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039
  說著,魏定便牽起小堂弟的手,關心人家一路上順不順利、身體能不能夠吃得消,書讀到什麽地方,這次過來能不能在柳州城多住一段日子。

  魏家長房這邊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魏時庶出的身份,魏定也知曉,但哪怕是庶出,同樣也是血脈至親,還是一個十歲的小人家。

  魏定自然不可能去欺負人的,更不可能去冷待這麽一個小孩子,但是也沒想著會有多親近,畢竟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麵。

  不過,等見到這位堂弟之後,怎麽瞧都覺得順眼,不光是相貌,當然這位小堂弟的相貌著實出色,便是放到柳州城的官宦子弟當中,也應當是數一數二的。

  除了相貌之外,小堂弟身上的氣質也很得他眼緣,不笑的時候有些清冷,但並非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而是自帶著一股精氣神兒,特別有氣場。

  笑的時候,那股清冷勁兒就散開了,才像是十幾歲的小少年。

  總之,魏定越看就越覺得舒服,這大概就是因為血緣關係吧,哪怕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麵,第一眼見到,就覺得舒服和順眼。

  之前交朋友可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魏定作為長房的獨苗苗,根本就沒有和兄弟姐妹相處的經驗,男孩還好,不管是讀書,還是外出交際,他接觸的都是男孩。

  但是女孩子就不一樣了,除了母親、妻子和家裏的下人之外,他壓根就沒有接觸過其他的女孩子。

  所以在得知堂妹身體不舒服,需要穩一穩再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他壓根兒就沒想著親自去瞧一瞧堂妹,畢竟他也沒有跟女孩子相處的經驗,而且也就小時候在一塊玩過,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麵,湊在一塊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但是跟堂弟愉快的交流了一番之後,魏定改主意了,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到底跟外人是不一樣的,天生就合眼緣。

  魏定可以說是抱著一種相當期待的心情,掀開馬車上的簾子。

  “蓉娘,你還好嗎,要不要去請個大夫過來。”魏定在詫異和失望之後,迅速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和情緒。

  眼緣跟血緣好像還真沒多少關係。

  堂妹的氣色看起來真的差的很,一路上肯定沒少吃苦,不過一個人的相貌和氣質,跟氣色好壞關係不大,雖然把堂妹和堂弟放在一塊兒比較不太好,但魏定還是忍不住在心裏頭有了一個比量。

  隻能說一個遠高於水平線,另一個則是勉強停留在水平線上。

  魏定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赧,不應該以貌取人的,尤其這還都是他的親人。

  “多謝大哥,我已經好多了,咱們這就進去吧,別讓祖母和大伯母久等了。”

  魏蓉這會兒已經緩過勁來了,但是並沒有注意到堂兄剛開始眼睛裏一閃而過的驚詫,不過她倒是有好好打量堂兄一番,一樣是魏家子弟,不管是堂兄,還是大弟,都生了一副好相貌。

  當然前者和後者並不是在一個水平上。

  如果可以的話,魏蓉都不想挨著這兩個人走路,誰樂意當襯托紅花的綠葉呀。

  不過今天這樣的場合,不是她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

  想要分開是不太可能,魏蓉隻能‘兩害取其輕’,走在大哥旁邊,大哥的另一邊兒則是大弟。

  第6章

  老太太魏母已經五十八歲了,早年吃過不少苦頭,為了讓自個兒夫君讀書,沒少繡了東西,不過她夫君到底也沒能考上進士,反倒是長子,二十八歲便已經成了二甲進士。

  老人家身子骨還不錯,唯獨眼睛看不太清楚了,大抵跟早年熬著做繡活有關係。

  所以哪怕孫兒、孫女就在跟前,她卻也是看不清楚的。

  不過這並不妨礙老太太對兩個孩子表示親近,一手拉著一個,一口一個心肝兒,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過了好久,才鬆開兩個孩子,臉上還帶著淚呢。

  也是,到了這個年歲,都向往天倫之樂,偏小兒子任職的地方遠,而且又多年不得晉升,想挪個地方都不行,連帶著這兩個孩子,平時也跟她遠隔千裏,如今好不容易見麵了,情緒難免激動了些。

