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4707
  第49章

  陸垣蟄抓了抓頭發, 自覺方才說話欠妥當,現在可好,又要睡硬邦邦的地毯上。

  他站起來立在一旁,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手腳都覺沒處放。

  顏若栩板著張臉, 斜睨了他幾眼, 轉身吹熄了案上燈燭。

  靜悄悄地爬上床躺下,還將被子扯過了臉頰, 隻露出一雙眼睛半睜半眯,用餘光打量著還呆愣愣著的陸垣蟄。

  屋子裏沒了光源,立即陷入一片漆黑中,偶有幾聲風吹樹木的碎響之外,房中靜到了極點。

  陸垣蟄輕手輕腳脫下外袍, 自言自語般說道:“今日實在太晚了,若栩……我還是睡榻上吧, 萬一明日睡得太晚,叫下人們看見可怎麽好?”

  顏若栩沒有出聲,埋在錦被中的臉露出一個笑容,緊緊咬著下唇才沒有發出聲來。

  陸垣蟄又靜立了片刻, 像是得了默許般, 躡手躡腳掀開錦被的一角,慢吞吞鑽了進來。

  這床是紅木打造,寬敞得很,上麵鋪了上好的蠶絲被, 床沿還懸掛了安神的香囊, 陸垣蟄翻了個身,麵對著顏若栩, 小聲道:“還是床上舒服。”

  他這一翻身兩個人湊得太近,就算暗夜中可也見彼此的神情,顏若栩往裏側縮了縮,小聲道:“快睡吧。”

  陸垣蟄得了此言終於安下心,竟然真的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墜兒照例過來伺候顏若栩梳洗,眼看日上三竿,早就過了往常的時辰,她不禁有些擔心,好幾次都想拍門喚幾聲,又怕擾了主子的安眠。

  “這都什麽時候了,公主怎麽還不起呢?”

  墜兒喃喃自語,恰好被身側值班的鄭昊聽見,鄭侍衛是結過親有家室的人,不禁有些莞爾,笑道:“墜兒姑娘不必著急,駙馬和公主多睡會無妨,絕不會出什麽事情。”

  話音未落,沈然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作為一名合格的商人,他每日天不亮便起,去他那些產業晃蕩一圈,才施施然到了這裏,望見緊閉的房門不禁一怔,陸垣蟄常年失眠他最清楚不過,從沒見過他這麽晚還不起。

  沈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歪著嘴笑道:“看來成親還可治療失眠之症哈哈,陸公子好不容易得一夜好夢,我就不討人嫌啦。”

  這話沈然隻說對了一半,陸垣蟄的確難得睡了個好覺,第二日醒來時卻發覺渾身酸痛的厲害。

  他萬萬想不到顏若栩會在夜間對他“動手動腳”,在軍營中時他與士卒們曾經同榻而眠,知曉有的人睡像不佳,可像公主這樣奔放的簡直是其中翹楚。

  睡眼朦朧間顏若栩一拳揮來,正中陸垣蟄眉心,可憐陸公子沙場上驍勇,在自家臥榻上白白挨了這一拳,要忍氣吞聲不說,還需小心翼翼將顏若栩的手塞回被子去。

  接著安睡不過片刻,顏若栩一個翻身,一腳踹在陸垣蟄懷中。

  這一次他有了經驗,張開手臂將那有些涼的腳丫子摟在懷中,沒曾多想便繼續睡去。

  這一夜折騰下來,顏若栩自然精神飽滿,陸垣蟄則睡到了日上梢頭。

  她放心不下太子府邸裏的情況,命人備了車穿過長安大道往太子府上去。

  還沒成走到皇嫂的臥房,便見皇兄顏黎從中走出來,一身淡黃的朝服,幾日不見已經消瘦許多,臉頰處深深凹陷下去,眉眼間一股濃濃的森然。

  他見了顏若栩,才舒展開眼眉,溫和笑道:“若栩來了啊,這些日子政務繁雜,皇兄都沒時間去看你,你可別生我的氣。”

  顏若栩後退半步行了個禮,慢慢搖頭:“皇兄有大事要做,若栩知道皇兄的心意便可,怎會介意。”

  顏黎上前托起顏若栩的手,掌心一片溫涼,他走的近了,顏若栩才嗅到他身上有股中藥材的苦味,在風中一吹,及其濃鬱。

  “皇兄最近是否太勞心了,又在請太醫調理身子麽?”

  顏黎搖了搖頭,眸中露出一絲自嘲,他揚起下巴,一字字緩緩道:“我的身子就這般千瘡百孔?你們都以為我精力不濟,怎麽,我就不能痊愈麽?”

