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262
  但是現在看來,靈氣這種東西,更像是與生俱來的,一直就在身體裏,就在靈魂裏,可能幾杯酒下去就能將其喚醒釋放,而沒有靈氣的人,喝再多的酒,也不過是如他一般,成為一個一早上起來頭暈腦脹的醉漢。

  好吧,正如同上輩子學了那麽多年的數學,這一輩子也照樣提不起興趣來一樣,詩詞於他可能也是這樣,喜歡欣賞不等同於他就有天分,沒有天分也不能全賴上輩子的大環境所賜。

  總有人靈魂深處就是寫滿了詩篇的。

  昨晚通了天上仙人魏遠,這會兒躺床上睡得正香,甚至還打起了小呼嚕,好吧,仙人跟凡人也就是一霎那之間的事兒。

  這會兒的兒子就落地成了人,而且還特別的接地氣。

  這醉酒通仙是好的,這樣的詩作,哪怕大醉上三天三夜,如果能寫得出來,魏時自個兒是願意的,可也不能為了寫詩,就變成一個小醉鬼,變成一個酒鬼。

  做父親的,想的更多的還是兒子的身體,更何況他以往也遇到過整日裏隻知道喝酒的人,真的給人一種渾渾噩噩之感,好像每天都活在雲裏霧裏,沒太有清醒的時候。

  人來世上走一遭,又怎麽能這麽過,名山大川,小橋流水,春花秋雨,夏日冬雪,人情冷暖……這些都遠勝於酒。

  他相信如果兒子真的是靈魂深處就寫滿了詩篇,那與其用酒來激發,還不如用這人間的景致,用這形形色色的人群去激發。

  所以哪怕已經被兒子通仙醉酒之作給震撼到了,可罰還是要罰的,得記住教訓才行,十歲的人就醉酒,實在不是愛惜自己身體的表現。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做父親的,對兒子的身體比對自己的身體看的還要重。

  這頓懲罰在所有人包括魏遠看來,都應當是理所當然的,隻是這懲罰的方式有些出乎意料。

  不再是跟小時候一樣罰抄大字、罰跑步、罰站立了,而是罰騎馬,從京城到平江府的路上,要騎四天的馬,不管是一口氣兒騎夠四天的馬,還是間斷著來,這就讓當事人自己選擇了。

  子不教,父之過。

  魏時也陪著兒子一塊騎馬。

  沒有在外長時間騎馬經曆的人,可能不太了解,外麵的風沙走石有多嚴重,身上基本上全都是黃土,包括頭發裏都是,呼吸的時候鼻子都會不太舒服。

  而且長時間騎馬,大腿內側真的會被磨破皮。

  魏時一邊想著要讓兒子長長記性,另一邊也已經備好了藥。

  這要是兒子已經十八九歲了,懲罰內容肯定不是隻騎四天的馬這麽簡單,從京城到平江府的路上就別想坐馬車了。

  可孩子這不是還小嗎,身子骨都還沒長成呢,懲罰也不能太過了。

  魏遠沒太把這當回事兒,他的騎術可是娘手把手教的,五歲的時候就上馬了,七歲就已經開始起碼在山林裏打獵了。

  就算爹爹沒有給他這個懲罰,他也是打算在這一路上多騎馬少坐車的,就怕爹爹不同意,這下也算是遂了他的意。

  ——

  航海伯這一走,對於官場裏的大多數人來說,並沒有什麽影響,可是對於航海司,那真真是少了主心骨。

  別看在航海司的主事之人是太子,航海伯之前隻是參議,可能把航海這兩個字作為封號,就足以可見航海伯對出海這件事情的貢獻。

  太子雖是主事之人,但並不能算是航海司的主心骨,隻能說是他們航海司的大旗。

  如今真正的主心骨被派到平江府外任去了,對航海司來說,近乎於是打散了重組,因為很多的權利都被空置下來了,新任的參議顯然發揮那麽大的作用,也就不可能掌握其中的主導權。

