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788
  跟胡攪蠻纏的極品舍友比起來,他這就已經足夠幸運的了,兩邊相安無事,各得清淨。

  曹安和劉鈺確實是有意裝看不見的,本來嘛,他們兩個人占了一處院子,本來以為這一年可以消消停停的吃個獨食。

  哪成想,都開課這麽長時間了,居然還有人過來報道,其他的學社都已滿了,就隻能是安排在這個院子裏。

  需要騰出來一個套間不說,更重要的是他們也怕麻煩,去年接連換了好幾個舍友,但總有人在他們吃東西的時候圍過來,十分影響食欲。

  所以,為了免得這位新舍友也犯一樣的毛病,還是不認識的好。

  不過沒幾天,曹安和劉鈺又很快有了別的心酸,別看他們倆喜歡吃,立誌吃遍天下美食,可作為正在茁壯成長的小樹苗,還是挺注意外貌的。

  理想當中的相貌是什麽樣的呢,在兩位小小少年心裏頭,要高、要瘦,不能偏女氣,但皮膚必須足夠白皙,不能過於硬朗,但必須英氣勃勃。

  總之,這要求一點兒也不低。

  作為兩個——矮胖,高和瘦是所有條件當中最為重要的。

  新舍友剛好是滿足了這所有的條件,關鍵是在國子監住了幾天之後,瘦了,也顯得更高了。

  瞧著自個兒又矮又胖的身材,頗為圓潤的臉,再看看人家,已經夠高夠瘦的了,關鍵是還在變高變瘦,而且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這滋味兒,哪怕吃著新舍友吃不到的獨食,也像是站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醋海裏頭,除了酸,還是酸。

  為了這份酸氣,兩個人還特意吩咐下人打聽了新舍友的情況。

  得,更酸了,江佑府鄉試的解元,十五歲,嘖嘖嘖,這下見了麵就更不可能打招呼了。

  跟兩個舍友關係不親密的情況下,魏時也還是交到了朋友。

  算學課上,解題速度把老師都給驚到的學生,無疑可以引起很多的關注,哪怕月考還沒有來臨,很多人也都知道那位剛剛到國子監來報道的新同窗,實力不容小覷。

  好學生有好學生的圈子,入圈的要求便是成績了,魏時雖然沒有參加過國子監的考試,但畢竟是鄉試的解元,算學課上又小小的露了一手。

  這入圈的敲門磚也算是有了,誰也不排斥魏時跟她們一塊兒討論問題,相反還會主動拉著他參與,尤其是算學上的問題。

  不過隻能等到月考之後,才能確定他在這個圈子裏的地位。

  曹安跟劉鈺在院子裏吃獨食的時候,魏時不是自個兒埋頭苦讀,就是跟幾個同窗暢談聖賢之道。

  大家的見解各有各的不同,但是又殊途同歸,既能找到不同點,也可以找到相同點。

  讀書人嘛,辯論起來經常是引經據典,上下幾千年的曆史好似都已經熟記於心,各朝各代的名人,就跟自家的親戚鄰居一樣,生平事跡別提有多了解了。

  偶爾被辯論聲吸引到的曹安和劉鈺,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臉的懵逼,這話沒聽過,不知道什麽意思;這人沒聽說過,寫詩的,還是作詞的;這書沒看過,有這本書嗎。

  兩個立誌吃遍天下美食的少年,難得因為功課的事情有些失落,成績墊底不要緊,關鍵是連人家說的話都聽不懂,這就不太舒服了。

  比他們高,比他們瘦,比他們俊秀,比他們更有英氣,比他們功課更好,這本身就已經很氣人了,還說些他們壓根就聽不懂的話,咋不上天呢!

  吃到嘴裏的肉都快嚐不出滋味來了。

  魏時第一次從國子監回家休息的這一天,正好是會試榜單張發的時候。

  明明考生裏頭並沒有他認識的人,他自個兒更沒有參加這次的會試,可連家還沒回呢,就已經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張發榜單的那條街。

  比鄉試榜單張發的時候,更為熱鬧,整條街上人頭攢動,魏時想要擠進去相當不容易,好在他也沒想看那張榜單上到底有哪些人的名字,隻是過來湊個熱鬧罷了。

  就跟上高二的時候,看高三學長學姐們能被哪一所大學錄取一樣,雖然跟自己沒多大關係,可也是想來湊這個熱鬧。

  第40章

  比起鄉試放榜時的眾生百態,會試放榜顯然就要可樂多了,榜下捉婿從前朝時就有了,本朝也從未斷過。

  不過,每屆也就這麽幾個而已,能成的概率更小,一來,能考到會試,並且高中的考生,大部分早就已經娶親生子了,還有的是已經訂了婚的,隻有極少數的部分,既沒有娶親,身上也沒有婚約。

