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242
  友人相聚,也不過是坐在一塊喝喝茶、聊聊天,別看他們倆都是進士出身,而且一個狀元,一個傳臚,可都不是喜歡作詩寫文章之人。

  說來也奇怪了,魏時這麽一個不愛作詩寫文章的,偏偏養出來了一個詩人,未來還極有可能是一個全才式的大家。

  說不定千年之後,魏時的名字能被更多的後人知道,還是沾了魏遠的光呢。

  考科舉的時候,拚名次拚不過,入了仕途,官位又比不上人家,爵位就更不用提了,如今拚兒子,也隻能是拚數量了。

  在子嗣的數量上,同齡人裏頭,怕是都要比魏時強。

  ——

  二皇子一行出海的時間要比第一次出海短一些,魏時他們第一次用出海,是用了一年多一點的時間,二皇子則是用了九個月。

  三月份出發,回來的時候剛好是十二月份,又是一年。

  而在下一年裏,朝廷安排了三次出海,甚至其中有兩批時間上是有重複的,相當於上一批還沒回來,下一批又派遣出去了。

  航海司成立兩年,不光是出海的次數越來越多,出海的陣勢也越來越浩大,收獲自然也是越來越多。

  魏時這個航海司參議,也終於被挪位置了,期盼了那麽多年,終於盼到了外放的這一天,而且還是他曾經去過的地方——平江府。

  當年跟著太子出去賑災的時候,就是把當初在東原府的災民遷到了平江府。

  他也算是在那裏待了一段時間,可要說熟悉還真算不上。

  從四品的航海司參議,升為正四品的平江府知府,正四品的坎兒就這麽輕輕鬆鬆邁過來了。

  要知道,能夠上朝的官員就卡在正四品上,在官員當中這差不多算是一條隱形的分界線,正四品及以上的官員,正四品以下的官員。

  是大多數官員升遷路上的一道坎兒,當然了還有很多官員是遇不到這一道坎兒,連從四品都尚未達到,又談何邁過這一道坎。

  出海這一件事情,他總共參與了六年,其中親自出海占了一年的時間,在這六年裏頭,他的官位從從五品升到現在的正四品,還得了一個正一品一等伯的爵位。

  收獲之豐厚,著實惹得一幫人眼紅。

  要知道除了魏時之外,在這件事情上升遷最快的就是魏時那位二舅兄了,可也不過是連升了兩級而已,原本的正四品變成了如今的正三品。

  官位上的階品是比魏時要高,可文臣和武將壓根就不是一個體係的,大靖朝雖然沒有重文輕武的政策,可現實情況就已經決定了,武將的地位是比不上文臣的。

  這樣的晉升速度,魏時自己都有些心驚膽戰,他知道自個兒做過什麽,無論是提出出海的事情,還是有關於占城稻的事兒,都可以作為功績,可是旁人不知道啊。

  更重要的是,他隻有二十七歲,二十七歲的正四品文官,這在大靖朝幾百年的曆史當中都是極為罕見的。

  還好是被外放出去做官,如果真要繼續留在京城的話,他還真怕這喧喧嚷嚷的熱鬧場麵。

  第125章

  外放對於官員來說,從來都是一件大事兒,不光是遠離了政治中心,而且誰也不知道到底要在外邊呆多少年才會被調入京城。

  魏時外放是出去做正四品知府的,這個官職不算小,管理一府之地,擔子更不算輕。

  如果說曾經作為航海司的參議,魏時的差事攸關幾萬人的性命,那麽作為正四品的知府,他的差事關聯的可是幾百萬人。

  平江府地廣人稀,麵積在大靖朝十三府當中應該是排在前列的,但是人口卻是處在尾巴上,加上當年從東原府遷過去的災民,也才勉強隻有三百萬人。

  頭一次做父母官就要挑大梁的魏時,在沒有從京城出發之前,就已經感覺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要做知府,可並非是出幾個主意就能坐好的位置,他曾經去過平江府,不光是知道那裏地廣人稀,另一方麵氣候也是比較嚴峻的,京城已經是處於北方了,但平江府還要更靠北,天氣嚴寒。

  炭火對於百姓而言,從來都是昂貴的東西,哪怕是京城附近,每年的冬天也要熬死人的,不知道平江府之所以地廣人稀,會不會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氣候。

  除此之外,他對那裏的了解就僅限於書本了,平江府算是一個人口結構比較複雜的地方,往前數上兩個朝代,這裏除了漢族人以外,更多的還是外族人,而在最近的兩個朝代,在將近六百年的時間裏,人口已經進行了大的融合。

