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作者:
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062
在本朝,舉人想要做官途徑有三。
其一,就是舉人親自向呈請,參與朝廷的考核,任職負責教學方麵的官職,不過可不是國子監這種地方,而是在地方上,比如說縣學的教諭。
這樣的官職,雖然受朝廷認可,但是想要再進一步就太難了,清水衙門,而且既做不出太多的功績來,一般也不會出什麽大的紕漏。
其二,就是所謂的撿選製度,舉人參加會試三次不中,那就可以補授知縣,一次不中的,就跟第一條一樣,可以任職教育方麵的官職。
其三,那就是不走朝廷的門路,作為地方官員,還是有一定權限的,比如正九品縣主簿的任命,舉人本身就有做官的資格了,正九品這樣的官員任命,隻要人選是已經取得了舉人功名的。
同時該縣的知縣以及所隸屬的州城的知州,這兩級官員都同意的話,就可以任命,並且得到朝廷的認可。
當年,魏成就是給自家弟弟魏仁,走的第三條路子,先做正九品主簿,然後正八品縣丞,最後是正七品知縣。
這一路上魏成所費的功夫,絕對不比當初督促弟弟考科舉的時候少。
往裏邊搭銀錢倒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搭人情,他請別人扒拉了自家弟弟,日後自然也是要把這一份人情給還回去的。
李家在其中也是起了作用的,哪怕李家人自己沒有出手,但是在魏成還沒有坐到今天這個位置的時候,當年也是需要扯著虎皮當大旗,為二弟辦事情,這麵虎皮大旗自然就是李家。
這也是多年來他跟母親都對不插手二弟家事的原因之一,若是受了委屈,他們還能敲打二弟,可現在是李氏跋扈,二弟自己又立不起來,他們也不好說話。
等到魏仁做到正七品知縣的位置之後,他自個兒就滿意了,一點兒上進的心都沒有。
魏成呢,正七品知縣的升遷,他可就真插不上手了,李家的大旗就更扯不上了,更何況這麽多年了,他再是想著兄弟齊心、振興家族,到這會兒也有些覺悟了。
那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做多的再多又有什麽用。
所以也就歇了要繼續扶持弟弟的心思,把更多的精力放到自己的仕途和兒子的學業上。
魏成如今給兒子的安排,也跟當年魏仁一樣,不走朝廷的門路,知縣和知州兩級官員同意,就能安排到正六品主簿的位置上,之後再慢慢來。
二弟都能被他扒拉到正七品知縣的位置上,兒子就更不用說了。
這想法好是好,本來嘛,通過舉人做官,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第三種方式,扒拉自家人,不算什麽,主要是朝廷放寬的權限很小,到了正七品的位置上,就插不了手了,自有朝廷的選拔製度。
隻要不是作奸犯科之輩,本身有舉人的功名,或者家族得勢,也是可以邁入仕途的,這也算是整個朝廷都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讓魏時擔心的是,大伯打算把堂兄安排到燕縣去做主簿。
親屬關係上這沒什麽好避嫌的,畢竟這也不違反朝廷的律令,更不會有人把這一茬拿出來攻擊。
隻不過,魏時了解父親的為人,絕對不會為難堂兄,更不會使什麽絆子,唐僧若想要在燕縣從主簿升到正八品縣丞,還是會很順利的。
但是作為堂兄邁入仕途之後第一個頂頭上司,父親肯定是不合格的,雖然他老人家不貪汙,也不實行什麽baozheng,對待百姓也能做到公平公正,但是他老人家不怎麽管事兒呀,這個惰性就足以給後來人留下一個特別不好的影響。
另一方麵,仕途上的頂頭上司又何嚐不是一條人脈,堂兄又何必耗在父親這裏,一個政績始終為中等的人。
這要是換到個富庶一些的縣城,父親正七品知縣的烏紗帽早就被摘了。
能保住這頂烏紗帽,還多虧了燕縣位置偏遠,產量又不是很多,算不上什麽大縣。
魏時始終覺得人跟人是相互影響的,堂兄值得跟著更好的頂頭上司,而不是跟著父親。
子不言父之過,魏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堂兄解釋他這些顧慮,堂兄並沒有跟父親相處過,自然不知道父親的為人處事如何。
“這事兒先不急,你瞧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麽著也得好好養幾個月,做官的事情還可以跟父親慢慢商量,倒是你,現在時間緊張,弟妹懷孕已經七個月了,你這個快要做父親的人還不得抓緊時間。”
