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285
  “魏達呢,他怎麽沒來?”依著大伯的性子,肯定會讓他跟小弟好好相處,再加上之前這幾年一直都是大伯在教導小弟,肯定不會因為要來到他這兒,就把小弟撇到一邊去。

  “他回老家參加縣試了,時間上不好安排,再說了,也是時候讓二弟他們當父母的操操心了。”魏成笑道,這事兒吧,還真是趕巧了,總不能耽誤孩子考試。

  反正日後山高水長,兄弟倆見麵的機會總是有的,都是好孩子,都是魏家子弟,上一輩人的恩怨,不能影響到下一代人。

  魏成一直都是一個把家族榮譽放在第一位的人,在第一眼看到航海伯府門匾的時候,就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等魏時把那封聖旨拿出來,老人家眼淚都落下來了。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老夫還能看到咱們魏家的人被封爵。”

  早在這個侄子剛來柳州城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必然是魏家下一代的領頭羊,就是沒想到這領頭羊能夠衝的這麽快、這麽靠前。

  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便是即刻就死去,他這把老骨頭也沒什麽遺憾了。

  兩位老人家車馬勞頓,魏時也不敢一直拉著這二位聊天。

  好在,把邀請兩位老人家過來住的信送出去沒多久,夫人就已經把院落給安排好了,該準備的東西也都準備好了,這會兒雖然沒能提前得到消息,可也不至於抓瞎,兩位老人家連同帶過來的下人,都已經準備好安置的地方了。

  航海伯府是魏時大婚之後在西城買的院落,不光是大伯沒有來過,大伯母也沒瞧見過。

  跟之前在東城的那處比起來,這座宅邸不光是位置更好,關鍵是麵積也要大出來很多。

  光是後花園就趕人家一處院子大了,裏麵除了花花草草和湖泊之外,還有好幾個看起來稀奇古怪的東西,相當的占地方。

  “這都是什麽呀,是京城這幾年才有的新鮮玩意兒嗎?以前都沒見到過。”錢氏饒有興致的問道,關鍵是她就站在旁邊瞧著,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幹什麽用的。

  “全是小孩子的玩意兒,遠哥兒小的時候,夫君特意讓工匠做的,在整個大靖朝都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雖說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可著是夠吸引人的,這些東西有一個算一個,她也上去玩過。

  “還真看不出來,時哥兒居然有這份耐心,光是把這些東西琢磨出來,就得花了不少時間吧。”錢氏感慨道。

  老爺很多年前就誇這個侄子讀書能夠耐得住性子,日後必然是可以做大事兒的人。

  現在看來,魏時不光是讀書能夠耐得住性子,琢磨這些事兒也很是能夠耐得住性子。

  如果說錢氏隻是單純的感慨,那魏成想的事情就多了,與其花時間在這些玩物喪誌的東西上,那還不如去做些別的事情呢,再說了,魏遠雖小,可早就到了要認真讀書的時候了,可不能因為這些東西移了性情,耽誤了讀書。

  當著自家夫人和侄媳婦兒的麵,魏成得給這個已經長大了的侄子留麵兒,不過卻是已經打定主意,私底下要好好跟魏時念叨念叨這事兒,不能這麽寵孩子。

  大家長來了,影響也還是有的,魏時整日早出晚歸,也就是晚膳的時候,能陪一陪家裏人。

  劉楓還是老樣子,大伯和大伯母,畢竟不是公公婆婆,不需要去請安,她能表達孝心的地方也就是把府裏的事情都安排好,聽女先生說書的時候,派人請一請大伯母。

  白姨娘更是不必說了,哪怕兒子成了一等伯,她也隻是個姨娘,兩邊根本就不會往一塊湊。

  最受影響的居然是魏遠,先是被考察學問,之後又把以往自己做過的詩、寫過的文章、練過的字、畫過的畫拿給大爺爺看,最後成功又交了一位‘忘年交’。

  魏家人骨子裏就仿佛沒有浪漫的情懷,無論是詩詞,還是文章,都是偏務實那一卦的,跟華麗沒什麽關係,喜好也是如此。

  魏遠的作品也符合魏家人一脈相承的傳統,跟華麗扯不上邊,但又不屬於完全的務實,真要用一個詞兒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大氣’。

  很難讓人相信,一個小孩子的作品上有著磅礴的氣勢,氣吞山河,整個的格局都是立足在一個高點上的。

  簡直不能再和魏成的胃口了,尤其這還是自家人,每一個字,每一筆,全都寫到他心裏去了。

  魏家還沒出過這麽有靈氣的人,如果說他當年看中魏時是因為性格,那在魏遠身上,他看中的就是這股與生俱來的靈氣了。

  魏家在改換門庭之後,或許還能出一位流傳千古的大詩人、大畫家、大書法家、大詞人……一個可以被稱之為全才的人物。

  有後輩如此,當真是祖上冒了青煙。

  魏家的祖墳上有沒有冒青煙,誰也不知道,但是在朝廷即將要進行第二次出海的時候,江佑府那邊倒是傳過來兩個喜訊。

  一個是魏達已經通過了縣試,而且排在了前二十名裏頭,算是比較靠前了,二是魏鵬考過了院試,成為一名秀才。

  雙喜臨門,麵對蒸蒸日上的家族,魏成可以說精神頭兒是十足的好,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快要六十歲的人,還打算要再做些貢獻呢。

