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4920
  如今這才是萬裏長征第一步,以後的路還遠著呢。

  等考生全都進入考舍之後,天這才大亮,但是考試裏的人可沒覺得有比之前暖和,全都冷的不行,搓手的搓手,跺腳的跺腳,往日讀書人的形象現在全都沒了,不過誰也不嫌棄誰就是了。

  方山縣的知縣便是主考官,一入考舍,便能見著,在落座之前,考生還需要向主考官作揖致敬。

  魏時的運氣不錯,沒有分到臭號附近,他可沒有在廁所旁邊多待的經驗,更何況中午還要在考試吃一頓飯的呢,這要分在了臭號附近,肯定影響食欲,也影響心情。

  一間間考舍是用木板間隔開的,每一間的麵積都很小,裏麵隻有一套桌椅,關鍵是還全都是灰塵,可能從去年的二月份到現在,一整年的時間都沒有人擦洗。

  魏時是用事先準備好的抹布把桌椅板凳擦幹淨,這事兒不管是大伯,還是堂兄,都跟他囑咐過好幾遍,下人那邊不用他說,就已經備著了。

  收拾幹淨之後,魏時這才把要用到的東西從考籃裏拿出來,一一擺在桌子上,趁著還沒發考卷,魏時一邊搓手跺腳,一邊暗戳戳打量了一番對麵的幾個考生。

  跟他的考舍正對著的那個考生,瞧上去年紀已經不小了,至少也得有三十歲,很是清瘦,下巴都是尖的。

  也不知道對方這是第幾次參加縣試,瞧著還是很鎮定的,穩穩當當的坐在椅子上,既沒有像他一樣搓手跺腳,也沒有哈氣捂耳朵。

  靠左的這邊,考生應該沒比他大幾歲,看上去高高大大的,也不像其他人一樣那麽怕冷,應該體格不錯。

  靠右的這邊,跟他一樣,都快凍成一條狗了,壓根就沒坐在座位上,直接在考試裏邊跳高,兩隻手縮進袖子裏,脖子也是能縮多短就縮多短。

  得,眾生百態,在這考舍裏頭,也不外如是。

  不等魏時繼續發散思維,考舍裏的衙役就已經開始分發試卷了。

  魏時趕緊坐正,收回思緒,再怎麽覺得自己十拿九穩,也得是正常發揮才行。

  第9章

  發下來的試卷有二十二張,上麵有用紅色的橫直線劃成的格子,每頁有十二行,每行有二十個字,除了二十二張試卷之外,還有十張白紙,是用來打草稿的。

  但是根據規定,即便是草稿,上麵也需要寫楷書,之後也會收上去,考官大抵是不會看的。

  魏時經曆過應試教育,大大小小的考試加起來不知道經曆過多少場,早就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

  發下試卷來,首先就是把所有的試卷都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破損遺漏的地方,確認無誤後,將試卷從頭到尾看一遍,做到心中有數。

  這兩個步驟加起來,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不會影響到答題。

  看完之後,魏時也是這才開始研磨,不得不說他還是很懷念後世的鋼筆和簽字筆,拿起來就能用。

  他上輩子也是練過毛筆字的,而且相當喜歡,一撇一捺,都有獨特的韻感,對看字的人來說是一種享受,對寫字的人來說也是一種享受。

  但是在考試這種爭分奪秒的事情上,他還是更喜歡簽字筆。

  第一場考試是正場,考的是帖經,也是五場考試當中錄取最寬的一場,換言之就是涮下來的人最少。

  這就跟中學考試基本上先考語文是一個道理,不會拉開太大的差距,大多數人都能過,也算是一個最基礎的門檻。

  帖經主要就是在四書五經當中出題,不考釋義,更不拓展,隻要背得下來,默得下來,這一場就沒問題。

  背書默書,這屬於基本功,要的就是下苦功夫。

  在最開始學習四書五經的時候,先生都會要求背誦默寫的,像魏時他們學堂,何秀才管得嚴,背不下來,就要用戒尺拿手心。

  所以四書五經學過一遍,基本上學堂裏的大部分學生都曾經背下來過,但是背下來的東西很快就會忘記,溫故而知新,真是很少有人能做到的。

  而且現在也不講究學習方法,課堂上跟著老師的節奏來,課堂下邊兒,自己想怎麽學就怎麽學。

  有的學生喜歡提前學習新的內容,老師還沒布置呢,就已經把下一篇的內容背下來了。

  有的則是死扣釋義,盡可能的把每句話的意思都記住。

  還有的也會複習以往的內容,隻不過比較籠統,沒有具體的方法,今天背這一篇,明天背那一篇。

  魏時跟絕大多數讀書人不一樣的是,他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學習方法,並且曾經用過很多年。

