第23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6829
  這一句話,像是突然挑起了華陽大長公主的無窮怒氣,原本淡定的她,謔然轉過身來,冷冷直視著沈湛斥道:“不認識你娘?!!你為一個女人,昏了頭了你!!!”

  “是!兒子是昏了頭了!!”沈湛亦忍不住提高聲調,“兒子竟沒早些發現母親的險惡用心,竟以為母親僅僅是不喜阿蘅,就如尋常人家的婆母,對兒媳不滿一般,忘記了我的母親是令世人側目的華陽大長公主,忘記母親您是如何跋扈專橫、手段嚴烈,忘記您是把權勢看得比自己兒女幸福更重的人……”

  沈湛話未說竟,已被遽然起身的華陽大長公主,一掌摑打了下來,他生受了這一掌,耳邊嗡嗡作響,仍是昂起頭來,目光如灼地看向身前氣得直顫的中年女子,一字字咬牙迸出。

  “母親,我當初說過的,兒子雖沒出息,可您到底,也隻有這麽一個沒出息的兒子,如果阿蘅有事,不管這事情看起來和母親有沒有關係,兒子都絕不獨活”,他目中如有火焰,摧枯拉朽般能燃毀一切,灼灼逼視著自己的母親,“溫蘅是我沈湛沈明郎的妻子,天底下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沒有人!!就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東方初露魚肚白時,靜謐的清晨漸為雀鳥喚醒,溫羨下榻梳洗,換穿上從五品緋色官袍,佩銀魚袋。

  他前日被從天牢釋放,昨日休整在家,即忽然接到升為從五品侍講學士的聖旨,向來出身寒微的士子進入翰林院,都需熬上兩三年資曆,才能向上爬,他溫羨入翰林院不過兩三月而已,並沒做出多少成績,還牽扯了那樣一樁大案,聖上為何會突然提他官階?!

  溫羨對此茫然不解,但天恩如此,唯有謝恩遵從,自今日起,他將正式成為從五品翰林院侍講學士,回到翰林院為官。

  溫羨因心事沉重,昨夜時睡時醒,天未亮時聽到馬嘶聲,即知明郎離了這裏,他換了官服往小廳去,果見膳桌旁隻有妹妹一人,正親自將盛在青瓷大碗的熱米粥,舀盛至兩隻小碗中。

  溫羨見妹妹神色平和,一邊盛粥一邊還對他笑了笑,也回之以一笑,兄妹二人一同用了早膳,而後妹妹一直送他到門口,溫羨笑勸道:“好了,回去吧,在家裏等著哥哥回來,我今日公事做完後,會順便去趟繁街,給你買錦福記的山楂糕帶回來。”

  這是哥哥出獄後,二人的第一次分離,雖然僅僅將是一個白日的時間,但溫蘅難免想到那一天,她一直在家等著哥哥,一直等到天色黑透、飯菜涼透,哥哥都沒有回來,她憂急不安,正要去找時,知秋帶來了哥哥入獄的消息……

  溫蘅強壓下心中低暗的情緒,含笑對哥哥道:“好,我就在家裏等著哥哥,哪裏也不去,哥哥既說要給我買山楂糕,可不許騙我,不然我要鬧脾氣不吃晚飯的。”

  “哥哥何時騙過你?!”

  溫羨笑著出門,上了馬車,溫蘅目送著哥哥馬車漸遠,暗想宦海沉浮,京城權貴眾多,官場更是錯綜複雜,哥哥也非重名重利之人,若她與明郎和離後,能與哥哥回到青州琴川,侍奉父親,平靜度日,隻當這裏發生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該有多好……

  ……但……這也應隻是她的癡心妄想罷了……

  一想到紫宸宮金鑾寶座上的那位,說要與她“長長久久”,溫蘅更是心緒低沉,她慢慢踱走至庭中秋千架處坐下,心神不知搖散多久,聽宅內仆從低喚“侯爺”,回身看去,見是明郎回來了。

  明郎走上前來,從後擁著她道:“我請了幾日假,這幾天,不去官署,就專在這裏陪你。”

  溫蘅側眼看去,見他右頰處似有紅印,驚怔地伸手觸去,“……明郎,你的臉怎麽了?”

