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665
  魏時彼時還在衙門裏頭當差,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向窗外望去,那簡直是……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慌著把窗戶關上,又跟幾個同僚,手忙腳亂的把飛進屋子裏的蝗蟲打死,身上的官服都已經不怎麽潔淨了。

  主要還是心理上一時接受不了,犯惡心不說,總覺得身上有蝗蟲趴著,或者有蝗蟲遺留下來的殘骸沒清理幹淨。

  總之是惡心又別扭。

  關鍵是他也沒想到,居然真的引起了蝗災,而且還來得這樣快,也不知道家裏頭怎麽樣了,夫人、孩子,還有姨娘有沒有被嚇到。

  蝗蟲來的突然,門窗關的不及時,以至於讓不少的蝗蟲都飛進來了,像魏時他們這樣親自動手上腳弄死蝗蟲的官員也不少。

  兵部大多都是武將,上戰場殺敵都不怕,更何況是小小的蝗蟲,隻是這玩意兒著實有些惡心。

  “今兒特殊情況,都先回家去吧,好好休整休整換身衣服。”劉唐作為兵部的領頭上司,在跟大皇子商量過後,才通知眾人這個決定。

  今兒再呆下去也沒心情辦差了,又得惦記著家裏的老老少少,還不如提前回去呢。

  兵部能這麽幹,很大一方麵的原因也是因為差事真的不多,官員們膽子又大,蝗蟲剛從衙門這邊離開,誰也不知道街上是什麽情況。

  六部當中,論膽子,還是兵部的人大一些。

  同住西城,魏時跟老嶽父順路,這會兒自然是結伴一起走。

  兩個人都是騎馬過來的,沒馬車,更沒轎子,坐在高頭大馬上,可以把街上的情形全都收入眼底。

  蝗蟲過境,何止是寸草不留那麽簡單,樹皮這玩意兒都吃,沒了樹葉,又被吃掉了一部分樹皮,也不知這些樹還能不能活。

  還有攤子上用來蓋頂的茅草,也都被吃得七七八八了。

  很難想象,那麽點兒小東西,一腳就能踩死的小東西,居然有這麽大的殺傷力。

  也不知道,城郊原本就可能沒什麽收成的莊稼,現在還有沒有餘留,而這麽多的蝗蟲,又是從哪兒飛過來的,過境之地,除了京城還有哪兒。

  翁婿倆臉上是如出一轍的凝重,旱災還不知道要發展到什麽程度呢,蝗災這又來了。

  劉唐原本還擔心女婿是一介文人,見了這樣的場景會害怕。

  現在看來倒是他想多了,這不還是挺鎮定的,聽幾個下屬說,滅蝗蟲的時候,女婿可是眼明手快,身手一點兒都不遜色於他們這些武將。

  魏府可就女婿這麽一個頂梁柱,剩下的全都是婦孺,魏時能穩得住,他就能放下心來了。

  可想想昨兒剛剛大婚的小兒子,也替這孩子歎氣,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劉鈺也想知道,他怎麽就這麽倒黴,趕上旱災,婚禮不能大辦了不說,成婚第二日就趕上蝗災,任誰瞧了也得覺得不是個好兆頭。

  菩薩保佑,明兒陪夫人三朝回門,可千萬不能再出事兒了。

  還有心思操心運氣的,就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蝗蟲過境,不光是吃了糧食、秸稈、綠葉、樹皮……把這些人能吃的、畜生能吃的東西,通通吃了個光,連住處都給人家毀壞了,有的茅草屋連頂都沒了,還有的紙窗戶,全都被蝗蟲給擠壞了。

  小孩子被嚇哭,大人臉上愁雲慘淡,今年的收成是徹底沒指望了,養的雞羊沒了現成的草可吃,總不能把好好的糧食拿出來喂,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今年去呢,被毀壞了的房子,還得重新修。

  魏時回到府裏的時候,也被自家的場景給震了一下,花花草草全都沒了,放眼過去,那後花園就是泥土地,瞧著荒涼又落寞。

  正月兒的葡萄架,是被下人精心照養的,哪怕是在旱天,也照樣沒缺水,枝頭早就已經掛滿了葡萄,隻是還沒成熟。

  如今也就隻剩下人工搭成的葡萄架了,之前綴滿了的葡萄全都沒了,葉子沒了,藤也沒了。

  下人已經在院子裏清理打掃了,可也不過是把蝗蟲撞壞的地方收拾出來,再斂一斂這些蝗蟲們的屍首,想要恢複如初是不太可能了,再來上一年的時間都夠嗆。

  第105章 一更

  蝗蟲來臨的時候,夫人和兒子都還在睡午覺,一覺醒來才知道蝗蟲過境的事情。

  院子裏的變化雖然有些大,但是有下人收拾著,倒還不算可怕。

  姨娘才是被嚇著的那個。

  “怎麽突然一下子冒出來這麽多蝗蟲,今年怕是個災年,還好你們已經從外邊回來了,府裏頭要多備些糧食,沒事兒千萬別出城,可別像往年一樣去莊子上打獵。”