魏定並不排斥去燕縣做官,當然了,即便沒有跟二叔相處過,他也知道這個人的性情涼薄,這一點從堂弟身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當年隻有十一歲的堂弟過來送堂妹出嫁,燕縣距柳州城路途遙遠,連個貼身伺候著的丫鬟、小廝都沒有,行李簡簡單單,除了衣服和書之外,就沒多少東西了。
這麽些年了,二叔對堂弟,不管是從銀錢上,還是從平日的關懷裏,都仿佛是已經將二弟過繼給了父親一樣。
用‘不聞不問’來形容,未免刻薄了些,畢竟二叔也還是寫過信的,可這寫信的次數,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做父親的人。
從這一點上來看,就足以見其涼薄。
不過也並非是狠毒之人,畢竟是血緣至親,又是父親唯一的弟弟,去燕縣那邊,不管是帶著妻兒安家,還是處理差事,都要方便一些。
堂弟畢竟是年紀小,雖然也是為他考慮,但是也隱約帶著對二叔的怨恨吧。
比起堂弟,他當然是更信任父親的眼光,畢竟父親已經在官場待了多年。
回家鄉祭祖,並不是一件特別難辦的事情。
有大伯派來的人,很輕易就能找到當地的族人,領著他們去魏家的祠堂和祖陵,甚至連用來修建進士牌坊的銀子,族中都包攬了,一文錢都不讓他出。
魏時還真是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家族家大業大,兜裏不差錢。
“父親當年的進士牌坊,據說也是族人出錢修的,父親銀票都拿出來了,族人們硬是不收,來回推拒了好幾次,父親才把銀票收起來,那時候族人的生活遠沒有現在寬裕。”
族中出一個進士,村子裏有一塊進士牌坊,對這些人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魏時也是頭一次見到大伯的進士牌坊,高大約有十米,寬的話應該也有五六米,全部都是用細麻石雕刻而成的,左右兩邊的柱子上還雕刻有石獅子。
看得出來,這一處見了有二三十年的牌坊,當年的造價並不低,最起碼對族人來說是這樣的。
作為曾經坐擁一千兩黃金的新科進士,就算是現在花出去了一部分,但是跟所有族人們的產業比起來,他絕對算得上是富戶了。
進士牌坊不能出銀子,魏時便拿了三百兩銀子用於族學,希望族中可以有更多的小孩子可以讀書,就算是不走科舉之路,多識幾個字總歸是沒有害處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給族學出銀子的緣故,老族長拿過來的圖紙上,進士牌坊要比大伯的那一處更加宏達,高度達到了十二米,寬度也到了六米六。
“這如何使得,我是小輩兒,大伯是長輩,我的牌坊就比照著大伯的進士牌坊做,隻能比大伯的小,不能大,三叔公還是再請族人好好商議一番吧。”
好在是沒有動工呢,現在把比例改了,也是來得及的。
“你說的也在理,隻不過你是狀元,還是本朝第一個三元及第的人,老小兒之前讀過幾本書,知道這分量有多重,這進士牌坊自然要比普通的進士更宏大一些。”
老人家雖然頭發已經花白了,可精神瞧著還是矍鑠的很。
“您老人家嚴重了,不過是個虛名,我自幼多蒙大伯照顧,沒有他,也沒有晚輩的今日,於情於理,這進士牌坊都不能越過大伯去。”
這要是朝廷有具體的規定也就罷了,關鍵是朝廷並沒有哪條規矩說,狀元的進士牌坊一定要比二甲進士的牌坊大,既然如此又何必呢,而且勞民傷財。
老族長還真不怕勞民傷財,一來,族裏的人現在日子過得富裕了,二來,魏氏一族,在出了一個進士之後,又出了一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日後這整個家族肯定比之前還要蒸蒸日上,合該讓外人都知道這事兒。
不過這狀元郎說的也有道理,親侄子越過大伯去,確實是不太好看,既然不能在大小上做文章,那就隻能是從地方上花點心思了。
要建的更醒目才行,最好是來往的行人,隻要抬頭看看他們的村子,就能瞧見這一處狀元牌坊。
第80章 二更
要建牌坊,必須得經過朝廷的恩準才行,除了進士牌坊之外,官員建牌坊,一般都是有重大的功績,皇上才會特意下旨。
魏時的進士牌坊,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就已經建成了,十幾個匠人同時趕工,不說夜以繼日,但是一天起碼要幹五六個時辰。
如今已經是冬季了,天短夜長,若是夏天的話,可能完工時間還要更早一些。
魏定看著父親和堂弟的進士牌坊,哪怕心裏頭早就已經釋懷了,可到底也是遺憾的。
