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927
  從正四品到正三品,魏時花了整整十二年的時間,跟他在平江府做出的成績比起來,這樣的調令顯然不在意料之外。

  工部是他曾經呆過的部門,曾經的工部左侍郎就是他的老師沈舟,不過現在已經被升為正二品的工部尚書了。

  又到了被頂頭上司罩著的時候了,已經做了十多年主政官的魏時,還真挺懷念那會兒的時光。

  不過對於水利,他已經沒有了早些年的執念,在沒有來平江府之前,一直都想跟在老師身邊,親自參與到一項水利工程當中去,既是不想為自己留下遺憾,更是不想讓老師留下遺憾。

  不過在來了平江府這些年,不管是水利工程,還是修路修橋,這些在民間可以說是幹的紅紅火火,他也有親自參與到其中,特別是水利工程方麵,不光是親自參與,遇到弄不明白解決不了的問題,還會寫信到京城向老師求助。

  這一來一往的,也算是跟在老師身邊參與了水利工程修建吧。

  不過能去工部,也是不錯的,朝廷的官位向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正四品以上的官位更是相當緊張,好不容易等到之前的工部尚書致仕,老師往上升了,他也有機會被調回京城去了。

  平江府這邊的大好局麵早就已經穩住了,依著當今的心性,肯定不會任命一個四六不分的人來此地做知府的,他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第140章

  魏時要調回京城的消息瞞得過普通百姓,卻是瞞不了消息靈通的大家族和衙門裏的官員。

  哪怕魏時已經盡可能低調了,也讓知道內情的人不要對外透露這個消息。

  可照樣也還是有一些老朋友到府上來跟他告別。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一日,但還是挺舍不得大人走的,平江府應當不止我一個人這麽想,所有的百姓應當都是這麽想的。”趙涵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的年紀比魏大人要大上許多,不過在魏大人麵前,他的閱曆可並不算豐富,這一輩子都在圍著趙家打轉,不像魏大人,考過狀元郎,出過海,賑濟過災民,還在此地做了十二年的父母官。

  同樣都是庶長子,他出身不堪,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可以說這一生都沒有哪個時候是放鬆的,即便是如此,到現在也還有人私底下對他有所質疑。

  魏大人走出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這條路顯然更加光明。

  惺惺相惜也好,欣賞敬重也罷,在平江府多任的父母官裏,魏大人是他最為擁護的,此後怕是不管誰做魏大人的繼任者,都不會擁有魏大人在平江府的威望。

  魏時對‘庶長子’這個身份認同感並不是很大,這一點跟他多了一世的記憶有關,也和他早早的就離開了燕縣有關係,在離開父母和小弟之後,幾乎沒有人會提醒他‘庶長子’的身份了,他自己對這也不夠敏感。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欣賞趙涵,這位趙家的家主在還沒有當上家主之前,就已經對官府很是擁戴了,各項政令的下達,配合的都特別積極。

  十二年了,趙家主不光是一位好的子民,也是一位很好的合作者,甚至可以說是一位很好的朋友。

  “如果有機會的話,肯定還能再見麵,趙家主有時間也可以來京城,航海伯府的大門始終敞開。”魏時盛情道。

  如果不是因為身份的緣故,其實趙涵遠可以擁有更大的發展,而不是困守在趙家,困守在平江府。

  他比趙涵更幸運的地方,大概就在於這一路上遇到的諸多‘貴人’,從何先生和他的那些同窗們,到大伯一家,到老師和師伯,再到嶽父嶽母,再到太子……甚至是當今這樣一位盛名的君主,能夠遇見這些人,確確實實是他的幸運。

  自覺幸運的魏時,走得很是低調,怕驚擾這裏的百姓,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帶著車隊出發了,而在走出城門口的時候,天才蒙蒙亮。

  府城的百姓並沒能趕上送魏大人離開,最初得到消息跑到城門口的百姓,連車隊的背影都看不見了。

  不過魏時到底是小看了如今平江府消息傳遞的速度,在修了好幾年的路和橋之後,在商業不斷得以發展之後,消息的傳遞也極為便捷。

  是以,府城的百姓沒能送魏大人這一遭,可是從府城去往京城方向,沿途路經石洲城還有四個縣城,這裏的官員和百姓卻是趕上了。

  也就是當地的官員在見麵的時候會說上幾句話,百姓們大都是沉默的,沒多少人說話,更不會出現你一把紅棗、我一把稻米這樣的情況,大多數人都是選擇沉默得目送魏大人一行離開。