  他的病從生下來就綿連不斷,宮中的老太醫曾經斷言,殿下的身子天生孱弱,除了細心調理之外別無他法。他若隻是尋常百姓人家的子弟也就罷了,偏偏身在帝王之家,還肩負著社稷重任。

  大燕又素來尚武,皇族子弟都要靠軍功自立,何況將來要繼承大統的太子。

  因為虛弱的身體,皇兄自小受過無數冷言冷語,顏若栩深知:“是若栩說錯了,皇兄別往心裏去,我錯了嘛。”

  顏黎這才將那已經冷冽的目光收回,伸手揉了揉顏若栩的臉頰,神情恢複如常,聲音暖暖道:“皇兄不怪你,知曉你是無心的,倒是皇兄小氣了,該罰!”

  “太子殿下,楓大人已經等著了。”

  顏若栩還未曾開口,太子的近侍上前匆匆小聲稟報道。

  這人似乎很是得皇兄看重,他未曾多言便離去了,顏若栩回身看著皇兄遠去的背影,不禁蹙起眉。

  在遠處的一方臨水亭榭中,端立著一抹影子,渾身雪白,對著這邊幽幽望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顏若初感覺那道視線銳利無比,令她沒由來的打了個冷顫。

  顏若栩挺直了肩背,穩了穩心神才踏入太子妃的臥房中。

  剛生產過了女子不宜吹風,也不可受涼,那屋子門口掛了厚厚遮風的簾子,火盆多燒了幾個,一進屋撲麵一股暖氣。

  按理太子妃生下嫡子,這兒該一片熱鬧才是,如今卻因為蕭嘉柔母家被查,門可羅雀起來。

  蕭氏當權的時候,多少人費盡心思前來巴結,如今稍有風吹草動,個個都急著劃清楚界限,加上太子對小世子的降生態度曖昧,並沒有多欣喜,蕭嘉柔這裏除了宮裏頭皇後與乾景帝照慣例賞賜過一回之外,再也沒有半點的喜氣。

  許是方才哭過,蕭嘉柔眼圈紅紅,抱著孩子正斷斷續續唱著安眠的搖籃曲,見了顏若栩來到,艱難的露出一個苦澀的笑:“若栩,還好有你肯來看我。”

  顏若栩想起從前皇兄和皇嫂大婚那日的場景,宮城內外紅幔連成一片,夜間紅燈閃爍,三千繁華,盡付諸一朝,何等幸福美滿。

  顏若栩不禁在心底歎息著。

  不足月餘,盛州那樁案子有了新的進展。

  那日顏若栩正在院子中,好不容易雨季過去,天氣晴朗,她命人取了上年野獵時,陸垣蟄獵給她的小白狐在院中玩耍。

  小東西長大了許多,日常夥食極好,渾身毛皮油光水滑,尖尖的鼻子左蹭右嗅,惹得府邸的人都圍過來看,那白絨球也不怕人,大搖大擺地踱步。

  陸垣蟄大步走進來,這段日子他也忙不休,太子倚重陸氏,常常喚陸氏父子前去議事。

  朝中的文武大臣們見風使舵,又上趕著巴結起陸氏來,陸垣蟄不勝其煩,除了忙於公事之外,還要應付這群人。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笑,穿過人群走進院內,將身上的配劍扔在院中的石桌上,擼起袖子準備去撈那正東張西望的白球:“這家夥越養越肥,肉吃起來一定肥美。”

  說罷,他還對著那小東西吹了聲急促的口哨。

  這白狐親近人,唯獨對陸垣蟄避而遠之,好似通人性一般,對著垂涎它肉身的陸垣蟄露出獠牙,弓起腰背,一副警惕之態。

  “謔,瞪我!膽子不小!”陸垣蟄來了勁頭,他對於一切敢於挑戰他權威的東西都樂此不疲,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般,眼看著他準備脫去外衣,輕裝上陣,好好和白絨球鬥上一鬥,顏若栩忍不住瞪了他。

  她彎腰對著白絨球招招手,那小家夥聰明的緊,立刻收起尖利的獠牙,乖乖走過來,任由顏若栩抱在懷中,還可憐兮兮的將頭往顏若栩懷中埋。

  陸垣蟄沒想到這小畜生還有兩幅臉孔,對著它粗聲粗氣吼了聲,這才坐下來喝茶。

  顏若栩撫摸著白絨球脊背上順滑的皮毛,扭頭問道:“今日怎麽回的這般早,皇兄難得放你得空閑。”

  陸垣蟄飲茶的動作頓了頓,喉頭滑動,將清茶飲下,握著茶杯的手指敲打著杯壁,良久道:“殿下今早已經發落了蕭氏,蕭昌呈被從府邸帶走,下了大獄。”

  顏若栩將懷中抱著的小東西放下,看著陸垣蟄凝重的臉色道:“是因為蕭氏給盛州的錢氏撐腰欺壓百姓,並且從中牟利麽?”

