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11 12:10      字數:6664
  璀璨夜空下,沈湛牽握著溫蘅的手,在她耳邊輕輕道:“惟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他說得再輕,也落入了有心之人的耳中,皇帝默默瞥看他們攜手相依,準了他們一同請退,望著他們並肩遠去,一個人在晚冬的寒冽夜風中,徐行回到了建章宮。

  趙東林看聖上人回到建章宮,剛走進殿內,眼光瞥見不遠處禦案上的碧璽珠串,就定住身子,僵站在原地不動,如此片刻,又似忽地痛下了什麽決心,大步上前,抓起那珠串,就朝地上的火盆狠狠擲去,麵無表情地望著那道珠串,被燒得火紅的銀骨炭吞噬包圍。

  如此又片刻,聖上不知是心中有氣還是後悔,又忽地一腳踹翻了那火盆,伸手去撿那碧璽珠串,而後不知是否因為燙手,剛撿到手中,就一甩手,將珠串“唰”地扔進了高幾花觚裏,極清脆的“叮”的一聲,錚然回蕩在幽殿中,餘音不絕。

  第8章 驚夢

  溫蘅回到府中,見房裏桌上放著一隻小包袱,問:“這是什麽?”

  侍女回話道:“是溫公子親自送來的,是什麽奴婢們也不知道,溫公子原想親自交到夫人手上,可坐等了很久,夫人和侯爺都沒有回來,後來……”她略一頓,悄看了侯爺一眼,聲音也放輕了些,囁嚅道,“……後來大長公主看見溫公子來府,同他說了些……話……溫公子就放下包袱先走了……”

  沈湛已可想象母親都說了些什麽了,訕訕地抱住溫蘅道:“明天我去趟青蓮巷,代母親向慕安兄賠個不是……”

  溫蘅微搖了搖頭,“哥哥是不喜與人爭辯的性子,應隻是不想有言辭上的衝撞,才主動離開……婆母的那些話……倒應該到不了他的心裏……”

  她說著手打開小包袱,見裏頭是一方薄底高盒,再將盒蓋拿起來一看,三隻栩栩如生的小麵人,出現在她眼前。

  寬衣博帶的中年文士,自然是她的父親,青衫雋秀的年輕男子,是她的好哥哥,而正與他們圍坐在庭樹石桌旁,一起吃元宵的碧裙女子,自然就是她了。

  溫蘅愛不釋手,一時拿起這個看看,一時拿起那個看看,喜愛之情,溢於眉眼。

  沈湛從後抱著她,頭靠在她肩頭,懨懨道:“慕安兄沒把我當家人,怎麽也沒捏個我,坐你身邊……”

  溫蘅嗤笑,“這是去年上元夜時,我們一家過元宵的場景,那時有你沈明郎什麽事呢?”

  沈湛道:“那時你雖還沒肯鬆口嫁我,但你的父兄都已知道,本州刺史心悅自家姑娘,愛慕難舍,怎還沒把我當未來女婿、妹夫看呢?”

  溫蘅笑,“你心悅我,我就一定會嫁你嗎?隻要我一天不點頭,在父親哥哥眼裏,你就隻是青州的刺史大人。”

  “那你後來怎麽又肯點頭了?”沈湛笑問,“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你了,可你還從沒告訴我,你是何時對我心動的呢?”

  溫蘅笑而不語,沈湛知道她最怕什麽,手攬住她腰,在她腰窩處輕輕一撓,“告訴我嘛~”

  溫蘅立時笑顫如花枝,“……明郎,你別碰那裏……哎呀,你別……我要生氣了……明郎……”

  她扭掙著要逃,沈湛將笑軟如春水的妻子,緊緊箍在懷中,眸含笑意道:“我知道了,你肯定也是第一次見麵,就對我心動了,是不是?”

  溫蘅不答,隻手搭在他肩頭、輕輕地喘息著道:“別在這兒胡鬧了,要把泥人摔壞了怎麽辦?!這樣精細,哥哥不知捏了多久呢。”

  沈湛“嗯”了一聲,“那我們去裏麵胡鬧。”

  溫蘅嗔打了他一下,急去看屋內侍女聽見了沒有,可抬頭看去,屋子裏哪還有其他人,侍女們早不知何時退得幹幹淨淨,沈湛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孩子氣道:“我不管,我也要學做捏麵人,把我自己也加上去,還有我們的孩子。”

  溫蘅笑,“哪兒來的孩子?”

