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381
  就像曹昐和魏遠,一個是太子的嫡長子,身份尊貴,一個是從五品員外郎的嫡長子,雖然父親前途可期,可是跟一國儲君比起來,一輩子的終點都比不上人家的起跑點。

  這樣的兩個人不光是成了朋友,還會時常在一起玩耍,甚至是兩個人學習的內容,都互做參考。

  魏遠的故事畫冊、五子棋,還有平時哼的童謠,曹昐也在學習,曹昐這邊呢,要學的禮儀規矩,魏遠也在學習。

  還真不是大人相互借鑒,而是小孩子互相學習,一個給另一個做小老師,‘老師’和‘學生’這兩個角色互換著來。

  兩個小家夥都不大,所以兩邊的大人也就沒管,等到六七歲的時候可就不行了,兩個人學習的內容就不再適合對方了,一個要往科舉上使勁兒,另一個要往治國管臣的方向上學習,再相互做對方的老師,那可就是耽誤工夫了。

  太子一趟趟的帶著小皇孫到魏府來,雖說主要是為了孩子,可旁人不知道啊,哪怕沒有入東宮,沒有做東宮的屬官,魏時身上也照樣貼上了太子的標簽,而且還是太子眼前的大紅人。

  再一聯想到魏時之前在兵部的時候,跟大皇子關係處的也不錯,甚至差不多已經是大皇子的馬前卒了,如今離了兵部,改弦易轍的速度這麽快,也是讓人大跌眼鏡。

  是以,外界對魏時的評價可謂是毀譽參半,一方麵,這位確實是年少有為,另一方麵這些年來表現的也極為功利。

  不隻是在大皇子和太子的事情上,也不隻是在拜師和娶親的事情上,作為三元及第的狀元郎,魏時在中狀元之後,幾乎就再沒有什麽詩作和雜文了。

  仿佛多年苦學就隻是為了考科舉而已,這在很多人看來,難免功利了些。

  魏時又是個不太熱衷於交際的,交好的幾個人,大多都是很多人夠不到的圈子,是以能夠為魏時說話的人不多。

  這事兒魏時自己不是不清楚,他隻是朋友少,並不是沒朋友,不管是曹安和劉鈺,還是紀風錦、劉子成和鄭家逸,都有跟他提過醒。

  人的名,樹的影,在大多數人看來,名聲確實比較重要,魏時並非是不愛惜羽毛,不看重自個的名聲,可這事兒本來就是無解的。

  魏時原本是不覺得自個兒功利的,不過仔細想想這份功利性確實存在,他寒窗苦讀多年就隻是為了考科舉入仕途而已,而並非是因為喜愛。

  一朝中了狀元之後,他也確實不想著寫詩作和雜文了,甚至都不想再做算學題,跟對這些東西有著純粹熱愛的人相比,他的確是功利了些。

  至於拜師和娶親,也不乏其中的功利性,如果老師隻是一個普通的進士,如果嶽父隻是一個平民百姓,不管是拜師,還是娶親,這兩件事都不可能成的。

  跟太子和大皇子相交,也有其身份上的原因,如果不是因為這二位的身份,他不可能聽大皇子差使,也不可能跟太子一道出去賑災,並跟人家侃侃而談,試圖把自己的想法輸出,影響到太子,進而影響到整個大靖朝。

  所以,他本人還真有幾分功利,並非是不染凡俗的仙人,也並非是舉世混濁我獨清的清高之人。

  或多或少,普通人身上都是有些功利性的,魏時自認為並非是功利至上之人,之所以名聲上毀譽參半,讓不少人議論,無非是因為有些招人眼了。

  他讓人覺得有功利性的地方,都是招人眼的地方,是以才會引起那麽多的議論。

  對此,他倒是很能夠看得開,畢竟是從後世而來,他很清楚,無論是什麽人,輿論都不可能一邊倒,毀譽參半也算還可以。

  更何況他又沒做出過什麽違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情,所謂的功利性,對於官員來說,不過是無傷大雅之事。

  既不能影響他做官,也不影響他正常的生活,更不會影響到他的家人。

  說到底,一個官員的立足之處,無非是兩點,一點是能力,一點是上頭有沒有人,這兩點魏時都具備,底氣夠足,前途可期。

  倒是也不用關注外界的那些紛紛擾擾。

  兩個小孩子既沒有獲得外部消息的途徑,也還沒有到能夠理解這些事情的年紀,太子卻是懂的。

  自從登上儲君之位以來,麵對的壓力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對於外界的看法,他一開始也是很在意的,甚至有好幾天為此失眠。

  不過後來想開了,也就沒事兒了,左右不管是在什麽樣的位置上,即便是父皇,也很難讓人人都愛戴吧,就連金銀珠寶、古董玉石,都還有人嫌棄其市儈呢。

  內心強大之人,是不會畏懼這些謠言的。

  魏大人身世坎坷,又年少成名,所以才會擁有強大的內心。

  在這一點上,他跟魏大人還是挺像的。

  這種惺惺相惜之情,幾乎是已經跨越了朋友,上升到了知己的階段。

  對於太子而言,這種感覺還是比較陌生的,但他也確實是從魏大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從前、現在和未來。

