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212
  下人們小心翼翼,誰也不敢高聲說話,更不敢出什麽差錯,唯恐惹著夫人。

  李氏抱著體弱的兒子,心情實在不太爽快,她可沒有收到庶子的來信,是老爺興衝衝的跑過來跟她報喜。

  這算哪門子的喜事兒,她親生的兒子十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她都已經不敢想讓兒子日後讀書了,隻要能好好的活著,安安穩穩的活著,留下個後代,她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白姨娘生的庶長子呢,十二歲的秀才,哪怕頂著一個庶出的名頭,也不會讓人小瞧了去,長房那邊兒對魏時又是愛護有加,甚至連女婿家裏,也都看好這個庶子。

  她的手伸不到柳州城去,老爺是指望不上的,女兒已經完全被婆家拿捏住了,如今能靠著的也就隻有娘家了。

  第20章

  李氏倒是沒想著讓娘家阻撓魏時科舉,長房那邊都不會同意,真要硬頂起來,兄長那邊未必會願意為了她得罪長房。

  她想做的是讓魏家早早的分家,把該屬於她兒子的東西留下,不至於被庶子占了去,至於長房那邊兒,願意扶持魏時,那就讓他們扶持去。

  反正分了家,白姨娘也是要跟在這邊的,魏時哪怕日後顯赫了,也仍舊被拿捏著,若是混不出什麽名頭來,也不能在家產上使心眼。

  李氏在娘家那邊是唯一的嫡女,嫁給魏仁也是下嫁,從來都是依著自個兒的脾氣來,要說動心眼兒,對她來說是沒必要的。

  如今,也算是破了例了。

  當務之急,不隻是把家分了,而且是不能留給魏時多少東西,反正她的嫁妝一分都不會給魏時,至於公中的東西,二八分,嫡子占八分,庶子占兩分。

  還有白姨娘,必須得接回來,不能放在長房那邊。

  李氏一封信,寫了撕,撕了寫,花了兩天的功夫,才把這信給寄出去。

  燕縣離京城遠著呢,又不是派下人專門去送一封信,靠驛站傳送,這書信一來一回得小半年,且還有的等呢。

  李氏素來是個沒什麽耐心的人,在沒收到消息之前,脾氣確實不怎麽好,魏仁幾乎是不怎麽回後院了,沒有白姨娘的那朵解語花不說,夫人一點就炸,他寧可在前院一個人睡,也不想回後院。

  ——

  魏定一直都知道自家堂弟頗有天分,否則也不會在十二歲的時候就中了秀才,而且差一點兒就是小三元了。

  但在算學上,他才知道自家堂弟的天分絕對不能用‘頗有’這兩個字來形容,簡直是太有天分了。

  明明是剛接觸算學的人,就算以前翻過算學的書,可從來都沒人教導過呀,他知道堂弟的啟蒙先生是個秀才,肯定不會在學堂上教人算學。

  所以,現在應該是堂弟剛剛開始學習算學,結果太打擊人了,他好歹也學了三年了,兩三天的功夫,都被堂弟在算學上全麵壓製了。

  當哥哥的有苦難言,還好堂弟在律學上的天分沒這麽驚天動地,不然的話,他都需要調整心態了。

  魏定已經算是心態好的了,堂弟雖然比他小了九歲,可在背誦方麵,堂弟的底子夯的要實。

  雜文、策論也不輸他,詩賦就不太好比較了,如果在限定時間內做一首詩,那他做出來的詩大都要比堂弟強,但是如果不限定時間的話,那他的詩跟堂弟的詩,誰的水平更高就不好說了。

  他有時候在考場上還會即興作詩呢,但據他所知,堂弟這幾場考試所寫的詩賦,都是平日裏準備好的,挑的自然也都是精品。

  算學和律學,他比堂弟早學三年,三年的功夫,按理來說肯定是拉開差距了,但事實卻是,律學確實有一定的差距,算學卻是兩三日的功夫就被趕上來了。

  這樣來看,鄉試的這幾門考試裏頭,他隻在律學這一門功課上比堂弟要優秀。

  這也太打擊人了,九歲的年齡差,三年的鄉試準備,甚至在啟蒙方麵,他受到的教育要遠高於堂弟,父親曾教導過他,教他的先生也是舉人,方方麵麵都要優於堂弟。

  這樣的情況下,他都被堂弟輕而易舉的追趕過去了,魏定這會兒還能隻羨慕不嫉妒,心態已經非常好了。

  魏時從來就沒有想過藏拙,在燕縣的時候,不藏拙是怕自己被打壓到一點出頭的可能都沒有了。

  在柳州城,則是沒有這個必要,不管是大伯,還是堂兄,待他都極好,藏拙無異於是藏心眼兒,何苦跟對你好的人藏心眼兒呢。

  除非是能藏拙一輩子,否則不會被人發現不了的。

  魏定羨慕魏時,殊不知魏時也在羨慕著自家堂兄,他並非是什麽胸有大誌的人,甭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要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如今這般上進,不過是逼不得已。