  這些個地方都是魏時做知府的時候,不止一次來過的,石洲城有多少人口,四個縣城又具體有多少人口,他心裏頭大致都清楚。

  正是因為清楚,才會覺得震撼。

  過來相送的人幾乎已經占到了總人口的一半,很多百姓都是拖家帶口一塊來的。

  還有收容所的小孩子們,站在一起很是顯眼,雖然穿得有些破舊,可是能有冬衣裹身,不管這些小孩子心裏頭滿不滿意,他這個一手建立起收容所的人,心裏邊是滿意的。

  每每這個時候,魏時基本上都會從馬車裏出來,改騎馬,而且是走在車隊的最後,陪著他的是還沒滿十二周歲的女兒。

  小家夥使得一手好鞭子,也練有一身好騎術,在這兩項上,做父親的已經是落後於女兒了。

  離開平江府的父女倆,可謂是百感交集。

  有對這片土地和這裏百姓的不舍,但也有對京城的向往。

  二月份出發,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四月末了,在路上,魏時就已經收到了兒子的喜訊。

  會試第四,殿試第一。

  一門父子雙狀元,聽起來很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竟真的也辦到了。

  魏時倒沒覺得驚訝,遠哥兒在讀書上是很有天分的,再加上這三年多的苦讀,連算學題都硬著頭皮做了不少,有天賦,又肯下苦功夫,能有這樣的成就,也是理所當然的。

  理所當然……個屁,如果讓天下世子知道昔日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是這麽想的,怕不是要上柱香跟老祖宗念叨念叨。

  十年寒窗苦讀,天底下的讀書人哪個不是這樣,有天賦的人比比皆是,肯下苦功夫的人,也不是沒有。

  但是狀元郎三年可才一個,魏時當年中狀元的時候年僅十七歲,到了兒子這裏,也才隻有二十二歲,都能夠稱得上是少年得意了。

  並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有回報,即便是在有天賦的情況下,苦讀之人能考中狀元的也是寥寥無幾。

  用‘理所當然’這四個字,實在有些對不起天下士子。

  不過甭管怎麽著,十二年後,航海伯府在京城裏的名號又重新響亮起來了,北去平江府做知府的航海伯,不光是重新被調回了京城,而且還是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可見其簡在帝心。

  航海伯之子,板上釘釘的航海伯世子,如今也算是勳貴子弟了,可照樣沒有墮了其父之名,反倒是成就了‘一門父子雙狀元’的佳話。

  前有二十四歲就得封航海伯的魏時,後麵又有個二十二歲的狀元郎,魏家兩代都已經穩了。

  魏遠的婚事自然不用愁。

  魏時到達京城的時候,魏遠都已經離開京城小半個月了,新科進士要回鄉祭祖,要在老家建進士牌坊,這些都已經是數百年的規矩了,很少會有例外。

  跟魏時那時候被師伯要去了戶部不一樣,魏遠還是隨著舊例去了翰林院,從六品的編纂。

  翰林院素來清貴,但也確確實實沒什麽實權,不過卻可以在裏麵認識不少人,閱讀的不少外麵沒有的書籍,從六品的編纂就更是特殊了,這是唯一在正四品以下,還能夠麵聖的官位。

  說是麵聖,自然不可能像正四品以上的官員一樣參與朝政,而是負責編修本朝的曆史,並且記錄當朝的情況,其中就包括了皇帝的日常。

  所以從六品的編纂也就擁有了能夠待在皇帝身邊的資格,不過,從六品的編纂可不止一位,誰能夠待在聖上身邊,那還得看聖上和掌院學士的安排。

  翰林院還是挺適合魏遠待的,不過,魏時倒是挺慶幸自個兒那一年開恩科,情況很是特殊,不必入翰林,而是去了戶部這樣的實幹部門。

  即便兒子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兩個人的性情和擅長的方向也不一樣。

  魏時進京,跟他離開府城時一樣低調,壓根就沒有通知什麽人,甚至連自家府上都沒有通知,靜悄悄的就這麽入京了。

  闊別十二年,如今再看京城,還是有些懷念的。

  魏寧則是看什麽都新鮮,她出生在平江府,也在平江府長大,在此之前,隻在畫像上看到過京城,可那畫像上的京城不過隻是京城的一角而已。

  哪裏像現在,真實的、完整的京城就在她麵前,比起平江府的府城,京城要更加的宏大,更加貴重,也更具有曆史的厚重感。

  城牆上的每一塊磚,屋頂上的每一片瓦,仿佛都攜刻著曆史,而且比起平江府的粗獷,這裏無論是建築,還是人,還是花花草草,都更為細膩。

  從未去過南方的魏寧,已經給京城打上了‘貴重’‘細膩’的印象牌,殊不知,在這片土地更往南的地方,那裏的風土人情才真正稱得上婉約。

  而魏家最初的根基就是在那裏。

  魏寧穿著一身火紅色的騎裝,坐在馬背上分外耀眼,旁邊的魏時則是穿了一身青衣,一路過來,還真沒有碰上什麽熟人,不過他形象變化這麽大,也不知跟熟人再次碰麵,對方能不能夠認得出來。

