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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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滋味總是難熬的,殿試隻考策問,因此魏時這段時間也不需要翻閱更多的書籍了,甚至連用來讀書的時間都很少。

  每天雷打不動的寫一篇策問,照例是送到國子監的夏先生那裏去。

  老師是當年的榜眼,策問的水平自然不低,隻是他老人家實在太忙了,魏時的去處也算是板上釘釘了,前途明朗,他實在是不忍心占用老師原本就不多的空閑時間。

  至於師伯那裏,每次去那邊,基本上都要討論一兩道算學題目,好不容易考完了,魏時實在是不想再費那個腦子了,好歹讓他這段時間先歇歇腦子。

  不過,會試的答案,一式三份,不管是老師、師伯,還是國子監的夏先生那裏,全都送過去了。

  各方的回複都還……不錯。

  這也給了魏時一定的信心,不過這信心隨著時間也是逐漸在流逝的,一開始自信滿滿,覺得自己能拿下會元,後來又不太確定了,可能棋差一著,頗為遺憾的拿個第二、第三,再後來又覺得可能也就是保住前十。

  總之離放榜的日子越近,這心情就越複雜。

  可能夫人也瞧出來了,最近這幾天,在他麵前都不會提及會試的事情。

  想著自己的事兒,魏時也沒忘了遠在江佑府考鄉試的堂兄,跟大伯和大伯母一樣,他擔心的也是天氣問題,對堂兄的實力並不擔心。

  本來當年他考鄉試的時候,堂兄就也該跟著過去試一試的,並非沒有中舉的可能性,如今又過了兩年,水平自然是比之前更高。

  他和堂兄常有書信往來,在信裏頭也討論了不少題目,算學、律學、詩賦、雜文,甚至連策問的文章,堂兄都曾經夾在書信裏給他看過。

  他的水平比堂兄也沒高出來太多,但是有國子監的先生們,這些大人可都是專業的,指出來的一些問題一針見血,這些意見他也都從書信裏頭反饋給了堂兄,堂兄的進步,他是能感覺到的。

  總而言之,有兩件大事同時在心裏頭墜墜著,這日子著實不好過。

  終於,熬了一個多月,十月十五,會試放榜。

  天氣轉冷已經很久了,稍有些體弱的都已經換上了夾襖。

  夫人不屬於體弱的行列,不過現在也懷著身孕呢,衣服穿的自然是比他厚一些。

  怎麽也算是人生最為重要的時刻之一,所以在放榜這一日,是全家人一起出動的,除了夫人和姨娘之外,嶽母和劉鈺也跟著過來了。

  今日並非是休沐日,所以不管是嶽父,還是老師、師伯,就算是想來也沒法來。

  魏時提前半個月就讓人在酒樓上訂了雅間兒,若是沒有女眷,他和劉鈺隨便在一樓的大堂找個位置就成,但是有女眷在,待的地方就要講究私密性了。

  元寶照例是起得比眾人都早,大半夜就跑過來站位置,想來在前麵擠擠壓壓的人群裏頭,元寶已經是站在前頭了。

  其實到了會試這個時候,跟以往的考試都不太相同了,表現之一便是:考生們比較能夠沉得住氣。

  別看這雅間是提前半個月訂的,可魏時讓人過來定的時候,二樓和三樓的雅間基本上在這一日都是空著的,可隨意挑選。

  如今再看,這擠在前麵看榜單的人是不少,大都是下人,讀書人更少有親自鑽進去看的,另一方麵附近的茶樓客棧,等待人不少,可也沒那麽多,目測應該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是在府裏頭等消息的。

