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5036
  他掀開客棧擋風的門簾跨步走入,將一隻手背在身後,環視內部一圈。

  這間客棧的客人不多,一樓是用飯的大廳堂,左邊有一道樓梯可通往二樓,想來便是客人的客房了。

  此時在廳堂吃飯的大概有五六桌,人數不算多,外表看上去卻身份各異,有胡人也有漢人,有一身綾羅的貴客,也有破衣爛衫的窮苦之人。

  店小二迎來送往什麽人沒有見過,立刻點頭哈腰地迎上來,笑問道:“客官幾位啊?裏麵請!”

  陸垣蟄勾起嘴角笑了笑,把手裏的馬鞭子往店小二手裏一塞道:“你自己不會出去看?出去將外麵的馬先安置妥當,再給人上酒菜飯食。”

  “好嘞!”店小二雙手捧著那條馬鞭,拖了一記誇張的長音後,接著道:“客官將馬看的比人還寶貝,可是來往各部的行商?”

  聽了這話,陸垣蟄沒有應答,而是一屁股坐下來,錘了一把油膩膩的飯桌,“還不快去,囉嗦什麽!”

  店小二也不氣惱,掀開門簾出去了,倒是老板娘款款走過來,提著銅壺笑盈盈地為他倒了一碗茶,聲音酥酥地道:“客官莫氣,那廝沒有眼力見惹惱了您,奴家給賠個不是。”

  陸垣蟄還是冷著一張臉,看都沒看身邊的老板娘,隻是唔一聲算是應了,端起手邊的茶飲了一口,身子僵了僵,那茶一股子鏽味,比起涮鍋水都強不了多少。

  老板娘討了個沒趣,自顧自的嗔笑一聲,扭著腰肢款款走回櫃台。

  胡人的地界亂,民風也彪悍,想在這種地方經營一家客棧,她若沒些本事,在此處是紮不了根的,陸垣蟄這種狂傲的青年人她見得多了,仗著有些才幹就目中無人,也罷,不在此處惹是生非就好。

  幾桌在旁邊吃飯的客人也偷眼打量著他,陸垣蟄不客氣,一一回視。

  獨屬於少年身上的鋒芒絲毫不加掩飾,以能灼人的溫度在店內散開,出門在外行走,大部分人講究和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相反,先擺出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麻煩事就自動遠離了。

  夜裏陸垣蟄的燈亮了半宿,近侍阿七去問老板娘要了退熱的草藥,那味道極苦,飲下後本該即刻睡覺,夢中發一身汗,一早就好。

  可那約定好的線人遲遲未到,陸垣蟄隻好守著一張煤油燈枯等。

  這房間有一扇大窗戶,視野極好,若是夏季涼風吹入,不僅涼爽還可見滿天繁星閃閃,可惜現在天寒,窗被封上了。

  一絲絲寒風鑽過狹窄的縫隙,灌入本就寒意襲人的房內。

  麵前的油燈火苗被風吹得左右搖擺,陸垣蟄在燈下提筆寫信,因腦中還昏沉的厲害,筆下的字跡也變得扭曲,他越看越是不滿意,匆匆的結了尾。

  晚膳之時陸垣蟄隻吃了幾口,坐在桌旁時覺得腹中空空,想起路上買了一塊犛牛肉幹,便取出來邊吃邊等線人前來。

  忽而想起手中的肉是胡人的特產,公主不一定嚐過,一時間來了興致,取出一張黃紙來,將肉幹掰碎了包好,一起塞入了信中。

  陸垣蟄知道顏若栩一直向往著塞外的人物與風俗,現在她沒辦法親自來看,送些特產與她,想必公主也能開心些。

  也不知道顏若栩知曉了陸垣蟄的想法,是該哭還是該笑,她向往的塞外風光是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策馬馳騁,是在點點星光下載舞高歌,斷不是這幹巴巴的“木頭”。

  顏若栩將那“木頭”收好沒一會,鄭昊從外麵走進來,低聲道:“稟公主,竇老夫人今日進京了。”

  聽了這話顏若栩驚了驚,早知道姨奶恨極了蕭氏,隻是沒想到動作這樣迅速。

  “為的什麽事?”

