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6768
  容華公主抽抽噎噎,“那個溫氏……”

  “休了就是”,華陽大長公主道,“以七出之條休之,名正言順。”

  容華公主含淚抬頭,“……表哥會肯休她嗎?”

  “會的,”華陽大長公主輕撫了下容華公主的麵頰,笑得成竹在胸,兒子愛溫氏愛得如癡如狂,可若是那溫氏一早就背叛了他,與別的男子暗通款曲,他還會繼續愛她嗎?

  就算兒子愛她愛瘋了,仍肯戴著這頂“綠帽子”,與她繼續做夫妻,可那出身詩書禮儀之家的溫蘅,若與自己的親人做下了見不了人的醜事,定也會在翌日晨醒,無顏苟活於世,羞慚自盡。

  無論是“休妻”抑或是“妻死”,武安侯府的這位現夫人,都可以翻篇過去了,華陽大長公主笑對容華公主道:“公主放心。”

  春闈共考三場,每場三日,九日考期結束後,已是二月底,也恰逢沈湛休沐一日,他笑說慕安兄連月備考辛苦,原要邀他散心遊玩,溫蘅自然也一起,但臨出門前,母親卻讓人叫住了他,說是端康太妃病重,讓他陪著她一起去探望。

  沈湛無奈,於是便隻溫氏兄妹二人,按原計劃出遊,白日裏遊賞名勝,到了傍晚,至早預訂好的春風滿月樓包間,用膳聽戲,車馬至春風滿月樓時,侍女碧筠先行下車,小心翼翼地扶溫蘅下來。

  她是隨那道冊封楚國夫人的聖旨,被賜給溫蘅的掌事女官,二十餘歲,容貌素淨,做事老成,起先,春纖還因小姐身邊突然多了個人、壓在她頭上,還不高興,結果沒幾日,就折服在碧筠的能力品行之下,一下子親熱起來,“姐姐”“姐姐”地成日叫個不停,溫蘅也覺她品性高潔、腹有詩書,十分喜愛她,留用身邊,碧筠做事能力,遠在年少的春纖之上,溫蘅身邊,無人不服,碧筠不僅平日貼身侍奉,溫蘅出門,亦必攜她同行。

  春風滿月樓戲台水袖如練、樂聲悠揚,一行人聞聽著婉轉動聽的雅音,進入了二樓雅間,溫蘅與哥哥一邊賞戲,一邊笑點了些菜,另還要了一壺春風滿月樓的鎮樓名酒——玉壺春。

  溫蘅酒量一般,遂也有自知之明,在外從不多飲,但不知是否是因這玉壺春太烈,她才聽著曲兒、就著菜,慢喝了一小杯,便覺昏昏沉沉,看著對麵的哥哥如有重影,樓下戲子的唱聲,也是縹縹緲緲,像是遠在天邊。

  溫羨也才剛飲了兩杯,見妹妹已頰浮紅雲、雙眸如水,笑道:“怎麽這就醉了?人到京城,酒量也變小了麽?”

  溫蘅隻覺渾身酥軟,連句說話的力氣也沒有,軟軟趴在桌上。

  雅間裏邊仍有一間小室,供客人休息之用,布置十分清雅,溫羨看妹妹真像醉了,起身將妹妹扶到室內榻上,幫她脫鞋躺下,柔聲道:“在這兒躺睡一會兒吧,等你醒了,哥哥送你回家。”

  他才說了這麽一句,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幾條壯漢,將跟走進來的侍女,都劈掌打暈、拖了出去,溫羨一驚,正要上前救人,忽覺腳下一軟,像是有綿綿酒勁不斷上湧,整個人動作遲緩無力,等追上前去,那些人已將幾名暈倒的侍女拖走,反鎖了房門。

  溫羨忍住驚惶,拖著遲緩的步伐,去探查花窗,卻發現都被人從外死死鎖住,他心知與妹妹被歹人設計了,努力保持鎮定,想要設法砸開門窗,帶妹妹逃出去。

  然而,最初的身體無力過去後,很快有無盡的燥熱感從心底滋生出來,如熊熊烈火,蔓延向全身,室內熏染的甜香,更像是加重了這種令人無法抵抗的燥熱,燒得人神思昏沉,什麽也念不明白、想不清楚,眼裏唯獨隻看得到榻上同樣燥熱不堪的女子。

