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267
  好吧,除了魏知府頗得民心之外,魏公子也是這平江府數一數二的少年郎,長得好,性格好,還有一些詩作在坊間流傳,已經從神童進化成了才子。

  魏才子還在趕來的路上,不知道府城的百姓待他如此之好,可魏才子的父母這會兒就免不了要感慨萬千了。

  劉楓早就已經融入到平江府的圈子裏了,可那基本上都是大家族和官家的女眷,跟這些普通的百姓,關係實在不太大。

  做夢都想不到,居然還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話本子都不敢這麽寫。

  “夫君辛苦了這麽多年,百姓都是看在眼裏的。”劉楓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眼睛裏還閃爍著淚光,盡量克製自己,不讓眼淚掉下來。

  在平江府八年了,夫君從玉麵郎君熬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不是說不俊俏了,隻是跟八年前比起來,整個人真的是黑了不少,皮膚也變糙了不少,光看相貌的話,若說夫君是武將,可能也會有人相信。

  作為枕邊人,她知道夫君這些年來有多辛苦,府城的大街小巷,附近的農田,甚至是四個州城,夫君在這八年裏全都已經轉遍了,有時候夜裏說夢話,嘟囔的都是衙門這些事兒。

  在此之前,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還有人可以這麽做官,用‘兢兢業業’都不足以來形容。

  平江府這些年來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劉楓知道夫君的辛苦沒有白費,但是百姓的感念又是另外一回事,讓人欣慰之餘,又免不了有些酸澀。

  “好了,好了。”魏時哭笑不得的抱住夫人,搞得他鼻頭都有點酸了。

  兩個人感懷了沒多久,客人就上門了,趙家的、官家的、石家的……

  昔日平江府的四大家族來了三家,沒來的金家這幾年差不多算是沒落了,在整個平江府都在卯足了勁兒發展的時候,金家還在搞內亂,各房互相扯後腿兒,誰也不樂意讓誰占便宜,好好的一個大家族,就這麽被甩到後頭去了。

  如果魏時沒有來平江府的話,可能金家不會這麽快就沒落,但在昔日的四大家族裏,肯定是頹勢最明顯的。

  至於這發展最快的,自然還是趙家。

  跟八年前比起來,趙涵已經是趙家正兒八經的家主了,不再是掌權沒名分。

  魏時的很多計劃能夠順利實施,還真多虧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趙涵,作為平江府最大家族的家主,趙涵的配合和響應,可以說是讓他省了不少事兒。

  另一個就是曾經的關大人了,老人家前年就已經去世了,生前,無論是做官的時候,還是致仕了以後,都幫了不少忙。

  魏時投桃報李,關大人的孫子們,隻要是夠了年齡的,都可以入府學讀書,如今的關家,都已經出了兩位舉人了。

  魏時本來還是想著等遠哥兒回來之後,挑一個好日子,再來請大家夥好好的慶祝一番,沒成想今兒大家就過來了。

  大概也是因著這一場全城的爆竹‘狂歡’吧。

  擇日不如撞日,魏時過去接待客人,劉楓這邊也吩咐了廚房準備宴席,還讓人在府門口擺了鍋灶,臘八粥和時珍小抄,府城的百姓都可以過來領。

  這兩樣雖都算不得金貴,但也算是一份心意了,就當是應了今日這景兒——全城同樂。

  第137章

  魏遠還真是在臘八節這一日趕回來的,相伴而行的還有魏時曾經在燕縣的故人。

  平江府以前幾乎是不過什麽臘八節的,更不喝什麽臘八粥,這個習俗還是在魏知府到任之後才有的,到任後頭一年的臘八節,就在四個城門口施了臘八粥。

  也就是從那一年起,府城這邊兒才陸陸續續興起了過臘八節、喝臘八粥的習俗,平江府的其餘地方,倒都還是老樣子。

  遠道而來的故人,跟魏時已經將近快有二十年沒見過麵了,一開始的時候還時常有通信,後來生活的圈子完全不同,共同語言也越來越少,關鍵是兩個人越來越忙,最近這些年已經沒有書信上的來往了。

  能夠再次見麵,也是讓人意料之外的事情,甚至於,一開始魏時都沒認出來,這位居然是他年少時的同窗好友——黃學林。

  也不怪他沒認出來,好友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曾經那也是瘦瘦高高的一個人,如今這體態……真有幾分富商的感覺了。

  “多年未見,黃兄別來無恙。”魏時忍不住拱手行禮道,就像年幼時那般。

  那時候他們都在何秀才的學堂裏讀書,私底下很是喜歡用這些用這些大人的禮節,好似那樣就相當於長大了。

  黃學林都差點兒給昔日的好友跪下,按理來說,也該跪下的,他不過才有一個童生功名,勉強能算得上是讀書人,可這些年做的一直都是商人的事情。

  昔日的小夥伴則是做了高官,封了伯爵,這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

  單就兩個人的身份而言,黃學林在路上就已經想過了,見了麵,兩個人還未說話的時候,他就先把禮給行了。

  雖說昔日的交情不錯,可該怎麽樣,還得怎麽樣,他最討厭窮親戚拿架了,自己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可還沒等他行禮呢,朝廷的航海伯就已經先給他行禮了,當然這‘禮’跟‘禮’是不一樣的。

