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6764
  他想讓她轉過來看他,然手剛觸到她肩衣,她就瑟瑟一抖,直往榻內縮。

  皇帝道:“夫人若總不肯轉過身來看朕,朕就隻好躺在榻內讓夫人瞧了。”

  溫蘅朝裏縮的動作一僵,皇帝輕輕搭上她的肩,令她轉看過來後,雙手仍不肯從她肩頭離去,人也靠得更近,深深地望著他道:“朕從沒有對女子這樣過,從沒有一名女子,能像夫人這樣,讓朕無法罷手、魂牽夢縈……”

  微熾的呼吸,輕撲在她麵上,按著她肩的雙手,用力很輕,可卻如沉痛的烙鐵壓在她身上,讓她心生恐懼,溫蘅眼看聖上靠得越來越近,心裏越來越慌,最後也不顧禮儀,硬掙了開去,匆匆起身下榻,就朝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子跪下,“臣婦福薄,承受不起陛下厚愛,心中唯有明郎一人,終此一生,絕不可能再有任何背叛夫君之舉……”

  聖上就像聽不見她的堅決拒絕,一邊挽著她手臂扶她站起,一邊繼續自說自話,“朕能理解,夫人一時無法相信朕的話,無法輕易去信一位帝王的心,朕從前顧慮重重,總是藏著掖著,更是叫夫人以為朕隻是一時興起,往後,朕不再刻意收斂,朕捧出一顆心來,但請夫人看看。”

  而後,他就像是為了證明他的話似的,一直滯留不走,甚至留在南薰館用晚膳。

  膳桌上所有,皆是溫蘅愛吃的,聖上殷勤夾菜,一會兒道:“這道櫻桃肉,是按夫人喜歡的做法做的,同新鮮櫻桃一起悶煮,起鍋時也用的櫻桃汁澆灌”,一會兒道:“這道青州名菜荷花鐵雀,是宮裏一位來自青州的禦廚做的,夫人嚐嚐,可有家鄉的味道?”一會兒道:“這道八寶野鴨,按夫人的口味,多用小火,燉煮小半個時辰,十分酥爛香醇,且因夫人不愛食棗,禦廚將之剔除,隻放了白果、蓮子、鬆子、芡實、火腿等佐料,其實可說是專為夫人做的‘七寶野鴨’”……

  件件樁樁零碎道來,竟是對她的飲食喜好了如指掌,溫蘅默默瞥了眼垂首侍立的碧筠,靜立一旁的春纖,無聲看著膳桌上這情景,想著不久前趙總管私下嚴詞“敲打”她,道南薰館所見所聞,半個字不得外傳,也是心亂如麻。

  聖上所夾的那些菜,溫蘅半點沒吃,沒有用飯心情的她,隻吃了幾口白飯,便放下了烏箸。

  皇帝一愣,正努力夾清蒸鰣魚魚腹鮮肉的手也頓住了,問:“怎麽了?是禦廚做的不好,這些菜不合夫人胃口嗎?”

  溫蘅垂眼道:“臣婦不餓。”

  皇帝靜看了她一會兒,道:“那等夜裏餓了,朕再讓人傳夜宵。”

  溫蘅聽他這意思,還想在這待到夜裏,心中是又怒又怕,等聖上用完晚膳,宮侍們將膳桌撤下去,溫蘅朝聖上一福道:“皇後娘娘曾約臣婦賞月夜談,臣婦請去椒房殿……”

  皇帝卻道:“這幾天總是下雨,夜裏涼,月光也不好,你還病著,就不要到處亂跑了。”

  溫蘅僵在原地,皇帝朝她看了一眼,讓諸侍都退下,走上前,要挽拉她的手。

  溫蘅朝後退避,皇帝也不勉強,隻道:“坐下說說話吧,朕有許多話想同夫人說,從前半字不能吐露,現在終於能說出口了。”

  溫蘅對聖上,來來回回隻有“臣婦受不起”、“臣婦絕不背叛夫君”那幾句車軲轆話,但聖上似是“選擇性用耳”,對她這幾句聽若未聞,總是自顧地傾訴他的心聲。

  溫蘅也是無奈,垂首坐在那裏,暗聽室內角落的滴漏之聲,看夜色漸濃,聖上仍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心中焦急,皇帝自顧自地動情說了許久,看她始終低首不語,也不知有沒有在聽,漸也息了聲兒。