  明郎不答,隻是更加用力抱住她,在她耳邊沉聲道:“阿蘅,這世上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誰也不能,我們要長長久久地過一生,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你若想長住在慕安兄這裏,那便長住在這裏,我陪著你,若不想給慕安兄添太多麻煩,我有幾處私宅,就與你在外安個我們的小家,你不願回武安侯府,那就不必再回去了,你與母親不和,也不必再在人前強裝,不必再低聲下氣,那些所謂的聲名,都不重要,我隻要你活得高興,隻要你每天都是舒心笑著,就這樣笑著與我攜手過完一生,不……還有來世,每生每世……”

  ……縱是沒有華陽大長公主這事,溫蘅也過不了心裏的另一道坎兒,哪裏還有長長久久的一生呢……

  她暫時放縱自己,依戀地依偎在明郎懷中,享受著最後的溫暖時光,幾日,再有幾日就好,此後一別兩寬,願明郎,餘生歡喜。

  青蓮巷溫宅,時光靜緩流淌,每日裏,溫蘅與明郎同送哥哥出門,而後夫妻二人共享靜好時光,賭書潑茶,琴瑟和鳴,縱是不說什麽、不做什麽,夫妻二人目光相接之時,亦有脈脈情絲,纏繞無盡,將他們緊緊係牽在一處,似願此生此世,再不分離。

  轉眼幾日時光過去,明日沈湛就將結束短假、重回官署,這夜,他沐浴上榻,妻子主動抱了過來,輕輕啄吻了下他的唇。

  妻子性子有幾分羞靦,從前就很少主動吻他,這幾日更是沒有,沈湛微一愣,對上妻子溫柔如水的眸光,反應過來,低問:“阿蘅,你身上好了嗎?”

  紅燭灩光照帳,映照地微垂臻首的妻子,頰邊宛有紅雲輕拂,她微咬著唇望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所謂小別勝新婚,沈湛是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兒,又與心尖上的愛人闊別數月,每夜與妻子同宿一榻,溫香軟玉在懷,卻不能做些什麽,對他來說,也是煎熬,但,縱是如此,他也絕不會不顧惜妻子身體,在她身體不爽時冒犯於她,此時聽了妻子這話,才不再強行壓抑內心的情熱,動情輕撫著妻子臉頰,溫柔吮含住她柔軟的紅唇,與她輕解羅裳,交頸情濃。

  數月未行此事,又懷有差點失去妻子的後怕,沈湛心緒激蕩,正是情熱大動之時,不經意間手拂過妻子雙睫,竟似觸到溫熱的淚水,他登時一愣,停下動作問:“……阿蘅,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對……對不起……”他著急地結結巴巴道歉,就要退出,妻子卻伸臂緊勾住他的脖頸,不讓他離開她,哽咽著搖頭道,“不,明郎,你抱我,你抱緊我……”

  沈湛被妻子的柔軟雙臂勾得下沉,與她貼身地再無一絲縫隙,一夜魚水情濃,周公好夢,翌日晨醒,夫妻二人相依下榻,彼此為對方梳發穿衣,耳鬢廝磨,難舍難分,手挽著手,一同去小廳與哥哥共用早膳。

  膳中,沈湛道:“我在離青蓮巷不遠的明華街,有處私宅,雖不及侯府軒闊,但清幽雅致,應合阿蘅心意,準備著人修繕打掃,以後就與阿蘅住在那裏,在修掃完成之前,還得在慕安兄這裏,多叨擾幾日。”

  溫羨聽他話中意思,是與他那母親翻臉了,不再攜阿蘅回武安侯府住了,聞言含笑道,“你們在這裏住多久都可以,我一個人,也住不了這麽多房舍。”

  沈湛笑道:“慕安兄遲早也要成家的,到時候兒女成群,說不定還要擴建房舍呢。”

  溫羨笑而不語。

  沈湛注意到妻子也不說話,柔聲問道:“要不我今晚回來,先帶你去明華街宅子轉轉,你看看喜不喜歡?”