  做了這麽多年生意的黃學林一時都沒能反應過來,是以,差不多算是眼睜睜的看著平江府知府拱手給他行了個禮,而且還口稱‘黃兄’。

  在過來的路上,他想過種種兩個人見麵之後的情形,但也沒料到現在這樣,之前那些早就準備好的恭維之詞,那些原本是打算拿出來拉近感情的童年樂事,這一會兒都卡在腦子裏了,壓根兒就說不出口。

  黃學林長吸了一口氣,也行了一個同樣的拱手禮,他了解十幾年前的好友,如果還是那般品性的話,他如今跟普通百姓一樣行跪拜之禮,那才是傷人心呢。

  “多年不見,魏兄還是跟當年一樣。”

  跟當年一樣的脾氣性格。

  他原本以為在仕途上步步高升,甚至稱得上是平步青雲的好友,肯定已經像他印象當中官場的老油子一樣了,剛剛見麵時,看著這父子二人說話,他也有一種強烈的陌生感,好友不光是膚色變了,氣質跟以前相比變化也特別大。

  以前,那可是燕縣出了名的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現在整個給人的感覺卻是有幾分淩厲,還有幾分能幹,哪怕是跟魏舉人說話的聲音帶了些慈愛,可仍然難掩身上的氣質。

  但是一個拱手禮,一聲‘黃兄’,好像兩個人又回到了當年在學堂讀書的時候。

  隻是現在距離那時候已經很遠了,何秀才早些年就已經逝世了,那間學堂也早就已經沒有了,當年坐在一個教室裏讀書的同窗更是各奔東西,奔的最遠的應當就是魏時了,來到了大靖朝的最北麵,曾經眾所周知的荒涼之地。

  不過現在平江府這地界可算不得荒涼了,不然的話,他也不會來到此地。

  能夠以一己之力改變一府之地,很難想象,這居然是他能夠認識的人。

  故人重逢,除了一開始有些激動之外,剩下的時間還真有些尷尬。

  一則是因為身份地位不同了,哪怕兩者都已經盡可能的找回兒時的感覺,可仍舊是回不去了。

  二則也是因為兩個人已經太多年沒有見過麵了,彼此都不清楚彼此的近況,就算是聊起來,對於彼此身邊的事情,也沒辦法給出什麽意見。

  倘若是年少時那會兒,遇到這樣的情況,可能很快就冷場了,但兩個人畢竟已經年長了,一個為官多年,一個經商多年,在有些尷尬的氣氛裏,也照樣能夠聊得下去。

  魏遠已經隨著娘親和妹妹去後院了,他也是經過大爺爺引薦才知道爹爹這位故友的,對方原本就是打算到平江府來經商,這回也算是搭個伴兒。

  很難想象爹爹年少時的好友是這般性情,不是說商人市儈,不足為友,而是在爹爹為數不多的友人當中,沒有跟黃伯伯相似的,這一路上幾乎一門心思的都在打聽平江府的事兒,打算在這邊兒開上幾間酒樓,把黃家酒樓的生意做大做強。

  而以往他所認識的爹爹的好友,基本上是不怎麽把銀錢放在眼裏的,甚至可以說壓根就不操這些心。

  爹爹也差不多是如此,盡管發條玩具和很多的東西都是爹爹設計出來的,但鋪子的經營最終還是歸娘來管,爹爹是不怎麽插手的,更不怎麽過問家裏頭的銀錢。

  跟黃伯伯,應當說是截然相反的兩類人。

  可這兩個人在年少的時候卻是好友,見麵的時候能讓爹爹這麽激動,可見兩個人當年的交情,隻是不明白這兩個人為什麽會好多年不聯係。

  ‘交際達人’魏遠,即便是離開了京城八年,可還是跟很多人都保持著書信往來,甚至還有友人專程跑到平江府這邊來看他。

  在他這邊,無論是距離,還是身份地位,都不是交友的標準,文人交友,要看的自然還是詩詞文章。

  並未步入仕途的魏遠,應該還能算是比較純粹的文人,而且還是遠近聞名的才子。

  少年時期的名聲,一點兒都不弱於幼時的神童之名。

  也正是因為被吹捧的多了,哪怕有爹爹比量著,在讀書上也仍舊有一種‘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覺,兩年多以前出發去江佑府的時候,可是自信滿滿,打算要成為大靖朝第一個六元的。