  第18章 夢境

  溫蘅神思昏沉,酒勁甜香,如織成了一張香網,將她纏在其中。

  她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好似什麽也看不清楚,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掙了些氣力,手撐著榻沿,勉強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雲鬢鬆鬆垮垮,鬢間的金簪也好似少了一兩支,一綹長發已垂墜下來。

  遠遠好似有戲子之聲,婉如天籟,室內燈火幽茫,輕簾如水,錦榻邊坐著一人,身形高俊,似正在這幽夜裏,無聲地望著她。

  “……明郎……”

  溫蘅喃喃自語,近前撲抱住了這清涼的所在,喚道:“明郎……明郎……”

  可他卻避了開去,指捏著一粒清涼的丸藥,喂入了她的口中。

  這一點清涼,怎解得了心頭之火……

  溫蘅抱著予她清涼的人,幾是懇求地喚道:“明郎……明郎……”

  明郎為何不肯理她呢?

  迷迷糊糊的溫蘅,委屈著急地幾要哭了,她再度試著去吻他,這一次,他仍是要避,可在聽到她輕輕的哭腔時頓住了,叫她給“捉”住了。

  溫蘅做了一個夢,夢中似有若無的戲腔浮在半空,夢醒來時,夜深人靜,她睡在一張小榻上,衣物齊整,長發散落,簪發的幾支珠玉簪釵,整整齊齊地擺在枕旁。

  溫蘅略一怔,而後憶起了夢中情形,雙頰騰地燒紅,不就喝醉了一杯嗎,怎還做這樣的夢,與明郎……

  溫蘅努力平複好心緒,一邊綰發簪釵,一邊等待雙頰的紅暈退下去,而後下榻穿鞋,推開了雅間內室的房門,見哥哥就在雅間外間,正倚窗而坐,深夜涼風吹撩地他衣袂翻飛,有如白鶴振翅欲舉,見她推門出來,眼看了過來,沙著嗓子道:“……你醒了……”

  溫蘅“嗯”了一聲,正要自嘲喝了一杯就醉了,忽地望見哥哥右手纏著繃帶,掌心處似還染有血跡,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問:“怎麽受傷了?”

  哥哥不說話,溫蘅望向侍立在旁的知秋、春纖與碧筠,但知秋、春纖、碧筠都垂首不語,溫蘅更是焦急時,哥哥輕笑了一下,“沒事,扶你進房歇下後,我出來繼續喝酒,喝多了,摔碎了一隻碗,低身撿的時候,掌心不小心被碎瓷割了一下。”

  “小心一些啊……”溫蘅心疼道。

  “知道了,以後不再這麽毛毛躁躁了”,溫羨抬起左手,掠過她發上那兩支金簪,輕撫了下她柔滑的鬢發,“別擔心,幾天就好了,誤不了下個月的殿試的。”

  已是深夜了,樓下的戲台也已空空蕩蕩,夜闌人靜,整座春風滿月樓,也隻他們這間雅間,還亮著燈火,兄妹二人閑說了幾句話,正準備下樓離開,“噔噔”的踩梯聲響了起來,越來越近,在他們的雅間簾外戛然而止,金絲竹簾被人撩起,一個熟悉的身影掠了進來。

  是明郎,他笑著道:“我隨母親去探望端康太妃,又被端康郡王留用晚膳,半個時辰前,才回到了侯府,原以為我回來得夠晚了,還準備向阿蘅請罪來著,沒想到阿蘅竟還沒回府,於是我又找了過來,來接阿蘅回家。”

  溫蘅現下一見沈湛,就想起不久前的旖夢,臉上有些發燒,好在室內的燈火也不十分明亮,不細看瞧不出來,她定了定心神,上前挽住沈湛的手道:“我們先送哥哥回青蓮巷吧。”

  沈湛當然說“好”,溫羨淡笑著起身,“我是三歲孩子嗎?還需要人送?!都是一家人,不必講這些虛禮,夜深了,你們快回去吧,我是閑人一個,明郎明早還需上朝呢,快回去早些歇下吧。”

  沈湛笑道:“等下個月殿試結束,我與慕安兄定可同朝為官。”