  不能說平江府沒有外族人了,隻能說比起純粹的外族人,還是漢族人跟外族人和漢族人結合所出的後裔更多。

  魏家在那裏是半點根基都沒有,他去了平江府,就是當地官職最高的父母官了,而且是直接對皇上負責的,頂頭上司也就隻有皇上而已。

  這也就意味著,他是那裏挑起最重的擔子、衝在最前麵的那個人。

  外放做官,自然是一家老小都要帶著一塊兒過去,畢竟連魏時都不清楚,自己會在平江府呆多少年,總不能把妻兒老小留在京城,別說舍不舍得,關鍵是他自個兒不放心。

  既然如此,那帶的東西就比較多了,慣用之物差不多都得收拾收拾,總不能到了地方,再安排工匠家做一批家具、瓷器出來,又或者是直接去街上買。

  魏家這幾年也算是大戶人家了,吃穿用度也都成了講究人,不至於再如此。

  魏時自個兒出差可以幹脆窩在馬車裏睡覺,甚至是吃的差一點,也都可以忍受,但是帶著妻兒老小,要求就得高一些,總不能讓她們也跟著自個兒受罪。

  所以一些事情還真得好好講究講究,府裏頭的下人帶一批留一批,慣用的物件兒,實在笨重的就留在府裏頭,剩下的一部分放在車隊裏,到時候一塊帶走,還有一部分是請了鏢局,讓鏢師把這些東西送到地方。

  那些個工匠,魏時是一定要帶著的,到了平江府,肯定能有用得著這些能工巧匠的時候。

  如果說魏時和劉楓忙著收拾行李,忙著跟親人友人告別。

  那魏遠的畫風就跟父母截然不同了,一方麵他朋友眾多,很多人都對他表示不舍,他自個兒也有些舍不得這些朋友們,還有在京城的長輩。

  但是另一方麵,他又著實向往京城以外的地方,長這麽大,他還沒有去過太遠的地方,心裏頭早就有這份向往了,更何況還是跟著父母一塊出去。

  這一正一反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情緒,在魏遠近日的詩作裏都能看得出來,有寫給友人的詩,依依不舍,又帶著幾分肆意灑脫,有描寫自個兒心情的詩,展望未來,重重深山,皚皚白雪,還沒出發呢,仿佛就已經看到了平江府的景致。

  這心態不像是小孩子才能有的,但也有別於成熟穩重的大人,詩作也已經形成了自己獨有的風格,大氣磅礴又靈動灑脫。

  魏時已經專門給兒子整理了兩本詩集和好幾部畫冊,這可都是珍貴之物,他不希望在曆史漫長的延續過程中被遺失了去,最好是哪一日把這些詩集和畫冊都出版了,數量多了,也就不那麽容易被遺失了。

  魏時以前給自己出書是為了賺銀錢,隻不過被打擊壞了,成本都賺不回來。

  但是給兒子出書,那就不是為了銀錢了,往裏砸上個幾千甚至上萬兩銀子,他都甘之如飴。

  劉楓的性格本就不同於大多數女子,跟兒子一樣,比起對京城和長輩的不舍,心裏頭還是對遠方的憧憬要更多一些。

  更何況作為一地父母官的夫人,日後必然也是要同當地的其他官太太和豪門世族的夫人交往,終於能幫得上夫君了。

  劉楓‘磨拳搽掌’,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白姨娘對這事兒就更是無所謂了,她跟兒媳和孫子還是不一樣的,並非是自幼在京城長大,要說長輩友人,那就更是沒有了。

  跟她最親近的不還是兒子一家,兒子在哪兒,哪兒就是她的家。

  對交友並沒什麽興趣的白姨娘,哪怕在兒子已經成了航海伯之後,也開始有官夫人給她遞帖子之後,她也沒有邁出那一步去,總覺得是格格不入的兩類人,與其去交幾個麵子情的所謂的友人,還不如在家裏頭繡繡東西、種種花來的高興呢。

  臨行之前,航海伯府還是設了一次宴,不過請的人並不是很多,魏遠的朋友,也都是挑了幾位極為親近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魏時並不想著把宴會搞得太過熱鬧,他為人還算是比較低調的。

  為人比較低調的魏時,這幾年在京城可是跟低調扯不上半點關係,爵位,還有每三年甚至不到三年就要往上竄一竄的官位,以及與他相交的那些人,都讓魏時這個名字經常出現在茶餘飯後的談話裏。

  “你這次外放出去也好,可以多些時間沉澱沉澱,同時也不要鬆懈,為官一任,就要多為百姓做些實事。”沈舟如是說道。

  還記得當初他有意收魏時為徒的時候,就有詢問魏時的誌向,那會兒他這個弟子就說想要做些實事。

  為官這幾年雖然一直都沒閑著,但是不得不說官職升的太快了,讓他這個做老師的都有種空中樓閣之感,這次外放出去,既能夠讓魏時去實現自己最初的理想,也真的是讓這個大熱灶冷一冷,別招太多人的眼。

  “學生會謹記老師的教誨。”魏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些年他也算是一直都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算是不喜歡算術,可這也是無傷大雅的,最起碼沒有碌碌無為,沒有辜負時間,更沒有辜負自己年少時的苦讀。