  一想到那黑壓壓的蝗蟲,白姨娘心裏頭就發怵。

  她活了這麽大,還是頭一次經曆這陣仗,餓極了眼的人什麽都能做得出來,京城遭了蝗蟲,周邊怕是也落不下,還是少出城為好。

  魏時安撫性地拍了拍姨娘的後背,這麽一說,他也有些後怕,如果祖母去世推遲幾個月的話,這會兒他跟妻兒還是還在外頭呢,這樣的天災不至於讓他們沒命,怕的是人禍。

  “姨娘放心,兒子都明白,朝廷儲備了那麽多的糧食,就算真的是災年,也出不了大的紕漏,京城戒備森嚴,就更出不了什麽事兒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警醒些為好,你也別每天都騎馬去衙門了,坐馬車去,到了時間再讓他們去接你,這樣除了車夫以外,還能再帶兩個下人。”

  本來還挺嚴肅的,一聽這話,魏時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何至於此,這才哪到哪。

  朝廷雖然已經派人灌溉農田、預防人禍了,可還沒到賑濟災民的時候,由此可見,百姓也還沒有到餓肚子的程度。

  人隻要有吃的,一般就不會鋌而走險。

  不過就像姨娘說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作為家裏的頂梁柱,魏時還挺珍惜自個兒這條小命的,他要是沒了,留下這些老弱婦孺,可怎麽存活。

  蝗蟲的速度要比人快得多,在京城肆虐了一番的蝗蟲,全都跑到北邊去了,而南麵的信件才陸陸續續傳過來。

  蝗蟲過境,遭到侵擾的地方要比想象中的大得多,旱災區大部分都被光顧過了,而旱災區之外,還有兩府受到了襲擾。

  這些蝗蟲並非來自一地,而是從多個地方冒出來的,時間相差不多,最終匯成了好幾股。

  從京城往北的隻是其中一股,而在南邊,還有兩股大的蝗蟲,正在啃食所有能吃的東西。

  各地的官員都已經采取了相應的措施,衙役都跑到大街上去拍打蝗蟲了,對蝗蟲恨之入骨的百姓,也都沒閑著,盡可能的去驅趕這些東西。

  但是蝗蟲的數量實在太多了,繁殖速度又特別快,而且百姓對於蝗蟲,大部分都是盡量將其驅趕出自己的領地,很少有人願意費更多的功夫將其殺死。

  數量多、繁殖快、速度又快,把能吃的東西吃完了就換地方,也難怪南方諸府都拿這些蝗蟲沒辦法。

  受旱災影響的隻是大靖朝的一部分領土,可要是讓蝗蟲這麽吃下去,可就不是一部分的事情了,而且這玩意兒還不光隻吃糧食,草皮吃、稻草吃、樹皮都吃。

  放任下去的話,百姓不光是今年收不到糧食,取暖住房都成問題,而且還會影響到未來的生活。

  朝廷的重點已經從灌溉農田轉移到了治理蝗蟲上,這玩意兒不是沒有天敵,雞鴨都能吃,甚至有的飛鳥也吃。

  關鍵是現在根本就沒那麽多時間養一大批雞鴨出來,而且蝗蟲這東西行蹤不定,總不能讓大靖朝遍地都是雞鴨吧。

  關鍵還得在人上,大靖朝遍地都是人。

  光靠衙役是不行的,還得是把百姓組織起來。

  朝廷在這方麵還是挺大方的,京城這邊很快就張布了告示,一百隻蝗蟲的屍體可換一文錢。

  而被送過來的蝗蟲屍體則被集中燒掉。

  其餘各地也都張布了告示,獎勵措施不同,這也是因地製宜,富庶程度不同,同樣是一文錢,代表的意義也是不一樣的。

  轟轟烈烈的除蝗運動,很快就在整個大靖朝形成了一股熱潮,參與者男女老少都有,尤其是被蝗蟲肆虐過的地區,莊稼都已經被毀了,沒了秋收,也就沒了收入,有精力也有必要投入的捉蝗蟲的運動當中去,畢竟這可是能換銀錢的。

