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172
  自家公子今年才十二歲,比劉子成小了差不多一半,也不能算輸。

  魏時抿了抿唇,“去年的府試,他應該是沒參加吧?”

  去年的榜單上,一甲之列可沒有劉子成的名字,一甲也就是前十名,能在院試拿案首的人,不可能府試連前十名都進不了。

  “是,據說劉子成五年前就已經拿到了童生功名,因為守了四年的孝,所以今年才來參加院試。”

  也說不清楚誰更倒黴一點,守孝四年,最起碼兩位親人過世,其中的悲痛之情暫且不提,光是這四年的大好時光,就夠讓人痛惜的了。

  自家公子也倒黴呀,若不是碰上劉子成,這次肯定又是一個案首,十二歲的小三元,放哪兒都得讓人驚歎一番。

  自打去年拿了府案首之後,魏時在陽州城可就不再是籍籍無名之輩,最起碼在這一批考生裏頭,名聲還是挺響亮的。

  沒能一鼓作氣拿下院案首,固然讓人覺得可惜,但是12歲的秀才,而且在榜單上還是一甲第二名,這名次若是還喪著一張臉,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魏時也不想惹得眾怒,雖心裏也憋悶,麵上還是歡喜的,笑盈盈的跟周圍人道謝、賀喜。

  不多時,便瞧見了此次的案首劉子成。

  跟大多數文質彬彬,甚至稱得上文弱的讀書人不同,劉子成天生一副大骨架,個子高,肩寬胯也寬,人雖然不胖,可一眼瞧過去,絕對稱得上是人高馬大,所以在人群當中相當的顯眼。

  魏時的審美觀跟時下百姓不太相同,比起他這個文弱的身板兒,他還是更欣賞像劉子成這樣滿滿的男子氣概,瞧著威武,看著俊朗。

  他這手腕沒比女子粗多少的身子骨,跟‘威武’這兩個字一點都不搭邊,有讚他俊美的,也有誇他俊秀的,但說他俊朗的人還真不多。

  魏時從來都不覺得自己長得女氣,但過於白皙的皮膚,不夠粗獷的五官,著實是影響到了他男兒氣概的體現。

  “恭喜劉兄,取得案首。”魏時大大方方的道,輸就輸了,沒什麽輸不起的,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沒必要計較一時之得失。

  壓著少年得意的魏時得了案首,劉子成並無驕矜之色,“僥幸而已,倒是魏弟,小小年紀就已經是秀才了,讓為兄歎服。”

  讀書人之間,多以‘兄’相稱,這也算是個敬稱了,相熟之人才以年齡論兄弟,不過劉子成和魏時的情況又不一樣,雖是同年的秀才,可年齡卻差了足足十一歲,孰兄孰弟,一目了然,連算都不必算。

  魏時自個兒知道自個兒的情況,不能以尋常人論之,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記憶,比普通的小孩要自律一些,算是占了很大的優勢,如果這樣仍舊泯然眾人矣的話,那也太不爭氣了點兒。

  如今這樣,隻能說是沒對不起自個兒的優勢。

  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份優勢也在逐漸的減弱。

  兩個人正聊著呢,便有好幾個聲音插了進來。

  “恭喜劉兄,喜獲小三元。”

  “恭喜劉案首。”

  “恭喜劉小三元。”

