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874
  實際上是第十八名,多等了兩年,沒參加上一屆的會試,原本就是衝著前十去的,如今再看,真的是小覷了天下英雄。

  紀風錦跟其他兩個人都不認識,就認識魏時一個,以前他和魏時,還有洪瑞,三個人是一起在先生們那裏吃小灶的。

  三個人裏原就以魏時的水平最高,如今看會試的成績果然如此。

  “第六名。”

  紀風錦對這個名次還是挺滿意的,在先生們那裏,他和洪瑞都是有能力衝擊前十的,如今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務,洪瑞可在二十名開外呢。

  更重要的是,魏時已經拿了解元和會元,不出意外的話,那肯定就是板上釘釘的狀元了。

  他雖然是第六名,但是年齡長相還是有優勢的,沒了魏時跟他搶,他就極有可能會是這一屆的探花郎。

  自古以來,科舉考試最引人注目的功名,一個是狀元,另一個就是探花了。

  夾在中間不上不下的榜眼,反而還比不過落後一個名次的探花。

  得,總共四個人,就他年紀最大,還就他成績墊底兒,劉子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關鍵是就他現在的名次,如果殿試發揮不好的話,很有可能一腳就掉進三甲同進士裏頭去。

  如夫人,同進士。

  他可不想這麽倒黴,可這些年來,倒黴事兒總是往他身上來。

  一一恭賀之後,魏時還是挺好奇的。

  “咱們江佑府鄉試的前三名是都沒參加上一次的會試嗎?”

  就算是劉兄,能在這一次會試拿到中間的名次,倘若兩年前參加的話,也應當不會落榜才是。

  “我這不是想著往前衝一衝名次嘛,所以就多等了一屆,本以為要三年的,沒想到正好趕上朝廷開恩科。”鄭家逸苦笑道。

  早知道是第十八名,他就應該再多等上一年的,這次恩科錄取走了這麽多人,一年以後的會試,競爭肯定就沒有現在這麽大了。

  鄭家逸能等,魏時也能等,但劉子成這個年紀是真等不了了,他比魏時大了十一歲,比鄭家逸大了七歲,今年都已經二十七歲了,就算上一次過來考,有可能是同進士,他也是會過來的。

  可他不是過不來嘛,就沒有比他更倒黴的了。

  “鄉試回去之後,不小心扭到了腳,沒辦法到京城來趕考,這就又耽誤了幾年。”

  劉子成都懷疑他這些年是不是命犯太歲,沒少往寺院跑,香燒了不少,菩薩拜了不少,香油錢也沒少往外捐,好在這一次是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到了京城,也參加了會試,沒出什麽岔子。

  傷筋動骨一百天,尤其是現在這樣的醫療條件下,當然要好好注意了,真要是落下什麽的毛病,就算是考中了進士,那也是入不了仕途的。

  這還真挺讓人同情的,劉子成原本就是被守孝耽誤了多年,要不然也不可能‘橫空出世’,奪了魏時的院案首,現在又被腳傷耽誤了兩年。

  這運氣也真是簡直了。

  同情劉子成的同時,魏時也有些同情他自己,畢竟從縣試一路考過來,除了尚未進行的殿試之外,唯一一場沒有拿榜首,而是拿到第二名的便是院試了,還就是敗在了劉子成手裏。

  倘若對方沒有被接連的孝期耽誤,那院試兩個人是萬萬碰不到一起去的。

  如果真那樣的話,那可就不是大三元的事情了,魏時現在都可以展望六元了,小三元,大三元加起來可不就是六元嘛。

  不過這事兒,魏時還真沒法兒怨過人家,畢竟這位劉兄真的已經夠倒黴的了,當年也是他棋差一著,學識不夠。

  皆是金榜題名之人,或許心裏頭多多少少都有些遺憾,可這會兒依舊是難掩喜悅。

  不過誰也沒像魏時表達喜悅的方式這麽奇葩,非得要一路走回家。

  第71章 二更

  等魏時帶著劉鈺和元寶回去的時候,官差已經過來報過喜了,爆竹也已經放過了,宅院門口留下一地的紅色碎屑,兩顆石獅子上掛著大紅綢布做成的花。

  瞧著就可以想象當時有多熱鬧,魏時這會兒亢奮勁兒已經消下去了,多走幾段路確實有醒神的功效,還好他在外頭多溜達溜達,不至於回來之後直麵這熱鬧的場景。

  說實在的,高興歸高興,可是特別喧雜的慶祝方式,尤其是又有很多外人在場的情況下,他還是挺不能適應的。

  不過等進了府,一家子居然還沒吃飯,就等他和劉鈺回來了,魏時也是哭笑不得。

  “萬一我跟劉鈺在外麵用膳,你們豈不是要等到晚上了,下次別這樣,又餓不著我們倆。”