  官場上,這樣的情況並不多見,一旦出現了,那就搶了,官員搶權,跟餓狼撲食也沒太多的區別。

  更何況航海司真算得上是魚龍混雜了,魏時之前之所以能夠鎮得住場麵,一則是因為他的身份,跟太子、兵部尚書、工部右侍郎都有關係,還曾經在戶部任職過,二則就是因為懂得多,在出海這件事情上從裏到外,整個朝廷就沒有比魏時更有發言權的了。

  當然了,這些官員並不清楚魏時不光是出海的參與者和主導者,也算得上是最初的發起人了。

  航海伯之子,京城乃至整個大晉朝遠近聞名的神童——魏遠,他的離開就頗具戲劇性了。

  這位不光是自己寫下了離別之詩,他眾多的友人們,以及圈子裏頭對他頗有好感的‘小弟’,紛紛贈詩留言。

  《離別有感》、《贈友人》、《憶往昔》、《詠春》、《二月三日送魏兄出京》……

  一時之間,京城裏頭幾歲的小娃娃,都知道這位神童的大名了,畢竟給這位神童寫詩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其中不乏有名氣之輩。

  從質變到量變,再從量變到質變,不用等到千年之後,航海伯的名頭在京城百姓中間頻頻提起,已經不是因為他的仕途和他曾經立下的功績了,而是因為有一個好兒子。

  離京那日是二月初三,特意挑好的日子,二月初一是魏遠的生辰,二月初二,是劉鈺的長女青娘的生辰,小姑娘比遠哥兒小了四歲,今年剛剛滿六周歲。

  侄女兒並不像姑姑,而是隨了娘親,這個喜好詩書琴畫的小女娃。

  魏遠並不喜歡和小姑娘在一塊玩耍,哪怕這是他嫡親的表妹,而且據說日後一定會成為一位才女的表妹。

  他六歲的時候都已經會寫詩了,表妹六歲也隻不過隻是會背詩罷了,至於書畫,他也曾經看過。

  不得不說,世間對才女的標準確實是低了些,也可能是他眼光太高了,並不適合去評判表妹的水準。

  魏遠在紛至遝來的詩作當中,騎馬離開了京城,本來是想一口氣兒騎足四天的,結果當天晚上,就已經覺得大腿內側被磨的不太舒服了,連騎了兩日,就隻能抹上爹爹送過來的藥,臥在馬車裏頭給爹爹背書了。

  背書一直都是魏遠的基本功課,時常會被爹爹抽查,如今在去往平江府的路上,可以用來抽查背書的時間久了,範圍自然是特別的廣。

  爹爹抽查背書是不用拿書本的,悠閑自在的坐在馬車另一邊,隨口就問,他順著爹爹說的那一句開始往下背,中間時不時的還要抽查一些詞語和句子的釋義,甚至把其他書裏觀點類同或者是相反的拿出來,一塊做對比。

  中間如果是背錯了或者是背不下去了,爹爹立馬就能給指出來補上,一些他壓根就想不到可以放到一塊做類比的句子,爹爹也可以相當隨意的拿出來,手中壓根就沒有書本。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狀元郎都能有這份本事,可每次在自個兒驕傲得意的時候,想一想爹爹,就知道自己還不夠格了,差的還遠著呢。

  作為三元及第的狀元郎,爹爹的學識肯定是遠超大多數人的,但是距離爹爹會試,都已經過去十年半了,對於書上的內容居然還記得這麽牢靠,讓他敬佩的並非是記憶力,而是爹爹當年下過的苦功夫。

  他聽很多人都說過,母親、二奶奶、伯祖父、伯祖母、元寶叔叔……這些人都曾經跟他說起過爹爹年少讀書時候的事兒。

  雖然沒有頭懸梁錐刺股那麽誇張,可一個人能夠耐得住性子坐在書桌前那麽多年,就連平時坐馬車趕考,都不忘了讀書,在幾乎沒有人管製的情況下,這樣一份自製力應該才是父親能夠成功的原因吧。