  這時,外頭傳來幾聲輕細的貓叫,是每夜必至的那一大家子,貓食是一早備好的,春纖自會給他們喂食,溫蘅此時此刻,也沒心情放在貓身上,仍是垂首坐在那裏不動。

  皇帝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起身走出了房間,溫蘅以為聖上終於要走了,暗暗鬆了口氣,也站起身來,朝窗邊走去,看聖上是不是離開了南薰館。

  但聖上出了房門就不動了,站在門外廊下,負手望著那幾隻正嗷嗚吃食的大貓小貓,不知在想些什麽,望著望著,他慢慢地朝那幾隻貓挪走了過去,眼神從那兩隻大貓身上掠過,走到那幾隻小貓麵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將手伸向了最瘦弱纖小的小橘貓。

  那隻小橘貓,原是它兄弟姐妹裏性子最溫順的,但今夜可能餓急了,正狼吞虎咽地吃著,忽有一隻手搭在它頭上,要打斷它的進食,立時不滿地“喵嗚”一聲,以示抗議。

  聖上的手,登時僵在半空,他又目看向另外幾隻,神色凝重地像是在處決朝中大事,最後相中了一隻吃得飛快、已滾圓了小肚子在舔毛的小黑貓,先是試探性地輕拂了拂它頭頂的軟毛,看小黑貓並不反感還親昵地朝他掌心蹭了蹭,方才進一步小心翼翼提起它的後頸,如抱著個刺蝟般,僵著身子將它抱到懷裏。

  溫蘅以為聖上要把這隻小黑貓帶回承明殿養,誰知他又走了回來,進了屋子,看見她就站在門邊窗下,微微一頓,而後僵僵地將懷中的小貓抱與她看,輕聲道:“你摸摸……”

  第28章 二合一

  溫蘅沒想到聖上去而複返,更沒想到他出去就為了抱隻貓回來給她摸摸,心裏又是無奈又是憂急,僵在那裏不動。

  皇帝問:“你不喜歡這一隻嗎?那朕再換一隻……”

  溫蘅看他要出門換貓,實在忍不住道:“陛下,夜深了,您該回承明殿了……”

  皇帝低道:“朕想和夫人多待一會兒,從前總顧慮著禮法,回回與夫人相見,都十分短暫,總沒有這樣的機會……”

  溫蘅道:“難道陛下現在就無需顧慮禮法了嗎?您是天子,一言一行當做天下表率,皇後娘娘是您的發妻,貴妃娘娘剛失了孩子,您應該陪在她們身邊,而不是……”

  剩下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了,皇帝平靜地望著她問:“夫人是不是覺得,朕是貪色薄情之人?”

  溫蘅不語,皇帝道:“朕生養在深宮,父皇佳麗眾多,不僅對母後帝寵淡薄,便是對曾盛寵一時的秦貴妃,在情最濃時,也照樣召納其他妃嬪,在情轉淡後,待她如尋常妃子,也再無什麽不同,朕曾以為,男子皆是如此,皇帝更是如此,可在見到夫人與明郎後,才知世間男女相契、情投意合,原是這般……”

  溫蘅低道:“那陛下忍心破壞這份情嗎”,她仰首望向聖上,目光誠摯懇切,“明郎是陛下的表兄弟,是陛下的臣子,他敬重您,信任您,甚至願意為您擋刀而死,如果他知道陛下您竟然……他會如何想,陛下您這是要把他的心給生生剜碎了啊……”

  皇帝動作輕柔地將那隻小黑貓放入她的懷中,嗓音低沉,宛如輕歎,“夫人可知,朕隱忍不說的這些時日裏,一顆心,又已來回煎熬了多少次……”

