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295
  既能夠當主食,又能夠用來做菜,這東西不愁賣不出去。

  這幾年官府早就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模式,提供技術,提供支持,自有大戶來投,連帶的銷路也一並解決了,裏邊雇傭的人那也是五花八門兒,既有一些大戶家的奴才,也有平民百姓,還有連戶籍都沒有的黑戶。

  可以說是把形形色色的人都聯係到了一塊兒,也慢慢的把平江府這盤棋給盤活了。

  明年關於這紅果的收購和加工,不過是循著舊例辦而已,並不算麻煩,甚至跟修路造堤壩的事情比起來,簡直都不能算事兒,畢竟這也是大家都吃肉喝湯的好事情,幾方都擁護。

  在對今年的滿意和對明年的期待當中,魏時收到了來自於兒子的信。

  這既能算得上是一封報喜的信,但也可以說是一封求安慰的信。

  九月份的府試,魏遠榜上有名,但卻不是頭名,連前三都喂入,也不知道是沒發揮好,還是文風沒對上主考官的喜好,又或者是這一屆的府試人才輩出,趕上‘神仙打架’了。

  在縣試拔得頭名的魏遠,到了府試僅僅才考了一個第七名。

  當事人或許會很在意每一個名次之間的差距,但是作為過來人,在魏時眼裏頭,第七名跟第二名沒什麽區別,甚至跟最後一名也沒什麽區別。

  隻要不是頭名,那像府試、院試這樣的考試,上榜的人都一樣,若幹年後,不會有人特意把名次拿出來說。

  當然了,倘若此後都碌碌無為,倒是可以把昔年比較靠前的名次拿出來顯擺。

  魏遠在給父親的信裏頭還是比較沮喪的,走之前可是意氣風發要拿下小三元的人,如今才不過是到了第二道坎兒上,就已經與小三元無緣了。

  這信裏頭並沒有刨析未能進入前三的原因,隻是滿滿的沮喪之意,為此還賦了一首詩,詩裏頭滿是惆悵之感,鬱鬱不得誌,看什麽都是愁。

  魏時都快被兒子給整笑了,這才哪兒到哪兒,不明真相的人看了這詩,可能還以為作者是落榜了呢。

  到底還是年輕,之前沒經曆過什麽挫折,所以才會有這麽多的感想。

  魏時提筆給兒子寫了一封長達五頁的書信,其中不乏勉勵之語,但也有告誡。

  人慢慢長大,就意味著要接受自己是一個‘普通人’的現實,不能夠把小時候的夢想全都實現。

  及時調整心態還是必要的。

  老父親在這方麵頗有經驗,而且在兒子身上也特別的有耐心,如果他沒有做官,隻是一個清閑的讀書人,可能這會兒應該陪在兒子身邊,陪著兒子一塊來調整心態。

  很快需要調整心態的就是他了。

  新的一年,連正月都未出呢,兒子的信和大伯的信是同時被送過來的,除了給他的,還有給魏達和魏鵬的。

  大伯母走了,一入秋,人就病了,一開始沒怎麽當回事兒,也請了大夫,開了藥,等到入冬之後,人就起不了床了,再後來……人就去了。

  大伯母的年紀已經不清了,連曾孫子都有了,能看到四世同堂的人,在這個年代都算得上是活夠本兒了的。

  可即便是這樣,親人們也是舍不得的。

  魏時從茫然到震驚再到悲痛,依著大伯母的年紀,這算不上是什麽意外,可在此前的來信當中,無論是兒子的信,還是大伯的信,誰都沒有提及過大伯母的病。

  是以,他壓根就不知道大伯母病了,故去的消息更是來得猝不及防。

  在沒有人的書房,魏時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滴在信上,之後又很快用手抹去。

  這事兒一出,魏鵬肯定是要回去奔喪的,不能在平江府接著往下待了,得趕緊安排人把孩子護送過去。

  兩地相隔實在太遠了,大伯母是在十月份去世的,可這信送到平江府來都已經是正月的事情了,魏鵬趕回去也得花上兩三個月的功夫。

  祖母去世,孫子是要守孝一年的,可下一屆的鄉試就在今年的九月份,本來是打算好了的,等到了春末,再讓魏鵬和魏達一塊回去,趕的就是下一屆的鄉試。

  可時間就是這麽的不湊巧,大伯母去世,他們這些至親之人都傷心,可作為大伯母嫡親的孫子,魏鵬耽誤了這一年的鄉試,就相當於要再多等上三年。

  魏鵬的年紀可以不小了,已經參加過一屆鄉試的人了,今年都已經二十四歲了,三年後可都二十七了。

  魏鵬需要守孝一年,堂兄可是要守孝三年的,好不容易做到了正七品,如今也是一地的父母官了,而且跟父親不一樣,堂兄的政績向來不錯,還是可以往上升一升的,突然要丁憂三年,對仕途肯定是有影響的。