  在背誦方麵,魏時是相當有計劃的,人的遺忘是有規律的,並且在後世有人把遺忘的規律總結出來了。

  早在初中的時候,魏時就有接觸過這個,根據遺忘曲線來製定自己的計劃,堅持執行下去,絕對是事半功倍的事情。

  同樣是學習,今生和前世沒什麽不同,魏時也就把那套方式方法用到了今生,而且是從一開始啟蒙一直堅持到現在。

  除了定時記憶之外,魏時還會經常給自己考試,四書五經全部打散了,每一句寫成一個個的小紙條,卷成長條狀,就放在筆筒裏頭。

  每天隨意拿出幾條,句子出自哪個篇章,從頭到尾背一遍或者默一遍,時間充盈的話,還會把相關的釋義,自己講一遍。

  因此,基本功可以說是相當紮實。

  四書五經裏的哪一個篇幅抽出來,他都是會背會寫的,在考帖經的時候,有一些甚至都不用想,條件反射就已經把答案寫下去了。

  所有的試卷填完,來來回回檢查了三遍,這才到中午,魏時一趟臭號也沒去,準備好的糕點和肉幹也一點都沒動。

  不過放下試卷,緊繃著的神經鬆了鬆,肚子也開始覺得餓了。

  魏時幹脆喚衙役過來,把試卷交上,自個兒收拾考籃出去吃,左右也檢查不出錯誤了,與其在這耗著,還不如出去好好休息休息,準備下一場的考試。

  有了魏時打頭交卷之後,陸陸續續的也開始有人交卷走人,能夠一直待到傍晚的考生太少了,一則是因為第一場的難度不大,二則也是因為這考舍的實在是太冷了,萬一凍出病來,後邊的考試可怎麽辦。

  回到住處之後,魏時先是喝了一大碗薑湯,這才要開始用膳,晚上臨睡前又喝了一碗預防風寒的藥。

  第二天就要複習下一場的內容了,並不是馬上考試,而是要等到第二場的考試結果出來之後,才會進行第二場。

  第一場被淘汰下去的考生,是沒有資格參加第二場的,同理第二場淘汰下去的考生,也沒辦法參加第三場考試。

  如此一場場淘汰下去,最後一場剩下的就沒多少人了。

  身邊下人多,魏時不需要自己去看榜,在家裏等著就行了,除了最後一場考試之外,其他的四場考試發案都不寫姓名,隻寫座號。

  不出所料,這一場魏時拿下了第一,寫試卷的時候就很有把握,出來之後也翻了翻書,沒發現有什麽錯誤,應當是沒有問題的,這個第一名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發案後的次日,便要考下一場。

  第二場考的是墨義,也就是四書五經每一個句子的釋義,表麵上看這屬於理解類的題目,實際上跟帖經差不多,考的也是記憶。

  魏時有做筆記的習慣,而且在課堂上他一般都是用羽毛筆做筆記,用毛筆寫字太麻煩了,速度提不起來,想把字寫得很小也有難度,還是羽毛筆更適合用來寫筆記。

  魏時一開始用毛筆在課堂上記筆記的時候,壓根就跟不上先生講課的速度,手忙腳亂的不說,一不注意就很容易讓墨汁滴在紙上,渲染成一大片,本來已經寫上去的字兒也看不清楚了。

  但是羽毛筆就沒有這個麻煩了,被先生單獨找出來談了一次話之後,先生也默認他在課堂上用羽毛筆做筆記了。

  記下先生對每一句話的講解,課堂下就找時間背唄,不管是背句子,還是背釋義,都是慢功夫,得慢慢磨,因為很多東西記住了,還會忘記,忘記了再去背,背了再忘,忘了再背……一直到牢牢的記住為止。

  這主要靠的還是耐性,沒有什麽捷徑可以走,畢竟他不是過目不忘的天才,看過一眼的東西就可以牢牢的記在腦子裏。

  一連四場,魏時的座號都在第一名的位置,因著方山縣沒幾個人認識他,更沒人關注他的座位,再者每一場的座號都是不一樣的,在最後一場考試結束之前,倒是也沒有考生知道他已經接連斬下四個第一。

  不過歎惋他倒是沒少聽。

  “就差最後一場了,劉兄一個第一都沒能拿下來,今年這競爭也太激烈了。”

  “我本以為帖經的第一名肯定是寧兄的,沒想到寧兄居然才第二,這第一名到底是哪個學堂的,我都已經打聽過了,那個座號也不是劉成宇的。”

  “我最有把握的一場,居然還是被人壓過去了。”

