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264
  劉楓隻是跟著去田裏看了看,之後就沒再陪著了,在莊子裏還待不了一天,夫君和兒子還好,往年天氣暖和的時候也時常過來,什麽野味兒都嚐過了。

  小皇孫可是頭一次來,這頭一頓的午膳自然應當豐盛一些,把田裏、林子裏、莊子上有的稀罕物都搬上來。

  什麽香椿炒蛋、蘑菇燉野雞、蘿卜燉兔子、鮮魚湯、涼拌野菜……連野菜團子都端上來了,唯獨沒有端上飯桌的應該就是蝗蟲了。

  魏家一家人都接受不了這個,是以,蝗蟲價格炒得高的時候沒吃過,蝗蟲的價格降下來了,也沒想著把這東西搬上餐桌。

  大部分菜色對於小皇孫來說,還是比較新鮮的,盡管有一些味道接受不了,但是菜色很豐富,有不喜歡的,也有喜歡的,放進嘴巴裏,瞬間就可以征服味蕾。

  小孩子的記憶力跟大人相比,或許差別並不是很大,隻是在方法上沒有門路,一些植物和農具的名稱又相當之拗口,回去的路上,魏時一邊用炭筆畫出來,一邊問這兩個小孩子,都不能全部答對。

  看來這兩個小娃娃都不是過目不忘的天才,魏遠要比曹昐好一些,一方麵是年齡上要大出來半歲,另一方麵也跟魏時之前的訓練和教導有關係。

  記憶東西也是有邏輯可循的,是有方法可以運用的,魏時不隻是盡可能全麵的教兒子知識,也在慢慢的引導他學習的方法。

  兩個小不點兒,如今感情是越來越好了,走路的時候都要手牽著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兄弟呢。

  第119章

  祖母三周年的忌辰,二月份就已經過去了,但是大伯起複重新做官一直拖到了五月份。

  這消息還是太子告訴他的,畢竟是在吏部呆了整整三年,又是一國儲君,想要知道些內部消息並不困難。

  丁憂之前,大伯已經在柳州城做了多年的知州,這個位置不可能空缺三年,也不可能如今再把旁人調走。

  大伯等了接近三個月,才算是等來了這麽一個還算合適的空缺。

  還是在地方上,安廣府的正五品同知,同樣是正五品,知州是一地的父母官,但是同知就算不上是父母官了,而是用來輔佐知府的官位。

  從地理位置上,柳州城還算是富庶,安廣府也不差,不過後者跟江佑府緊挨著,也就是說大伯即便是去任職了,跟父親離得也不遠。

  但是這兩個地方離京城都挺遠的。

  魏時也不知道是該替大伯高興好,還是惋惜好,能夠順利起複,自然是一件好事情,可仍舊待在正五品的位置上,就未免讓人有些意難平了。

  大伯畢竟是做了這麽多年的官,魏時這才幾年,可已經是從五品了,這其中固然有時運的原因,但是不看起點光,從晉升速度上來說,也是有一些差距的。

  堂兄的位置今年沒有變動,畢竟在燕縣做知縣的已經不是父親了,沒有了人情在,堂兄之前為了孝期又特意請了好幾個月的假,如果在三年的任期內沒有突出的功績,照理位置也是不該提的。

  一直等到七月份,全年最熱的時候,魏時這才收到來自父親和大伯的信。

  父親信上主要交代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情就是留在族學做先生,上麵大篇幅的描寫了,族人和學生對他這個老師是如何如何不舍,尤其是他教的那些學生們,一番赤子之心,著實讓人感動,所以便舍棄仕途留下來了。

  第二件事情就是小弟的事兒了,父親在信上說,大伯要親自帶過去教導,如今小弟已經跟著大伯去了安廣府。

  凡事有一就有二,他當初送嫡姐出嫁之後,就幹脆留在大伯那裏了,小弟如今跟他當時也差不多,甚至連年歲也差不多,他當年留在柳州城的時候十一歲,小弟今年也是十一歲。

  十幾歲,大概是人生最好的年紀了,像是正在拔節的竹子,因為生長速度過快,都能夠聽到拔節的響動聲。

  自己也做了父親之後,魏時雖然還是沒辦法對父親的育兒態度感同身受,但不得不說,心比之前軟了。

  再加上祖母孝期這幾年,父親與他通信頻繁,信上也會寫一些貼心的話。

  魏時是個沒出息的,在這種事情上,耳根子很軟,心也很軟,寫在給父親信上的話也很軟。

  ——

  時間匆匆忙忙,從不肯停留。

  轉眼間,魏遠就已經七歲了。

  跟父親不一樣,魏時在考取縣案首之前,幾乎沒什麽才名,但是魏遠就不同了。

  六歲的時候,憑借一首形象生動的《詠蘭》,便獲得了神童的稱號。

  剛滿七周歲的時候,又做了一首《十五月圓夜》,名聲更甚。

  再加其善書法,通音律,曉詩書,年紀不大,就已經很有名氣了,而且跟很多的書畫名流都有交往。

  在詩書畫樂這幾個圈子裏,七歲的魏遠,名氣要大過三元及第的父親。

  詩書的靈氣,向來都是讓人琢磨不透的,魏時多年努力進學,寫的文章、作的詩仍舊缺乏靈氣,技巧是不能夠代替靈氣的,隻能說是技巧掌握運用的通了,可以稍稍掩蓋其中的匠氣。

  有一個神童兒子,對父親而言是驕傲的,但驕傲之餘,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小苦惱。