  還好是回來了,沒被昔日的同年和同窗拐過去吃酒,不然的話,這三個人豈不是要餓肚子,嶽母和姨娘都是長輩,夫人可是還懷著孕呢。

  “這才多長時間,再說了,你以為就你一個人興奮,需要一路走回來醒神,我們大家夥也興奮著呢,還不得聊聊天、說說話,也跟著醒一醒神,這不就等到現在了。”

  劉楓說的也是實在話,她們三個也沒刻意的要等人回來用膳,隻是太過興奮了,即便是回來就坐下,麵對滿桌子的飯菜也吃不下。

  “報喜的人可遣派出去了?”

  “放心吧,該去的都已經去了。”

  娘家,老師家,師伯家,國子監的幾位先生那邊,包括李家,她都讓人過去報喜了,當然人家覺不覺得這是喜事兒,那就不一定了。

  這一頓遲來的午膳,還是蠻豐盛的,心情輕鬆愉悅的魏時敞開肚皮吃了不少,以至於飯後,都需要去散步消食了。

  劉夫人則是帶著劉鈺回去了,這宅院實在是不大,每次過來住,都得拉好幾車的行李過來,等搬回去的時候,再把這些東西都拉走,是以,想要在魏府留宿,還真不是一件隨便就可以決定的事兒,得提前把東西收拾好才行。

  劉鈺這段時間可以說是相當老實,該讀書的時候讀書,該打拳的時候打拳,今兒算是好不容易才有個機會出來的,他要是不聽話,就得立馬被盤問,心裏頭有什麽擇妻的標準。

  他能有什麽標準,這才哪兒到哪兒,姐姐都能十九歲才大婚,他一個男子漢急什麽。

  “老師也該散值了,我得親自過去跟他老人家報喜,師伯那邊也得去一趟,晚膳就不用等我了,也別讓廚房的人準備了。”

  不囑咐這一句不行呐,讓身懷有孕的夫人餓著肚子等他,實在是於心不安,而且他這邊要是不給個準話,廚房那邊的人就一直會準備著,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先不說浪不浪費食材,關鍵是太熬人了。

  夫人是如何管家的,他不打算插手,這些規矩應該已經是劉家好幾代積累下來的,也可能這京城的官宦人家都是如此,他沒必要把後世的規矩拿過來,免得這規矩也跟人一樣水土不服。

  隻不過,說他矯情也好,說他小市民心態也罷,能少給人添些麻煩,他就盡可能的少添,這麽做可能也沒多少意義,就是圖個心安吧。

  ——

  魏時到沈府的時候,正好趕上老師散值回來,師徒倆是在大門口遇上的,不同的是一個騎著馬,一個坐著馬車。

  沈舟高興呐,連馬車也不坐了,讓下人把學生的馬匹牽到馬廄裏去,拉著學生的手,就往府裏頭走。

  “老夫在衙門就知道你的喜報了,好好好,真的是太爭氣了,頭段時間看你謄寫出來的答案,老夫就知道差不多穩了,如今,果不其然,真的是太給老夫爭氣了。”

  學生的興奮勁兒過去了,老師的還沒過去呢。

  沈舟這輩子就收了這麽一個徒弟,在這之前,挑來撿去的,硬是一個都沒收,大家表麵上雖然不說什麽,可是私底下也是議論過的,尤其是在他破例收了魏時為徒之後。

  ‘挑來撿去的,最後都沒人過去請他收徒了,隻能收了一個庶子當徒弟’

  ‘以前還覺得他眼光高,現在看來,什麽眼光高啊,分明就是老糊塗了’

  ‘有他後悔的那一天’

  ……

  諸如此類的話,沈舟也是聽說過的,幾個兒子在信裏頭也提起過這些事兒。

  可現在,這些人傻眼了吧,十六歲的會元,放在哪都是絕對的天之驕子,更何況他這個學生還極有可能成為本朝第一位大三元。

  在衙門的時候,他聽著同僚們恭賀的話語,心裏頭別提多舒爽了,他並沒有要求學生要考個會元、考個狀元回來,畢竟他也不是專心做學問的大家,修建水利工程這種事情,那些‘之乎者也’的句子還真用不上。

  這不,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了不是。

  看得出來,老師難得這麽高興一回,不光讓人上了菜,還拿了酒。

  “今天這大喜的日子,必須得喝點兒。”

  沈舟自己也不是個能喝酒的人,所以平日裏也很少喝酒,不過有些話,不喝酒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學生說,不管是為了今日的大喜事兒,還是為了把那些話說出口,今兒都得喝點。