  魏大伯的夫人孫氏勸了許久,魏母這才止住眼淚。

  “好孩子,便是嫁了人,也要常回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

  魏母最舍不得的還是這個孫女,老魏家人丁單薄,孫輩兒裏頭就隻有這麽一個女孩,又跟著老二去了燕縣,走的時候還是個小豆丁呢,再見便是要嫁人了。

  魏蓉對著老太太很是恭敬,這也是母親再三叮囑過的,孝道大於天,老太太作為魏家的長輩,有時候說句話比大伯父還要有用。

  不過到底是沒有討好過人,不太能夠把握中間的分寸,對老太太恭敬有餘,而親近不足。

  但是作為大房和二房唯一的女孩兒,魏蓉原本就是被捧到手心裏的,就連婚事也是再三思量過的,不是用來收斂人心,也不是用來鞏固地位。

  未來公公是柳州城的從七品判官,頂頭上司便是魏家長房的魏大伯,但凡是個稍微有些成算的人家,就必定會善待魏蓉。

  至於魏蓉的夫婿孫行川,算不上是青年才俊,在讀書上隻能說是資質平平,今年才剛考中了秀才,想要中舉的話,恐怕還有的熬呢。

  但是性情溫和,人又孝順,沒那麽多花花腸子,是一個老實到近乎憨厚的人。

  這樣的人,日後不指望能有多大的出息,但是守住家業還是可以的,等中舉以後,也可以像孫大人一樣在柳州城謀個官職。

  柳州城不乏青年才俊,比孫行川條件好的不難找,但是挑來挑去,魏大伯還是覺得孫家的長子更適合侄女。

  蓉娘也是在柳州城出生的,長到三四歲才去了燕城,都說‘三歲看大,八歲看老’,性格方麵可能日後還會有變,但是模樣基本上就是定了型的。

  連聖人都說,知好色,則慕少艾,魏大伯也是男人,知道容貌對於女子來說有多重要,正室夫人把日子過得苦巴巴的多的是,他不希望自家侄女兒也是如此,所以寧肯低嫁,也不能高嫁。

  再者二弟的性子他也明白,就不是個愛管事兒的,能得一會兒清閑,便得一會兒清閑,兒女的教養上肯定不會上心。

  至於二弟妹,就那性子,能把後院理好就算是不錯的了,不指望教出一個蕙質蘭心的才女來。

  魏大伯這個做伯父的幾乎是操Ⅰ了當父親的心,二弟妹多年來就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他不可能把人接到柳州城來教養,隻能是在婚事上下功夫,已經是盡可能麵麵俱到了。

  魏蓉嫁到孫家去沒有人會苛待她,想要多風光不太可能,但起碼不會受苦,不至於受人磋磨,真要是鬧出什麽事兒來,他這個做伯父的也能壓得住。

  連魏大伯都知道李氏的性子,魏母這個做婆婆的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所以對孫女的接人待物,老太太還真沒有太高的期盼,所以也就沒什麽失望可言。

  相反老太太挺知足的,這門婚事定的好,幾乎就相當於是在眼皮子底下,婚後有什麽事兒她們都能幫襯,孫女兒的性子也能掰一掰。

  至於遠道而來的二孫子,老太太雖說也心疼,畢竟她就這幾個孫輩兒,物以稀為貴,哪一個都是寶。

  但她對這孩子的了解實在不多,老二兩口子寫過來的家信上很少會提到這個孫子,如今見了麵說不上幾句知心話,翻過來覆過去的還是老生常談的那幾句。

  魏時倒沒覺得失望,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老太太提到他了,就應幾句,沒提到他,也不上趕著。

  在魏蓉看來,這就是安分老實了,她在大伯家裏頭呆不了幾天,自然不想有人跟她在老太太麵前爭寵,好在她這個二弟還算是有眼力勁兒。

  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時間一長就露出了疲態,孫氏這才告明兩個人要住的院子。

  魏蓉就要出嫁了,日後就是旁人家裏的人了,輕易不能回來,所以院子就跟老太太緊挨著,也讓祖孫倆好好親近親近。

  魏時已經十歲了,自然不可能跟長姐住在一個院子裏,孫氏幹脆把長子旁邊的院子騰出來了,原本那地方是用來待客的,不過應該沒有比這親近的客人了。

  而且那地方離前院也近,方便老爺教導功課。

  足足待了有一個多時辰,一直到魏大伯從衙門回來,婆媳兩個這才打發魏定帶著弟弟妹妹去見魏大伯。

  不同於和魏時交談時的輕鬆和風趣,也不同於麵對祖母、母親時的溫潤和依賴,一入前院,還沒進書房呢,魏定整個人都比之前顯得有精神了。

  腰杆兒挺得直,步子邁得緊,關鍵臉上崩的也很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仿佛不是進自家父親的書房,而是趕赴考場。

  相比之下,明明是客人的魏時和魏蓉,還沒這麽緊張呢。

  魏大伯剛剛從衙門回來,換上常服之後,本來是打算喝杯茶再去後院的,多年不見,母親肯定舍不得這麽快就把人放走,還得是他往後院走一遭,沒成想,這幾個孩子倒是先過來了。

  比起魏蓉這個即將要嫁出去的侄女,魏大伯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侄子身上,幾個人一進門,便忍不住眼前一亮。

  二弟的品性和才識隻能算是中庸,早些年要不是他逼著,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中舉呢,正是因為了解自家二弟,魏大伯才沒對侄子抱有多大的期望。