  小樹苗再是俊秀挺拔,畢竟還沒有長成參天大樹,需要有人好好嗬護,施肥澆水,剪去雜亂的樹枝,引導其向上成長。

  兒子越是優秀,做父親的隻能越是謹慎,既怕讓孩子走了彎路,也怕沒有充分發掘出兒子的潛力來,明明是可以名垂千古的人物,倘若隻可以風流這一世,那損失可不小。

  所以教育孩子的每一步,魏時可以說都是小心謹慎的,隻不過他也沒辦法一直陪在孩子身邊。

  大靖朝用於遠航的船已經造好了,並且已經在海岸試行成功,時間最久的一次,是在海麵上航行了整整七天七夜才回來,不過除了一些小的島嶼之外,始終沒有找到更大的陸地。

  而大靖朝即將要進行第一次的遠航,魏時就是此次遠航的負責人,官職也從三年前的從五品員外郎,升到了正五品郎中,晉升之路就好像是開了掛一樣,但機遇跟風險是並存的,就像眼前。

  大靖朝的第一次遠航,大致的路線已經規劃好了,要帶的人員和物品也都安排好了。

  上上下下加起來足足有一萬兩千五百人,即將要出海的船有一百零八艘。

  除了全副武裝的士兵和武將之外,還包括有像魏時這樣的文臣,有來自工部的,有來自戶部的,還有來自禮部的。

  太醫、郎中、廚子、奴仆這些也都帶著呢,除了日常所需的食物藥材衣物之外,也帶了金銀、瓷器、絲綢和發條玩具。

  最後一項自然是夾帶在魏時自個兒的行李裏,如果這一趟出海順利的話,真的可以找到一片大的陸地,那不光是意味著一個新的發現,更意味著一個貿易通道的開啟。

  賺自己人的錢還得帶著些良心,賺外族人的錢,那就可以做一個純粹的奸商了。

  魏時並不是此次遠航官職最高的人,還有一個正四品的武將呢,剛好跟魏時還有些關係,這位可是他嫡親的二舅兄,風險與機遇並存,大靖朝沒有外敵來犯,又沒有想著開疆闊土,武將除了熬資曆之外,能立功的機會實在不多。

  盡管出海的風險很大,可是這麽一個統領兵將的名額,還是二舅兄極力爭取來的,甚至還用了些關係。

  不過,盡管二舅兄的官階要高於他,但是統管全局確實是他的事情。

  從計劃出海到現在,實際上已經過去了四年的時間,整整四年的準備,有一大半是花在了造船上,剩下的就是人員的安排和路線的規劃了。

  離別之日將近,魏時對自己參與造出來的船有信心,對他親自參與挑選出來的船工也有信心。

  但出海畢竟不是一件可以完全被人為把控的事情,真要是遇上大的風浪,或者是倒黴透頂,直接遇上龍卷風了,那生還的可能性真不大。

  魏時這麽愛惜小命的一個人,如果早知道會攤上這差事兒,可能……之前就不會提這個引子了。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這事兒是他從頭到尾都參與了的,如今別說是旁人了,就連他自己也舍不得喊停。

  離別之日將近,懷著最好的期待,做最壞的打算,魏時對家裏人可以說是囑咐了又囑咐。

  姨娘年紀也不小了,而且慣來思慮的事情比較多,所以姨娘這兒主要是得安心,別自己嚇唬自己,他在外頭還沒出什麽事兒呢,姨娘這邊再嚇出個什麽病來,上哪兒說理去。

  夫人這裏,壓力其實是最大的,他這一趟出去,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年半載,府裏府外的事情可就全靠夫人了,哪怕他已經拜托了幾位親友,也專門去拜托了太子,可有些事情必須得夫人自個兒撐著。

  遠哥兒,已經不能算是小孩子了,七歲的人,還沒有他肩膀高呢,但已經非常優秀了。

  放到七年前,他大概自己都不會相信自己會教養出來這麽好的孩子。

  魏時想要告訴兒子的是責任和擔當,作為家裏的小男子漢,哪怕年紀小,也要做最堅強勇敢的那個人才行。

  老師和師伯那裏,幾位關係親近的友人那裏,在臨行之前,也都已經告別過了,大伯、堂兄和父親那裏也都已經寫過信了,雖然還沒有收到他們的回信,可這該交代的事情都已經交代了。

