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4384
  馮氏縮了縮肩膀,默默後退了一步,這才小聲地道:“是我錯了,殿下,是我莽撞……”

  顏黎抬眼冷凝著馮氏,蒼白的臉上看不出多的情緒,隻眼底夾了幾許厭惡,望了片刻,轉身對竇老夫人點頭:“姨奶,有什麽事情,說給阿黎聽,我定秉公執法,還你們一個公道。”

  大理寺少卿這才抹了一把熱汗,來了能做主的人,他也不用在這左右為難。

  聽了竇老夫人的話之後,顏黎允諾一定會好好查這件案子,給他幾日時間,定會給個滿意的答複。

  竇老夫人婉拒了在京中歇息一晚的邀請,帶著隨從連夜回了秦陵。

  看蕭昌呈的表現,似乎準備大意滅親,放棄掉那惹禍的侄兒。

  顏若栩唇邊蓄著一抹笑,眼神掃過那馮氏與蕭昌呈的臉,轉身上了回宮的轎輦。

  而在此刻,與大燕都城隔了千山萬水的月城,背負著重任的陸垣蟄,卻被困在一片荒灘之上。

  獵獵的北風卷起滿地的黃沙,幹冷的空氣冰涼的像是無形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士兵的身體。

  手腳皆是冰涼的,胯。下的黑馬不安的甩著蹄子,在原地來回的踱步。

  陸垣蟄帶領的這一支分隊隻有幾十人,為了隱藏身份,馬背上還駝著些行囊,這隻是掩人耳目的東西,裏頭空空如也。

  清晨時分他們走出客棧往月城去的時候,那夥人悄悄包抄過來,士兵們還以為是遇上了截貨的蟊賊。

  故意扔下幾個空行囊之後,陸垣蟄隱隱察覺出不對勁,這摸在身後的一隊人馬組織紀律都特別好,像是有備而來的某種組織。

  為首的是一個長胡須的大漢,頭上一團黑亂發,額上抹了一條鑲嵌瑪瑙的玉帶,握著韁繩扭頭看過來,對著數丈之遠的陸遠蟄用漢語道:“漢人?”

  他一說完,同身旁的同行之人哈哈哈朗聲大笑,開始用胡人的語言交談。

  接著眯起雙眸,沉聲繼續用漢語道:“你想要哪種死法?”

  作者有話要說:

  momo噠~

  第36章

  陸垣蟄的手緩緩地放到了腰側的彎刀上, 他所戍守的瑤姬山脈除了比此地更高寒些,風俗有許多相似之處,因而那胡人的彎刀, 他也能使得順手。

  “來者姓甚名誰?你我無冤無仇, 為何來觸小爺我的黴頭?”

  清朗而夾雜著一抹隱怒的少年之聲, 穿透呼嘯的北風, 飄散在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

  “哈哈,告訴你也沒用, 一個死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姓名。”

  那人狂傲地笑著,濃眉之下一雙鷹眼斜看過來,甩了甩手中的馬鞭子,吹了一記口哨, 伴隨那一記長音,數百人騎著胡馬, 團團朝他們圍過來。

  陸垣蟄知道這一劫是躲不過去了,眼底沒有怯色,摁馬揚起頭來,朗聲道:“都說胡人驍勇, 豪情, 如今看來不過是以多欺少的宵小之輩!”

  那為首的聞言愣了愣,抬手示意他的部下停住,嘴角勾起露出一口黃牙,在馬背上探了探身子:“小子你想使激將法?可你爺爺我不吃這套!”

  言罷, 拍馬舞著手中的彎刀, 從人群中直衝陸垣蟄而來。

  那刀刃在日光下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徹骨的涼意破風直撲麵襲來。

  陸垣蟄蹙眉, 應聲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彎刀,擋住了麵前之人全力的一劈。

  空氣中響起了金石碰撞發出的震耳巨響,兩人所乘坐的馬各後退了一步,陸垣蟄甩了甩震得有些發麻的胳膊,冷峻地朝前看去。

  他的眼神是冷冽的,薄唇緊緊抿成一線,風吹起他額前灑落的碎發,少年的眉眼凝固成了一尊石像一般,生冷,堅固,帶著不屈服的倔強和傲骨。

  對麵的胡人驚訝地望了一眼手中的彎刀,想必他也是胡人之中的悍夫,許久沒有遇見對手了,驚異過後眼底居然湧上一抹狂熱:“這個年輕的小鬼是我的!誰也不要碰,今天我要用他的血,祭我的刀!”