  沈湛唇際笑意更深,明亮雙目倒映著她小小的影子,“你說哪兒來的?”

  溫蘅雙頰立如桃花浮紅,“壞坯子!!”

  她輕捶了下他的胸,臉上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混!!”

  沈湛笑將錘他胸口的纖纖素手,撈握至唇邊,印下輕輕一吻,“我的娘子,現在後悔也晚了,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這是此生不變的事實,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今生今世,也休想教我與你分開。”

  一夜錦帳春暖,冰雪暗融,漸南風送暖,春回大地,天氣一日日和暖起來,煙柳濛濛,草色淡淡,府中諸事,都由婆母把持著,溫蘅日日閑而無事,又不能去打擾正專心備考的哥哥,便將每日的大半時間,都耗在園子裏,撫琴看書、蒔花弄草。

  婆母厭她,溫蘅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伺候用膳等,也不去婆母麵前惹眼,這日,她帶著春纖在園中閑走,好巧不巧,正遇到與某位大臣剖析朝事的婆母。

  婆母似是心情不佳,一見她更是心煩,直接斥道:“沒事就在屋子裏呆著,出來亂晃做什麽?!”

  溫蘅想到在“家”中也不能隨心閑走,婆母在外人麵前,亦對她如此之疾言厲色,連人前假作和睦都已不肯,心胸再開闊,也不免有了些淒鬱之感。

  她微垂了眼,向婆母微微一福,正要走時,門上來報,說是宮裏來人,要接她入宮去。

  華陽大長公主自然以為是皇後又派人來接溫氏入宮說話,心道這溫氏有什麽好的,迷得她兒子女兒,沒一個跟她一條心,溫蘅也以為是皇後娘娘,但那跟走在門上小廝身後的宮女,卻朝她道:“太後娘娘召見夫人。”

  溫蘅一怔,華陽大長公主則以為是太後終於要為她的寶貝女兒出口氣了,明郎成天護在這溫氏身前,她這做母親的動不了她,太後對溫氏要打要罰,明郎還攔得了嗎?!

  “你去吧”,她淡淡地瞥了眼溫蘅,與那依附於她的朝臣,相談著走遠。

  溫蘅也以為太後是因容華公主的事召見她,畢竟,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任何一個理由,但那宮女卻又對她道:“太後娘娘讓夫人將您那塊長生鎖帶上。”

  溫蘅心中不解,但還是奉命行事,將裝著那塊長生鎖的錦匣帶著入宮,在宮女的引領下,進入太後所居的慈寧宮。

  太後對她的態度還算溫和,命人將行叩拜之禮的她攙扶起來,叫她不必拘束,太後身邊那位四十餘歲的掌事姑姑木蘭,將她帶來的那方錦匣,轉呈予太後,太後接過錦匣,卻並不急著打開看,手搭在匣子鎖扣處,注視著裝著長生鎖的錦匣,微凝的眉眼間好似有著隱隱的期待,又好像隱著深深的自嘲。

  許久,“哢嚓”一聲輕響,鎖扣被撥開,太後打開錦匣,就好像打開了一個塵封已久的夢境,她凝望著長生鎖上以“顏體”篆刻的“詩酒年華”四字,再看向鎖麵上的蘅蕪花葉紋,以及鎖下垂係的一排、別出心裁的小石榴籽鈴鐺,懸在心中的疑念,如飛羽般,輕輕地落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釋然,隻是空空落落的,化作心底的一聲輕歎。

  昨夜春雨淅瀝,她枕著夜雨聲入眠,久違地夢到了廣陵舊事,夢中亦是煙雨迷蒙,滴打著窗前芭蕉,書室內的青荷香插上,燃著一支木葉線香,清淡的香氣,如絲如縷蔓延開去,熏染衣裳,有微涼的手,溫柔地撫握住她的手,引著她共同執筆寫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夢醒之後,她聽著細雨之聲,孤坐帳內,總是忍不住想起元宵那夜沈湛所說的長生鎖,溫氏女清柔的麵容、莞爾的笑意,也總是不住地浮現在她眼前……

  明明知道絕無可能,卻還是因這巧合,鬼使神差地召了她來,並讓她帶上了那塊鐫有“詩酒年華”的長生鎖,如今,長生鎖就在眼前,不僅形製花紋差異甚多,就連鐫字所用的字體,也根本不同,太後心中啞然失笑,她在想什麽呢,人死不能複生,活到這把年紀,坐到這個位置,多少風浪都經受過來了,怎還偏偏犯糊塗了?!

