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887
  “考中進士之後回家祭祖,這原就是應有之事,夫君就算是不說,我也會妥善安排的,至於這一來一往的,夫君能不能趕上孩子出生,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夫君就算是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要別錯過了孩子的滿月酒和百日宴,那就沒什麽問題了。”

  劉楓早就有這個打算了,她雖然也想著夫君能在身邊,可就算是不在,她又不是生不了了。

  再說了,她懷孕六個月,夫君就算是出去三個月才能回來,那到時候她懷胎才九個月,隻要不是早產,還是能趕得上的。

  就是眼瞅著這天兒越來越冷了,大冬天裏趕路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兒。

  堂兄信裏的內容跟大伯差不多,隻多了一項,那就是對天氣的抱怨,三場考試,頭兩場都進行的順順當當的,偏偏這最後一場,考到一半了,天公不作美,又刮風,又下雨的。

  幸好是最後一場,這天氣才作起了妖,雖然出了考場之後,人就大病了一場,可好歹在考場裏頭是發揮出來了。

  不過,不管是大伯,還是堂兄,鄉試之後,都不打算讓堂兄接著往下考了,秋闈難熬,春闈隻會更難熬,二月份可比九月份冷多了,天氣也更難琢磨,誰知道下一次開恩科是什麽時候,又會趕上什麽天氣。

  與其這樣,那還不如提早入仕途。

  第78章

  魏時要回鄉祭祖的手續還是很好辦的,去戶部報個到,申請幾個月的假期就可,畢竟誰都知道他是沈舟的弟子,戶部尚書是他的師伯,在戶部一般是不會有人難為他的。

  不過,在臨走之前,還有幾件大事要辦。

  首先就是夫人和孩子的事情,不管是姨娘那裏,還是劉府那邊,他都有親自去拜托過。

  按理來說,越是親近的關係,越是不能夠把這些話說出口,有些話說了反而顯得客套,不夠親近。

  可這兩邊的關係,他還真是不得不打個招呼,姨娘跟他夠親近,可是出於身份的原因,很多事情他不開口,姨娘是不好插手的。

  劉府這邊呢,關係處得再怎麽好,可他跟夫人成親畢竟還沒有一年,遠還沒有到連客套話都不用說的時候。

  所以這兩邊他都得親自去拜托一番。

  除此之外,國子監的先生們要去看,此次會試的主考官白石景大人要去拜訪,老師跟師伯也是要去看的。

  不過不湊巧的是,老師已經離開京城了,就在他中狀元的當天下午,得知了他中狀元的消息之後,人才走的,隻言片語都沒有留下。

  這要不是那日喝醉了酒,老師當著麵將他大誇特誇,他大概都要以為老師對他這個學生不甚滿意了,畢竟老師的挑剔是出了名的。

  師伯這邊直接準備了三道算學題,給他好好慶祝慶祝,魏時笑著進的沈府,出來的時候卻是一臉的菜色,作為一個中狀元當天就立誌,不再寫雜文和詩賦的人,卻在三天後,做了大半天的算學題目。

  這其中的滋味,絕對不是用‘酸苦’這兩個字就能形容得了的,得是‘淒苦’才行。

  關鍵是以前做這些題目,他還能用‘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勉強安慰自己,可是現在這會兒呢,這科舉已經走到頭了,人生也應當掀開嶄新的篇章,而不是在苦巴巴的算題。

  天知道,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他已經算了多少年的數學題目了。

  也不知道,魏時是不是中了狀元之後,就躊躇滿誌了,居然覺得白石景大人應該對他也是頗有好感的,否則的話,也不可能把他選為會元,畢竟在主考官不同意的情況下,他是很難成為會元的。

  然,是他想錯了。

  壓根兒就不是這麽一回事兒。

  魏時並非是單獨上門的,一來,他跟主考官真沒多少交情和往來,二來,白大人畢竟是太子的親舅舅,說起來可能有些謹小慎微了,但魏時真的不想跟皇家奪嫡的事情摻合上任何的關係。

  所以他是邀著相識的人一塊去的,請了這一個,就不好不請另一個,於是乎,魏時把這一屆進士裏頭算的交情的人,全都請過來了,一起去登門拜訪白大人。

  不過跟他有交情的,原也沒幾個,國子監認識的,加上之前鄉試認識的劉子成和鄭家逸,總共加起來也才隻有六個人。

  但到了約定的時間,在白大人府上那條街的巷門口,新科進士卻是來了足足二十七個人。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這裏麵除了受他邀請而來的劉子成、董毅,還有王炳謙之外,剩下的二十四個人全部都是這次被選入東宮做屬官的新科進士。