  若是如此,蕭昌呈是朝中重臣,這般重罰隻怕不能服眾,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陸垣蟄搖搖頭,抬起眼看向顏若栩:“不止如此,徐大人還查出蕭氏在背後秘密販賣人口,田地與人口是國家立足的根本,蕭氏兩樁都沾染上了,誰還敢為其說話。”

  這回顏若栩倒是疑惑起來,想不到蕭氏膽大到如此地步,竟然喪心病狂到去買賣人口。

  “舅舅是怎麽查出來的?”

  陸垣蟄神色一冷,沉聲說道:“還不曾有實質證據,是蕭府幾個下人做人證罷了。”

  沒有物證光憑一紙口供,皇兄就想靠著這些莫須有的罪處置了蕭氏?

  顏若栩隱隱約約不安起來,對待蕭氏這件事情上皇兄太過於心急,令她惴惴難安。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

  第50章 (捉蟲)

  天氣漸暖, 百花盛開,天地間一派春日盛景。

  這日一早顏若栩出了趟城,去向乾景帝與徐皇後問安。皇帝的身子已經禁不起折騰, 全靠老太醫們拚盡醫術, 用上好的藥材固神安本。

  為了得清淨, 年後皇帝就搬到了京郊的別苑居住, 已經不問政事,關於近日京中的風波, 皇帝似乎並不清楚。

  顏若栩不敢多言,看著虛弱的父皇隻道一切都好。記憶中威風凜凜的父親鬢發已白,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惜她還是不敢麵對,又怎敢將近來的變故宣之於口, 萬一父皇一時情急,病情惡化, 她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上一世雙親接連病故,那是她永遠不願意回憶的夢魘。

  午膳後天色蔚藍,日光和暢,微風徐徐吹拂。

  角落一簇紅花開得格外嬌豔, 三兩隻粉蝶在旁纏綿翩躚。侍從取來薄毯蓋在乾景帝膝上, 雖已經開了春,室外暖和不少,今日還有陽光,可皇帝手裏還捧著暖手爐, 他笑著將顏若栩的手握在手中, 看著寵愛的女兒心生感慨,緩緩道。

  “若栩, 駙馬此人有膽識有擔當,朕將你托付於他,百年後也可安心,你們啊,務必好好相處,人生,難得良人攜手共度。”

  顏若栩垂眸,輕笑了笑,麵對父皇殷切的目光,慎重而篤定道:“父皇您放心,若栩知道怎麽做。”

  父皇所憂心的無非是她脾氣倔強,生性固執,憂她將來和陸垣蟄失和,父母之愛子,真真是重闊如山海。

  回城的時候顏若栩所乘的車輦剛巧與陸氏的親兵相遇,為首的是陸垣蟄的手下,認得那是公主的車輦,急忙下馬拜見。

  車輦被親兵們圍在道路一側,車夫急忙拉緊韁繩,馬兒低鳴一聲收了勢,車輦兩側的七彩流蘇墜因慣性而在微微顫抖。

  墜兒撩開簾子,沒好氣地朗聲道:“大膽,公主的車輦也敢攔,你們也太過於放肆了!”

  為首的軍官低頭行禮,急急道:“公主恕罪,前方有流民鬧事,長安大道已經封堵起來,公主還是繞路走吧,城內現在亂成一鍋粥了!”

  “哪裏來的流民?究竟發生了何事?”顏若栩聽後再也坐不住,透過撩開的車簾往外道。

  那軍官似是有些難言,糾結片刻才道:“請恕屬下不能多言,公主安危最要緊,還請快快回府中去吧。”

  顏若栩知曉他定是有軍令在身,不可向外透露內情,也就不再多問,吩咐車夫避開長安大道,繞了遠路回到陸氏府邸。

  果然,進屋一問,陸如卿以及府中兩位公子都不在,素心道今早太子殿下便差人將老爺及公子宣走了。

  鄭昊按著劍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眉眼間聚集起一片憂慮之色,顏若栩見他心神不寧,便問他有何事。

  “稟公主,卑職的母親今日出城探親,這時辰應該剛好在歸途,現在城裏亂得厲害,我……有些不放心。”

  顏若栩對著鄭昊道:“快去尋你母親去吧,城裏再亂,也亂不到咱們府中來,你快去!”

  “謝公主!”鄭昊鬆了口氣匆匆而去。

  顏若栩這一等,又等到了掌燈時分。

  聽說是從北方來了一群災民,聚集在城門外好些日子了,被守城的侍衛們攔住不許進城。原本官府還隔三差五的在城外發放一些米糧,信佛的居士們也常常為他們布粥施舍,這群人勉強能夠度日。

  蕭氏被發落之後皇兄下令嚴控進出城門的人,沒有官府發放的通行令一律不準進出,對城外流民的施舍自然也就斷了。

  這群人一時激憤,內部又鬧起了瘟病,幹脆圍堵了偏僻的西城門,殺死守城的侍衛,齊齊湧入城中。

  流民的無意之舉剛好又觸動了皇兄敏感的神經,生怕是蕭彥臣知道了京中所發生的事情,是他搞什麽名堂,下令部下嚴查,衝到城內的流民一個也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