  “遠哥兒的學問早就夠了,應該讓他回老家考一考,正好老夫也能送他回去,在那邊的飲食起居都歸我們老兩口來照顧,等考完了,我們再一塊兒回來。”

  既然學問已經夠了,那就得下場,何必要蹉跎時間呢。

  他要是能提早入官場幾年,可能官位還能往上提一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致仕的時候,還卡在正五品的位置上,高不成低不就的。

  遠哥隻有九歲,倘若回鄉去參加縣試,倒是沒什麽問題,可回老家一趟總不能隻參加縣試吧,不得一口氣考到秀才的功名,那才值得回老家這麽一趟,畢竟來回路上要花費的時間實在太多了。

  另一方麵遠哥兒可是立誌要‘打敗’他的,六元及第就代表了一次考試都不能失手,現在兒子還沒這個水平。

  左右已經有爵位保底了,也不必逼孩子逼得太緊,講道理九歲的小孩,能像遠哥兒這麽聽話的已經很少見了,上輩子他九歲的時候,還在跟同學嬉笑打鬧呢,根本就不懂得上進為何物。

  “還是再等一等吧,等有了十足的把握再說。”魏時沒多解釋,小孩子要麵兒,夢想六元及第的事兒隻有他們父子倆知道,連夫人都沒告訴。

  還要怎麽解釋呢,誰參加科舉考試的時候敢說自個兒有十足的把握。

  這句話聽起來就覺得極有意思,不難讓人聯想到對於頭名的企圖心。

  不過年輕人嘛,就得這樣,沒有點意氣風發,又怎麽能稱之為是年輕人。

  魏成年少的時候也想過場場考頭名,風流一時,名垂青史,可惜他沒有那份天賦,也沒有魏時的自律,努力了那麽多年,也不過是個二甲進士。

  如今看著子孫後輩都有上進心,作為‘大家長’,也沒什麽好遺憾的了。

  “既然你們有規劃,那就照著原來的規劃來,老夫不能在這邊待太久,一把老骨頭了,別想著跟老二似的回族學再發光發熱,看看能不能再培養出幾個好苗子來,咱們魏家子嗣單薄,就得放眼到整個族裏頭去。”

  血緣,家族,從來都是最可靠的紐帶。

  魏時也明白這個道理,在喜歡搞株連的古代,不管願意不願意,血緣關係都決定了要承擔彼此的風險和榮譽。

  隻不過,他還真是挺舍不得大伯和大伯母離開的。

  “族學裏邊有父親在呢,給小孩子開蒙,舉人的學識就已經綽綽有餘了,再說了族學裏一共才有多少孩子,父親一個人就能忙得過來,大伯還不如多在京城待幾年,等遠哥兒要回鄉考試了,你們再一塊走,然後一塊回。”

  想的還挺好。

  “不必了,老夫這次就是過來看看,原本也沒想著長住,就算不回族學,那也得趁著這把老骨頭還有勁兒,多四處走走,達哥兒還小,需要有人管著,鵬哥兒也是如此,以前做官的時候沒時間,現在總算是致仕了,總不能放著兩個孩子不管,還是得回老家去,等遠哥兒也回去考試的時候,老家那邊兒這麽多人幫著照應,你們小兩口也能放心些。”

  但凡是老二能懂點事兒,他也不至於這麽放心不下,可他這不是不信任老二嗎,不過老二要是靠譜的話,也就沒他這個大伯什麽事兒了,魏時這孩子早就把老二接過來了。

  哪怕魏時心裏頭對大伯是極為親近的,可做侄子跟做兒子還是不一樣的,倘若他是大伯的兒子,這會兒不管是撒嬌賣乖,還是耍賴皮,都可以不依不饒的讓人留下來。

  可是做侄子的,就不能這麽做了,彼此之間的親近跟父子還是不一樣的。

  二月份來的,走的時候避開了全年最熱的七月份,八月中旬過完了中秋節才啟程,滿打滿算待了都不滿七個月。

  魏時一開始是挺忙的,不過等二皇子帶隊出海以後,航海司這邊事情就沒那麽多了。

  這次出海的隊伍要比上次更加浩大,光是船隻就增加了五十多艘,總人數高達一萬九,帶過去的貨物自然也就更多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朝廷采購的,隻有極少數才是來源於個人,畢竟達官顯貴也是要吃飯的,商業頭腦不光是民間的商人才有。