  “爹爹,京城可真熱鬧,什麽樣的人都有。”

  魏寧還是頭一次看見黃頭發藍眼睛的人,雖然在此之前他就已經聽父母和兄長說起過了,這些都是外族人,模樣長得同他們大靖朝不一樣。

  魏時本來還想著讓自家女兒去馬車裏坐一坐,而不是這麽顯眼的騎在馬背上,這樣在平江府沒什麽,但是在京城應該還屬於比較出格的,他還不想自家女兒一回來就惹人非議。

  不過入了京城才發現,十二年了,平江府有改變,京城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在風氣上就開放了不少。

  大街上也有女子騎馬,有漢族家的女兒,還有外族的女子,都穿著各自國家的衣服。

  至於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的,有男,也有女,有梳著婦人頭的女子,也有剛剛及笄的適齡女子,還有梳著花苞頭的小女兒家。

  開放的、包容的大靖,如同太陽一般璀璨。

  第141章

  魏寧在這裏隻覺得新奇,倒沒什麽不適應的感覺。

  若不是要趕著回府的話,怕是都要下馬在街上好好轉一轉了。

  跟比較亢奮的父女倆比起來,在馬車裏的白姨娘要平靜的多,對她來說,無論是平江府,還是京城都是差不多的,隻要沒有老爺和夫人,也沒有嫡出的那位少爺。

  白姨娘的存在感實在不強,哪怕她是魏時的生母,可是在很多事情上並沒有話語權,她自己也不怎麽愛管事兒,包括遠哥兒的婚事,四年內都暫時不做安排這麽重要的決定,當初也是一家三口定下來之後,才告知白姨娘的,並沒有征求這位老人家的意見。

  走馬觀花似的溜達了半圈,這才到了航海伯府。

  魏寧手裏頭還拿著鞭子呢,火紅的騎裝,哪怕是府裏頭從來都沒在平江府呆過的下人,一瞧也知道這是自家小姐。

  魏時要慢一步,等姨娘下了馬車,才一塊兒進府。

  他小時候也是吃過下人給的苦頭,所以很是在乎這些事情,無論是對姨娘,還是對夫人孩子,亦或者是對之前在家中借住的魏達和魏鵬,隻有他自己夠重視了,下人才會跟著重視。

  ——

  “聖人病重,這段時間都是太子監國,想必現在應該也沒有精神頭把夫君叫到宮裏頭去,夫君就先別忙著沐浴了,還是過來用膳吧。”

  在京城待了小半年,劉楓說話的語氣都比之前溫婉了,不過因著兒子的事情也是真高興,高中狀元不說,婚事上也有不少人主動前來詢問。

  不過到底是定哪一家,還得是夫君和兒子都在,三個人商量著一塊來才行。

  這一路風塵仆仆的,揚起來的黃沙不止在衣服上,盡管已經很餓了,魏時還是堅持先沐浴,沐浴換衣之後,再過來用膳。

  “我已經同姨娘說過了,今兒大夥就不在一塊兒用膳了,你跟寧娘也先吃,不用等我。”魏時皺了皺眉頭。

  皇上病重的消息早先他也有聽聞,畢竟太子監國可不是一件小事情,隻是不曾想他記憶當中威嚴的君主,如今連召見臣子的精神頭都沒有了。

  也不知哪一日……

  魏時也不知道心裏頭該做何感想,論交情他自然是同太子更為要好,太子十七歲登上儲君之位,如今都已經過去二十二年了,也該到了可以獨攬大權的時候了。

  可是當今又的確賢明,讓他這個做臣子的說不出來二話。

  罷了,這事情總歸是要聽天意的,非人力可以選擇。

  當今對六個皇子,都是用了心思的,太子大權在握,日後登基不會起什麽波瀾,其餘五位皇子也各有各的發展,既不會招太子的眼,也不是碌碌無為的庸才。

  單就這一點,當今就值得百姓和官員愛戴,也可以稱得上是一位慈父了。

  魏時當天還是被召進了宮裏,不過那會兒天都已經黑了,見皇上的地方不是在勤政殿裏,而是在寢殿裏。

  記憶當中威嚴而又睿智的皇上,如今隻能是半躺半坐在床榻上,後背靠著枕頭,頭發幾乎已經全都白了,臉上也滿是皺紋和老年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