  而他,如果想要跟父親一樣,對這麽多書籍都如數家珍,需要下的功夫還有很多。

  他之所以並沒有因為一些人的讚美和恭維就驕傲自滿,最大的原因就是父親,眼前一直有更厲害的人,也就不覺得自個兒有多了不起了。

  父親在魏遠這裏是可親可敬的,像一座大山一樣厚重可靠,同時又像湖泊一般,親近又靜謐。

  他對於這些山山水水的熱愛,好像也融入了對父親的愛,而同樣的,他眼睛裏的山山水水,也像父親一樣愛著他。

  二月份,原本是天氣逐漸變暖的一個月份,但是從北走到更往北的地方,這一路上又是逐漸變冷的一個經曆,跟往年記憶當中的二月份截然不同。

  從京城到平江府,一行人差不多花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抵達。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如果是在京城,那現在已經是桃花盛開的時候了,但是在平江府是看不到桃花的,魏時不覺得在以往的幾千年裏頭沒有人把桃木移植到這裏來過,隻能說桃木在這裏是過不了冬的,過不了冬的植物又何談開花兒。

  可即便是沒有桃花,也並沒有讓人覺得遺憾,這裏的景致跟京城不同,更大氣,更開闊,連天氣也要更凜冽一些。

  都已經到了四月份了,一行人這才換上春裝。

  第126章

  官宅就在衙門後頭,無論是麵積,還是精美程度,都沒有辦法跟京城的航海伯府相比。

  不過這處宅院所在的位置,跟鬧市隻隔了一條街而已,看起來還是挺熱鬧的,跟京城那邊的西城不一樣,西城往來匆匆的人大都是嚴謹的,說笑聲都要收斂著。

  但是在這裏,民風要更彪悍一些,一路以來,他們已經遇到好幾撥女子騎馬的情況了,而且並不蒙麵,直接就把臉露在外麵。

  跟京城的女子比起來,這裏的女子好像要更自由、更快活一些,也更適合自家夫人。

  魏時太了解自家夫人的性子了,把這樣一個人關在後宅裏,隻能偶爾的時候才出去打打獵、放放風箏,不得不說,還是挺讓人心疼的。

  入了平江府,劉楓心裏頭確確實實是爽氣的,在京城的日子確實舒坦,隻不過夫君跟兒子忙起來之後,能跟她聊天的人太少了。

  昔日裏的姐妹,如今再見麵,不是聊男人的官職,就是聊後院裏邊的爛事兒,誰家的妾室不好管了,哪家的姨娘耍了什麽心眼兒……

  實在是聊不到一塊兒去,她也就是能跟娘和幾位嫂嫂聊聊天兒了,弟妹是不成的,她跟弟妹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類人,放到一塊兒去,雙方都覺得別扭。

  而且她也看不慣弟妹把青娘教成那樣,讓小姑娘讀書沒什麽錯,想成為才女更沒什麽錯,但是才六歲的小家夥,沒必要拘到那種程度吧。

  夫君雖然對遠哥兒一直要求都很嚴格,但那也是張弛有度的,沒逼著孩子什麽都不能玩兒,更沒逼得孩子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在京城的日子就是這樣,相比年少還未出嫁的自己,在嫁給夫君之後,確確實實是打了一個‘翻身仗’,成了航海伯夫人之後,越來越多的人往府裏頭給帖子,有一些是她年少時候的手帕交,還有一些僅僅是幾麵之緣,壓根就沒什麽交情。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揚眉吐氣的感覺在,那之後就隻剩下厭煩了。