  魏時要是沒湊這個熱鬧,一來是他上次已經捎帶了貨物,這回就不想這麽顯眼了,二來也是因為府裏頭實在是不差銀錢,光是大靖朝的市場就已經忙不過來了。

  當然了,這些發條玩具,運到海外去的價格要比在大靖朝更加昂貴,能貴出百十倍的差距來。

  不過銀錢太多了,也真就隻是個數字而已,反正已經是花不完了,一部分拿出去置辦產業,一部分放在家裏頭壓箱底兒,日常生活裏的花銷,跟這兩部分比起來,那真是杯水車薪。

  越是手裏頭不差錢,魏時就越不想著琢磨什麽鍾表了,哪怕是到現在,他對理工科的東西也不怎麽感興趣,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讀讀兒子的詩,多品一品兒子的畫。

  暫且不要說老父親的濾鏡光環在這放著呢,兒子的詩作如今真成了這京城裏的風潮,兒子也順理成章的成了弄潮兒。

  之前魏時鄉試和會試的主考官,太子嫡親的舅舅白大人,不單單是成了兒子的往年交,而且對方還一連寫了好幾首詩,就是為了稱讚少年英才——魏遠。

  這事兒他不是在兩個當事人那裏得知的,而是同年紀風錦特意過來告訴他的。

  都是同一屆的進士,也一塊兒參加過瓊林宴,魏時作為當時的狀元,其實並不怎麽受這位主考官的喜愛,原因也就在於他的文采上,沒有多少靈氣。

  紀風錦作為旁觀者,也很是清楚這事兒。

  說實在的,同樣作為在詩作上沒有太多靈氣的人,紀風錦雖然比魏時強了一點,但他也是很看不上白大人這樣的喜好。

  畢竟朝廷選拔官員,更多的還是看個人能力,而不是誰的詩更有靈氣。

  讓紀風錦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當年的第四名了,傳臚到底是比不上探花郎。

  倘若那一屆的主考官不是白大人,可能他也就不會跟探花郎失之交臂了。

  縱然有自己實力不濟的緣故,可是碰上白大人做主考官,這運氣也著實不怎麽樣。

  如今,白大人也有為人折服的時候,而且還是一個隻有九歲的小孩子,湊巧的是,這小孩還是當年文采沒有多少靈氣的狀元郎的兒子。

  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多年前的白大人肯定沒想過會有今日。

  紀風錦倒也不是對白大人懷恨於心,隻不過對探花郎這事耿耿於懷了這麽多年,這會兒看熱鬧看得是相當起勁兒,還特意跑過來跟狀元郎分享。

  這位應當才是最為爽氣的,老子的‘仇’,當兒子的給報了,既具有傳奇性,又特別的痛快。

  ‘大仇得報’的魏時:……

  多少年的事兒了,他早就已經記不太清楚了,更何況他跟白大人的文風不同,自個兒又的的確確在詩作上沒有多少靈氣,能夠在白大人做主考官的情況下,接連考取解元、會元、狀元,還真得感謝白大人沒有以自己的喜好來作為考試評判的標準。

  “這點兒事兒何至於記這麽長時間,你好歹也是做父親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魏時有些哭笑不得的道。

  紀風錦不光是一位兒女雙全的父親,而且比他還要年長幾歲呢,會試和殿試感覺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太過遙遠。

  就連他跟白大人那些過往,也都已經過去很久了。

  他跟太子的關係雖然不錯,但是還沒有上升到要跟太子舅舅相處的程度,差事上,他輾轉了好幾個部門,可是從未去過翰林院,而且內容上跟翰林院也沒有交疊的部分。

  可以說在入了仕途之後,他跟白大人幾乎是沒有打交道的地方。

  兒子在京城文圈這麽有名氣,白大人作為文化圈裏的一塊牌麵,不可能沒有關注過自家兒子,能夠被自家兒子的文采所折服,也並非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自打兒子成了京城裏有名的小神童之後,交友範圍之廣泛,魏時是已經開過眼界的,這事兒已經不足以讓他驚訝了。

  得,果然不是一個水平的。

  紀風錦無奈的勾了勾唇,“還是修為不到家,比不得魏兄。”

  相交這麽多年,他對這人還真是挺佩服的,明明是一副不爭不搶的寡淡性子,可是做事情卻出奇的認真,運氣更是十足的好,不然的話也不會在短短幾年裏就被封了爵,官職更是一升再升。

  明明是同一年的進士,不過名次上有些差距而已,可到了仕途上,這份差距可就大了。

  紀風錦一直都是旁人眼中的上進之人,也曾經被不少人私底下嘀咕過過於功利,這一點他確實也承認,能夠把婚事一直堅持到自個兒高中進士,出發點本身就不純粹,還不是想著水漲船高了之後,能夠娶到家世更好的夫人。

  他也的確得償所願了,沒坑人、沒害人,他不覺得功利一些有什麽,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

  魏時跟他一樣,也是大多數人眼裏的功利之人,在坊間的名聲可不怎麽樣。

  光是從這一點上,他們倆就是同一個陣營裏的,更別提除了同窗關係和同年關係之外,他們還有著七拐八拐的親戚關係。

  自個兒嫡親的妹妹嫁給了劉鈺,魏時則是娶了劉鈺嫡親的姐姐。

  這關係也算是親厚了,畢竟他的友人不多,魏時的朋友也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