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519
  魏時屬於遠道而來的,上哪認識人去,而且他來的又晚,就隻剩下一處院子還沒有住滿了,壓根兒就沒得選。

  魏時起初沒在意,畢竟像他這樣從外地過來,專門到國子監進學的人應該也有,自然也就容易找不到伴,所以就一定會有還沒有住滿的院子。

  應該跟脾氣性格沒多大關係,主要是在這認識的人少,背景關係又不夠硬,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不過,進了院子才發現壓根就不是這情況,一個院子裏頭有六個套間,現在就隻剩下一套了,也就是魏時要住在這一套。

  按理來說,應該已經有五個學生入住才對,但實際上這裏麵隻住了兩個學生,其他的三個套間兒,全部都是用來放東西的。

  而他要入住的這一個套間,應該是剛剛才把東西搬出去,魏時整理床鋪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子特別濃烈的香料的味道。

  不知道放了多少熏香在這兒,香味才能在這張空蕩蕩的木板床上久聚不散。

  得,還有什麽不清楚的,能占用四個套間放東西的人,那來頭肯定不小。

  “這學舍還有別的空地兒嗎?”魏時又專門找到管理這塊兒的官吏,他是到這兒來進學的,可不是過來找氣受的,也不是過來抱大腿的。

  清靜最重要。

  “要是有別的空地兒,早就給你安排了,這不是都住滿了嗎,隻能讓那邊兒給你騰出一個套間來。”

  當今重視科舉,國子監的配置也是越來越好,所以這學舍都有些不夠用的了,就隻有這幾個空地兒。

  也不知道這小子是走運了,還是倒了大黴,所有的空學舍都集中在這處院子裏,可不是湊巧,而是上頭專門這麽安排的。

  住在這裏頭的兩個小祖宗自然是不好伺候,在一個院子裏住著難免磕磕碰碰,碰上這兩位,那基本上就隻有吃癟的份了。

  看來是沒得選擇了,魏時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那您能告訴我住在這處院子的是什麽人嗎?”

  總得知道是哪家的大佛吧。

  “嘖,這倒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你沒來之前,這處院子就隻住了兩個學生,一個是肅王府的世孫,一個是劉唐將軍的幼子,都是靠著府裏的名額進來的。”

  本朝政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有一個可以入國子監進學的名額,也是基於這部分原因,國子監的人員才會如此複雜。

  不管是肅王府,還是劉唐將軍,不用官吏介紹,魏時也清楚,這兩個基本上都是全國文明的。

  肅王府的當家人跟當今皇上乃是堂兄弟,位高權重算不上,肅王並非是個愛攬權的,而他之所以出名,不僅是因為出身皇家,還因為他子嗣艱難。

  艱難到何種地步呢,兒子是根獨苗,孫子也是根獨苗,兩代單傳的情況下,兒子還早早的就去了呢,相當於偌大的肅王府就隻有孫子這一個繼承人。

  沒有了世子,就隻剩下世孫了。

  這稀罕程度,比正兒八經的皇子更甚,畢竟皇上不缺兒子,哪怕龍子鳳孫,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不像肅王府,萬畝良田一根苗,能不好好護著嗎,捧手裏怕摔了,含嘴裏怕化了。

  至於劉唐將軍,本朝已經多年沒有戰事了,自然也就沒有武將建功立業的機會,劉家世代都是武將,劉家的先祖是跟著太祖皇帝打過江山的。

  劉唐將軍之所以在沒有戰事的大靖朝出名,靠的不是祖上遺風,也不是練兵的手段高超,而是畏妻之名。

  劉唐娶的不是大靖朝的公主,嶽父也並非手握大權的重臣,他的夫人不管是容貌,還是文采,都算不得一等一。

  然而,劉唐卻是個滿朝皆知的耙耳朵,不隻是不納美色這麽簡單,後宅之事皆聽他夫人的,後宅以外的事情,夫人對他的影響也頗深。

  總之,劉家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女主人做主。

  魏時沒關注過劉唐將軍的幼子,自然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不過長孫幼子,向來都是極為受寵的存在。

  既然知道是哪家的大佛,魏時心裏頭倒是放鬆了些,肅王府名聲向來不錯,劉府亦然。

  他的這兩位舍友,可能並不是那麽的難以相處,不過是享受一些特權而已,不管是什麽世道,隻要有人在,那就是有特權的。

  能少吃些苦頭,誰不樂意,隻要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沒損害其他人的利益,那就是合情合理的。