  事實上,魏時在家中已經是喝過酒了,隻不過沒喝多少,出門之前又換了衣服、漱了口,這會兒身上應當是聞不到什麽酒味兒。

  老師要喝,那就喝吧,難得這麽高興,師伯那邊,明天去也成,老師跟師伯這關係,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除了開頭,沈舟說了不少‘高興’、‘爭氣’之類的話,緊跟著就開始聊他手頭的水利工程。

  魏時為了備考會試,已經有差不多半年的時間沒有翻看過水利方麵的書籍了,原本他在這方麵的水平跟老師比起來,就很不怎麽樣,這會兒聽起來還是有些吃力的。

  說著說著,忽然就切換了內容。

  “世人都喜歡酸言酸語,從一個方麵比不過人家,就會從另一個方麵去抨擊他,去惡意的揣測他,這樣的事情太常見了,就算是遇到了,也不用管這些個跳梁小醜,任他們說去,說破了大片,也不過是把自己內心的醜惡揭露開來……”

  沈舟有些語無倫次,他很想跟學生說明白,但有些話又不好說的太明白。

  不過魏時確實是聽明白了,老師大概還以為國子監是一個真正的清淨之地,聽不到什麽酸言酸語。

  實則不然,別看他入國子監兩年來,一直都是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樣子,可是群體生活,總是免不了要跟人接觸的。

  再加上國子監就那麽大,裏麵的學生又那麽多,很容易就在不經意間聽到很多自己不想聽的話。

  這些話大概就是老師所說的酸言酸語吧。

  大家攻擊他的幾個地方都很一致。

  首先,就是庶出的身份,當然這個年代,庶出也是合理合法的,嫡出也並不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就是覺得庶出低賤罷了,上不得台麵,言語之間頗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另一點就是他的嶽家,正七品縣令庶出的兒子,能娶到正二品兵部尚書的嫡長女,說他會鑽營唄,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吃相太難看了。

  再有就是老師,老師這麽多年來就收了他一個徒弟,除了解元的功名之外,其他並沒有可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在文圈裏也沒多少名氣,換句話來說,就是才情不夠,隻會死讀書,能被沈大人為師,也是他會鑽營的表現之一。

  最後一點就是曹安和劉鈺,這兩個跟他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的好友,都是權貴子弟。

  而在他還沒有跟劉家結親之前,就已經同這兩個權貴子弟交為朋友了,而曹安和劉鈺呢,除了他之外,壓根就不理會國子監裏的其他同窗。

  這就又成了他會鑽營、愛巴結人的證據。

  反正翻過來覆過去的就那些話,魏時一開始也會因為誤解覺得心情不好,甚至還會逐一報複回去,但是這樣的話聽多了,也就沒有力氣和時間跟這些人置氣了。

  這壓根就不是什麽誤解,是偏見才對,兩者之間有著本質的區別,誤解還能被解開,偏見,那就是他們隻相信自己想到的東西,根本就不管看到什麽。

  跟這樣的人置氣,真的是白白浪費自個兒的寶貴時間,左右都是一些見不得人好的紅眼病,就像是待在陰Ⅰ水溝裏的臭老鼠,隻能是用自己陰暗的心理去揣測別人,見不得天日。

  不過,他沒想到老師會特意給他提這個醒,算是提前給他打個預防針。

  隻是老師沒有想到,國子監跟其他地方沒什麽不同,甚至還要更為殘酷,畢竟這裏麵的人走出去之後,未來的際遇天差地別。

  “我知道,您就放心吧。”魏時把酒給老師斟上,又把自己麵前的酒杯倒滿,一飲而盡。

  “說這些話的人,大都是出於嫉妒,他們說的越酸,說明嫉妒的就越厲害,心裏頭就越難受,也說明您學生越優秀,我有什麽好不高興的,他們那些酸氣的話,在我心裏頭那就是誇獎,誇的越是厲害那才好呢。”

  這話說的,灑脫是灑脫了,可怎麽一點都不像他的學生,他的學生魏時以前是一個多麽謙虛恭敬的端方君子。

  這話一開始聽著境界還是挺高的,可是說著說著,到了最後,怎麽有點像耍無賴的樣子。

  不過這‘無賴’耍的好,人就怕想不開,要是能把這些酸言酸語都轉化成誇獎自個兒的話,那生活肯定是沒什麽煩惱了,這日子也就過得和順了。

  可要練就這樣的本領,之前得經曆過多少呀。

  沈舟都不敢往下想,別看他活了一把年紀,最小的兒子都要比魏時年長,可知道別人私底下對他不好的議論,心裏頭也是窩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