  溫羨亦笑:“借妹夫吉言。”

  笑語幾句,一行人在春風滿月樓前分別,溫蘅臉上的熱意還沒消下去,想吹吹微涼的夜風,便說想要賞著月走回去,沈湛自然隨她,一輪明月下,夫妻二人挽手走在清幽的夜街上,溫羨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恩愛背影,唇際的笑意消隱在無邊夜色中,心中著實後怕。

  今夜之事,若是那幕後之人的奸計得逞,沈湛深夜來此,將會看到什麽,而後,又會發生些什麽……他簡直不敢深想。

  那壺玉壺春中,定被人下了藥,而那雅間內室的甜膩熏香,使得藥效伴著酒勁發作得更快更烈,這幾樣混在一起,已足夠讓人失去理智、無法抗拒,更何況,他本就有不可言說的隱痛,在這藥酒香的催發下,破土而出,聲勢浩大地占據了他的全部思想。

  當他神思昏沉、搖搖晃晃地走到榻邊時,阿蘅呢喃一聲“明郎”,瞬間喚回了他一絲理智,他憑借著這最後一絲清明,果決地拔下了阿蘅鬢邊的金簪,朝自己的手狠狠紮去,以疼痛對抗藥效,努力保持清醒,想辦法去砸門窗。

  但,藥效實在太厲害了,盡管期間他又朝掌心紮了幾次,但所感覺到的疼痛,還是一次比一次更輕,就當他即將再次失去理智時,緊鎖的房門忽然被人打開,緊接著兩名身手矯健的青衣男子,快步走進房中,將他扶了出去,往他口中塞了一枚清涼的丸藥。

  他心係阿蘅,正欲問個究竟,忽然頸後一疼,被“劈”暈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已是深夜,渾身汗濕,手部也已被人包紮過了。

  他恢複意識的第一時間,即想到阿蘅,匆匆推開通往內間的房門,見阿蘅好好地睡在榻上,衣物齊整,睡顏恬靜,原先因他拔下金簪,而鬆鬆垮垮的雲鬢,已全然散落,如雲般被她枕在身下,枕邊的幾支珠玉金簪,放得整整齊齊,屋子裏的熏香爐已經不見,就連他刺傷掌心、滴落在地的鮮血,也被抹得幹幹淨淨,就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他怔怔地榻邊坐了一會兒,之前被幾個壯漢劈暈拖走的知秋他們,也都回來了,說是被一名青衣男子所救,那名青衣男子還留下了一封書信,道是他的主子留給溫公子的。

  他拆信看去,信的內容很簡單,那青衣男子的主子,說他與武安侯是朋友,今夜之事,是偶然撞見,順手救人,設局的背後歹人,他會出於與武安侯的情誼,查明並處理,請他溫羨,顧及武安侯夫婦聲譽,對今夜之事,守口如瓶。

  他私心,也不敢讓此事流傳出去,人言可畏,妹妹剛成為楚國夫人沒多久,若因此事,再度成為那些貴婦人們茶餘飯後的話柄,他於心何忍?!

  於是當知秋等問是怎麽回事時,他隻說是遭賊,他的手也是因與賊人搏鬥而傷,後有人來幫忙,賊人已被緝拿,令知秋他們不要聲張此事,切莫告訴小姐,驚著了她。

  知秋等喏喏應下,他緊攥著那封書信,細思今夜之事。

  在這京城之中,誰人如此憎惡他們溫氏兄妹,不惜以這樣歹毒的法子來害他們,又是誰人,有能力調動人手布下此局,且對他們的行蹤一清二楚,能“控製”地沈湛,剛好深夜趕來“抓奸”?!

  溫羨想來想去,心中唯有一個人選。

  第19章 海棠

  精心設局被完全打破,安排的人手也全部失蹤,華陽大長公主疑心“破局”的是兒子,等著兒子對她的質問怒火,但兒子每日仍如從前一般,對她恭恭敬敬,並沒有什麽不同,以致她不由暗思,難道兒子並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沒出息”,而是心思深沉,能藏能忍?