  陸垣蟄扭頭呸了一聲,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輕飄飄地吐出幾個字:“就憑你?不配。”

  他此行帶著任務而來,比起爭一時之勇,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下手之時,他還留了幾絲餘地,以拖住這夥人為主。

  阿七拿了他的令牌,已經領著幾人趁亂騎馬拐出了隊伍,隻要他能先到月城與其他分隊碰上麵,保證計劃順利的進行便好。

  陸垣蟄掃了一眼那胡人暴虐的臉,調轉了馬身,從包圍圈的一個豁口衝了出去。

  紛亂的馬蹄在地上激起了漫天的黃沙,迎著那地平線上的一抹夕陽之光,陸垣蟄拍馬疾行。

  身側忽而探出一把黑刀,快如閃電般的朝著他的後背砍去,陸垣蟄一個急停,回身貼近,揮起了彎刀,刀起刀落,一股腥熱的鮮血灑滿了他半邊肩臂。

  他抹了一把臉頰上屬於他人的血,神情在搏殺之後湧上一抹狠厲,身後十幾位士兵也跟著他衝出了包圍,一起往前奔去。

  為首的那胡人大漢已經殺紅了眼,策馬追到了最前,到手的獵物就這般從手心裏逃脫,他不甘心,也咽不下這口氣。

  陸垣蟄側身躲過了那人在馬背上揮來的一刀,張口質問道:“你是誰的人?漢人還是胡人派你來的?”

  那漢子焦躁地瞪回來,自覺無需和獵物費這麽多的話,不耐煩地喝道:“管我是什麽人,拿了錢銀辦事而已。”

  拿錢辦事?就在陸垣蟄垂眸思索之時,背後忽然刮起了一陣涼風,一柄彎刀徑直朝他飛過來,狠狠紮入了腳下的土地中,再回眸而望,背後又來了一夥同樣打扮的胡人。

  他們背上都背了彎弓,箭囊中塞滿了羽箭,此刻正彎弓搭箭,玄鐵做的箭頭發著陣陣寒光。

  隨著簌簌的箭矢發射之聲,密密麻麻的箭雨鋪天蓋地,灰白的蒼穹仿佛被布上了一層密密的網,無絲無縫的落下。

  陸垣蟄急忙揮劍去擋,就在迎住了那第一波箭雨之後,肩部驟然一股劇痛直直傳來,一直鐵箭插入了他的左肩,汩汩的殷紅鮮血噴薄而出,一條蜿蜒的紅線沒入黑色的衣服中,再從手背上探出頭來。

  強烈的痛感席卷了陸垣蟄的神經,他穩住了心神,在衣袍上抹幹淨流到左手掌心的鮮血,握緊了韁繩,冽了冽神情,也顧不得肩膀上的傷情,往前奔去。

  涼風肆意的狂舞,天光漸漸就要消失在地平線,天快黑了,四周的景物逐漸被蒙上了一層黑霧。

  傷口上的殷紅血跡很快在低溫之下凝固,方才還劇烈的痛楚之感越來越麻木。

  伴隨著天色的陰沉,身後追逐的馬蹄聲漸漸小了起來。

  在夜色裏行走在戈壁灘上是一件冒險的事情,天氣變化是一,黑夜中野獸出沒更是致命,況且,陸垣蟄所奔去的方向時常出現沼澤,他們是拿錢辦事,卻不是來送命的。

  為首的胡人停了馬,望著一片黑霧中陸垣蟄消失的朦膿影子,手握拳放在肩頭,閉目禱告般的嘀咕了幾句胡人的話語。

  身側一個手下揮刀指著陸垣蟄遠去的方向問道:“老大,這小子跑了,我們另一半傭金怎麽辦?”

  漆黑的遠處傳來了幾聲隱約的狼嚎聲,緊接著又響起幾聲響應,幽長中暗藏殺意,在這裏,黑夜不是屬於人類的世界。

  “哼,你敢去追?”被喚做老大的胡人瞄了手下一眼,臉上滿是嫌棄:“這小子若是死了,我們的任務自然算成功,那個漢人將軍不敢抵賴,定讓他乖乖掏錢,若是沒死!”那人沉吟了片刻,眼底攏上一抹崇敬。

  “那就是狼神放過了他,我們不能碰他,不然狼神會怪罪下來的。”

  陸垣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他翻身下了馬,癱坐在一片土坡之後,肩膀上的傷口隨著這動作又撕裂開,重新開始淌血。