也不知道這輩子他有沒有可能擁有一座牌坊。
“事情趕得湊巧,我就不在江佑府這邊多留了,大伯和父親那邊也不去了,左右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在京城的夫人,就先早一步啟程出發了。”
早一步啟程出發沒什麽問題,事情趕得巧,他又何必讓堂弟在這兒耽誤工夫。
隻不過,這才剛剛成婚大半年的弟弟,連一年之數都不到呢,怎麽就能大大咧咧的說出‘放心不下夫人’這種話來。
他都已經成婚這麽多年了,孩子都七歲了,這樣的話都羞於跟旁人講,都連對著自家夫人,也是說不出口的。
魏定疑心是民俗問題,可能京城那邊跟柳州城不太一樣,堂弟在京城呆了這麽久,許是受影響了,反正不可能是堂弟天生就這麽……‘沒皮沒臊’。
“父親和二叔想必應該已經從邸報上看到了你高中的消息,回不回去都這麽一回事兒,以後又不是沒有機會再見麵了,不過你最好還是盡快寫信跟他們解釋一下,別讓老人家誤以為在路上出了什麽事。”
魏定知道,堂弟是一定會給父親寫信的,對於二叔,他就不敢擔保了,這父子倆的感情確實是有些疏遠,故此他才要提醒一二。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做子女的,也應該有所包容。
魏時點頭應下,倒是沒有察覺堂兄的深意,於情於理,他都會寫信跟父親和大伯解釋的。
而且,堂兄要去燕縣做官這事兒,他在信上也會跟大伯提一提,除了顯而易見的益處之外,還有諸多不益之處存在,切不可草率決定。
如果大伯和堂兄都堅持的話,那他就沒什麽法子了,也或許真的是他在父親的事情上過於狹隘了,沒有權衡好這其中的利弊。
歸心似箭的魏時,在江佑府呆了總共不過十七日,便踏上了歸途。
魏定則是繼續在江佑府養病長肉,素來口味清淡的人,現在才開始講究葷素平衡了,力爭回到柳州城的時候,恢複到原來那般的相貌。
朝廷的邸報確實是傳播消息的好途徑,柳州城這邊早就已經收到了消息,燕縣雖然要晚一些,可收到消息的日子也沒遲到太久。
魏仁在最初看到邸報名單的時候,都覺得跟做夢似的,先是會試,再是殿試,還有之前的鄉試,三元及第。
出息到都不像是他的兒子,更不像是他跟白姨娘所生的兒子。
而且這孩子一入仕途,就入了戶部,而且還是正六品主事,比他這個做官多年的父親,都要高出兩級來。
說不自豪是不可能的,但是自豪過後也就那樣了。
他在燕縣,長子在京城,再怎麽出息也不能回來幫他處理公務,還不如侄子呢。
大哥已經跟他通過信了,等侄子修養好身體之後,就到燕縣這邊來做個主簿,反正之前那個老主簿也該換了,早就到年紀了,隻是這人自己不想著致仕,他之前也就沒怎麽管過。
大哥的兒子,他還是信得過的,到時候肩膀上的擔子肯定可以鬆一鬆。
是以,魏仁翹首盼望的是侄子的到來,而非兒子。
李氏這邊呢,是在鞭炮聲中得知的消息,而不是在娘家的書信上。
要說魏仁這次也真是夠得瑟的,之前魏時跟兵部尚書家的女兒定親這事兒都瞞著她,如今高中狀元了,倒是不瞞他了,而且還得瑟的放鞭炮、撒銅錢。
看來私房裏還是有銀子,要是一文錢都沒有,指定嘚瑟不成這樣,還是得讓這人出出血才行。
一想到魏仁心疼到說不出口那模樣,她這心裏頭就痛快,不過想想魏時,又覺得滿心無力。
魏時當初養在她膝下的時候,她壓根就沒怎麽管過,都是底下人在管,是以從來都沒想過這人能有今日的出息,跟他的父親,太不一樣。
早知道如此,當初要麽斬草除根,要麽就該籠絡一二才對,她不指著白姨娘生的兒子孝順她,但是自個兒的兒子日後還需要一個提攜幫襯的人。
現在怕是晚了,這人都已經不在她這一畝三分地裏待著了,她還怎麽施恩。
跟庶子示弱、搖尾乞憐這樣的事情,她是做不到的,更不屑於去做。
再說了,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這句話放到她自己身上,她不樂意聽,但是放到魏時身上,還是有幾分道理的,越會往上爬的越高,日後就會跌得越慘。
現在都不需要朝臣們出手,等魏時來這燕縣得瑟的時候,她就能先潑一盆冷水上去,就算是中了狀元,到了她這一畝三分地兒,也得要收斂著些。
李氏已經做好了準備,反正在這燕縣她又不在乎什麽名聲,魏時來了之後,以前廚房上什麽飯菜,現在就還上什麽飯菜,不想吃的話就從外邊的酒樓叫菜唄,左右花的又不是她的銀錢。
當初住的那處院子已經被她安排滿了下人,到時候再讓下人出來唄,先挪個地,等人走了,再讓這些下人都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