  顏若栩來了興致,屏退左右之後對鄭昊道。

  “先是入宮去陛下寢殿探視了,後出宮去了大理寺,前幾個月竇老夫人府上有人和蕭府中五爺的庶子鬧了矛盾,被活活打死了,後來隻賠了五百兩銀子了事,竇老夫人氣不過,親自到大理寺告狀去了。”

  聽了鄭昊的話,顏若栩忍不住笑起來,姨奶那樣恬靜過日子的人,府邸上怎麽會留惹事生非的人,隻怕蕭五爺庶子打死人是真,死的卻不是姨奶府中之人,她是尋了一個由頭,敗蕭氏好感來了。

  竇老夫人出麵,這樁案子自然不算小案,大理寺那幫人定會遞折子上去,現在父皇將國事交給皇兄處理,此事如何,就要看皇兄的意思了。

  顏若栩沒有說話,想了想,隻怕皇兄不會輕饒了那蕭五爺的兒子。

  皇兄娶了蕭家的女兒為太子妃,在世人眼中本就和蕭氏親厚,若在這件事情上偏袒了蕭家人,世人定會對此篤信不疑,同時也會認定太子無勇,隻會任憑姓蕭的擺布。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顏若栩對鄭昊擺了擺手,見他轉身走到了門口,忽而又想起了什麽,喊住他道:“我記得你妻子快生產了?”

  鄭昊愣住,他隻不過曾隨意提過一嘴,萬萬想不到顏若栩還惦記著這個,抓了抓頭發,有些靦腆地說道:“回稟殿下,已經九個月了,大夫說生產也就這個月的事了。”

  “你去庫房領一些人參當歸的藥材,畢竟宮裏頭的東西,比市集裏頭買的要好些,等你夫人生產了,可以補補身子。”

  說罷,顏若栩又喚墜兒進來,吩咐她引鄭侍衛去庫房領賞。

  鄭昊的手微微頓了頓,妻子生下頭胎後身子一直很虛弱,還沒調養好誰知又有了老二,顏若栩賞的那些藥都是下麵進貢的,藥效自然不必說,外頭是輕易買不到的。

  他這情緒上一激動,眼眶就有點紅了,跪地謝了恩,“卑職替內人謝過殿下,實在感激不盡!”

  顏若栩笑了笑,她不過是舉手之勞,沒想到鄭昊如此激動,上前親自將他扶起後道:“你待你娘子一定很好,快去吧,等她生產了,還有賞。”

  鄭昊再次謝恩,摸了摸發紅的眼睛,隨墜兒退了下去。

  顏若栩坐回到書案前沒多久,提筆正在稿子上寫寫畫畫,分析最近的這些事情。

  忽而墜兒折返回來,匆忙地附身在顏若栩耳畔道:“太子妃的母親馮氏,在大理寺門口吵嚷上了!”

  原來午前竇老夫人親自到大理寺門前告狀之後,當日當班的大理寺少卿是剛上任的新官,為人耿直得很,直接按照律例將人下了大牢。

  馮氏是蕭家的長房大夫人,平日裏在府邸中很有威望,出事之後五房的夫人過來求她,想必還說了一堆奉承之語,馮氏竟然頭腦一熱,都沒和蕭昌呈商量,直接鬧到了衙門口。

  聽了這話,顏若栩忍不住搖頭,這下子事情想悄悄了是不可能了,虧這馮氏在蕭昌呈身邊那麽多年,竟一點聰明都沒學到。

  亦或者,她在頂峰呆得太久,真以為她蕭氏可一手遮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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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顏若栩走到門口對墜兒道:“備轎, 隨我去大理寺。”