  得,甭管這些人為什麽這會兒約著一起來了,而不是二十四個人單獨聚在一塊,來拜訪白大人。

  來都來了,這會兒他要是掉頭就走了,剩下的那三個受他邀請而來,但並不在東宮屬官之列的人怎麽辦。

  就算是心裏頭不太舒服,這會兒都不能打退堂鼓了。

  白大人的府邸並不能算大,麵積也就跟魏時現在住的那處差不多,如果是作為朝廷的從四品官員,那還不至於讓人吃驚,但是作為太子的舅舅,住這麽小的宅子,就免不了讓這些學生們驚訝了。

  後院學生們是不能瞧的,可是在前院這一路走過來,雖說這樣的步行速度,有走馬觀花之嫌,可大致的景觀也還是收入眼底了。

  處處都可見花草樹木,有瞧起來甚是名貴,栽種在花盆裏的牡丹,也有一小片的竹子,還不能被稱之為是竹林,也有完全都不認識的花草,就栽種在小路兩旁,雖然瞧著應該是被仔細的修剪過,但瞧著模樣,真就是鄉間田野裏的那些花草。

  在偏廳略說了幾句話,白大人就引著新科進士來了他的院子,別出一格的開了一場文會。

  “諸位都是科舉考試從各地選拔出來的俊傑,自當賦詩一首,相互品鑒,才不負如此良辰美景。”

  白大人都已經開口了,作首詩出來又不是什麽大事兒,底下的新科進士們沒有不應的,魏時心裏頭再是不樂意,也沒出這個風頭。

  不過他真沒這秋風瑟瑟、黃草枯枝的季節裏,感受到‘良辰美景’的存在,白大人這院子布置的真不能稱得上是雅致,花草樹木太多了,顯得繁多而雜亂,尤其是在這秋季,很多草木不可避免的黃了、枯了。

  要說野趣吧,人工雕琢過的院子,又怎麽能比得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總之這良辰沒有,美景也不見得。

  魏時隻得裝模作樣地沉思了一會兒,這才寫下自己從前備好的詩作。

  白大人今兒可算是逮著機會出手了,一連寫了三首詩,作品最多的是他,作品評價最高的是他,受到讚揚和恭維最多的也是他。

  當然了,白石景的詩句,不管是從數量上來說,還是從質量上來說,都當得起起大家的評價。

  自古文人相輕,說的可不光是同水平的文人,水平差距較大的文人也有這樣的。

  文人之間,這樣大型的吹捧場麵,可是相當不多見。

  對於這些新科進士來說,白大人也算是上位者了,上位者一般都是不講究禮尚往來的,這會兒就是如此。

  該怎麽評的還怎麽評。

  互相吹捧,那是不存在的。

  作為新科狀元的魏時,雖然沒想過能在這樣的場合出什麽風頭,但是也沒想過這麽尷尬。

  白大人誇人的時候是真會誇,不誇人的時候也真是詞窮,一句‘尚可’就把魏時給打發了。

  好吧,瞧瞧自己寫出來的詩,再看看白大人寫出來的詩,能得個尚可的評價,也算是……過分真實了。

  做算學題讓人腦子疼,被迫作詩,水平又不夠,魏時離開京城之前,接連受到了兩波‘打擊’,總算是把擺正態度,認清自我了。

  上輩子,初高中的老師總說,現在好好學,上了大學就輕鬆了,想怎麽玩就怎麽玩,玩到你不想玩。

  真正上了大學之後,魏時才清醒了,壓根就不是這麽一回事兒。

  這輩子跟上輩子沒什麽差別,本來以為金榜題名、考中進士、連中三元,就可以不寫詩賦和雜文,也不用再一腦子鑽進複雜的算學題裏了。

  然,並不是這樣的。

  生命不息,學習不止。

  ‘苦命’的魏時,告別姨娘和懷著身孕的夫人,帶著一大隊的人馬,踏上了回江佑府的路。

  跟來時相比,車隊的主子雖少了一個,但是下人卻多了不少。

  夫人出手向來都大方,尤其是對他,所以光是護衛就給他添了八個,食材裝了三大馬車,行禮又裝了四馬車,還有備下要送給堂兄和當地族人的禮物,這些又裝了兩馬車,增加的馬夫再加上做飯的幾個廚子,加起來又多了十幾個人。