  得,自己肖想了一整年的小三元,如今已是別人的囊中之物,偏偏這人還是絆住他拿小三元的‘罪魁禍首’。

  再怎麽寬慰自己,魏時心裏邊也忍不住有些不舒服,雖然知道劉子成沒有任何的錯處,他也沒有理由遷怒人家,可比起剛剛,這會兒確實是瞧著劉子成不太順眼。

  唉,本以為是自己地裏的小白菜,沒成想居然是別人家的,還長了這麽水靈,如今瞧了主人家,倒覺得人家是拱了白菜的大野豬。

  嘖嘖嘖,心裏不平衡的魏時麵無表情的瞧著眾人來向劉子成賀喜,十句話裏有九句會提到小三元。

  不甘心、羞惱、難堪……百般滋味雜糅到一起,魏時心裏越發的不服氣,對方雖比他年長了十一歲,可自己的優勢也是明顯的。

  如今院試敗了,但兩個人的差距未必就很遠,兩年後還有鄉試,到那時,孰高孰低,還有的比呢。

  隻有獨孤求敗才會有棋逢對手的愉悅感,魏時是沒有的,尤其第一次交鋒,他還是敗者,比起愉悅感,他內心充盈的是挫敗和不甘。

  仿若一團熊熊烈火,在心裏燃燒,周圍這些賀喜的人,有意的,無意的,都是往裏添柴倒油的人。

  其實還真不是魏時多心,過來跟劉子成賀喜的人,無意者少,有心者多,甚至好多跟劉子成都沒什麽交往,這會兒過來跟劉子成賀喜,也討不到什麽麵子情。

  不過是瞧見魏時在這兒,‘小三元’這三個字一出口,便可以在少年得意的魏時傷口上撒一把鹽,損人也不利己,但是痛快呀。

  比你優秀很多的人,如今卻是跌了一個大跟頭,哪怕人家跌了個跟頭的成績,自己也考不了,但是不妨礙他們覺得痛快。

  少年得意者,往往最讓人羨慕,因為少年得意就意味著天賦好,意味著未來有更廣闊的前程,意味著自己年少時跟人家比起來是失敗的。

  跟大器晚成者比起來,還能自己騙自己,等到了人家的年紀,自己指不定會有更大的成就,但是跟少年得意者比起來,未來暫且不提,以前肯定是比不過人家的。

  如今能有一個在傷口上撒鹽的機會,還真有不少人挺積極的。

  劉子成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可讀書人到底心思細膩,很快就察覺到了這些人的不懷好意。

  拿下了小三元,自己也高興,可這還不至於在魏時麵前得意,又不是殿試,日後在科舉上沒了較量的機會,區區一個院試,若是現在就得意忘形了,日後可怎麽辦。

  劉子成沒留下來聽更多人的賀喜聲,統一告別之後,直接帶著書童走人了。

  第19章

  “公子,您這才十二歲,劉公子十二歲的時候,連童生都不是呢,要是這麽算,您可比他厲害多了。”回去的路上,元寶不斷寬慰道。

  秀才和秀才不一樣,當然是年齡越小越好,讓魏時憋悶的原因是,他距離小三元就隻差一個名次而已,而占了這個名次的人,恰恰就是被孝期耽誤了四年的考生,陰差陽錯,才讓人覺得歎惋。

  依著元寶的算法,自家公子,十二歲學到的東西跟劉子成二十三歲學到的東西,隻差了一個名字而已,那再過兩年,鄉試之上,自家公子十四歲學到的東西,肯定要比劉子成二十五歲學到的東西要多。

  這邏輯也不能算錯,但一點兒都不科學,魏時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說,信心確實更足了些,腳下的路還長著呢,你追我趕,誰走在前麵還不一定呢。

  魏時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茶樓之後,茶樓裏頭有關於他的討論還不少呢。

  “小小年紀就好高騖遠,第二名已經夠好的了,還不高興,讓那些落榜的人怎麽想。”

  “人家心氣兒高唄,你拿兩次案首,你心氣兒也高。”

  “這要是我拿著第二名回去,我爹娘肯定高興到開祠堂祭祖,擱人家這兒,就成不滿意了,這人跟人差的也太遠了。”

  “有本事考過人家,沒本事就別在這說酸話。”

  ……

  魏時的不滿意,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雖沒有喪著一張臉,可在榜上有名之後,還麵無表情,肯定就是不滿意了。

  早在放榜之前,眾人對魏時的討論就不少,有人覺得他能拿下小三元,也有人覺得魏時年紀過小,能中秀才,但小三元未必。

  比起魏時,劉子成在放榜之前就沒那麽受眾人矚目了,因為雖然也曾經拿下兩個案首,可那都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考生都已經不再是之前那一批了。

  如今信息流通又不怎麽發達,好多考生壓根就不知道有劉子成這個人。

  不過在榜單發布之後,劉子成的生平事跡,就已經迅速流傳開來,不管是他曾經拿下了兩個案首,還是他守了四年的孝,連是否婚嫁,眾人都曉得了。

  劉子成考中童生的時候,已經十八歲了,孝期雖然耽誤了他的考試,但是並沒有耽誤他的婚嫁,十八歲之前他就已經成婚,並且育有一子,也算是幸運了。

  比起劉子成,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魏時的前程更遠大,畢竟年紀小,跟劉子成在學識上也沒差多少,不過一個名次而已,假如換一個主考官,誰是案首,誰是第二名還說不定呢。

  更何況魏家還有魏大伯這個知州在呢,別小看了這個正五品的官職,很多讀書人窮極一生,都討不到一官半職,還有的能在正八品,甚至正正九品的官位上待一輩子,不得寸進。

  魏大伯如今已經是正五品知州,日後未必沒有可能再進一步,調進京城,自然顯貴,依舊在地方上,權力可大著呢。

  也怨不得那麽多人今日特意跑過來在魏時傷口上撒鹽,自個得不到的東西,於旁人而言卻是唾手可得,心裏又怎麽會平衡。

  不管怎麽著,魏家這邊總是歡喜的,榜上有名和名落孫山差距我不是一般的大,相比之下案首、小三元,這些都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對下人來說,聽著光榮,但實際用處並不大。

  中了秀才,哪怕心裏頭並不怎麽舒服,魏時也仍舊發了賞錢,這麽多人辛辛苦苦陪他走一遭,月錢還是跟以往一樣,沒中秀才還好說,既然中了秀才,當然得給人家發點賞錢。

  魏時這一次並沒有寫信,在放榜第二日,便帶著人往柳州城趕,說‘趕’這個字真的一點兒都不為過。

  路上除了天氣不好的時候之外,其餘時間,基本上一趕路就是一整天,有時候天色暗下來了,都還會再走一段路。

  想想劉子成,魏時這次並沒有坐在馬車裏背書,反而是在外頭騎馬,他還打算回去之後拜托大伯給他找個拳腳師傅,骨架就這麽大了,個子總得往上長一長,別等到成年之後,跟劉子成站在一塊兒,再比別人家矮半頭。