  今日的風夾雜了來自北方的寒氣,格外刺骨,好在墜兒貼心, 臨行前備了個鎏金的暖手爐, 顏若栩捧在手中, 稍微能祛些寒氣。

  轎夫腳步匆忙, 出了宮門便直往大理寺門口去。

  街道上行人不多,隻有兩旁落盡了葉子的樹木靜默。

  遠遠的, 顏若栩就見大理寺門口圍攏了一圈瞧熱鬧的百姓,個個伸直了脖子往衙門裏頭瞧,看來這風波鬧出的動靜還不小。

  衙門的幾個侍衛冷著臉,手持械具喝退無關人等,眾人隻顧低頭議論, 後退了幾步就算給侍衛們薄麵了,京城中人自詡活在天子腳下, 就連尋常的百姓都難約束些。

  那幾個侍衛在寒風中冷的打顫,若不是今日衙門口鬧上這一出,他們兄弟幾個在屋內呆著,溫酒喝著別提多舒坦了, 何苦要在此麵對這群頑民。

  想到此, 那臉色就更冷了。

  “去去去,散開!別瞧了老太太,您脖子都快湊我臉上了。”

  其中一個侍衛調笑了一聲,眾人哄一聲笑開了。

  再一轉頭, 忽而見大道的盡頭來了一尊華貴的轎輦, 前方還有皇家的侍衛開道,今日之事涉及京中的貴中之貴, 那些侍衛也早就預感到宮裏頭會來人,立即跪地請安。

  圍觀的群眾皆是一愣,也齊刷刷地跟著跪下,口呼公主千歲安康。

  顏若栩垂眸掃了一眼,微點頭示意道:“免禮。”

  抬腳跨過那衙門的高門檻,再過了一方露天大院,便是大理寺官員門辦理案件的地方。

  顏若栩走了進去,身旁那些圍觀的百姓才有人抬起頭來,人人都知道當今聖上隻有一位公主,從小養在皇城中錦衣玉食,是天底下一頂一的好命,今日一見,都議論這位公主不僅命好,長得還俊,那眉眼之間的風華,尋常人家的及不上十分之一。

  也不知怎麽的,顏若栩見到今日的竇老夫人,好像比上回憔悴許多,一聲暗紋深綠的錦衣,除去頭上簪了一支金簪子,全身上下再無別的首飾。

  而一旁甩著帕子滿眼怒氣的蕭大夫人馮氏比起來,自然格外雍容華貴,鬢邊簪滿了金玉珠翠不說,單論那手腕上翠色滿滿的翡翠鐲,恐怕以蕭昌呈一輩子的俸祿累加,他也買不起。

  顏若栩仔細瞧了幾眼,在心裏確認那鐲子正品無疑,真是奇怪,也不知自稱“兩袖清風”的蕭昌呈哪裏來那麽多銀子,來給他夫人添置這樣貴重的首飾。

  見了顏若栩走進來,大理寺少卿蘇全安連忙上前行禮問安,那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馮氏抬了下眼皮,活動活動臉頰,湊出一副親熱的笑臉迎上來,在跟前福了福:“臣婦馮氏見過公主殿下。”

  顏若栩側目瞧了她一眼,旋即錯開目光,越過她快步走到竇老夫人麵前,握住她的手急切道:“姨奶,我一聽說這事情就趕過來了,您消消氣,身子最要緊,大燕律法嚴明,定能給枉死者一個公道!”

  竇老夫人歎一口氣,一雙手緊緊回握著,語氣堅定地說道:“若栩,姨奶年紀大了,實在見不得那些違法亂紀的事情,我就不信,這天底下就沒有王法了!”

  如今天涼,竇老夫人那手卻比年輕人還滾燙,且眼底神采十足,顏若栩見她精神頭還不錯,明白過來姨奶是故意打扮的樸素,放下心來。

  馮氏剛才討了個沒趣,訕訕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從她女兒蕭嘉柔嫁給了太子,這位大夫人越發目中無人,她女兒今日是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後,是這大燕的一國之母!