  ……

  最後一場是詩賦,要求是寫一首與元宵佳節有關的事。

  小意思,魏時沒想過剽竊那些曆史名人的詩句,這麽多年他也是一點一滴慢慢學過來的,就跟寫作文一樣,慢慢練就是了,沒必要去抄滿分作文,更不能去抄文豪留下來的傳世巨作。

  早在學習詩賦之後,魏時每十天就會拿出一個題目來練習,春夏秋冬四季,各色花卉,山川河流,各種節日,還有常見的樹木,這些全都是反複練習過的。

  能夠保證題目不跑偏,水平不滑落,偶爾的時候有些靈感,也能寫出一些讓自己覺得不錯的詩句,當然跟那些大詩人們是沒得比,隻能說他還在進步。

  這輩子難得經曆一場這麽正式的考試,也是科舉的第一個台階,五場考試結束之後,魏時也鬆了一口氣。

  也算是對自我的一次檢測吧,這些年他是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能花的時間和精力也都花進去了,雖然沒有拿出高三的勁頭來,但也算是卯足了力氣。

  縣試肯定是能過的,第五場的詩賦如果不是特別不得主考官的心,縣案首差不多就穩了,畢竟前四場考試已經登頂,最後一場隻要不是特別差,就應該可以把案首拿下來。

  不過成績如何這都是考官的事兒了,魏時用完了午膳,也沒急著讀書,帶著人在這方山縣城溜達起來了。

  方山縣可是正兒八經的老家,雖然他是第一次來,很有可能近幾十年都不會再過來了,趁這個機會是得要好好逛一逛。

  各色美食嚐一嚐,反正考試已經結束了,不怕吃壞了東西拉肚子,美景得要去城外看了,城裏頭人來人往的,沒看到有很特別的建築,富庶程度跟燕縣差不多。

  “二少爺,要不要回去歇一歇,明天咱再出來逛。”身邊跟著的小廝勸道。

  他記得大少爺剛考完縣試那會兒,上馬車都得讓人扶著,回去直接就睡下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要不是大夫說沒事兒,非得把他們嚇死不可。

  到了二少爺這兒,考個試怎麽那麽輕鬆,要不是已經拿下四場第一了,他都懷疑二少爺在裏麵有沒有認真答題。

  “好不容易放鬆放鬆,晚膳就在外頭吃,不著急回去。”魏時不覺得累,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是對他來說現在就像是爬上了一座小山,已經站在山頂上了,當然要伸伸懶腰,吹吹風,好好享受享受。

  第10章

  魏時一直等天色完全暗下去,這才回府,一覺睡到大天亮。

  考完試的人輕鬆愜意,但是遠在千裏之外的燕縣知縣府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夫人李氏的心尖子,整個魏家二房的寶貝疙瘩,得了風寒。

  這可不是小事情,小孩的夭折率高,輕易病不得,不是吃了藥就能好的事兒。

  李氏已經讓人把燕縣頂頂好的郎中請回府了,還派人去了州城請郎中,什麽藥材都不缺,伺候孩子的下人也精心,房間裏燒的也是上好的無煙炭。

  總而言之,李氏已經把能做的全都做了,最好的東西全都給自家兒子用上了,但是高熱一直未退,生生愁死人。

  魏仁對這個嫡子還是很看重的,一開始沒少過來,但是隨著李氏的脾氣越來越差,魏仁幹脆借著縣衙有事躲了。

  縣衙有沒有事,李氏還不知道嗎,自家老爺是個憊懶的,連百姓都知道,知縣不管事兒,就是個白領俸祿的,兒子病了,倒是積極起來了。

  魏仁躲在外麵不敢回來,府裏的其他人可躲不出去,下人哪有不服李氏的,被罵、被罰甚至被打,都不敢吭一聲。

  府裏頭的兩個姨娘,按理來說也算是半個主子,可照樣被遷怒了,撿佛豆的撿佛豆,抄經書的抄經書,連點兒緣由都沒有,就直接被罰了,上哪兒說理去。

  總之一句話,夫人不好過了,整個府上誰也別想好過。

  好在,州城的郎中到達之前,達哥兒的病總算是控製住了,高熱已退,風寒雖然還沒有好利索,但不發熱了總歸是沒那麽嚇人了。

  等收到魏時考取縣案首的信時,魏達的風寒已經好了。

  雙喜臨門,魏仁心裏頭高興,麵兒上卻是不發一言,對他來說是雙喜臨門,對夫人來說就是一好一壞了,好不容易消停幾天,他才不想再去招惹那個母老虎呢。

  大哥上次來信,不光要讓時哥兒長期留在柳州城那邊讀書,還要把白姨娘也接過去,這事兒他還沒跟夫人說呢。

  說實在的,時哥兒留在大哥那邊讀書,魏仁心裏頭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大哥學問比他好,柳州城也比燕縣要繁華的多,關鍵是時哥兒不在府上呆著了,夫人也能氣順幾分,他能不樂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