  二來,達官顯貴自然不會到榜下捉婿,就算是一些普通的官員,也不會來這兒,既沒這個必要,也丟麵兒,能來的都是一些富商,提前早就打聽好了,知道哪個人能‘捉’,哪個人不能‘捉’。

  不過,會試都已經過了,就算是家境貧寒,日後也不會缺了銀錢,比起商人之妻,更向往的自然是官宦小姐。

  所以便是被捉婿去了,男方也是不一定同意的。

  所以這榜下捉婿雖然熱鬧,可能成的概率實在是太小了,有時候一連好幾屆一對兒成的都沒有。

  魏時還是頭一次瞧見這場景,一個富家老爺帶著十幾個仆從,目標打一開始就相當明確,奔著人就去了,扛起來就往外跑。

  至於這能不能成的,就不好說了,甚少有人會關注後續,在場的像魏時一樣都是看個熱鬧罷了。

  不過,甭管能不能成,被幾個人直接這麽扛著走,不說丟麵兒,但不舒服是肯定的,坐八抬大轎尚且晃呢,更何況一點兒工具都不借助,直接把人抬起來呢。

  這麽一想,還是在會試前成了親才好,最起碼避免了被榜下捉婿的風險。

  別說是被富商捉婿了,就算是達官顯貴,成親也遠遠不是隻看家世和錢財的,最重要的還是男女雙方本身。

  別看魏時沒經曆過婚姻,可也懂得‘什麽鍋配什麽蓋兒’的道理,齊大非偶不成,低娶也未必是件好事。

  性情合得來,三觀合得來,才是最最重要的。

  相比之下家世、相貌、才學,不是不重要,隻是一個好的家世、一副絕美的容貌、一身令人佩服的才學,對婚姻來說,這些都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絕非必需品。

  魏時想娶得自然是可以相知相守一輩子的人,性情和三觀尤為重要。

  不過,在這個沒有自由戀愛的年代,男女雙方見一麵不難,但想要在婚前相知,那可就是一件再困難不過的事情了。

  魏時縱然向往,可也知道這大概隻能是自己的妄想了。

  這CaoDan的世界,真的是讓人忍不住要爆粗口。

  不過比起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他已經算是幸運的了,最起碼不需要在溫飽上掙紮。

  瞧見了放榜後最為熱鬧的場景,魏時也就無心再多做停留了,畢竟是旁人的會試,不是他的會試,這激動也是浮於表麵的。

  頭一次休假,魏時最想解決的還是零食問題,這餓肚子的滋味兒可不好受,他素來不怎麽愛吃點心,餓的時候自然也就不管這些了。

  可點心壓根就放不了幾日,在國子監的頭幾日還能拿來充饑,可後邊這幾天就不行了,沒有小廚房的情況下,就隻能想些能擱得住的東西。

  比如說肉幹,牛肉是稀罕東西,一時半會兒很難弄得到,豬肉倒是好弄,自打前朝起,這豬肉就不再是上不了桌麵的肉了。

  牛肉稀罕,朝廷是不允許無故殺掉耕牛的,羊肉倒是比不上牛肉稀罕,隻不過這玩意兒貴呀,比豬肉貴了好幾倍。

  所以,時下尋常百姓吃肉,除了魚肉,便是豬肉了。

  這肉幹的做法倒是也不難,這可是魏時上輩子從小吃到大的東西,也見父母做過無數次,早就牢牢的印在腦子裏了。

  先把豬肉切成長條,然後放上醬油、酒、胡椒粉醃製上一炷香的功夫,用冷水焯一焯,控幹水分之後,再用小火炸,顏色變深的時候撈出來,最後放油,放醬油、鹽、辣椒粉各種調味品,加一勺清水,等沒了水分就能出鍋。