  至於讀書,底子已經夯實了,鄉試不同於以往的考試,在原來的基礎上又加了兩門。

  一門是律學,考察的是本朝的律例,這一點,巡場的舉人先生一定比不過自家大伯。

  另一門是算學,也就是算數,這應該是魏時最有把握的一門學科了,說著金手指都不為過,別看上輩子他是文科生,但是數學基礎一點都不差。

  更何況跟後世的數學比起來,如今的這些算術題目,他也瞧過了,真心……不算難。

  鄉試的算學題目就更簡單了,跟高中數學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兒科,在往上會試可能會難一些,不過魏時也沒有看過會試的題目。

  但是就市麵上的算學書來說,雖然讀起來晦澀,但實際上的內容並不複雜,知識點都很簡單。

  對魏時來說,把題目理解通透,難道是比練習知識點更重要,前者他還不太能夠掌握其中的規律,後者完全是遊刃有餘了。

  下一階段的學習,背書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不需要天天背誦,每十天背一部分就可以了,反正都是早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內容。

  重點還是在策論、雜文、算學和律學上,尤其是律學,他之前沒有接觸過,也算是從零學起,在這一方麵他也沒什麽優勢。

  甚至跟劉子成比起來,他是有劣勢的,在家守孝這四年,劉子成不可能沒有接觸過律學,人家的起點可能跟他不一樣。

  在算學占有優勢的情況下,魏時仍舊是充滿了緊迫感。

  柳州城知州府,誰也沒有想過魏時會回來的這麽快,畢竟這裏放榜之日也沒有過去幾天。

  那還是頭一次,大家不是從信上,而是在當事人口中得知好消息,姑且算是個好消息吧,榜上有名,而且還是一甲第二名。

  若是魏定當年拿到的是這個成績,知州府肯定要大擺筵席慶祝一番,但魏時是拿過兩個案首的人,不隻是他自己想著衝擊小三元,魏大伯和魏大伯母,還有魏定,都想過這事兒。

  如今就差這麽一小步,就差這麽一丁點兒,再好的成績,讓人覺得遺憾。

  又聽元寶說,這次取得案首的劉子成,若不是上次被耽擱了,原本不該在這一年參加院試的,這不是陰差陽錯了嗎。

  “已經很好了,你才十二歲,能考中秀才,大伯就已經很為你驕傲了。”

  魏大伯是把大侄子當做自己兒子來帶了,有這樣的子侄,他真心覺得驕傲,這次院試雖有遺憾,可也算不上是什麽大事兒,小三元的名頭雖然好聽,但也隻是好聽而已,重要的還是以後。

  拿了小三元,最後卻沒有考中進士的人也有,反倒是遭人恥笑,可見這中途再是花團錦簇,也比不過目的地重要。

  考中了秀才,就相當於是跨越了一個階級,各方麵的待遇都不一樣了。

  按照本朝律例,秀才名下可以有二十畝的田產免稅,不過對魏家來說,不差這二十畝的稅銀。

  但魏大伯還是往侄子名下放了20畝的水田,都是上好的水田,原本在他自個兒的名下放著,如今給了侄子,一來,也算是一份獎勵,二來,也算是安一安侄子的心。

  二弟那麽個情況,對時哥兒有時候比誰都大方,有時候又摳摳搜搜的連尋常親戚都比不得,實在是指望不上,東西自然是捏在自己手裏頭才最安心。

  時哥兒中了秀才,也算是借著這個名頭,把田產放在時哥兒的名下,東西不多,不足以發家致富,可也意味著一份安穩。

  魏定這邊也送了東西,上好的筆墨紙硯,還有幾本關於律學和算學的書,這回算是跟自家堂弟站在一個起跑線上了,兩年的時間,一起備考鄉試。

  魏大伯母送了布料和首飾,布料深色淺色都有,既有魏時能用的,也有白姨娘可以用的,首飾就全都是白姨娘用的了。

  說實在的,一個姨娘,不能穿戴隆重,可也不能太過寒酸,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魏家沒有銀錢了呢。

  老太太這邊出手比誰都大方,人家直接拿銀錠,整整五百兩,闊綽極了。

  自家人就已經收了這麽多禮,很是撫慰了魏時內心的鬱悶,接下來還要宴請客人,不過人情往來都是知州府的,魏時實在不好意思收禮,至於嫡姐那邊,拿了東西,他也怕燒手。

  知州府大擺筵席的時候,燕縣那邊才剛剛收到信件,魏時昔日的先生和同窗,自是為這個弟子/同窗高興,知縣府卻是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