  左右下人看了,也會立刻回去報喜的,更重要的是,真若是中了,還會有衙役大張旗鼓的去送喜報,府上必須得要有可以主事的人。

  別看魏時他們在酒樓訂了雅間,待會兒得到了消息,可不能在酒樓用膳,也是要趕回府上的,衙役過來報喜,府裏頭鞭炮、大紅綢緞,還有賞錢都要預備上。

  下人固然可以做這些事兒,但如此喜事,主人家豈有不參加的道理。

  元寶也算是經曆過大陣仗的書童了,跟著少爺這麽多年,這些重要的榜單都是他去看的,這流程他都已經相當熟練了。

  提前一天或兩天過來踩點,放榜的前一日,半夜就得爬起來,早早的把這位置給占上。

  僅僅占上還是不夠的,得有能力護住這個位置才行,就算是沒有發布榜單之前,那也是人擠人,想要伺機把他從旁邊擠開的那也不少見。

  把靠前的位置從一開始保留到榜單發布,基本上就可以了,反正自家少爺的名字一般都是在最前麵,不是第一個,就是第二個,而且是前者的情況居多。

  這也就意味著,他隻要瞄準了最前麵的位置去看,一兩眼基本上就可以確定了,少爺他到底是拿了第一,還是第二,也就不用跟這些人擠來擠去了。

  業務熟練的元寶,打從官差們一出來,那紅色的榜單還沒展開呢,眼睛就已經緊盯著那片紅色不放了。

  官差要貼榜單,這貢院前麵自然要空出位置來,擠著看榜的人群被迫往後,元寶艱難的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並且在官差們貼完榜單之後,迅速向前,目標也是相當明確。

  在一片鮮紅當中,自家少爺的名字,清清楚楚的擺在了首位。

  第70章 一更

  “中了,中了,少爺中了會元。”

  一路小跑進了雅間,元寶連禮都來不及行,便已經匆匆忙忙的喊出來了。

  可真的是憋死他了,怕待會兒出去的時候裏三層外三層,少爺夫人們不方便走動,所以他這一路都把喜訊憋在嗓子眼裏,不敢喊出來,一直到了這雅間。

  魏時整個人已經處在一種懵懵的狀態裏,不知今夕何夕,從解元到會元,真就像是一場夢一樣,不過這兩個榜首都已經拿到了,狀元還會遠嗎?

  魏時之前不是沒有想過今天這一幕,但是到了真正來臨之際,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巨大的喜悅裏、如釋重負的輕鬆感,還有對未來的憧憬,這三種美好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心情簡直不要太舒爽了。

  一旁的白姨娘已經掉起了眼淚,兒子這些年來讀書有多努力,她是都看在眼裏的,如今總算是快要熬到頭了。

  許是孕婦情緒敏感,幾乎沒怎麽流過眼淚的劉楓,這還是在大婚那天之後,頭一次掉眼淚。

  就三個女眷在屋裏頭,兩個都哭了,劉夫人一邊輕撫女兒的背部,免得情緒過於激動影響到肚子裏的孩子,另一邊,歡喜的同時,也覺得有些尷尬。

  鼻頭不酸,眼睛不澀,歡喜歸歡喜,可她真是沒有要流淚的感覺。

  劉鈺還是滿滿的孩子氣,又蹦又跳,要不是劉夫人手疾眼快的把兒子拉住,這孩子大概就要蹦到他姐夫背上去了。

  這是姐夫,不是爹。

  劉夫人也是無奈,女婿是標準的書生,縱然是學過她們的劉家拳,可也就是能流暢打下來的程度,要說力度那是沒有幾分的,猛不丁的一大小夥子跳背上去,那還不直接把人給壓倒了,這大喜的日子裏,再摔個好歹的。

  魏時醒過神來,瞧著這屋子裏的老老少少,心也算慢慢落回實地了。

  貢士,從今日起他就是貢士了,而且是接連拿下解元和會元的貢士,本朝還沒有大三元,如果殿試能夠正常發揮的話。

  魏時估摸著,他可能就要成為本朝的第一個大三元了。

  “現在就回去吧,報喜的官差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過去,另外還得派人跟嶽父、老師、師伯他們報聲喜才是。”魏時開口道。

  他大概是這個房間裏除了劉夫人之外,最為淡定的一個了,最起碼看上去是這樣,說話的聲音都是平靜的,跟往常沒什麽不同。

  劉鈺覺得,‘大將風範’這四個字,同樣能用在讀書人身上,將軍可以麵對來犯之敵麵不改色,他姐夫也絲毫不遜色於說書先生口中的將軍嘛。

  他都這麽激動了,姐夫本人反倒是表現的跟沒事兒人一樣,境界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很快,劉鈺就知道了,還真不是他跟姐夫的境界差距有多大,而是情緒外露的方式不同。

  他們過來的時候,原是乘坐馬車來的,現在到了要回去的時候,姐夫居然要步行走回去。

  從貢院走到東城的魏府,少說也得一個多時辰吧,哪怕就是現在買匹馬,直接騎著馬回去呢,也比走路回去靠譜吧。

  “你們先坐馬車回吧,我在路上溜達溜達,用不了多久也就回去了,讓元寶陪著我就成。”

  知道若是不留個人下來,眾人應該是不放心的,既然如此,那就把元寶留下。

  魏時現在就覺得精神比較亢奮,特別想沿街跑一跑,當然了他自個兒知道,直接在大街上跑步是不可能的,他這還穿著讀書人的長衫呢,真要是不顧禮儀,直接在大街上跑起來,大概會有人覺得他是犯了癔症。

  就跟上輩子他看的那課文裏一樣,範進中舉,狂喜之下,就直接瘋癲了起來,那不就是得了癔症嗎。

  他可不希望,自己丟人現眼至此。

  所以也就是沿街走一走了,從貢院門口一直走回家,腦子裏的亢奮勁兒應該也就能下去了。

  回去還能陪大家夥一塊用個膳,然後專心備考殿試。

  腦子亢奮但是並不影響思考問題,魏時已經把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不過,走回去?