  相比堅實的胸膛,小黑貓更喜歡柔軟的懷抱,它親昵地蹭了蹭,仰頭去看那年輕女子,卻見她並不看它,隻是神色凝重地望著夜色中遠去的背影,眉眼凝滿憂愁。

  溫蘅生怕聖上無事就來,第二日晨起,即早早離了南薰館,往椒房殿去,皇後以為她又是來辭行的,握著她的手道:“別著急,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溫蘅原往皇後這裏來,是為了避開聖上,可一見皇後,便會想到聖上對她說的那些話,心情更是複雜,皇後見她神色沉鬱,卻以為是她病著的緣故,笑撫了撫她的臉頰道:“放寬心,把病養好,明郎說要讓你進宮來陪本宮時,本宮可向他保證過,說絕不讓他的心肝,少半根寒毛,若明郎回來,見你病了瘦了,本宮可沒法向他交待,你就算是為了本宮好,也得養好身子,最好啊,養得比進宮之前,還再豐潤一些,這樣明郎一眼就能瞧出,本宮沒有苛待自家弟妹。”

  溫蘅因皇後和軟風趣的話語,輕輕一笑,但念及明郎,想到聖上,笑意又很快消隱,無盡的愁緒再度攏上了她的眉頭。

  皇後以為弟妹還是為貴妃落水一事鬱結於心的緣故,聖上既發話了,宮裏就無人再敢拿這事做文章,但有一人的態度,不得不多在意些……

  皇後覷了會兒弟妹神色,挽著她的手起身道:“本宮要去永壽殿陪太後說說話,弟妹一起去吧。”

  永壽殿中,容華公主正陪著太後,見皇後娘娘竟將那溫氏帶來了,心中起了一絲玩味,母後這些天,可正因馮貴妃失女一事而傷心,不管這溫氏究竟有沒有謀害馮貴妃,她都牽扯其中,母後見了她隻會心情更差,怎會給她好臉色?!

  容華公主抱著一顆看好戲的心,起身向皇後一福,皇後領著溫蘅向太後娘娘行禮,太後賜座,宮侍端茶上來,皇後關心太後鳳體祥和,太後道:“左不過都是些老毛病,發作起來吃些藥就好了,沒有什麽大礙,隻是這些日子,總會想起皇兒沒了的孩子,夜裏睡不安穩……”

  溫蘅坐在下首聽著太後娘娘這話,內心惴惴,正猶豫要不要跪地請罪時,太後已看了過來,“哀家怎麽瞧著明郎媳婦兒,像是麵有病色?”

  皇後道:“她這幾日確實病著,今兒剛好了些。”

  容華公主“呀”了一聲,“母後這幾天身上也不舒坦,也才好了些,楚國夫人這病的病氣不會過人吧,可別傳給母後……”

  她話未說完,就見母後輕嗔看來,隻能悶悶閉嘴,太後看向溫蘅道:“哀家瞧著你,下頜都尖了些,有些事,隻要你心中無愧,就別在心裏,太為難自己。”

  皇後之前見太後那般看重馮貴妃腹中的孩子,以為太後會對弟妹多少心存芥蒂,還想著帶弟妹來永壽殿,為她在太後麵前說說話,沒有想到太後待她如此寬宏,溫蘅更是出乎意料,對於太後的慈愛寬和,萬分感激,雙眸蒙起霧氣,垂首輕輕道:“是。”

  太後在深宮沉浮多年,也見慣口蜜腹劍、表麵柔弱善良、實則陰狠無情之人,但不知為何,她就是下意識覺得楚國夫人不是這樣的女子,她看她剔透玲瓏,是水晶般的人物,沒有那樣的齷齪心思,心中對她,似有一種天然的信任。

  太後的信任寬和,令容華公主大失所望,太後看她懨懨的,問道:“怎麽,你也哪裏不舒服嗎?”

  “……隻是有點困倦罷了”,容華公主依偎著太後道,“母後夜裏睡不好,嘉儀也睡不好……”

  皇後笑道:“公主孝順。”

  太後含笑讓容華公主去內殿休息,容華公主搖了搖頭,這時外頭傳報“皇上駕到”,溫蘅心裏一咯噔,起身朝來人行禮。

  皇帝倒真沒想到她在永壽殿,他是來問母後安、打算而後回承明殿處理完朝事後、再去南薰館的,左右侍女打起珠簾,皇帝邊緩步入內,邊命行禮的眾人皆起身,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楚國夫人也在。”

  溫蘅恨不能把頭垂到地裏。

  皇帝在太後下首坐下,接過宮女奉上的新茶,溫蘅也隨皇後重新落座,太後讓宮女呈些新製的茶點上來,讓大家享用,她眼望著皇帝、皇後等吃點心的樣子,笑了一聲,“這樣真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哀家捧了點心來,你們幾個孩子坐在一處吃喝玩樂,隻是今日,多了明郎媳婦兒,少了明郎。”

  太後問皇帝,“明郎什麽時候回京呢?”