  那些聊起來沒完沒了的話題,實在不是她感興趣的,可能她的性子一直都不怎麽適合京城的官夫人圈吧。

  如今到了平江府,雖然還沒有跟當地的官夫人接觸,也尚未來得及結交當地的豪門世族,可是僅從她看到的這些人和事兒來講,平江府的氛圍,她是喜歡的。

  粗獷而熱烈。

  到了平江府的地界上,她連馬車都懶得坐了,直接穿著鬥篷出來騎馬,天高雲淡,風朗氣清,沒有比馬兒奔跑起來更讓人覺得爽氣的時候了。

  這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在新宅院的第一頓膳食,熱騰騰的撥霞供,裏麵沸騰著上好的羊肉。

  劉楓夫妻倆連帶著兒子,都是屬於無肉不歡的,而且吃東西還都比較重口,也就姨娘,更偏愛素食,口味也更廣泛一些,所以桌子上是放了兩個鍋子,姨娘的鍋子裏頭放的多是素丸子和素菜。

  她們三個的鍋子裏放的則是羊肉,按照夫君的話來說,吃這玩意兒,最過癮的還是往裏邊涮羊肉,其餘的肉在這方麵皆比不上羊肉。

  她是被夫君的話說服了,兒子的口味大概是一脈相承他父親吧,反正這父子倆的口味還是挺像的。

  色香味兒俱全的一鍋子羊肉,那是相當的引人垂涎,可就在大家要大快朵頤的時候,劉楓突然覺得自個兒肚子疼。

  針紮似的疼痛,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就冒出來了,如果不是特別疼,依著劉楓的性格都不會在這會兒表現出來。

  魏時第一時間發現了夫人不對勁,右手還拿著筷子呢,兩隻手就已經全都捂在了肚子上,額頭上還有汗,嘴唇發白。

  魏時猛地站起來,一邊讓人去請大夫,一邊小心翼翼的把夫人抱起來,放到最近房間的床上。

  這症狀看起來可不像是水土不服,更何況他們都已經來到平江府好幾天了,隻不過是現在才到達目的地而已,就算是水土不服,那夫人頭幾天肯定是沒有興致騎馬的。

  這來到平江府才幾天,缺點就已經顯露出來了,那就是沒有太醫,如今隻能讓人去請大夫,阜成最好的大夫請過來,離宅院最近的大夫也要請過來。

  誰知道是什麽情況呢。

  魏時把夫人安置好,蓋上棉被,這才開始詢問,“是肚子疼?是手按著的這一塊疼?身體還有別的感覺嗎?”

  “就是那種往下墜著的疼,特別特別疼。”劉楓很想說的更具體一些,可不光夫君在這兒,兒子和姨娘也在這兒呢,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說,這疼痛跟月信來時的疼痛有點兒相仿,但是要更痛一些。

  她可能是月信來了,應當是這一路上沒休息好或者是不經意之間受了涼的緣故,所以才會這麽疼。

  本來嘛,就是因為休息不好,她上個月的月信都沒來,往後又拖了一個多月,這猛不丁的來了,所以才會這麽疼。

  夫人雖然沒說更多的話,但魏時此時也聯想到了月信,如果是月信的話,那倒是還好,並非是什麽急發的病症,好好養一養就是了。

  但還是不放心的摸了摸夫人的脈搏。

  流利,圓滑如同按滾珠一般,有一種在不斷回旋的感覺。

  當年夫人確診懷上遠哥兒的時候,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探過夫人的脈搏,脈相如同現在這般。

  用大夫的話來說,便是如盤走珠,若是男子的脈相如此,那說明氣血充實,多是年輕男子才能有的,但倘若是女子,那便是喜脈了。

  從遠哥兒不到兩周歲的時候開始,夫人就開始盼著這個孩子了,他也是期盼了很多年的,但是時間真的過得太久太久了,又加上魏家這麽多例子放在前頭呢,子嗣艱難可不是說假的。

  誰能想到呢,這一胎來得這麽突然,這麽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