  在燕縣,若不是姨娘賣了一回慘,他都不知道還要吃那些殘羹冷飯多長時間,夜裏還得要餓著肚子。

  大多數人都喜歡挑軟柿子捏,一旦確認,你是一個沒人幫、沒人問、自己又立不起來的軟柿子,指不定被糟蹋成什麽樣了,食物被克扣應該隻是開始,後續肯定有更多的手段。

  魏時不想吃這樣的苦頭,也不想一輩子都受製於人,十歲之前,他的上進,有一部分是基於對未來的惶恐,但更多的還是因為他喜歡,這些韻味兒十足的東西,這他上輩子就喜歡的,否則也不會去學文科。

  十歲之後,他的上進更多的是不得已,不得已把自己逼成一顆陀螺,隻有不斷的旋轉,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若他和堂兄一樣,沒有這樣的煩心事兒,不至於被逼迫到這樣的程度,誰不想高高興興的讀書,張弛有度,不是強打起精神,而是遊刃有餘。

  魏時明顯的可以感覺到,他已經沒那麽喜歡這些文字了,上輩子可以為了它們熬夜,可以忘記吃飯,但是現在這些東西更像是他往上爬的階梯,每踩上去一階,都踩掉了內心對這些文字的喜愛。

  互相羨慕著的兄弟倆,在算學和律學這兩門功課上,可以互相作為對方的老師,魏時在算學上的水平,不比先生差,也不比魏大伯差。

  魏定的律學是跟著魏大伯學的,再加上從小耳濡目染,水平也是可以的,最起碼應付鄉試足夠了。

  魏大伯更多的是在策論和雜文上幫助這兄弟倆,出題目、改文章、講文章。

  最重要的還是這最後一項,閱曆越是多的人,知識儲備量越是多的人,往往大局觀更強,能夠看到事物的方方麵麵。

  相比之下,魏時和魏定還有的練呢。

  在李家的書信到來之前,知州府是歡快的,後人爭氣,再沒有比這更能夠讓家族和睦的了。

  李家的書信是直接寫給魏大伯的,跟魏李兩家當年定親的時候相比,兩邊的差距已經沒那麽大了。

  昔日魏家是高攀,如今差不多也算是可以平起平坐了,李家底蘊深厚,在職的又是正五品京官,可奈何家族的頹勢明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耐不住這駱駝一直在削減。

  相比之下,魏家正處於上升期,底蘊雖不深厚,但是後人爭氣,魏定是秀才,若不是身體不好的話,可能早就已經中舉了。

  魏時就更不用說了,十二歲的秀才,接連拿下兩個案首,院試離案首又隻差了這麽一點。

  便是放到世家大族,這樣的成績也是值得稱道的。

  李家一代不如一代,人丁倒是挺興旺的,小輩兒裏頭,年長的二三十歲都已經成家有子了,可這一串兒的人裏頭連個秀才都沒有,也不是能安下心來過日子的人,在京城裏頭小打小鬧,欺負平民百姓。

  如今這兩家再放到一塊來比較,說平分秋色,都是看在李家列祖列宗的份上。

  所以魏家對上李家,是一點都不怯的,對於這封千裏迢迢來自京城的信,魏大伯在打開之前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說之前兩家定親的時候,他還想著李家人能夠提攜自個兒弟弟一把,現在是完全不敢有這個奢望了,李家又折騰了十幾年,在地方上已經完全說不上話了。

  再者,他這個弟弟,就是一個扶不起來的阿鬥,再怎麽提攜都沒有用,雖然不貪不腐,可他也不管事兒呀。

  一個燕縣知縣的位置坐了這麽多年,吏部考評從來就沒有得過優,所以屁Ⅰ股也從來都沒離開過知縣那個位置。

  跟李家的聯姻,基本上算是一步廢棋,李家江河日下,魏仁不求上進。

  這婚事真要論起來,還是李家沾了光,當年李家願意把嫡女下嫁給魏仁,可不是為了投資魏家,而是李家的嫡出姑娘被養壞了性子,真要嫁進門當戶對的人家裏頭,誰能容得了這個。

  自家弟弟在仕途上不求上進,對於後院之事兒那也是能不管就不管,基本上全由著李氏說了算,這在大戶人家也算是少見了。

  李氏那性子也就是能在自家弟弟的後院裏能過的是自在點,放別人家裏頭,可沒這麽舒服。

  李家的來信照例是文縐縐的,滿紙的聖人言,開篇壓根就不用讀,直接略過去就成,這也是魏大伯早就已經總結出來的經驗了,一直到書信的末尾才提到‘分家’這兩個字,為什麽分家,這個家要怎麽分,一概不提。

  魏大伯都不知道,這個‘分家’是要長房和二房分家,還是讓二房內部分家,人家在信上壓根就沒提,雲裏霧裏的,通篇就隻有兩個字有意義——分家。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氏躥騰的,否則,幾千裏之外,李家幹嘛眼巴巴的送這麽一封信過來。