  ……今晚,也就是開口和離的時候了,縱是再不舍,再難啟齒,也要當斷則斷,這幾日的美好時光,已是偷來了的,夠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溫蘅按捺下心中萬般糾葛,隻道:“等你回來再說。”

  膳罷,她送哥哥與丈夫出門,知道等今晚他們回來,這幾日的鏡花水月般的靜好時光,都將會碎成齏粉,她無言地回到自己房間,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置身靜室,如身在深淵,無盡下沉,了無生氣地伏在案上不知多久,忽聽到了後窗響聲。

  她以為是有仆從從房間後經過,也不在意,但沒一會兒,卻有輕巧的落地聲響起,像是有人從後窗跳入了室內。

  溫蘅驚怔看去,見來人一襲月白長袍,抬手闔上後窗,大步走近前來。

  她倉皇站起後退,卻不及來人動作更快,被他一把摟入懷中,灼熱的氣息,襲裹住了她整個人。

  第42章 糾纏

  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皇帝原隻以為是文人誇張文辭,在隻與她分別的這短短幾日,飽經相思熬煎後,才知豈止所言不虛,簡直還說輕了!!

  他深深凝望著懷中日思夜想的麵容,情不自禁地以手背輕拂她清致的眉眼,動情低道:“朕為夫人相思如狂,夫人這幾日,可有想朕?”

  溫蘅哪裏有回話的心情,她掙著要退,可怎敵得過皇帝的氣力,被他打橫抱起、直走向靜室裏間。

  皇帝人坐在裏間的花梨木圈椅上,令她就坐在他的身上,手攬著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貼麵追問道:“夫人可有想朕?”

  溫蘅自然也有想他,但每每想起他,伴隨著的,是怨恨、憂惶與絕望,是對明郎的深深愧疚,是滿心無法排遣的深重痛苦。

  她垂下眼簾不語,皇帝柔撫著她麵頰,凝望著他這幾日在心中思念描摹了無數遍的煙眉水眸、瓊鼻櫻唇,撫著撫著,情不自禁地手攬在她發後,就要低首吻上那讓他眷戀不已的柔軟香唇。

  他早想來見她,可偏偏明郎告假官署,成天形影不離地陪著她,而她又成天待在這裏不出去,好不容易今日才得了機會,能出宮做回“小賊”,溫宅內仆從僅五六人,他攜三四近侍出行,進來地極其容易,這幾日飽受相思之苦的皇帝,就要一親芳澤、稍解心火時,卻見她微微側首、避了開去。

  溫蘅原想寂然忍受,就像在承明後殿那十幾日一般,可是,一想到她此刻身處在哥哥為她精心布置的房間裏,想到她在這裏與明郎度過的幾日夫妻相諧的美滿時光,她便無法容忍自己在此,與別的男子,行這等苟且之事。

  皇帝一怔,撫著她鬢發問:“怎麽了?還在生氣朕多關了你哥哥幾日嗎?”

  他含笑道:“朕已破格升他為從五品侍講學士,有意補償他了,朕也讓人查過你父親的政績,做個七品經學博士是委屈他了,按理也可提升,但你父親喜歡講學,身體又不大好,還是算了,朕還是另賜財帛之物嘉賞他頤養天年,總之,有朕在,天底下沒有人可以隨意傷害誣陷你的家人,你放心。”

  皇帝先不急著與佳人親近,做起“君子”來,他挽著她的手起身,語含笑音道:“朕可是裝病曠朝出來的,夫人得好好招待招待朕,來,先帶朕參觀參觀夫人的房間。”

  他頗有興致地打量著雅室內的碧幔珠簾、檀案香幾,牽著她的手,邊走邊看,漸走到書案之前,見青玉鎮紙下壓著數頁暗花小箋,其上簪花小楷清麗雋秀,笑道:“夫人寫的一手好字,朕得帶回一二珍藏。”

  皇帝拿起那數頁小箋一張張看著,漸看到最後一頁,唇際的笑意立即如冰僵住,書著“得成比目何辭死”的簪花小楷旁,“願作鴛鴦不羨仙”七字,矯若驚龍、力透紙背,那是明郎的筆跡。

  皇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將那數頁小箋放下,目光又落到內間的黃花梨拔步床處,望著榻上疊得整齊的合歡錦被,心想,都道小別勝新婚,明郎與她,近日可是夜夜在這榻上魚水情濃……

  一想到那場景,想到她攀摟著明郎婉轉嬌音、香汗暗融,皇帝心裏那點滋味,更有點不是滋味了,他正默默,聽她輕聲下“逐客令”道:“陛下還是走吧……”

  皇帝問:“為什麽?”