  如果說魏時一開始是魏大伯母的離世而傷心,之後就不得不為這些現實的問題煩惱了,不管是對侄子來說,還是對堂兄來說,一年、三年的時間都是耽擱不起的。

  也不知道朝廷這製度什麽時候能改改,為至親的長輩守孝沒錯,可是孝期也沒必要添那麽多的規矩,不管是不能參加科舉這事兒,還是官員要回家丁憂,亦或者是孝期之內不能夠吃葷腥,對活人的種種束縛很多,可故去之人未必就願意讓兒孫如此。

  真正的難過應該是發自心底的,真正的孝順也應當是在人活著的時候,而不是死了之後再去緬懷。

  魏時每每感慨大靖朝日益強盛的時候,總會有那麽一些事兒,讓他覺得大靖朝步子邁的還不夠大,還有許許多多的地方需要進步。

  第134章

  魏鵬很快就出發回了江佑府,跟他一塊兒回去的還有魏達。

  按理來說,魏達不回去給大伯母送葬,也是可以的,畢竟情況特殊,就跟魏時一樣,在外地為官,沒有詔令根本就不能夠離開轄地,魏達也是出來求學的,山高路遠,時間上又這麽緊湊,就算是不回去也沒有人會說什麽。

  但是出乎意料,魏達是主動要提出來跟著一塊走的,理由便是被大伯和大伯母照顧了這麽多年,想要回去送大伯母最後一程。

  人的孝心永遠是放在前頭的,連君主治國都是以孝治天下,這個理由一拿出來,旁人也就不好再勸了。

  更何況,無論是魏時一家子,還是魏鵬,對此都還是挺欣慰的。

  魏時在欣慰之餘,也有一些羨慕,人死之後,什麽都沒了,無論是守孝,還是送葬,都不過是對活人的安慰而已。

  魏時什麽都明白,可卻也想著能夠在大伯母墳前燒上幾炷香,磕上幾個頭。

  如今他離不了平江府,能做的也不過是在靈位前跪拜,時間富裕的話,也隻不過是去城外的寺廟裏拜一拜。

  不過趕在魏達和魏鵬出發之前,他手寫了一份佛經,大伯母是信佛的,這份佛經便燒在大伯母的墳前吧,也算是他送大伯母最後一程。

  “堂叔也要保重身體,此後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在平江府的這一年裏,侄兒學到了很多,跟學府的先生學了不少,在您身上也學了不少,即便是回了江佑府,侄兒也會用功讀書的,這本佛經侄兒會親自捎在祖母的墳前。”

  臨行前,魏鵬感慨萬千,一方麵是對於祖母過世的悲痛,另一方麵對於未來也是有一些迷茫的,守孝一年,卻是整整耽誤了三年的鄉試,原本上次鄉試他就沒有考過,如今又……時也,命也。

  跟父親比起來他這都算是好的了,父親可是有望在往上升一升的,可等到三年後,還能夠官複原職就算是好的了。

  越是品階低的官員,越是不好起複,雖說正七品的官位在大靖朝多了去了,像大伯這樣正四品的官位才有多少,可是前者的位置雖然多,但是擔當官位的人卻是不起眼的,丁優上三年,很容易就被人遺忘了,才能和水平能夠做知府的官員太少了,能做知縣的一抓一大把。

  人人都想拚了命的往上爬,可能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吧,越是靠上的人,越是重要,越是不容易被旁人取代。

  如果說魏鵬對堂叔一家子很是不舍,那魏達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但從一開始他就不想來這兒,有魏鵬陪著還好,倘若魏鵬走了,孤零零的隻剩下他一個人在平江府,那他是真待不下去。

  誠然,兄長是個大氣的,從來就沒有把上一輩的事情遷怒在他身上,白姨娘對他也是能躲就躲,雖不待見他,可也不曾為難他。

  即便如此,在這呆著仍讓人不免覺得有些別扭,難怪母親一直不讓父親過來,自個兒更不想過來,過往的一切都跟一根刺一樣,讓人如梗在喉,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如果位置顛倒,他也可以像兄長一樣,慷慨的不計較一切,但是就現在的位置而言,作為被施予者,他免不了要想東想西。

  無論這叔侄倆是什麽樣的想法,總歸是一塊踏上了南歸的路。

  魏府再度迎來了平靜,因為有長輩故去的原因,還在正月的魏府,就已經沒了過年的熱鬧氣氛。

  哪怕魏時已經得知,自己去年的政績照樣是評了個‘優’,跟大伯母去世的消息比起來,這點兒喜悅不值一提。

  一直到七月份,魏遠考中秀才的消息送過來,府裏邊這才又熱鬧起來。

  魏遠在去年的府試當中是考了第七名,但是在院試名次反倒是高了不少,直接挺進前三——第二名。

  而緊跟著就是九月份的鄉試了,不光是魏遠會報名參加,魏達也會參加這一屆的鄉試,隻可惜魏鵬還在孝期內,要等到十月份才能出孝期。

  跟兒子這麽長時間沒見麵,哪怕時常有書信往來,也時常會寄包裹,可照樣也覺得想念。

  真恨不得孩子趕快考完鄉試回來,可鄉試過了,還有會試呢,等父子倆同朝為官了,可能就要像大伯和父親那些年一樣分隔兩地,見麵都不太容易了。

  可能是已經不怎麽年輕了的緣故,也可能是作為一地的主政官壓力太大了,喜悅過後,緊跟著就是憂慮了。

  魏時自覺這樣的心態不好,作為平江府的知府,固然能夠帶來很大的成就感,但是壓力也是一直都沒有減輕,負重前行,莫過如此,讓人身累心也累。

  做知府不容易,做父親也並非易事。

  遠哥兒的親事已經拜托給師伯了,老人家沒有推脫,在信裏頭很是爽快的就硬起來了,最近的來信上,更是把自個看好的幾個人家都已經列出來了。

  其中居然還有肅國公府,昔年的肅王,也就是曹安的祖父,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曹安作為肅王府的世孫繼承爵位。