  正垂首默默啜茶的溫蘅,立時豎起了耳朵,而一直悄悄注意著她的皇帝,見她自打他來後便無精打采的眸子,在母後這一問後,隱隱煥起了光彩,香甜的點心,吃在口中,也像是有點發苦,他靜了靜,慢聲道:“水利之事繁雜,需往許多州府查看,明郎行程才走了一小半,離回京還早呢。”

  話音剛落,小兔子的耳朵就跟著蔫巴地垂了下去,皇帝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壞,幹巴巴地嚼了兩口點心,轉念又想,自己並無欺瞞,說的是實話,背又挺直了些。

  太後拿起碟子裏的一塊鬆子百合酥,咬了一點又放下了,歎道:“宮裏的禦廚做得再好,離記憶裏家鄉的味道,總是差了那麽一點。”

  “那母後就親手做一做嘛”,容華公主撒嬌道,“母後都好久沒親自做點心了,嘉儀也想念母後的手藝了。”

  “別胡鬧”,皇帝輕斥妹妹,“母後需要靜心休養,不能累著。”

  “不會累著母後的”,容華公主道,“我可以幫忙打下手,就像小的時候那樣,或者母後無需動手,就在旁教我怎麽做就好了,我學會了,就可以天天做給母後吃了。”

  太後也憶起與女兒從前的親密時光,笑看了她一眼,想起楚國夫人是青州人士,轉看向溫蘅問道:“你會做當地點心嗎?”

  溫蘅回道:“會一點,但做的不好。”

  “會一點,那就是至少還行的意思了”,皇後笑道,“弟妹總是十分自謙,之前臣妾問弟妹女紅如何,她和臣妾說,幼時常跟著父兄往學堂跑,對女紅鑽研不深,技藝十分淺薄,臣妾讓她繡道藤蘿花樣試試,等她繡完上前一看,明明繡得很好,哪裏十分淺薄,這會兒說的會一點,應也至少可幫母後您打打下手。”

  皇帝想起承明殿榻枕下的那方薄帕,其上蘅蕪花葉紋十分清新雅致,應也是出自她的“手筆”,對皇後所說深以為然。

  太後聽了皇後的話笑道:“有兩個人幫哀家打下手,那可真夠熱鬧的”,笑著笑著,神色又略帶悵惘,“嘉儀小的時候,哀家看著她走來走去地幫忙,就忍不住在心裏想,要是多幾個女兒承歡膝下就好了,可惜沒這福分。”

  皇後道:“兒媳也是您的女兒。”

  “哀家貪心不足,還嫌不夠”,太後笑著看向溫蘅,“哀家記得你母親很早就過世了,孩子沒有母親,總是可憐,若哀家有意收你為義女,你願意嗎?”

  皇帝正在喝茶,登時一口熱茶嗆在喉嚨裏,低首咳嗽。

  聖上劇烈的咳嗽聲中,溫蘅眸光自他身上一掠而過,迅速朝太後跪下,“這是臣婦是天大的福氣。”

  太後正要笑著扶溫蘅起身,就聽兒子女兒同時大喊了一聲:“母後!”

  太後一愣,皇帝和容華公主也都一愣,皇帝方才那一通咳,嗓子還沒喘過氣來,看了眼著急上火的妹妹,示意她先說。

  容華公主緊挽著太後的手臂道:“母後您這樣,我……我要吃醋的!!”

  太後笑,“多一個姐姐疼你,不好嗎?”

  “我不要”,容華公主依戀道,“我隻要母後和皇兄,我要母後心裏麵,隻有我一個女兒。”

  太後也是一時興起,此時看女兒如此反對,楚國夫人還在她身前跪著,也是有些為難,緩過氣來的皇帝,漲著一張咳紅的臉,對太後道:“明郎是您的外甥,楚國夫人與您早就是一家人,何必再添個‘義女’的名分呢?”