  在工部辦差,太子和魏時的目的都是明確的,就是為了發展造船業。

  大靖朝之前幾乎沒有重視過這個,工部之前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在水利、山澤、屯田、工匠、交通這些方麵,對於大海,朝廷之前從未想過邁出去這一步,因此在工部這邊,基礎也是不多的。

  能提供的也不過是幾個造船的工匠,以及去年從全國各地搜羅過來的工匠,但是這些匠人之前所造的船,基本上都是用在江河湖泊上的,用在海上的船,基本上都是走不了太遠的小船,根本就不能用於遠航。

  要想造出可以用於遠航的大船,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項從無到有的工程。

  最主要的還是關於船身的設計,工部對此缺乏經驗,魏時呢,這真的是在他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了。

  雖然也是學過物理的人,可是初中物理和高中物理真管不了造船的事兒,他也就是能做個發條玩具出來,設計船身對他來說難度就大了。

  這事兒隻能是交給專業的人來辦,他也就隻能在旁邊提提意見,比如說把全身按照比例做小,這樣就可以放在湖裏或者是河裏進行試驗,總不能一上來就耗費人力物力去做大船,再把船隻送到海邊上去試驗。

  另一方麵就是他知道的那些理論了,關於浮力的問題,關於密度的問題,總之,四年物理課學的東西能沾點邊兒的,他都掏出來了。

  剩下的還看這些專業人士,他除了負責協調之外,能做的也就是算算數了。

  果然算學這一個科目,不管是在哪一個部門,都是免不了要用的,在戶部的時候如此,去了兵部也是如此,來了工部,計算量照樣也很大。

  難怪三皇子可以在工部如魚得水,確實是找到發揮的地方了。

  魏時要辦的差事,基本上就是在工部另辟了一個小部門,裏麵的人都聽他的,由他安排和協調,而他則是直接對太子負責和對接,壓根就不受工部尚書和左右侍郎的管製。

  地位可以說是超然的。

  沈舟一方麵替自家學生覺得高興,另一方麵,心裏頭也是有一些遺憾的。

  畢竟他就隻收了這麽一個學生,要傳的本事更多是關於水利方麵的,魏時學了不少理論知識,但是從來都沒到水利工程現場去看過,更沒有參與過,理論知識學的再多,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之前那大哥要去了戶部,後來又被調去了兵部,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地方,好不容易調回到了工部,直接另支了一攤子,壓根跟水利這事兒不沾邊兒,而且整天是忙的一個頭兩個大,哪還有時間和精力過來跟他學習水利。

  本來聽說學生要被調過來的時候,沈舟還是挺高興的,他都已經設想好了,作為工部的三把手,他還是有些權利的,完全可以把學生調到水利這邊來。

  在京城的時候研究研究圖紙,等到了需要出京施工和檢查的時候,他就把學生也帶過去,邊看邊學,對著圖紙講跟對著實物講,還是不一樣的。

  可惜了,打算的好好的,也不能如願。

  好在是自己年紀還不算很大,最起碼也能在工部再呆上十幾年,朝廷要造船總不能造上十幾年的船吧,等步入正軌之後,也就用不著這麽多人在裏邊了。

  酷愛算學的三皇子,時不時的也會到魏時這邊來幫幫忙,當然了,僅限於幫忙算術,其他的就不成了。

  這位跟大皇子一樣,不樂衷於交際,眼睛裏就隻有自己喜歡的東西。

  魏時跟三皇子雖然不能算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但愛好和追求的方向不同,除了公事之外,聊起旁的事情來,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時不時被三皇子‘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瞧一瞧,魏時從頭皮發麻到若無其事,也不過是經曆了小半個月的時間而已。

  他知道三皇子的可惜是真誠的,就像這位對算學的熱愛一樣真誠,但他是真的對鑽研算學難題沒什麽想法。

  設計船隻要用到的計算量很大,牽扯到的各方麵知識也很多,尤其是幾何方麵的,當下對於幾何的研究還是比較少的,積累下的經驗也不多,這也就顯得魏時在這方麵的天分尤為突出。

  他很能理解三皇子的‘可惜’,隻不過人生理想真的不一樣,他對算學屬於相愛相殺、相互折磨的那一類,跟‘真愛’扯不上邊兒。

  魏遠是二月初一的生辰,過了今年的二月初一,小家夥就滿四周歲了,特別巧合的是,劉鈺家的小棉襖,生辰剛好比遠哥兒晚了一天,生在了今年的二月初二。

  不過剛剛當了父親的劉鈺,並不在京城,而是回老家趕考去了。

  自打是成了親以後,劉鈺的上進心可以說是拔高了一截,說浪子回頭有些過了,但整個人確實是由內而外的變了,雖沒比之前成熟多少,但是比之前靠譜多了。

  所以哪怕紀氏生子不在跟前,多數人對此也都是欣慰的。

  孩子洗三禮的時候,作為姑姑、姑父和表哥的一家三口,也都過去賀喜了,魏時還特意做了一首賀兒詩應景。

  劉楓抱了孩子好幾回,瞧著小姑娘還沒長開的臉,那是真的……眼饞,期盼了那麽久的‘小棉襖’,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緣分何至於這般難求呢,哪怕是先給她再來個小兒子呢,也能讓人滿懷希望不是。