  不過這爵位卻是降了等的,從王府到國公府,一等公,這樣的爵位無論是在京城裏頭,還是在勳貴裏頭,都是能夠拿得出手去的。

  皇家對爵位向來吝嗇,哪怕是對著自己人,封爵的時候也不大方,降爵的時候,更不手軟。

  曹安降爵為一等公,並且保留封號,這待遇已經算得上是極好的了。

  這位雖然一直都不怎麽上進,可也順風順水的坐到了從四品,雖然是個虛職,可也升上來了,讓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曹安固然父母緣淺,但除了這一點之外,基本上就是人生贏家了,出生時的起點就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人的終點。

  不過這也是人家祖輩上積累下來的,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本就是自古就有的道理。

  師伯瞧上的就是曹安的嫡長女。

  即便是到了如今這份上,魏時也仍舊覺得兩家結親是有些高攀了,曹安娶的是承恩公的嫡長孫女兒,也是中宮的侄女,別看中宮無子,可人家到底是正兒八經的一國之母。

  曹安的嫡長子比遠哥兒小了兩歲,嫡長女則是比遠哥兒小了三歲,現在也不過才十三歲。

  且不說身份上的差距,光看年齡的話倒是也還行,說實在的,他不並不希望兒子過早的就成婚,無論男女,婚前婚後的生活總是不一樣的,沒成婚那就還是個孩子,還可以鬆泛幾日,成了婚身上的責任和擔子可就比往日重了。

  如果女方是同齡人的話,那十五六歲基本上就要準備婚事了,可倘若女方小上兩三歲,就可以遷就女方的年齡,等到遠哥兒十八九歲的時候再成婚也不晚。

  除了曹安以外,師伯在信裏頭提及的其他幾位人家,雖然爵位比不得曹安,但是官位絕對比曹安厲害,而且都是比較有底蘊的家族,跟魏家遠不是在一個水平線上的。

  魏時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跟夫人說,可能是他還沒有適應身份上的變化,又或者是魏遠在師伯眼裏的確奇貨可居,應該同這樣水平的人家結親。

  可是這跟他和夫人之前討論的未來親家,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魏時還沒想好如何跟夫人說呢,夫人就主動提起來了,不過說的並不是師伯的來信,而是劉鈺夫人的來信。

  是的,並不是劉鈺的來信,而是劉鈺夫人紀氏的來信。

  這信上文縐縐的話語雖然多了些,可劉楓這些年畢竟也是沒少讀了書的人,夫君是狀元郎,兒子是秀才,本人的文化水平雖然不能夠跟這父子倆相比,但也不至於看不懂劉紀氏的書信。

  書信上的句子再是委婉,但該表達的意思也都表達出來了。

  “青娘已經十二歲了,也到了開始私底下相看婚事的時候,我這弟妹有點要跟咱們家親上加親的意思,就是不知道這是她一個人的意思,還是連同鈺哥兒也是這麽想的。”劉楓語略帶嘲諷的道。

  哪怕青娘是她的親侄女兒,鈺哥兒又是她看著長大的親弟弟,可這門婚事卻是極為不妥當的,反正她這個當娘的,就不可能同意這事兒。

  一個正六品官員的嫡長女,一個是正一等伯的嫡長子,正四品知府的嫡長子,光是這身份上的差距就已經夠大的了。

  遠哥兒若是娶了青娘,她們家肯定是會善待青娘的,可是遠哥兒呢,在這場婚事裏又能得到什麽。

  她同夫君雖然沒有想過拿遠哥兒的婚事去聯姻,可總也得要適合才行吧,親上加親這事兒聽起來好聽,但扯開那塊遮羞布,可就不算好看了。

  魏時倒不覺得劉鈺會做這樣的事兒,“既然是弟妹寫過來的信,那鈺哥兒應當是不知情的,不然肯定是他來給咱們寫信了。”

  夫人同紀氏可沒多少交情,在京城的時候交往就不多,來了平江府之後,那就更沒有什麽打交道的地方了,甚至在此之前兩個人都沒有通過信。

  一直都是鈺哥兒給他們夫妻倆寫信。

  “我覺得應該也是如此,鈺哥兒不至於這麽糊塗,我這就寫信給鈺哥兒說說這事兒,別讓他被蒙在鼓裏頭。”劉楓被這事兒氣得不輕。

  算計到她兒子身上來了,這比戳她心窩子都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