  隻是對老師他還是有些內疚的,一直都未能跟著老人家親自參與到一項水利工程當中去,甚至在為官之後,他連書本上的理論知識都抽不出時間來跟著老師學習了。

  內疚有之,遺憾同樣有之。

  相比之下,沈濤的致仕生活過得還是不錯的,盡管早些年他還遺憾過不是自個兒將魏時收為徒,遺憾這麽個算學的好苗子並不是怎麽喜歡算學,但是這一點已經被三皇子補足了。

  他也是有弟子的人了,而且弟子不光是熱愛算學,還能抽出很多的時間和精力來研究算學。

  比起二弟,他這個老師做的應該是後來者居上,沒什麽遺憾了。

  長輩對晚輩多是勉勵和提醒,那同輩之間,真就隻剩下羨慕和不舍了。

  能夠出任正四品知府,這樣的外放是讓人羨慕的,在同一年的進士當中,魏時儼然已經獨占鼇頭,並且把剩下的人落的很遠。

  就連之前那些做了東宮屬官的人,這會兒也比不得魏時風光,至於等到太子登基之後,可能這情況也不會發生改變,畢竟京城人人都知道,魏時跟太子較好,太子的嫡長子小時候就經常往魏府跑,以至於也跟魏遠的兒子成了好友。

  此等運氣,真是讓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就連曹安這個剛出生就贏在起跑線上的男人,日後肯定要承襲祖父的爵位,運氣好一點兒是國公,運氣不好那也是個侯爵,都比魏時這個正一品伯更高。

  可作為皇室之人,他也想跟一國儲君成為好友,也想讓自己的兒子們跟太子的嫡長子交往。

  無論是羨慕,還是不舍,無論是勉勵,還是擔憂,在這宴席之上,大半兒都在酒裏了。

  魏時這一日真真是喝了個酩酊大醉,宴會什麽時候結束的,到了第二日他自個兒就已經記不得了,最後的印象還停留在跟眾人舉杯喝酒上。

  腦袋發昏發沉,嘴巴裏還特別幹,醉酒以後的滋味兒一如既往的難受。

  魏遠昨兒在父親喝醉酒以後,也偷偷的喝了幾杯,向長輩敬酒,跟友人碰杯,新奇又愉悅,還有點兒忐忑,生怕有人將這事兒告知父親,可又有那麽一點點的期待。

  作為‘好孩子’,他為數不多的受罰經曆還在小時候,五歲之後,基本上就沒再被罰過,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對,爹爹對他也隻是言語教育而已,莫說是受罰了,疾言厲色都不曾有。

  魏遠還真是有那麽一點點期待,期待父親會罰他。

  事實上,父親在家裏的權威,要比魏遠想象的還要厲害些,從魏時醒過來,揉著發痛的太陽穴開始,一直到用完午膳,期間至少有七八個人,過來跟他告過狀。

  元寶、管家、兒子身邊的書童銘書、趙嬤嬤、姨娘、還有當日在宴會上伺候的幾個下人,以及……夫人,全都親自跑過來一趟,說的就是魏遠在宴會後期喝酒這事兒。

  十歲的小男子漢,想要喝杯酒嚐嚐,倒也算不上是什麽驚世駭俗的大事情,頂多也就是有點小淘氣罷了,上輩子跟兒子這麽大的時候,他可比兒子淘氣多了。

  也就是這一輩子,一方麵是因為心性,另一方麵是因為處境,所以才少了這些童真童趣。

  讓他稀罕納悶的是,因為喝酒這麽一個小事情,居然有這麽多人排著隊過來告狀。

  看來兒子平日裏的人緣,也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好,他的人緣兒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

  這麽多人都告狀了,魏時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不成,隻能在中午頭用完遲來的早膳之後,才披上大氅,來到兒子的院子。

  進去之後,才知道這小子到現在還沒醒呢,比他這個喝的酩酊大醉的父親,睡的都要多,看來昨兒是沒少喝,也怪不得連書童都過來跟他告狀。

  該不會是個沾杯就醉的體質吧。

  推開門,好家夥,房間裏亂倒不是很亂,隻是在白牆上留下了某人不少大作。

  字跡看起來還是有些淩亂的,可淩亂當中又透著一股子的瀟灑不羈,關鍵是這詩作。

  難不成醉酒之後真的能通仙?

  隻有天上的仙人,才會有如此之境界,仿佛高高在上,並不在這俗世之中,又仿佛這位仙人就立在俗世的上空,俯視著民間疾苦,也俯視著民間的歡笑喜樂。

  不得不說,魏時內心是震撼的,這種震撼不僅僅是因為這樣的詩作,畢竟他也算是飽讀詩書的人了,能夠明傳千古的詩作,都有其獨特之處,兒子的通仙醉酒之作,還不至於給他帶來如此大的震撼。

  究其根本,還是因為這通仙醉酒之作是兒子寫的,是隻有十歲的兒子,是偷偷喝了酒醉到現在都還沒醒的兒子。

  震撼之餘,魏時是真的釋然了。

  以往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寫不出有靈氣的詩篇,是因為自個兒有著上輩子的記憶,是因為上輩子那樣的大環境沒有辦法給予他古漢字的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