  這一聽就覺得不太正常,不過這樣的表現才是正常的,才十六歲,就已經中了會元,而且極有可能就是本朝的第一個‘三元’,激動一些那才是正常的。

  要是跟剛剛一樣,反應平淡,那大家夥就算是現在不擔心,回頭想想也會覺得擔心。

  “要不我也留下來陪你吧?”劉鈺他真從來沒嚐試過跑這麽遠的路,而且還是在城內。

  “不用,你還是護送嶽母她們回府吧,我不在,你也不在,這怎麽能行。”

  “怎麽不行啊,這又不是在荒郊野外,不會出什麽事兒的,還是讓劉鈺跟著你吧,你們倆誰要是走累了,直接買兩匹馬騎回來也行,或者是讓元寶回去報個信兒,府裏裏頭再派輛馬車來接也行。”

  劉楓安排的也是挺明白的,她這是懷著身孕,如若不然的話,哪輪得著劉鈺跟元寶陪夫君在外邊兒溜達,她一個人陪著就行了。

  行吧,天子腳下還真沒那麽多事兒,魏時早些預備著來京城的時候,還挺怕在京城碰到哪個不講理的官N代,就跟水滸傳裏的高衙內似的,老爹權高位重,還不講理,那被人欺負死了都沒人處申冤去。

  不過當今治下的京城,真的是挺好,至今他也沒見著哪個仗勢欺人的混賬惡霸。

  曹安應當是他遇到過最有權勢的子弟了,不光沾著‘官’字,還沾著‘皇’字,可跟混賬惡霸扯不上什麽關係,連紈絝都算不上,也就是不求上進而已。

  不求上進的王府世孫,也就是吃吃喝喝玩玩,莫說是草菅人命了,連仗勢欺人都沒興趣。

  魏時原本是想著能清清靜靜的走回府,沒什麽想說話的欲Ⅰ望。

  元寶是足夠安靜的,劉鈺這孩子大概是要攢足了勁兒走回府,也沒什麽要說話的意思。

  不過這往回走的路上,出乎預料的遇到了好幾個熟人。

  有他在國子間的同窗,也有曾經一起參加鄉試的同年。

  交情算不上有多深,但既然遇到了,再怎麽不想說話,也得停下來跟人家聊一聊。

  邊聊著邊等來了熟人,很快兩個人的交談就變成了四五個人。

  劉子成,鄭家逸,紀風錦。

  這三位可以說都是會元的有力競爭者,不過魏時急於知道自己的成績,也就沒讓元寶再看其他人的,這會兒見麵聊天,還真是挺尷尬的。

  人家恭喜他喜中會元,他能說什麽,恭喜回去吧,不知道人家的名次,關鍵這也並非板上釘釘的事兒,萬一中間出了什麽岔子,人家沒考上,或者壓根就沒參加,他再開口說‘恭喜’,那不是找茬嗎。

  魏時隻能萬分尷尬的解釋。

  “方才太過激動了,就想著出來在路上走一走,也沒來得及看其他人在榜單上的位置,不知道諸位兄長考的如何?”

  劉子成最為年長,之前還想過撮合魏時和自家妹妹,不過這事兒就提了一嘴,之後便不了了之了,如今怕是更高攀不上了。

  “上榜了,在榜單中間。”

  具體的名次,不說也罷,這一次會試總共錄取了九十六人,他排第四十九名,關鍵也不是發揮失誤。

  考試的時候天氣很好,他中間也沒覺得身體不舒服,會答的題都答上了,能蒙的也都蒙上,可這成績著實比他當初預計的要低一些,真沒什麽好說的。

  當年院試的時候,他還壓了人家魏時一頭呢,如今一個排在榜單最前頭,一個已經跌落到中間了,還真是世事無常。

  劉子成說的含含糊糊,鄭家逸也不好說的太明白,不然的話,就跟他上趕著炫耀一樣。

  “二十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