  ……這難道還要問為什麽嗎?!一個皇帝,青天白日的,跳窗跑到一個臣婦的房裏,這像什麽樣子!!

  溫蘅忍著心中怒氣道:“這不合禮儀。”

  皇帝嗤地一笑,挨在她耳邊曖昧道:“朕與夫人,早行過周公之禮,還需執著這點禮儀?”

  溫蘅出身詩書禮儀之家,聽了這話,登時羞慚氣結地麵皮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正氣恨不語,皇帝又搖了搖她的手道:“朕為趕來早與夫人相見,連早膳都沒用好,夫人可有茶水點心招待招待朕?”

  溫蘅心裏正愧殘羞氣地宛如翻江倒海,咬著牙不說話。

  皇帝就這般搖著她的手,左一句“夫人,朕餓了”,右一句“朕餓了,夫人”,來來回回“央”了十幾遭,見她始終冷著臉不說一個字,靜了靜道:“夫人,你這樣是在犯罪。”

  他道:“苛待天子之罪。”

  然而女子還是不理他,皇帝默了默道:“如此,朕隻能喚人送些吃食進來了……”

  他作勢要喊,一直沉默不動的女子終於抬起頭來,氣且無奈的眸光,自他麵上一掠,開口喚道:“碧筠!”

  碧筠自是知道天子來此,她人就守在門外,遵命端了茶水點心來,低頭進來,低頭出去,將房門關得嚴實,繼續守在外麵。

  室內,皇帝拉著溫蘅在桌邊坐下,笑嘻嘻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夫人盛情款待朕,朕也有茶點款待夫人。”

  他先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小的天星釉茶葉罐,獻殷勤道:“禦供的湘波綠,夫人無事時泡著喝”,又從懷中掏出用素帕細細包裹的某物,一層層地,在她麵前展開,還沒完全打開帕子,就已忍不住“邀功”道:“這是朕從宮裏給夫人帶的楓茶糕,朕捂在懷裏帶來,糕點還和軟著,夫人嚐嚐看。”

  他這樣說著揭開最後一層,卻見裏頭並不是原先堆疊得整齊的方方正正的楓茶糕,而是一堆糕點碎渣,原是他不知什麽時候,不小心地將捂藏在懷中的楓茶糕,都擠壓成了渣渣。

  皇帝愣在那裏片刻,訕訕地罷手道:“……這點心做得忒不結實……”看了會兒那帕子上碎成渣渣的楓茶糕,尤是惋惜,歎了一聲道,“要不,朕想辦法把這個擅做青州點心的禦廚,安排到夫人家裏的廚房?”

  溫蘅斷然拒絕,“臣婦受不起。”

  皇帝又歎了一聲,自己就著茶水,拾掇著盤上的點心吃,這般用了一會兒,覺得一個人吃甚是無趣,對溫蘅道:“夫人一起。”

  溫蘅道:“臣婦不餓。”

  皇帝又又歎了一聲,想和她說說話,可覷她神色,看她麵上始終淡淡的,沒什麽表情,不知道該說什麽,正默默時,忽聽外頭起了喧嘩聲,隻聽春纖焦急的聲音遠遠傳來,“大長公主,小姐正在房內歇息,請容奴婢通傳……”

  皇帝尤未有什麽反應,見她已倉皇站起,拉著他起身,推著他往後窗去。

  皇帝聽外頭姑母這氣勢洶洶的動靜,停步窗前不動,握住她手臂道:“她若是欺負打罵你……”

  溫蘅推不動皇帝,急道:“縱是她當場打死我,陛下您難道還能現身嗎?!!”