  最後再撒上些芝麻,這就算是齊活兒了。

  魏時雖然知道相關的做法,但是卻沒有親自動手操作的能力,隻能是告知廚房的大師傅,讓他們來做。

  一連做了四分,才定下來最後的用料配比。

  魏時將這四份全都嚐過了,沒有一份兒難吃的,隻是他已經想不起上輩子的豬肉幹是什麽味道了,也就無從對比,到底哪一種配比更接近上輩子的豬肉幹。

  說心裏頭不失落是不可能的,隻不過失落之餘,又有些釋懷。

  上輩子終究是離他漸行漸遠了。

  ——

  魏時這一次去國子監,帶了一兜子的饅頭,還有兩兜子的豬肉幹,水果卻是沒有的。

  這個季節,也就隻有去年凍好的水果可以吃,可現在溫度已經零上了,在地窖裏擱著還成,若是拿到上麵來,不出兩日的功夫,這水果肯定就爛了。

  所以拿來也沒用,好在,國子監雖然不提供零食和夜宵,但一日三餐還是很豐盛的,既不缺肉食,也不缺蔬菜。

  饅頭、豬肉幹,再加上熱水,總比幹巴巴的糕點強,不過聞一聞隔壁傳過來的炒菜香,魏時竟覺得自個兒有些心酸。

  這人就是怕對比,豬肉幹再好,每天吃也就這樣了,更何況它壓根兒就比不過剛出鍋的炒菜,更別提火鍋、烤肉之類的了。

  住在這個院子裏,還真真是應了古人那句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身……’

  魏時從兩個舍友在一處院子裏整整住了半年,那篇治水的文章都已經寫出來了,可三個人連句話都沒說過。

  不過,兩邊兒都不強求就是了,見了麵就互相裝作看不見的樣子,不見麵的時候,不管是飯菜的香氣,還是朗朗的讀書聲,倒是沒法忽視。

  “我還以為你這篇文章交不上來了呢。”沈舟含笑道,都已經過去半年了,他這個世侄往府上來了也得有四五趟,治水相關的問題倒是問了不少,可這文章他還是頭一次見。

  “治水牽扯到的知識頗多,一時半會兒,晚輩實在是寫不出來,如今呈上來的這一篇,可能裏麵還存在著不少的問題。”魏時苦笑道。

  黃河的治理,這命題實在是太大了,再加上沒有係統的學習過,想寫出一篇策問來,實在是太難了。

  呈上去的這篇,已經修改過很多次了,以他現在的水準也就是這樣了,可其中的問題必然不少。

  沈舟知道魏時在治水上是什麽水平,很多問題都是他親自解答過的,能把策問寫成這樣,雖然還存在一些問題,但是看得出來著實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他剛剛接觸治水的時候,別說是半年了,便是一年半載,也到不了這個水平。

  “你可知道,我為什麽給你布置這篇策問?”

  “應該是為了考察晚輩的求學之心吧?”這問題魏時早就想過。

  沈伯父出一篇他當時不太可能寫得出來的策問,總不可能是刻意刁難他,最為合情合理的理由便是考察他的求學之心了。

  “你說的倒也不錯,不過這隻是其一,這其二嘛,老夫在工部為官多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治水上,比起科舉,老夫覺得還是在治水上更適合為人師。”

  這話的深意可就大了,‘為人師’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甭管是不是魏時自作多情,但這麽好的機會放在眼前,不趕緊抓住,順杆兒往上爬,那肯定是睡迷糊了。

  不過昨晚,魏時一夜好眠無夢,此刻頭腦清醒的很。

  “晚輩這半年來,雖然對治水沒琢磨出來太多的門道,但勉強也算是入了門,對此事不缺乏興趣,而且晚輩也想像伯父一樣,做一個踏踏實實做實事的官。”

  魏時沒說謊,這確實是他心中所想,入仕之後,他就算是完成了十歲那年定的目標,也算是從困境當中擺脫出來了,無所謂做什麽官,無所謂做什麽大官。

  就想踏踏實實做點實事,不拘是外放做知縣,勤政愛民,造福一方百姓,還是像沈伯父這樣,入六部做官,把一項技術,或者說是學問,做到精之又精,並且付諸於實踐。

  一個踏踏實實做實事的官,沈舟暗自點頭,倒是也合了他這個世侄的性子。

  跟他的理念雖不完全相同,可也殊途同歸。

  “晚輩仰慕伯父許久,這半年來,更是為伯父的才學品性所折服。”魏時深深的拜下去,“不知晚輩可有榮幸能追隨伯父進學。”

  順杆往上爬到這種程度,魏時忍不住有些麵皮發熱,要不是怕此時下跪有逼迫之嫌,他都想立刻跪下磕頭全了這拜師禮。

  莫說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的話,除卻龍子鳳孫之外,這年頭誰拜師不需要雙膝下跪呀。

  本以為是個麵皮兒薄的,沒成想……也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最怕的便是魏時自幼生活在那般境地下,自尊心過強,須知,過剛則折。

  “老夫當日給你出那篇策問,便存了考教的心思,如今看你呈上來的這篇文章,算是過了這關。”沈舟抿了抿唇,“你可願意拜老夫為師?”

  哪兒能不願意,魏時廢話不多說,膝蓋利利索索的就下去了,行雲流水般的行完了這拜師禮,這才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