  太後看容華公主實在不高興得很,皇兒說得也有道理,隻得將這念頭打消,手托在溫蘅腕下,扶她起來,“方才皇後說得對,兒媳也是女兒,皇兒與明郎情同同胞兄弟,哀家看著明郎長大,看你也像看自家兒媳一般,就不拘著這個虛名了。”

  皇帝在旁點頭。

  溫蘅原想著罔顧禮法的聖上,應不敢跨過倫常之線,遂想趁勢擔個太後“義女”的名分下來,但此時太後娘娘收回成命,她也是無可奈何,隻能對上太後溫和慈愛的目光,勉強含笑道:“是。”

  離開永壽殿後,溫蘅微垂著頭、緊跟在皇後身後,帝後並肩前行,路上說了幾句閑話後,皇後要回椒房殿處理宮務,聖上要回承明殿處理朝務,二人輦駕分開,溫蘅隨皇後娘娘向離去的聖上一福,而後又隨皇後娘娘回了椒房殿,旁觀皇後如何處理宮事,司宮台各主事流水般進出椒房殿,大小宮事繁雜無比,千頭萬緒,可皇後卻處理地有條不紊、絲毫不亂,端抵是一國之母的氣度,溫蘅在旁看著,心中十分敬服。

  事畢,溫蘅看皇後眉眼間隱有疲態,上前為她按摩頭部,皇後愜意享受了一會兒,握住她的手問:“你在侯府,家裏的事情,做得主嗎?”

  “大小事情,都是……”一想起華陽大長公主設下的春風滿月樓之事,溫蘅就心寒無比,無法將她再視作母親,她暗咬了咬牙道,“……都是婆母做主的……”

  皇後歎了一聲,“母親也太厲害了些”,她道,“母親不讓你碰,那你就在旁看著學著,武安侯府的內務,將來還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

  溫蘅道“是”,她一直在皇後的椒房殿,磨到了用完晚膳後,又陪著皇後說了會兒話,看皇後麵露困倦,委實不能再待下去了,方才向皇後請退離開。

  在回南薰館的路上,溫蘅也走得極慢,但走得再慢,也終會抵達,一路挪回南薰館,剛走進館內,就見趙總管並幾個內侍垂手候立在室外窗邊,聖上正在畫室內看畫,一道頎長身影映在窗紙上,伴著數竿墨色竹影,似也如岩上孤竹。

  溫蘅登時僵站在庭中不動,趙東林朝她看了一眼,躬身向窗道:“陛下,楚國夫人回來了。”

  沉靜如竹的身影,立時如被暖風搖曳地枝葉款擺,衣袂帶風地打簾走了出來,溫蘅垂眼朝他行禮,皇帝道:“夫人回來地正好,朕正在賞看夫人的畫作,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請與夫人探討。”

  溫蘅依然僵站在庭中不動。

  皇帝靜看了她一會兒,笑道:“看來夫人是想在庭中賞月”,他吩咐趙東林,“去布置下,置辦些酒水瓜果來。”

  趙東林躬身應下,領著宮侍在庭中花樹下鋪席設案、搬桌端椅,沒一會兒功夫,就給收拾了出來,樹下明燈輝映,琉璃碗裏盛著新湃的脆甜瓜果,一隻盈滿佳釀的甜白釉酒壺,並兩隻小巧的同色酒杯,一同置於桌上,對放的兩張香木圈椅旁,薰爐輕煙嫋嫋,煙影映在後麵的一道素麵四折小屏風上,如山氣氤氳,縹緲不定。

  趙東林朝聖上躬身道:“陛下,都布置好了。”

  皇帝微一點頭,趙東林會意,眼神示意在場宮侍,都隨他退地無影無蹤,皇帝在花樹下坐了,展臂朝另一張座椅做了個“請”的姿勢,看向仍僵站在庭中的女子道:“夫人請。”

  溫蘅慢慢挪過去,卻不坐,隻是望著天子,忍挾著滿腹的憂惶驚怒問:”……陛下到底要如何呢?”

  皇帝道:“現下隻是想與夫人賞月而已。”

  溫蘅糾結著一顆心,慢慢坐下,皇帝親自挽袖執壺,給她倒了一盅酒,溫蘅雙手接過,但並不飲。

  皇帝看她眉眼凝霜,神色比如水的月光更清更淡,像是就要一直這樣對他冷淡下去,忽然起了壞心,淡淡說了一句,“夫人放心飲,酒裏沒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