  她扣上了錦匣,讓木蘭將這長生鎖送還溫氏,笑著問:“尋常人家的長生鎖,鐫的都是‘長樂無憂’等語,怎麽你的這塊,這般特別?”

  溫蘅回道:“臣婦幼時曾問過父母親,母親說是她有次抱著尚是嬰兒的臣婦去書房玩時,臣婦小手亂揮,翻亂了父親書案上的《東坡詞》,手指著‘詩酒趁年華’一句,父親覺得此句寓意清佳,也是緣分,遂以‘詩酒年華’四字為寄語,為臣婦訂做了一塊長生鎖。”

  太後記起方才所見的那塊長生鎖,四周雕鏤著精細的蘅蕪花葉紋,正應合她的名字“蘅”,心中感歎天下父母愛女之心,問道:“元宵那夜,哀家好像聽你說,你的母親已經故去?”

  “是,臣婦幼時,母親即因病過世,臣婦與父兄生活長大。”

  太後歎道:“可憐見的,孩子怎麽離得了母親,尤其是女孩兒……”

  溫蘅聽得心中一酸,麵上仍是恭謹含笑道:“臣婦父兄待臣婦極好,臣婦幼失慈母,固是人生不幸,但能有這樣的父兄,亦是三生有幸,心懷感恩。”

  太後凝望著眼前明透豁達的女子,心道,若是那個孩子沒死,應也正是她這般年紀,如能養成她這樣的性子,如能像她這樣受父兄關愛長大,如能如她嫁與良人,得丈夫疼惜愛護,一生安樂無虞,該有多好……

  她這般一想,因為愛女容華而對溫氏在心底產生的排斥,也衝淡了不少,和藹笑道:“你這孩子也忒老實,站說了這麽久話,也不知道跟哀家討杯茶喝喝,快坐下吧”,又吩咐侍女,“去將那新進貢的青州湘波綠,沏兩杯來。”

  碧璽珠串的主人,趙東林依然不知道是誰,但如今的他,心底已有了個隱隱的猜測,在上元節那天深夜,遲遲沒有上榻就寢的聖上,忽地命人,將懸在長春宮外綠萼梅枝上的蓮燈剪紙,悄悄取回來後。

  這枚紅蓮燈,是武安侯夫人所剪,若說是聖上十分喜愛這枚剪紙,但身為天子,不能去索要臣婦之物,有礙聲名,隻能命人將之深夜“竊”回,倒也有那麽一點點能說通,趙東林從小內監手中接過這大紅剪紙,垂首呈與聖上後,此後多日,他都沒有再見到這枚剪紙,聖上從沒在人前把它拿出來賞看,趙東林在日常伺候中留意著,也沒有見到這枚剪紙的蹤跡。

  一日,他無聊地望著宮女打掃禦殿、雞毛撣子拂過高幾處的花觚時,忽地心中一動,走上前去,將觚內插著的數枝綠萼梅拿開,向內一看,與那碧璽珠串挨著躺在觚底的,正是那枚大紅蓮燈剪紙。

  趙東林心裏有了這個猜測,再看聖上平日一些看似尋常的舉動時,心底便會默默地琢磨。

  譬如此時,專為太後請平安脈的太醫張邈,如常前來麵聖,回稟聖上太後鳳體如何,“太後娘娘昨夜驚夢,以致今晨頭疼心堵,微臣開了一副安心寧神的藥,請太後娘娘早膳後用了。”

  聖上從晨起一直忙於朝政,到此刻方得閑些,拿起最後一本奏折,邊看邊問:“母後現在如何了?”