  不像現在,她真有些擔心這生孩子的緣分可能就這麽斷了,跟堂兄和堂嫂一樣,多年來膝下就隻有那麽一顆獨苗。

  洗三禮過後,也是劉楓抱著侄女兒回的產房,弟妹的脾氣性格還是一如既往,哪怕生孩子才三天,也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頭發梳的一絲不苟,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半分屬於產婦的虛弱都瞧不見。

  同樣是生過孩子的人,劉楓瞧了都覺得有幾分心疼,遠哥兒洗三禮那一會,她雖然不能說是蓬頭垢麵,可也不過是梳了梳頭發、洗了洗臉而已,什麽妝都沒上,人也是半臥半躺在床上。

  弟妹就是太端著了,雖說人跟人之間的性格不一樣,可像弟妹這般,受罪的就隻有自己。

  “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剛才哭聲也挺響亮的,你在屋裏頭有沒有聽著?”劉楓把孩子放在弟妹旁邊,幫著掖了掖被角。

  “聽見了,聲音就跟春節時的爆竹一樣,特別響亮,我都不敢相信。”

  畢竟小家夥在剛出生的嬰兒裏頭不算重的,身量也不算長的,又是個姑娘,沒想到哭的聲音會這麽大,特別長臉。

  “這說明胎裏養的好,孩子才這麽有勁兒,外邊人都已經安排好了,你也稍微先躺下來歇歇,這會兒沒有旁人會再進來了。”

  現在這個時候也就是自家人進來瞧瞧,在自家人麵前何必拘著。

  紀氏抿了抿唇,“我倒是還不覺得累,這幾日一直躺著,早就想起來坐坐了。”

  那你也別這麽端端正正的坐著,好歹往後靠一靠,就算是沒生孩子,正常人在床上一直這麽坐著都會覺得累。

  劉楓有心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看著弟妹‘冰清玉潔’、‘目光堅定’、‘端正嚴肅’的臉,到底是把話咽下去了。

  這過日子從來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又何必以己度人呢,或許人家這樣才高興。

  劉鈺家的小姑娘,因為父親不在家的緣故,所以遲遲都未起名,不過做娘的倒是給孩子起了個乳名,就叫‘青娘’。

  乳名都是寄予了父母的一番愛意的,花樣也是特別的多,遠哥兒三歲多的時候,就已經不讓人喊他的乳名了,‘醜奴’這兩個字,哪個都不好聽,合一塊兒也不好聽。

  所以現在整個魏府,基本上已經不會再出現‘醜奴’這個名字了,就算是外祖父和外祖母過來,也都是順著孩子的心意喊。

  孩子再小,也都是要麵子的。

  ——

  幾場春雨過後,從安南國帶過來的稻種已經種下了,皇莊那邊是什麽情況魏時不知道,自家這邊兒,從種子到才露尖尖角的小禾苗,真的是牽動著很多人的心。

  魏時休沐日的時候,還特意帶著妻兒過去瞧了,當然除了妻兒之外,還有跟著兒子一塊來的小皇孫。

  小皇孫來魏府已經是熟門熟路了,太子忙得抽不開身的時候,壓根就不陪著一塊過來了,讓侍衛和嬤嬤把人送過來。

  要出京城,除了安全問題要特別注意之外,還真沒有旁的了,甚至前者也不成問題,畢竟去年年景好,乞丐少了很多,京城附近更不可能有匪患。

  至於太子的政敵,且不說他還沒發現太子有什麽政敵,就算是有,那也不該對著三歲多的小娃娃下手,真要刺殺那也該是衝著太子去。

  用來種實驗田的莊子,在夫人這邊隻能算是普通的莊子,並非是地理位置優越的溫泉莊子,不過勝在麵積夠大,房子建的也足夠多。

  魏時一家三口再帶上小皇孫總共才四個人而已,但是帶來的侍衛和下人卻不止四十個,地方小了還真住不開。

  剛剛露出小禾苗的莊稼,其實真沒太多的看頭,在田間地頭走一走,教兩個小孩子兩首關於春天的詩作,剩下的時間基本上就是在給兩個小娃娃普及知識了。

  甭管是在深宮裏長大的小皇孫,還是時常跟著父親出來玩兒的魏遠,對於莊稼、植物和農具的了解都不是太多,魏時基本上就帶著兩個孩子認東西了。

  比較尷尬的是,在農具方麵,他本人也是不怎麽擅長的,經常要請教旁邊的農人。

  順帶還教了兩個小娃娃論語裏的一個句子——三人行則必有我師焉。

  這種見縫插針式的教學方法,不分類別,什麽都教,胡子眉毛一把抓的方式,在整個大靖朝也是極為罕見的。

  兩個小家夥的學習能力還是不錯的,在無從比較的情況下,魏時這個做‘老師’的,頗為滿意。

  一個大人帶兩個乖小孩,既不會手忙腳亂,又特別的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