  帶著對親人的不舍,對未來的憧憬和擔憂,飲過聖上親自敬的酒之後,魏時終於上了船,踏上遠航的路。

  ——

  第一次遠航,魏時並沒有想走得太遠,路線規劃他也有參與,甚至可以說,基本上是由他主導的,正是因為插手的地方太多太細,所以第一次遠航才會由他來做這個領頭人。

  文科生的優勢在這裏就很明顯了,學過鄭和下西洋的人,完全可以參照這位古人曾經的路線來,雖然曆史已經發生了轉變,大靖朝跟明朝造船技術和水平也不相同,但是前人走過的路,最起碼應該是已經規避了風險,並且試驗過已經能夠走通的路了。

  像是跟大靖朝國土連接著的安南國,還有安南國西邊兒的幾個國家,這倒沒必要過去探訪,畢竟在陸地上就可以抵達,但是在遇到惡劣天氣的時候,是可以過去停靠的。

  魏時帶領的航隊,還在更往西的地方,在黃頭發藍眼睛的人那裏。

  至於有著玉米、辣椒、地瓜的‘新大陸’,在航海技術沒有趨於成熟之前,魏時還不敢打那邊的主意,畢竟風險太大了,他可是一個相當惜命的人。

  第一次遠航雖說是在海上走,但基本上是沿著大路邊緣在走的,風險要小很多。

  作為領頭人,魏時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光是要協調安排這一萬多人,每一次登陸到一個新的國家和地方,也是由他領著戶部的幾個官員跟當地建立關係。

  當然不是什麽盟國契約之類的關係,隻是友好往來罷了,大靖朝可以采買當地有特色的植物和工藝品,同樣也可以把從家鄉帶過來的稀罕物販賣到當地去。

  無論是瓷器、絲綢,還是魏時帶過去的發條玩具,在各個地方都頗受歡迎,反倒是茶葉,有能夠接受的國家,但更多的對此並不來感。

  大靖朝第一次出海航行曆時十二個月零八天,除了已經探尋到的航道和跟各個地方建立了友好通商的關係之外,還帶回來了大批量的金銀,以及大靖朝沒有的植物和工藝品。

  之前帶過去的貨物,包括茶葉在內都已經全部賣出去了,而且換回來了大批量的金銀。

  價格都是魏時親自定的,最開始的時候,也是他親自跟當地的官員和商人談的,價格幾經浮動,最後才確定下來。

  隨行的幾個官員一開始是真有些不習慣,瞧起來文質彬彬的魏大人,就算坊間傳聞其頗為功利,可也沒想到能‘功利’到這種程度,跟外族人談價格的時候,那真就跟奸商沒什麽區別。

  在大靖朝五六兩銀子就能買一匹的綢布,魏大人硬是能換回來四五十兩的金子。

  金銀的兌換比例一直是十三點多,這也就相當於,幾乎是把原本的東西賣出了百十倍的價格。

  大靖朝的奸商都不帶這麽玩兒的,準確的說是玩不了這麽大的。

  魏大人的形象在這次出海的過程當中,一直都在打碎了重聚。

  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位隻有二十四歲的年輕人,的確是他們這一萬兩千五百多人的主心骨,在廣袤無邊的大海上,在外族人的領土上,能夠給他們帶來安全感,也能夠指引方向。

  這一趟出去收獲是夠大的了,但人也是夠受罪的,從大靖朝帶過去的食材早就已經吃得七七八八了。

  糧食還有一些,但是像瓜果蔬菜這些不易存放的東西早就沒了,隻能是從外族人那裏采買一些,運氣好的,湊合著能吃,運氣不好,那就隻能吃白米飯就蒸魚了。

  一年的時間裏,魏時吃的最多的就是魚了,海裏的魚跟江河湖泊裏的魚還是不一樣的,廚子們做魚的技術絕對是那種不斷提高和進步的,很多魚一開始根本就做不出好的味道來,做得次數多了,嚐試的花樣多了,才慢慢積累出經驗來。

  魏時人倒是沒瘦多少,隻是黑了不止一個度,不光是他,出行的一萬兩千五百多人裏,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不被曬黑的,就看誰黑的更厲害了。

  初見魏大人,太子都沒敢認,五官還是原來的五官,雙眼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有神了,就是這膚色,真真是折損了不少的俊朗。

  “魏大人一路辛苦了。”

  來之前明明想好了很多的場麵話,想誇一誇魏大人,想誇一誇魏大人身後這一萬兩千五百人,這些人近乎是拿著性命在去為大靖朝拚搏了,給予什麽樣的讚譽都不為過。

  魏時知道自個兒黑了,整天在海上飄著,不被曬黑那才怪了呢,但是沒有出海的太子,怎麽瞧著好像也黑了,而且還……糙了不少。

  “這都是臣應該做的。”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君臣之禮也還是要守的,場麵話更是要說,雖然他現在特別想問一問,太子是不是一直在這海邊守著了,所以才會這麽及時的接到他們,才會被曬得這麽……黑。

  慰問了友人魏大人,太子這才把目光轉向其他人,代表朝廷,慷慨激昂的說了一番讚語。

  緊跟著又是接風洗塵,一直到晚宴之後,魏時跟太子才有單獨說話的時間,迫不及待的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早就知道魏大人會這麽問了,太子倒是也沒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