  張太醫道:“微臣方才又去慈寧宮請過脈,太後娘娘脈相平穩,正與武安侯夫人說話,精神瞧著是極好的。”

  趙東林默默瞥看聖上,見聖上執筆的手微微一頓,雙目依然望著奏折,但卻不知是在看字還是在想些旁的什麽,許久,落筆於奏折上寫下“允”字,擱筆起身,神色平常,“朕去看看母後。”

  張太醫朝聖上深深一揖,“陛下純孝。”

  第9章 臣婦

  湘波綠是青州所產名茶,青州人家,但凡家境足以支付茶資,上至官宦,下至商賈,都好飲此茶,溫蘅父親雖為七品文官,俸祿一般,平日又好濟貧扶危,仗義疏財,但因祖上書香之家,出過幾位不大不小的官員,家底積蓄尚可,她的閨中生活,雖然相對旁人家的官宦小姐,是有些清簡,但也並不困窘,湘波綠此茶,平素也喝的起。

  但民間所飲,都是次等,真正的極品湘波綠,自然要進貢宮中,溫蘅一邊陪著太後說話,一邊慢品著杯中澄透碧液,任鮮香清醇的茶香在唇齒間流連不散時,忽聽殿外傳報“皇上駕到”,忙放下杯盞,向來人行禮。

  “起來吧。”

  皇帝目光掠過她因垂首屈膝行禮而露出的一抹雪頸,徑走至太後身旁,向母後問安,“朕已將今日的朝事都處理完了,來陪母後說說話。”

  太後知道皇兒孝順,讓他在她身邊坐下,皇帝落座後,轉看向一旁起身後便靜站著的溫蘅,“沈夫人坐。”

  溫蘅恭聲謝恩,複又在下首那把花梨椅上坐了,皇帝問:“沈夫人因何事入宮?”

  太後笑,“是哀家找她來說說話的,她是明郎的妻子,哀家又是看著明郎長大的,哀家看她,不就正如看家裏子媳一般,一家人,說話親近而已,並沒什麽要緊事。”

  皇帝原以為母後是因容華婚事告吹一事,對她心存不滿,在容華的攛掇下,將她召進宮來“找些麻煩”,遂緊走著趕來看看。

  春日和暖,他嫌乘輦太慢,一路快步趕來,背後都出了些薄汗,入殿卻見二人之間氣氛平和,有說有笑,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暗暗納罕。

  與待他寬嚴並濟不同,母後待容華,幾是無原則地寵溺,恨不能將這世上最好的,都捧到她麵前,可對容華萬分寵愛的母後,卻能這麽對待“占”了容華心上人的她,皇帝心中有些驚訝,也不好多問,隻是再看向她,沒話找話問道:“姑母近來身體好嗎?”

  溫蘅回道:“婆母身體康健。”

  皇帝心道康過頭了,康得精力太過旺盛,不肯做養尊處優的大長公主,偏天天算計著權控朝堂,哪哪兒都要插上一手,沒個消停,他頓了頓,又問:“上次明郎與朕打馬球時,不慎摔下馬去,當時瞧著腿部青紫了一片,現下可大好了?”

  溫蘅道:“臣婦每日為夫君敷藥換藥,並照顧著他的飲食,請他吃得清淡些,配合著用藥,明郎幾日前即已恢複無礙了。”

  皇帝給自己塞了口糧,又閉嘴了,接過宮女奉上的熱茶,低頭慢飲。

  太後望著身邊的兒子道:“哀家聽說,你這段時間,去貴妃宮中少了許多,縱是朝事繁忙,也該抽些時間陪陪她,貴妃她是有身孕的人,孕中難免多想,心情沉鬱,對養胎可沒好處,她腹中懷的,可是你的第一個孩子啊。”

  皇帝點頭道“是”,太後回憶著往事,笑對溫蘅道:“女子懷孕生子,其中艱辛,可不啻於男子征戰沙場,別看皇兒現在看著沉穩,當年在哀家腹中時,那叫一個鬧騰,折騰地哀家幾無一日安生,宮中女子有孕的多了去了,沒一個像他這樣,‘作’地他娘從有孕到生產,沒幾日能吃好睡好的,好容易捱到生產,他偏又開始‘作怪’嚇人,被接生出來後,不哭不動的,鬧得哀家還以為誕下了死嬰,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真真是哀家命裏的‘魔星’!”