  至於溫氏,也像是什麽都不知道,每天仍是恭恭敬敬地晨昏定省,這日,太後壽辰,因非整數,出於體恤民情、節省開支,也不想大辦,隻請皇家女眷入宮宴樂,溫氏在清晨省視問安後,便侍站在梳妝台旁,要親自幫她梳發上妝。

  華陽大長公主格開她的手,涼涼道:“一品國夫人的手是何等金貴,能從鄉野小吏之女一躍成為一朝國夫人的,更是史所未見,我當把你好好供起來,以供世人瞻仰,哪裏敢勞煩你為我梳發上妝?!”

  溫蘅被婆母這番夾棍帶棒的譏諷言辭,窘得臉皮漲紅,但還是訥訥道:“……兒媳侍奉母親,是應該的……”

  “不敢當”,華陽大長公主嗓音嘲譏,“你的這雙手,還是繼續去撫琴作羹湯,想著法兒地去勾明郎的魂兒,讓我們母子繼續離心好了。”

  溫蘅聽著婆母這樣的冷諷之語,手裏攥著金發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靜默隨侍一旁的碧筠忽然開口,“夫人純孝侍母,大長公主為何不肯領情?”

  華陽大長公主大怒,雙目如電,刺向那個容貌素淨的侍女,“大膽!!我與她說話,你一個小小的婢子竟敢插口?!!”

  碧筠依然是不卑不亢,“我一個小小的婢子,也知道人待我以誠,當回之以誠,知道子媳孝順,翁姑慈愛,才能家和萬事興,大長公主為何不知?”

  華陽大長公主身份尊貴,還從沒被人這樣嗆過,尤其居然還是個小小的婢女,她一大早的,被氣得臉色發白,一拍桌案,“來人,把她拖下去給我掌嘴!打到她說不出話來!!”

  碧筠一向沉靜少言、謙恭有禮,溫蘅也不知道她今兒這是怎麽了,趕緊攔在她身前,向婆母求情道:“母親息怒,是我管教無方……”

  “我看就是你管教無方,這些話都是你教她說的吧!真是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奴才!!”

  華陽大長公主怒氣難平,仍是指著手底下幾個嬤嬤去拖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女,但碧筠直直地站在原地,也沒見她做什麽,那幾個去拖拽她的健壯嬤嬤,竟都接連摔倒在地,“哎喲”不起,碧筠靜靜地直視著華陽大長公主道:“奴婢是陛下賜給楚國夫人的掌事女官,平日一切,隻聽楚國夫人差遣,要打要罰,也隻有楚國夫人能動手。”

  華陽大長公主真是有生以來沒遇過這樣的事,氣得要自己上來動手,“我就不信,我教訓你一個小小的奴婢,陛下還會問罪我這個姑母?!!”

  溫蘅見狀,趕緊去攔,華陽大長公主哪裏管她,直接推開了溫蘅,她揚起手掌,淩厲的耳光還沒落到這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侍女臉上,就見她昂起頭、冷冷地望著她道:“此事陛下不會問罪,那別的事呢?”

  華陽大長公主莫名覺得她這話別有深意,頓住了手,碧筠繼續泠泠道:“陛下與武安侯情同兄弟,也希望武安侯府家宅和樂,無人妄生事端”,她略頓了頓,聲音放低,“有些見不得光的事,陛下為武安侯府聲名著想,不願揭露人前,大長公主以為呢?”

  溫蘅怔怔地望著這劍拔弩張的兩人忽然都不說話了,而後婆母緩緩放下了手,回走坐回了鏡台前,碧筠將方才被推摔掉地的金發梳,撿起擦拭幹淨,雙手遞呈予她,溫蘅看她一點也沒方才的氣勢了,眉眼複又沉靜如水,心中納罕,接了那金發梳在手,走到婆母身邊,為她梳發。

  婆母這回既沒伸出手來格擋,也沒什麽譏諷言辭,隻是無聲地對望著鏡中的麵容,神色凝重,幽晦的眸子中,似蘊有憤怒不甘,但又像是無可奈何,隻能生生忍下這口氣。

  能教她這婆母這般“忍氣吞聲”,溫蘅簡直如見太陽從西邊升起,她打算回頭問問碧筠、怎麽今日忽然這麽大氣性、還能叫大長公主“吃癟”,現下要緊的,是趕緊陪著婆母入宮赴宴,莫誤了吉時。