  魏時十一歲,送嫡姐去柳州城出嫁的時候,那會兒還要押送嫡姐的嫁妝呢,都沒有這陣勢。

  時隔五年,他已經不太記得當初的心境了,不過有一點應該是相同的,這趕路的心情都是極為迫切的。

  當初送嫡姐出嫁的時候,怕耽誤去縣試的時間,所以總想著路上能快一點再快一點,隻不過那會兒車隊根本就不聽他的。

  現在魏時是想著能趕回來,親眼見證孩子的出生,這是他跟夫人血脈的延續,是他在這個世上最為至親之人。

  趕路的心情自然也是極為迫切的,車隊要怎麽安排,趕路還是歇息,用飯還是燒水,皆聽他的安排。

  是以,原本計劃二十三天才能到達的路程,僅僅用了十八日。

  如果回程也能這麽短的話,應該用不了兩個月就能趕回京城。

  堂兄弟倆已經快要兩年沒有見麵了,不過書信從未停止,所以見了麵也不覺得生疏。

  不過兩個人的變化都是極大的。

  “大哥身體現在如何了,這麽冷的天兒到城門口來做什麽,趕緊上馬車,我又不是不知道咱魏家的宅子在哪兒,哪裏用得著你出來接。”

  魏時幾乎是將堂兄拉上馬車的,堂兄素來身子骨弱,瞧著就比旁人要瘦上幾分,如今瞧著比他走時還要瘦,臉上的顴骨都瘦到有幾分凸起了,而且這氣色瞧起來實在不怎麽樣。

  看來鄉試後得的這場病,遠比堂兄在信中描述的要嚴重的多。

  “不妨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還不知道嗎,以前要讀書,不得不耗費心力,這回好了,總算是考中了舉人,以後都不必再讀書耗費心力了,也不用再去考場上遭那些罪了,身體慢慢也就變好了,還沒恭喜你呢,本朝第一個連中三元的人,你小子可是給咱們魏家光宗耀祖了。”魏定寬慰道。

  想起在京城時接連遭受的兩波打擊,魏時也不知道是否應該提醒堂兄,必須得端正態度,認清現實,走入仕途並不意味著學習的結束,不過相對來說,還是要比之前輕鬆的。

  魏定瘦了,但是在魏定眼裏,堂弟高了,也比之前胖了,臉頰不再那麽瘦,下巴較之以往也稍稍圓潤了些,斂去了一些英氣,比之前更多了幾分溫潤,真就像是一塊兒暖玉一般。

  果然,相貌上得天獨厚的人,不管是胖了,還是瘦了,都甚美,堂弟之前偏瘦的時候,臉上棱角分明,並不難看,反而是英氣勃勃。

  如今比之前稍胖一些,身條長了,肩膀不再那麽瘦削,像一顆挺拔的翠竹,臉上不再棱角分明,卻多了幾分溫潤之色,翩翩公子應如是。

  哪裏像他,偏瘦的時候,還能說得過去,如今瘦得厲害了,臉上並不是像堂弟那樣棱角分明,而是顴骨特別突出,他照著銅鏡看的時候,總覺得這樣的麵相會給人一種刻薄之感。

  在江佑府這段時間,每頓膳食都要多用些,頂著這副相貌見了堂弟沒什麽,總不能回家見兒子也這樣。

  第79章 一更

  江佑府還是老樣子,除了燕縣和柳州城之外,這裏是他第三個最為熟悉的地方,當然了,京城絕對是後來者居上。

  一個過了鄉試的,一個過了會試的,堂兄弟倆再次見麵,兩個人的狀態都相當之……愜意。

  不需要整日惦記著讀書,看見朵花想著如何賦詩,看見棵樹想著如何寫雜文,看見眾生百態聯想到聖人言。

  總之,備考的日子雖然充實,但也著實辛苦。

  現在就不一樣了,兄弟兩個一人一個躺椅,喝喝茶,曬曬太陽,秋日的暖陽在沒有風的日子裏,照在身上是最最舒服不過的了。

  “那照你這麽說,你日後還是有可能從戶部轉到工部去的,或者是外放出去做官?”

  “應當是如此,你也了解我的性子,我還是更適合去工部,哪怕日日出去督造工程呢,或者外方做父母官,也為一地的百姓做些實事。”

  魏定自然是了解堂弟的,科舉裏麵最擅長的科目是算學,但最不喜歡的科目也是算學,也真是夠奇怪的了。

  “也別這麽早做打算,日子還長著呢,你在戶部一天都沒幹過,怎麽知道不適合你,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的順序在這放著呢,而且本朝注重發展商業,戶部的地位儼然已經超過了吏部,當為六部之首,你還是惜福吧,想調出去容易,想再調回來可就難了。”魏定勸道。

  又不是沒有能力留在戶部,何必去別的地方自討苦吃呢,他這是沒有法子,沒有資曆去京城做官,否則的話,才不會想著在外麵做官呢。

  結果還有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這不是親堂弟,他才懶得管呢,有的是後悔的時候。

  將來後不後悔,魏時這會兒不知道,不過,他很怕堂兄如果真聽了大伯這次的安排,將來有可能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