  第21章

  魏大伯心裏頭著實氣惱,這是他魏家的家務事,哪裏有李家插手的餘地,更何況這滿紙的廢話,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甚至連怎麽分這個家都言語不詳。

  都說揣測上意,可他跟李家的掌家人乃是同級官員,對方雖為京官,可他們壓根就不是一個體係的,誰也管不著誰,憑什麽讓他來揣測李家人的意圖。

  今時不同往日了,往前數三代,李家是大族,魏家不過是泥腿子,如今已然平分秋色,魏大伯心裏頭早就已經有這個認知了,可如今看來,李家人還未清醒。

  因著這封信,魏大伯一連好幾天都心情不暢,連帶著魏府氣氛都不太好,不過,這其中的緣由,魏大伯就隻告訴了老娘一個人,連夫人都沒說,左右他也不會聽李家人的,稀裏糊塗的分了這個家。

  不過魏老太太的意見卻跟魏大伯不同。

  “我知道李家跋扈,分家這種事情怎麽也不該是由李家來提,但是這對老二家的兩個孩子來說未必不是好事,時歌雖然年幼,可以已經是秀才了,又有咱們幫襯著,不至於立不起來,如今這樣,又跟分家有什麽區別。”

  “再說了,名正言順的分了家,雖然名聲上不好聽,但至少也避免了兄弟之爭,時哥兒那孩子爭氣,老二家那一畝三分地壓根就不夠他瞧的,還不如現在分個幹脆,免得李氏多做糾纏。”

  魏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可心裏清明的很,她是經曆過丈夫讀書中舉之後家裏天翻地覆變化的,知道功名能夠給人帶來什麽,時哥兒比他祖父強,甚至比老大都強,又何須盯著老二那點兒東西。

  可惜老二媳婦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了,這麽早就急著要分家。

  魏大伯也明白母親說的有道理,隻不過,“李氏想分家就分家,還以為是我們怕了她們李家呢,日後保不齊會更過分,李氏畢竟是時哥兒的嫡母,本朝以孝治天下,哪怕是分了家,很多事情上,李氏照樣有插手的餘地。”

  旁的先不說,單就婚姻這一項,李氏就有足夠大的分量,等到時哥兒成了婚,李氏若想要搓磨兒媳婦,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分家不分家的,對於大侄子來說,壓根兒就沒有多少區別,別指望分了家以後李氏就插不了手了。

  “這倒也是,別讓老二媳婦兒嚐到甜頭,以後更加肆無忌憚。”

  魏老太太也是對這個兒媳婦沒法子,就跟著刺蝟似的,放在那裏礙眼,想要挪動一下又紮手。

  分家這事兒,到底是擱置下來了。

  非但如此,魏大伯還讓夫人停了給李家的年禮,原本兩家是當親戚處的,雖然柳州城距京城路途遙遠,可這年禮千裏迢迢的還是會送過去。

  今年就罷了,不能讓李家覺得他們魏家好欺負。

  從頭到尾,魏時壓根就不知道自家大伯為什麽心情不好,更不知道李家來信說分家這事兒。

  不過若是他知道的話,也沒什麽用處,對於他來說,現如今分不分家都沒什麽區別。

  他的心思都放在鄉試上了,姨娘如今又跟著他一塊兒住在大伯這裏,燕縣已經沒有什麽他惦記的人了,別看父親不愛管事兒,那可不是個能吃虧的主兒。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近兩年的時間就過去了,離鄉試越近,魏時兄弟倆就越緊張,學習的時間也不斷延長。

  魏時還好說,身子骨原就不錯,這兩年把上輩子做過的眼保健操和廣播體操又拾起來了,哪怕最近睡覺的時間越來越晚,也隻是臉上多了倆黑眼圈而已。

  魏定就不行了,他跟堂弟差的年歲挺多,按理來說不該放到一塊比較,可兩個人都在備考鄉試,很難不放到一塊兒做比較,尤其年幼的堂弟功課比他更出色。

  所以魏定的日常作息跟堂弟是差不多的,堂弟什麽時候起床,他便什麽時候起床;堂弟什麽時候讀書,他便什麽時候讀書;堂弟什麽時候睡覺,他便什麽時候睡覺。

  甚至連做那什麽眼保健操和廣播體操的時間,都是一致的,說起來這兩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還是堂弟教給他的,說是對眼睛好,對身體好。

  後者他倒沒什麽體會,前者的效果他確實是體會到了,每次做完這所謂的眼保健操之後,眼睛確實沒那麽幹澀,想來是有用的。

  不過他身子骨到底是弱,一樣的起居作息,堂弟還好好的,他卻是生了病。

  “你呀,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知道嗎,都已經是做父親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知輕重。”

  魏大伯母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兒子,旁人家都是勸著孩子多用功讀書,可她們家就不一樣了,甭管是兒子,還是侄子,讀起書來,一個賽一個的用功刻苦。

  她也知道,這麽大的孩子都是自尊心強的時候,所以兒子才會這麽用功,硬照著侄子的作息時間來,心裏頭有一股子不服氣的勁兒。

  這也正常,隻是身子骨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