  太後壽宴,隻請了一眾皇家女眷、朝廷命婦,在場唯一的男子,就是當朝聖上了,宴上歌舞升平,眾人陪著說笑,吉利話兒說了一筐又一筐,但太後就是不大高興,隻因容華公主似是早起時突然身體不適、沒有前來賀壽。

  太後心神不定地在宴上坐了一陣兒,還是忍不住起身道:“哀家去看看嘉儀……”

  皇帝忙笑攙著母後坐下,“母後別急,先將這支舞看完,這支舞可是嘉儀特意命教坊司排練出來,獻給您的壽禮,您不看完,也是負了嘉儀一片心意不是,要是您看完這支舞,還想去找嘉儀,朕陪著您去……”

  太後隻好耐著性子坐下看舞,宴殿中央,羅裙翩翩的舞女們扮作雲端仙女,正向王母娘娘進獻仙桃,一隻彩紙所糊、碩大無比的粉白壽桃,隨著“仙女們”的窈窕舞姿,被推送到太後鳳座下方,太後心係容華身體,哪有心思看舞,正覺心煩意亂時,忽聽宴上一片驚呼,原是那壽桃突然如蓮花綻開,一身霓裳的容華公主從中笑盈盈地站了起來,原來,她將自己作為了獻給母後的賀壽禮。

  太後登時眉開眼笑,招手向容華公主,“好閨女,快到哀家身邊來~”

  容華公主親昵地依偎在太後懷中,底下人以華陽大長公主為首,紛紛讚歎公主聰敏伶俐有孝心,太後聽著這些話,更是高興,笑對華陽大長公主道:“你也是有福之人,生了一個好女兒,現又有一個好兒媳。”

  依著太後的容華公主,聽母後讚那溫氏,心中不快,再想到皇兄還給她封什麽一品楚國夫人,更是不喜,但因今天是母後的好日子,也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表現出來,隻能壓在心裏,滿麵笑容地陪母後過壽。

  太後這壽宴過得十分盡興,宴散後又留眾人在禦花園遊玩賞花,溫蘅原見皇後笑著看她,要上前與皇後說說知心話,但婆母似有話要單獨對皇後說,於是溫蘅退到一旁,在禦花園絳雪軒附近閑走。

  其時正是海棠盛開的季節,絳雪軒外,深紅淺紅擁簇綻放,花開似錦,宛如曉天明霞,春風拂過花枝,明媚香豔的花瓣紛紛墜落如雪,正應“絳雪”之名。

  溫蘅伸出手去,幾片顏色各異的海棠花瓣落到她的掌心,她閑來無事,笑看同春纖和碧筠講解,它們分別出自何種海棠品種,“這是垂絲海棠,花梗下垂,脈脈如女子披發,文人墨客最愛將它比作女子,明皇曾將楊妃比作笑語海棠,楊萬裏也有詩雲:‘懶無氣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曉妝’……這是西府海棠,開花應晚於垂絲海棠,此處的西府海棠,應被花匠‘催’過,你們看,相較垂絲海棠,它的花姿更為峭立,若說垂絲海棠如明豔女子,西府海棠就如同爛漫少女,楚楚有致……”

  溫蘅饒有興致地講著講著,對著掌心最後一片白色花瓣犯了難,“……這是……”

  “這是邊地進貢的西蜀海棠”,有清朗的男音隨之接道。

  溫蘅忙攜二婢向來人行禮,“臣婦參見陛下。”

  “夫人請起。”

  封為一品國夫人,從此便可刨去那個“沈”字,簡稱她一聲“夫人”,這是大梁皇帝元弘,深藏心底、不為人知的私心。

  第20章 殿試

  見不著她時,皇帝心裏一堆彎彎繞繞、碎碎叨叨,可等到光明正大地見著她時,皇帝總是沒話找話,“……夫人身上的傷,都好了嗎?”他問。

  其實他這是明知故問,她身上的傷好沒好,他那一夜,不都瞧見大半了嗎……

  溫蘅隻以為那是一場醉後旖夢,畢竟她醒來時衣物齊整、身上也無半點不適、更沒有什麽痕跡留下,怎會真以為她意識昏沉時、撲抱親吻的是個真人,隻當是她夢中的明郎罷了……她朝身前天子微微一福,恭聲回道:“都好了,臣婦多謝陛下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