  她瞄了身旁的竇老夫人與顏若栩一眼,手裏頭狠狠絞著手帕,公主她惹不起,這老不死的東西還惹不起?從前踩過你一次,我馮氏今時今日還能踩你一次!

  “嗬。”馮氏伸出手端起一旁案上的茶水,低頭啜飲一小口,再用帕子擦擦嘴角,斯條慢理地道:“某些人可真會說笑,違法亂紀我們蕭府中沒有,倒是有的人教出來的孩子啊,嘖嘖,不知什麽叫做禮義廉恥。”

  馮氏話中有話,含沙射影的像是在說姨奶與蕭氏之間的舊事,可惜那時候顏若栩年幼,實在不知道內情,可這話明明點著往人心口上戳,她也太過陰毒了。

  “蕭夫人,住口!”扶著被氣的渾身發抖的竇老夫人,顏若栩扭頭喝道。

  在那馮氏眼中顏若栩本該與她站在一頭,方才不幫她也就算了,現在還當麵喝止,實在太不給麵子。

  馮氏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說什麽,竇老夫人先站起來,挺直了肩質問道:“你把話說清楚了!是誰不知道禮義廉恥。”

  “哎呦,有臉問我?”馮氏以帕子掩住嘴,咯咯歡笑起來,她在蕭氏大宅子裏頭熬了些年歲,在女人堆裏還能掐尖拔得頭籌,有的是方法怎麽激怒人。

  她站了起來,抱臂上下打量著竇老夫人,搖搖頭翻一記白眼:“要問,該去問阿諾去。”

  阿諾,正是竇老夫人女兒的閨名。

  “你瘋了!休要胡言亂語!”顏若栩側身擋在姨奶前麵,她明明知道這麽多年竇老夫人最為痛心的就是女兒離世,現在字字句句不離那事情,分明故意為之。

  大理寺少卿蘇全安也急出一腦門子熱汗,他剛上任,還是頭一天當差,怎麽就攤上這樣的事情。

  竇老夫人臉色煞白,眼神狠厲的瞪著囂張的馮氏,呼吸聲呼哧呼哧,身體晃了晃,似是要暈倒。

  馮氏還在得意,突然“啪”一聲脆響,竟是老夫人掄圓了胳膊,一耳光賞在馮氏臉上。

  這一掌來的突然,下足了力道,馮氏被打蒙了,覺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她捂著半邊臉愣住,半晌才哭喊一聲:“老不死的東西,你敢打我!”

  說罷便朝著老夫人撲過來,染紅了的指甲蓄了半寸長,張開來像極了話本裏頭的女妖怪,顏若栩心裏驚了一驚,正準備攔住那要發狂的馮氏,沒想到姨奶先一步迎上去。

  老夫人捉住馮氏揮舞在半空中的手,另一隻手“啪啪啪”對準馮氏的臉又是幾個耳瓜子。

  若單論鬥嘴老夫人比不過身經百戰的馮氏,那麽論起體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馮氏,就不是老夫人的對手了。

  顏若栩驚訝了一刹,親眼見到馮氏的臉頰上浮起道道紅痕,那鬢邊的一朵珠花也被打歪了,潦草的耷拉下來。

  見姨奶不會吃虧,她識趣地退後一步,順便用眼神製止了準備上前勸說的大理寺少卿蘇全安。

  “太子駕到!”

  外麵忽而傳來一聲高聲通傳,話音還沒有落下,低沉的腳步就已經行走到了門口。

  帶著一身淩冽的寒意,太子冷著張臉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是一臉嚴肅的蕭昌呈。

  馮氏先是眼前一亮,而後見二人臉色不佳,自己心裏也敲起了鼓,小聲地說:“殿下……”

  話未說完,蕭昌呈一個箭步上前,抬手“啪”一聲,也給了馮氏一耳光。

  “胡鬧!老五的孩子犯了事,自有衙門去管,你也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