  而蝗蟲的處理,一開始是集中焚燒,後來則演變成了販賣,再後來朝廷就收不到蝗蟲了。

  京城這邊一百隻蝗蟲才給一文錢,其他地方的價格就更低了。

  泱泱大國從來都少不了吃貨,令人恨之入骨的蝗蟲被搬上了餐桌,烤著吃、炸著吃、煮著吃、蒸著吃,竟還做出了花樣。

  不少富裕人家直接出銀錢從百姓手中購買蝗蟲,價格也要更高一些,而且還有死活之分,活著的蝗蟲價格要更貴一點。

  魏時兩口子尚在孝期,是不能夠吃葷腥的,這等佳肴自然也就跟他們沒關係。

  不過就算是能吃,魏時也接受不了這個,他在吃食上一般沒什麽講究,動物的內髒也都敢吃,蝗蟲這玩意兒它實在是下不了口,哪怕被炸了以後,已經麵目全非了,可也知道這是蝗蟲,魏時腦子裏全是那天在衙門裏頭拍蝗蟲的場景。

  看著別人吃,自己胃裏頭都翻騰。

  劉鈺拿著炸好的蝗蟲來,是給小外甥獻寶的,姐姐和姐夫沒出孝期,可小外甥五個月的孝期已經過了,這等好物,一般人他都不會拿出來與之分享。

  小外甥這不是不一樣嘛,娘親是他親姐,爹爹是他好友,小家夥自個兒長得又喜人。

  他這才眼巴巴的過來獻寶。

  “你趕緊自個兒解決了吧,光是看著,我這胃裏就不太舒服,你就別讓遠哥兒吃了,他一個小孩子不一定能消化得了。”

  聞起來是挺香的,可一想到這是什麽東西,就全然沒了胃口。

  姐夫一臉嫌棄,姐姐還特意往後退了幾步,得,又是倆沒眼光的,跟爹娘和兄長們一樣‘以貌取人’,蝗蟲長得醜,但是一點都不妨礙人家嚐起來美味。

  瞧著還不怎麽會表達的小外甥,劉鈺隻能一臉遺憾的捏了塊美食放自己嘴裏,年紀小就是不好,吃什麽都得由人管著。

  幾隻蝗蟲下肚之後,臉上的表情就由遺憾轉變成了享受。

  都已經是成了親的人了,怎麽還跟個孩子似的,一點變化都沒有。

  爹娘可是連產業都已經分了,也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分家,隻不過一家人還都住在一塊兒罷了。

  跟當舅舅的不一樣,遠哥兒的小表情倒是挺嚴肅的,孩子的模仿力不容小覷,而影響遠哥兒最深的就是魏時了,少年老成的父親,大概也要養出來一個少年老成的兒子來。

  不過再怎麽模仿父親的表情,小家夥仍舊還是小家夥,做什麽都萌萌的,故作老成的樣子,反而有一種反差萌在裏頭。

  別說當父母的了,就連劉鈺這個仍有一些孩子心性的已婚之人,都有些心動了,都已經大婚了,孩子還會遠嗎。

  劉鈺在熟人麵前,還是老樣子,跟以前沒什麽不同,但是一旦跟夫人同時出現,那形象可就不一樣了。

  曾經的紀姑娘,如今的劉紀氏,是一個沒什麽孩子氣的女子,言行舉止落落大方,喜詩書,好下棋,說話都有一些文縐縐的,吐字很輕很慢,與人說話之時,自帶氣場。

  許是還不太熟悉的緣故,劉楓總覺得跟這個弟妹頗有些距離感,她素來隨意,生活裏頭通常是怎麽舒服怎麽來,弟妹竟然要比她嚴謹的多。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很重規矩的人,自從大婚以來,晨昏定省,日日不缺,明明幾個嫂子也隻是初一和十五這兩日才去給母親請安,而且還都是早上去,晚間肯定就不去伺候著了。

  弟妹反倒是把這些規矩都做足了。

  除此之外,從每次見麵和一塊用膳的時候來看,弟妹也是個講究人,規矩和禮儀一絲不差,用膳的時候要先漱口,飯後也要漱口淨手。

  哪怕是下一盤棋,也必須淨手之後,才肯碰棋盤和棋子。

  據小弟說,弟妹出來做客都不算講究的,在府裏頭的時候,那才是真講究,無論是看書、下棋,還是彈琴,用來淨手的水裏是放了香料的,不光是洗幹淨的事情,還要泡一會兒,使手上有了香氣,才足夠虔誠。

  好吧,是挺虔誠的,劉楓去寺院拜佛都沒這麽虔誠過,每個人的習慣都不一樣,這沒什麽好置喙的,隻是習慣相差太大,才會讓人覺得有距離感。

  跟重規矩的人在一塊,怎麽著也得稍微注意一下自個兒,無形之中,就多了一種束縛。

  第106章 二更

  劉鈺跟新婚妻子的相處看起來還挺契合的,帶著孩子氣的劉鈺,到了紀氏麵前,可就是端方君子了,說話有時候都會刻意放慢。

  素來喜歡穿寶藍色的人,現在穿衣服大都是青色、白色這種比較素雅的,小兩口瞧著還挺養眼,將來生出的小孩也必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