  學舍這邊還是很好收拾的,雖然床鋪上還是縈繞著一股子香料味兒,但是並不影響睡眠,魏時也沒那麽多講究。

  書架是他自己收拾的,哪本書要放在哪個位置,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一直到下午,魏時這才瞧見他的兩個舍友。

  曹安,劉鈺。

  兩個人是肩並著肩一塊兒走進來的,邊走還邊聊著天兒,看上去關係很是親密。

  魏時的第一反應就是——白嫩,像剛剛出籠的白包子,散發著騰騰的熱氣,每個褶皺裏都透著可愛。

  魏時下意識就覺得這兩個人應該比他的年紀要小很多,還不屬於少年的行列,應該是兒童才對,而且還是尚未褪去嬰兒肥的兒童。

  小臉蛋肉嘟嘟的,讓人很有想要捏一把的衝動。

  兩個人顯然已經知道學舍有新人搬過來了,瞧見魏時主仆倆在院子裏也不覺得奇怪,但是也未做理會就是了。

  兩個小人兒旁若無人的走開了,全當看不見魏時主仆倆。

  瞧不見就瞧不見吧,魏時看著這兩個白白嫩嫩的小同窗,實在是生不起惱怒的心思來,就是兩個小孩子。

  說起來,魏達也有五歲了,隻是多年不曾見過,他還在燕縣那會兒,能見到這個弟弟的機會就不多,如今想來,便是連模樣都已經淡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也生得白白胖胖的,小臉肥嘟嘟的,瞧著便讓人心生歡喜。

  跟兩個舍友完全打不著交道,其他人就更不認識了,教室裏的座位基本上已經占滿了,魏時隻能在唯一有空位的最後一排裏挑個位置。

  不過,現在授課沒有板書,采取的又是小班授課,教室的麵積並不大,坐在最後一排也能夠聽清楚先生講課的聲音,因此不管是坐在第一排,還是坐在最後一排,差別並不是很大。

  魏時右手邊的座位是空的,再往右就到門口了。

  左手邊的位置倒是有人,不過打從一開始,這位就趴在桌子上睡覺,先生都走了,人也沒起來。

  魏時一整堂課的時間,手裏頭握著的筆就沒放下過,聽到比較新穎的內容,或者是比較難以理解的知識點,就迅速的記到自己的筆記上。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話一點都不假,魏時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還是記到筆記上,下課後再去整理記憶,對他來說更為靠譜一些。

  不過整堂課上,也就魏時一個人拿著筆,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講課的先生,雖然是在最後一排,但是也很醒目。

  夏先生在國子監授課這麽多年,就沒見過一個上課像打仗一樣的學生,手裏的筆就像武器一樣,一刻都不放下。

  一雙眼睛那叫一個有神,透過眼睛,都能知道這個學生的注意力有多集中,神經繃得有多緊。

  這不是打仗,是什麽。

  而且手裏頭的那筆也不是不動的,他講到重點的地方,有好幾次,筆動的那叫一個快呀。

  就跟打仗衝鋒一樣,拚的就是一個速度。

  夏先生在講課的時候,特意在教室裏頭轉了幾圈,也細細瞧了這學生的筆記。

  得,龍飛鳳舞的一大片,壓根兒就看不清楚寫的是什麽,就跟小孩子剛拿到筆,什麽字都不會寫,隻會胡亂畫道道一樣。

  嘖嘖嘖,他還以為是個好學生呢,不曾想……怪不得坐最後一排。

  第39章

  魏時在課堂上寫的筆記,應該也就隻有他自己能認識了。

  別說是沒見過簡筆字的古代人了,就算是現代人也大概是認不清楚的,有的字幾乎就是用一個符號帶過,除了他以外,就沒人知道這符號代表什麽意思。

  這麽做最大的優點就是速度快,畢竟先生不可能因為哪個學生記筆記而放慢語速,尤其是在這幾乎不記課堂筆記的時代裏。

  魏時的課堂筆記基本上不會保存,保存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可能隔不了多長時間他自個兒都不認識這筆記上的字兒了。