  皇帝悄看溫蘅雙眸如水、靜望著母後說他的“糗事”,在母後說得無奈苦笑時,也跟著輕輕露齒一笑,手中清茶氤氳的熱汽,仿佛都撲到了他的麵上,薰得雙頰浮紅,竟覺有些不好意思,微垂著頭道:“母後養育之恩,兒臣永不敢忘。”

  太後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對溫蘅道:“生養辛苦,但為人母親,卻是一件樂事,明郎與你,都算成親晚的,這孩子,得緊著要了,大長公主她,也定如哀家般,盼著做祖母呢。”

  溫蘅聽得臉微微一紅,而皇帝正紅著的臉,瞬間有點帶黑。

  如此又閑談說笑了兩柱香時間,溫蘅看天色已晚、太後娘娘也已麵露乏態,主動請退,她走後不久,皇帝也向太後請退,太後以為他是要去看望貴妃,也不留他在慈寧宮用晚膳,任他去了。

  溫蘅已入宮多次,無需內監指引,自攜著丫鬟春纖,走經禦花園出宮。

  春纖才十五六歲,少女心性,性子活潑,平日裏跟著小姐學詩,此時望著暮色中新綠滿園處處將開的春花,忽地觸景生情、起了詩興,吟了一句出來,請小姐評斷改字,主仆二人正說說笑笑時,忽有一條白色袖犬,從她們腳邊的芍藥叢中竄了出來,高高躍起,撲向溫蘅襦裙絲帶處所懸係的流蘇佩。

  溫蘅倒不怕這樣的小狗,隻是猝不及防,被這袖犬伸爪抓住那玉佩連帶著絲帶往下一扯,眼看著裙裳將鬆,忙顧著用手抓護住,腳下一個趔趄要往旁邊倒時,隻聽後頭數聲腳步急響,一隻有力的手,飛快及時地扶住了她的肩,令她沒有摔倒在地,而是重心失衡地往來人身上軟軟一靠。

  第10章 泣抱

  緊抓著胸前衣裳的溫蘅,腳下站穩,抬眼見是聖上,忙站直後退,欲跪謝天恩,然而此時這等情景,又要怎樣跪謝天恩,溫蘅羞窘地漲紅了臉,側過身去,在春纖的遮蔽與幫忙下,欲迅速係好衣裳,偏生聖上竟關切地看了過來,嗓音微急,“傷著哪裏沒有?”

  皇帝原在後不遠不近地跟著她,聽著她與侍鬟的笑語,忽見一條惡犬突然躍出、迎麵向她撲抓,心頭一震,忙飛步上前,扶住差點摔倒的她。

  那條惡犬,已被內監控住,皇帝回想方才情狀可怖,擔心惡犬抓傷了她的脖頸,心急之下,也忘了其他,直接關切詢問、探首去看,卻見脖頸處並無抓痕,而她正急係絲帶,衣襟領口處鬆鬆垮垮,露出一片雪膩香膚,隱約還可見一點淺碧褻衣邊緣,登時一怔,而她麵色更紅,急急地背過身去,連原先瑩白如玉的耳垂,都似紅得能滴出血來。

  皇帝也急轉過身去,一顆心在胸膛中砰砰直跳,隨行的侍衛內監,皆靜默在旁,將頭垂得極低,微暖的春日暮風拂在麵上,竟似比午時還熱,鳥雀歸林鳴啼,斷斷續續的一聲又一聲,更是叫得人心煩意亂,好似時光漫長,過去了很久,又好像隻是那麽一會兒,有低到幾不可聞的女子聲音,在他身後輕輕響起,“臣婦多謝……”

  溫蘅剛微微屈膝,叩謝天恩的話還沒說完,聖上已轉過身來,直接抬手扶她站直,“……傷到哪兒沒有?”

  溫蘅垂著頭道:“臣婦無恙。”

  皇帝擔心她因羞窘,被惡犬抓傷了胸前肌膚也不肯說,靜了須臾,又問了一次,“真的沒有?”

  溫蘅道:“多謝陛下關心,臣婦真的無事”,仍被聖上虛握著的手腕,悄往後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