  他從靴子裏掏出了一把匕首,在褲腿上蹭了蹭,然後咬著牙,貼著木質的箭沒入血肉的位置,齊根將大半的箭身截斷。

  而後喘著粗氣,環顧了四周,不知何時身邊的士兵們已經跑散,他現在獨身一人處在茫茫的荒野之中,溫度更加低了,鼻尖嗅到的空氣除了血腥之氣外,還有一股透徹的寒。

  其實在駐守瑤姬山脈之前,他曾投軍入兵營,在一個小將的手底下上過兩年戰場,這般孤獨而又麵臨險境的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

  他從不畏懼生死,可是他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未做。

  周身的狼嚎聲此起彼伏,他提起一口氣,坐起來撕了下袍的一角,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裏麵是可以止血的草藥粉,他單手為自己上了藥,再用那塊布將傷口包紮妥當,提起身側的彎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夜越來越深,手指在低溫之下被凍得通紅,握著刀柄的五指已經帶了幾分僵硬。

  陸垣蟄哈了一口白氣,仰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不知怎麽的,他想起京城中那個倔強的少女來,如果他死了,她會如何?

  蕭氏定會為了他的死訊而歡欣鼓舞,拍掌叫好,他是蕭氏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他也是她的盟友,失去盟友的公主,還怎麽孤身戰鬥?

  他不能死,也不會死。

  夜風在空曠的戈壁灘上呼號,腳下的路被月光鋪撒上了一層銀光,蝕骨的寒意重重包圍著他,身旁隻有一匹黑馬陪著他,此刻正在不安的甩著頭,焦慮躁動。

  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黑夜。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顏若栩被夢魘住了。

  她漂浮在半空之中,又好像回到了數年之前,她還是將軍府的少夫人。

  一個晴朗的午後,天色水藍,樹木鬱鬱蔥蔥。

  空氣裏頭一股花香,陸府的遊廊之外有一彎碧綠的春水,緩緩流淌。她坐下廊下看水中擺尾的金魚,突然覺得眼前的碧水隱隱透露出紅色。

  她投擲魚食的動作頓住了,抬頭往上遊看去,企圖尋找到那抹紅色的來源。

  嘩啦嘩啦,有什麽東西踏水走來,一個黑黢黢的人影緩緩走出來,渾身上下都是鮮血,傷口布滿全身,粉嫩的皮肉翻卷開來,可怕又猙獰。

  顏若栩的呼吸滯住了,她的視線慢慢往上挪動,最後定格在那人的臉龐上。

  她的心驟然停跳,手顫抖起來,是陸垣蟄,他就那樣渾身是血的站在水中,靜靜地看著她。

  這是一個不祥的夢,顏若栩抱著錦被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夢中陸垣蟄那張失去了生氣的臉重重的擊中了她,再次躺下之後,顏若栩是怎麽都無法入眠。

  她幹脆披了件衣服坐了下來,鋪開一張信紙,開始給他寫信,因為他在胡人的地界行蹤不定,平時書信往來都是陸垣蟄派人送回來,顏若栩閱完之後回信,再由同一個人傳回,現在那人已經離開,顏若栩這封信根本無法寄出。

  顏若栩將寫好的信封起來,與那些來信存在了一處。

  而在皇城郊外的一處荒野寺廟之中,香客居住的庵房之中,正在燃燒著熊熊烈火。

  睡夢之中的和尚以及寄居的客人們被濃煙熏醒,趕緊慌亂的跑出室外,黑夜被火光照亮的如同白晝,映襯著一張張驚慌失措的麵孔。

  “走水了!快救火!”

  作者有話要說:

  通知君:周五入v的更新不是12點,要等編輯開通入v,所以時間不定~麽麽噠

  第37章

  清晨天色微亮, 太子府邸門口已經候著一個人影。

  臨近冬季,天亮的晚,寒風呼嘯著, 蕭昌呈靜默的固執的站在門口, 身影凝固成了一道黑影子。

  隨身的小廝縮著肩膀貓腰走過來, 湊近蕭昌呈身側, 手中捧著一個湯婆子小聲道:“大人,此處天寒, 快用這個暖和一會吧。”

  蕭昌呈覷了那小廝一眼,眼底湧上幾絲不悅,低聲喝道:“下去!”

  那小廝愣了愣,將湯婆子摟在懷中退下,積攢了滿臉的委屈, 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的殷勤究竟獻錯了哪裏。

  抖了抖衣袍,蕭昌呈將雙手背在身後, 盡力挺直了脖子,寒風呼呼吹著,卻一點動搖不了蕭大人的決心。

  待太子府中的下人推開門時,蕭昌呈已經在寒風等了大半個時辰, 一身的寒氣, 臉都凍紅了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