  皇帝被她這話噎住,也不知心裏是何感覺,隻是難受憋悶,一腔鬱氣堵在心口。

  外頭,華陽大長公主已一路闖到了房門前,正被身懷武藝的碧筠強行攔著,溫蘅知道華陽大長公主身邊也有侍女會武,攔不了多久,她害怕華陽大長公主撞破此事,她畏懼明郎知道她與聖上的糾葛,若明郎知曉她與聖上的種種,知道聖上以她兄長的性命挾她就範,知道她已委身於聖上,他會發瘋的……君臣有別,若他到時情緒激湧地失去理智,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些什麽傷害聖上的舉動,招禍自身,那可如何是好……

  溫蘅急得出汗,不停地勸“陛下您快走”,卻始終推不動他,最後急得跺腳低吼:“你走啊!!!”

  皇帝望著身前滿麵惶急的女子,雙眸微暗,翻身出窗。

  人影掠過無蹤,隻窗外翠竹輕輕隨風晃動,溫蘅略定了定心神,走至桌邊坐下,朝外淡淡地喚了一聲“碧筠”。

  碧筠會意,不再攔著來人,退到一邊,華陽大長公主也無暇跟這侍女算賬,直接推門而入,見那個素日低眉順眼的兒媳,就坐在桌邊,靜靜地望著她的到來,動也不動。

  華陽大長公主冷笑,“你是個什麽身份,見到我也敢坐著?!!”

  溫蘅道:“公主從不把我當兒媳看待,我又何必再把公主當婆母侍奉。”

  華陽大長公主聽她連“母親”也不叫了,更是冷笑連連,“我從不把你當兒媳看待,是因你根本就不配當我的兒媳!賤人!!竟敢唆使明郎搬離武安侯府,不要我這個母親!!”

  她知道明郎這幾日住在這裏不回家,本就忍了一肚子火,在聽了底下人通傳明郎有意派人修繕外宅、在外安家的消息後,滿腹怒火瞬間爆發出來,來找這“唆使”明郎的“罪魁禍首”算賬!!

  華陽大長公主嗓音尖銳,怒氣衝衝地灼視著桌邊的女子,“明郎從小就是好孩子,極少違逆我的心意,可自被你勾了魂兒去,就三天兩頭地忤逆我這個母親!!兒媳?武安侯夫人?你不配!!你是什麽低賤身份,合該和你的父兄一輩子在青州的泥潭裏打滾,竟敢一門心思地攀附權貴,把主意打到明郎身上,算計著嫁入武安侯府!!從你嫁到武安侯府的第一天起,你就是我的眼中刺,有你這麽個卑賤的兒媳,是我華陽大長公主平生最大的恥辱!!”

  被華陽大長公主這般連帶著家人辱罵,溫蘅中途本已氣得心潮翻湧,但暗暗攥緊著雙拳聽到最後,氣性反被徹底激了上來,竟是氣極反笑,她懶懶揚眼,望著身前風度盡失的中年婦人笑道:“公主既這樣說,我更是要日日夜夜地攀著明郎,與他永不分離,讓你心裏永遠梗著這根刺,畢生食不下咽,終其一生,都背負著我這個莫大的恥辱,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你!!!”

  華陽大長公主氣得要上前打她,被碧筠等溫宅仆從死死攔住,華陽大長公主帶來的侍從也非善類,兩邊正一片混亂時,溫蘅昂然起身道:“打,公主打得越厲害,明郎越是疼惜,離我越近,離公主越遠!”

  華陽大長公主給她氣直了眼,揚起的手,不知是要打要落時,有侍從匆匆來報,“公主,不好了,停在門外的馬車,不知為何,突然失火了……”

  華陽大長公主心道難道是有人蓄意謀她性命,一時也沒心情空閑放在溫蘅身上,她狠狠剜瞪了溫蘅一眼,恨不能從她身上割兩塊肉下來,匆匆轉身離去。

  隨侍公主而來的仆從也跟著急走,溫宅眾仆都關切擔憂地看向小姐,溫蘅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退下,溫蘅從內關了房門,背倚在門邊,方才那股凜然的氣勢,也因內心深處不斷上湧的倦乏,而慢慢泄盡,她想著方才與華陽大長公主的對峙,想著今夜原要與明郎攤牌和離的事,目光落在桌上的楓茶糕碎渣上,再想著聖上的不斷糾纏,正覺愁緒無盡、疲憊不堪時,又見開著的後窗處,一顆頭幽幽地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