  但是還沒考校學問呢,瞧見了真人,魏大伯就已經覺得驚喜了,人身上的氣質是裝不出來的,遠比相貌更能夠去判斷一個人品性和修養。

  他為官多年,各種各樣的人都見過,有驕傲自矜者,也有猥瑣不堪之輩,有傲慢自大者,也有膽小懦弱之輩,有坦蕩蕩的君子,也有長戚戚的小人。

  魏大伯不說是練出了一雙慧眼,但識人的能力還是有的。

  這個從未見過的侄子,雖然麵容稚嫩,但整個人看上去卻是穩重的很,頗有幾分‘君子不動安如山’的氣度。

  內斂且沉穩,但又讓人無法忽略,像一塊兒絕佳的璞玉,隻要細細打磨,總有一天會成為驚世美玉。

  自家的子侄,原就天然帶了幾分好感,再瞧侄子這一身的氣度,魏大伯心裏頭別提多高興了,臉上也帶出了幾分笑意。

  可是把魏定給嚇了一跳,自家老子向來是板著一張臉,過年的時候都很少見到個笑模樣,麵對他們這些小輩兒的時候就更是嚴肅了,甚少會像今日這般……歡喜。

  可不就是歡喜嗎,匆匆詢問了侄女了幾句,魏大伯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侄子身上。

  書讀到什麽地方了,明年二月份的縣試有沒有把握,一路上過來可是遇見了什麽稀罕事兒。

  魏時倒是不含糊,也不怯場,一一作答。

  魏大伯撚著胡須不住的點頭,最後幹脆考校起了學問,作為正兒八經的二甲進士,哪怕做官多年,也沒把學問拋之腦後,魏定這孩子就是他親自啟蒙的。

  縣試考試內容還是比較簡單的,既不考策問,也不考算學,除了詩賦之外,墨義、帖經、經義全都是四書五經裏的內容,而且也不會太難。

  魏大伯提問的基本上也都是四書五經裏的東西,難度逐次遞增,甚至是已經超出了縣試的難度。

  這個讓他眼前一亮的侄子在學問上也沒有讓他失望,功底相當的紮實,四書五經涵蓋的內容還是很多的,在時哥兒這個年紀,能夠把四書五經全部背誦下來的,就已經算是資質不錯的了,而且還得是勤奮刻苦才行。

  能把四書五經裏的釋義全都記得差不多的,還真沒幾個,反正他在侄子這個年紀就做不到,他兒子魏定當年也沒有做到,至於二弟那就更別提了。

  不過礙於教書先生的水平,時哥兒對於很多句子的理解還停留在比較淺的層麵上,當然,讀書原本就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較之同齡人,時哥兒已經是出類拔萃了。

  魏定坐在一旁,全神貫注的聽下來,對這個堂弟就更喜歡了,同是讀書人,誰不喜歡品學兼優的,難不成還喜歡不學無術的。

  同樣坐在一邊的魏蓉,基本上就是在聽天書了,作為官家小姐,她也是識字的,但是僅此而已,四書五經是男人要學的東西,於女子無益,她自然是沒有學過,所以壓根就聽不懂。

  大伯也真是的,問起來沒完沒了,大弟也是個愛顯擺的,就不知道藏拙,這都已經到飯點兒了,還一個勁兒的在那兒答題。

  第7章

  除了頭一日之外,一直到出嫁前,魏蓉和魏時這姐弟倆也沒再見麵,前者要備嫁,還要忙著跟老太太交流感情,基本上就在後院呆著了。

  後者則是跟著大伯和堂兄在前院讀書,堂兄是秀才,也有應試的經驗,很多事情上都可以提點一二。

  大伯是二甲進士,學問高深,一句他都已經聽膩了的聖人言,在大伯那裏,有著好幾種不同的釋義,一句聖人言,能講上整整一個時辰,貫穿古今,旁征博引。

  魏時這會兒是真心慶幸往柳州城走這麽一趟了,雖說路上耽誤的時間有些多,加上嫡姐的為人處事,確實是讓人心裏不舒服,但是相比之下,收獲更多。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話放在這兒雖說是誇張了些,但意思是相通的,大伯在科舉上的造詣遠勝他不知多少,和學堂裏的先生比起來,也不在一個水平上。

  魏時就像是一塊放到水裏的海綿一樣,拚了命的吸收水分。

  大伯有差事在身,堂兄也不是無所事事之人,不可能隨時隨地的教導他,魏時更多的時間還是用來自己理解吸收,光有人指導是不夠的,飯都送到嘴邊了,總得自個兒嚼碎了咽下去才行。

  魏時一點都不敢放鬆,就像是一根繃緊了的弦,畢竟他自己也清楚,等到嫡姐出了門兒,他也要啟程回燕縣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來柳州城。

  這麽好的機會,如果不抓緊的話,他都對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