  每天的課堂筆記,他都會在當天整理出來,用的自然是大家都認識的是字跡,這才是學習和複習時的重要材料。

  而這些東西,魏時全都好好保存著呢,一份兒都沒丟過,等哪一日他金榜題名了,這些資料也就能賣出去了。

  總不能一直靠大伯接濟不是,這宅子,這些下人,包括魏時和姨娘的日常用度,全都是從大伯那兒出銀兩。

  魏時現在是沒法子、沒能力,但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沒有誰天生就欠了誰的,大伯的看重,不是他可以一直‘啃老’的理由。

  不管是在地位上,還是在錢財上,都得立得起來才是。

  不過現在的魏時沒想到,他手頭的這份資料固然珍貴,但是想賺錢卻沒那麽容易,盜版從古至今都是存在的,更別提現在壓根就沒有什麽律法保護正版。

  想要靠這份資料小賺一把,那是可以的,要是想大賺一筆,或者是做個長長久久的生意,那可就困難了。

  所以靠資料富裕起來的想法是行不通的,不過也並不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隻是這用處現在的魏時還沒有想過,也難怪,連婚都沒成呢,又怎麽會想到日後給小孩子啟蒙的事情。

  如果就學習態度來劃分的話,國子監大致上可以分為三類人。

  一類是相當刻苦勤奮的,像魏時,不管是課上的時間,還是課下的時間,都抓得特別緊張。

  一類是壓根兒就沒有把心思放到學習上的,比如魏時的兩個舍友,曹安和劉鈺,上課的時候還算老實,不過等到下了課,連書本都是不帶的。

  因為住在一個院子裏的緣故,魏時很清楚這兩個小孩私底下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幹嘛。

  喜好相當的接地氣——吃東西,也不知道兩個人是怎麽賄賂的食堂,又或者說家裏頭是怎麽打點的食堂上下,正餐跟大家夥吃的是一樣的。。

  但是這零食基本上就沒有斷過,不是糕點、蜜餞之類的小東西,而是可以用來果腹充饑的硬飯。

  比如烤肉、鹵雞腿、紅燒獅子頭……連火鍋都在學舍裏頭吃過,不過因為味兒大的原因,兩個人不是在屋子裏吃的,就是直接把家夥事兒置在了院子裏頭。

  那味道簡直了。

  別說同住一個院兒的魏時了,就是隔壁幾個院子的同窗,也肯定能聞得到。

  要說值班的官吏們不知道這事兒,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隻是不會過來阻攔就是了。

  跟這樣兩個同窗住在一塊兒,真的是一種‘折磨’,人家吃著食堂送過來的額外加餐,他這邊兒就隻能啃幹巴巴的糕點。

  而且糕點也就隻能啃頭幾天,沒有防腐劑的日子裏,帶過來的食物也就是能撐到五六天,剩下的那四五天就沒法給自己加餐了。

  最後一類學生,就是處於中間的了,既不想著拔尖兒,更不想是墊底。

  私底下不少時間花在了各類的文會上,別以為住在學舍就不能開文會了,就沒有學生們辦不到的事情。

  地方不大,那就開小文會,沒有酒水,那就喝茶,桌椅板凳不夠,那就把好幾個院子的湊到一塊去。

  既沒有喝酒鬧事,也沒有打架鬥毆,文會上不是寫雜文,就是寫詩賦,半點兒都沒有違背國子監的規矩,自然也就沒人管。

  魏時不過在國子監住了八天,整個人瞧著都比往日消瘦了,臉上的棱角愈發分明。

  跟往日比起來,讀書的辛苦程度倒是沒有增加,隻是這夥食水平下降的有點多。

  國子監隻提供一日三餐,但魏時這個年紀的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的消耗量又很大,隻有一日三餐的話,是遠遠不夠的。

  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的那兩個舍友,可沒有要消瘦的跡象,臉上依舊帶著嬰兒肥。

  魏時還真是頭一次羨慕人家能保持住兩腮上的肉,連下巴都肉嘟嘟的,一瞧就知道沒餓著,不像他糕點吃沒了,晚上的夜宵就隻有白開水,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不過,住在同一個院子裏整整八天,兩邊打了無數個照麵,但就是沒打過招呼。

  魏時不是必須得別人搭理他,他才搭理別人的性子,隻是人家明顯裝看不見了,他又何必上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