  可結果隻有縣試那個頭名,之後,一個第二,兩個第七,沒有說是六元了,四場考試下來,小三元沒戲,大三元更沒戲了。

  這對魏遠來說,稱得上是打擊了。

  哪怕金榜題名,得中舉人,興致也不是特別高,之前爹爹就不打算讓他參加一年後的鄉試,而是再多等上三年,就是怕他一腳踩進同進士的榜單上。

  那會兒他還總覺得是爹爹太過小心了,現在看來哪裏是爹爹太過小心了,分明就是對他這個兒子有著清晰的認知,水平不夠,火候不夠,可不就得擔心成不了進士,反倒成了同進士。

  要知道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可大著呢,‘同進士,如夫人’,倘若他去考個‘如夫人’回來,那可真夠丟臉的了,著實配不上他這‘神童’‘才子’之名,還不知道要被人怎麽笑話呢。

  本來,他還想著趁著沒入仕途的這幾年,好好的出去轉一轉,領略一番祖國的大好山河。

  可自打府試考了第七名開始,遊學天下的計劃,還是算了吧,他考科舉可不是奔著二甲進士去的,就算不跟爹爹一樣考得狀元郎,那也得進一甲不是。

  他就不信了,以他的資質,接下來這四年‘頭懸梁,錐刺股’,還能考不到一甲去。

  所以,不管是白家的姑娘,還是趙家的姑娘,通通都跟他沒關係,婚姻之事暫且放到一邊,現在重要的還是要備考四年後的會試。

  “成婚跟你備考有什麽衝突,我同你爹爹當年成婚的時候,那也是在會試之前的事情,不也一樣沒有耽擱,隻要你這麽說,那沒參加完科舉,還不能成婚了?”

  劉楓都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麽想的,再過兩個月,就是明年的二月初一了,到時候兒子可都十八周歲了,如果要等到參加完會試,金榜題名了,再考慮成婚的事兒,那時候可就已經二十二了,加冠之禮都過兩年了。

  除非是那種倒了大黴,接連被孝期耽擱的人,否則的話,誰會等到二十二歲才考慮婚嫁。

  她當年出嫁就比較晚,可也是趕在了十八周歲之前,這世道雖然對男子更為寬容一些,但等到二十二周歲,肯定是娶不到同齡的女子了,隻能是在小五六歲,甚至七八歲的女孩子裏找。

  不管怎麽想,劉楓都覺得不妥。

  魏遠這會兒自信心被打擊狠了,另一方麵,也是想著能在四年之後重新證明自個兒,虎父無犬子,他沒比爹爹差太多,而且之前的名聲也並非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所以什麽成婚,什麽生子,這些都可以放到後頭去,現在要緊之事還是讀書。

  他也不打算去什麽京城了,不管是那些文人圈子裏的前輩,還是他的那些好友,都不如爹爹了解他。

  更重要的是,要說科舉考試,當世之人,誰能比得過自家爹爹,十七歲的大三元,從大靖朝開國開始,也就這麽一位而已。

  越是了解科舉的難度,魏遠就越是佩服爹爹,很難想象在十五歲之前,都沒有經過名師教導的一個人,能在科舉上闖出一番天地來,所依靠的除了天分,更重要的還是自律。

  他雖比爹爹多了幾分詩才,可是兩相對比之下,在科舉上著實不夠專心,也不夠用功。

  第138章

  從別處到平江府這邊來做生意的商人,這幾年不是沒有,而且還挺多的,但大多數都是來此地收購商品,之後再轉運出去,很少有人像黃學林這般,是打算在平江府這邊紮下根的。

  如果說,魏時這些年一直致力於科舉和仕途,那黃學林這些年的時間,則是大部分花在了自家酒樓的經營上。

  原本隻開在燕縣的黃家酒樓,如今不光是柳州城有分店,好幾個府城都有,雖然還沒有到遍布整個大靖朝的程度,但已經有十多家黃家酒樓在各處經營著了。

  黃學林這些年也算得上是小有成就了,這一次選擇到平江府來,一則的的的確確是看中了這塊地方,無論是經濟,還是人口,平江服務最近這幾年的發展都是有目共睹的,二則也是奔著昔日好友來的。

  家族生意做得越大,就越是明白這上頭不能沒有人,而且這上頭的人官越大越好。

  倒不是黃學林起了要搶他人生意的念頭,而是在生意場上慣來如此,有人護著,這路子才能順順當當的,咱不搶別人生意,也不能讓別人搶了咱的生意不是。

  所以他才為這事兒特意找了魏定,當年也是魏時介紹他跟魏定認識的,一開始在柳州城開酒樓的時候,還多虧了魏家。

  由魏定找到曾經柳州城的知州魏成大人,然後就認識了魏時的兒子,剛剛考中舉人的魏遠。

  這也算是巧合了,倘若不是遇到了魏遠,魏遠又打算啟程回平江府,那他可能要再等上一年多,才決定要不要來平江府。

  畢竟誰也不知道,魏時還能不能在平江府連任三年,主政官是誰,於商人而言還是挺重要的。

  可碰到了即將要回江佑府的魏遠,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是不抓住,那他就白在官場上做這麽多年的生意了。

  早些年就是不太明白這些道理,所以才會慢慢跟魏時斷了來往,總覺得無話可說,無事可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