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點薄荷水降降火氣，這大熱的天，心態放平才涼快些，我家還存了些薄荷，泡水還挺好喝的。”

  看許氏確實氣到不行了，他才改口道：“你可以般到我家來住，不管怎麽說，我奉養你還是可以的。但是讓我回去跟林大河他們一起，那是不可能的事，你也別再說了。娘，我們兄弟已經分家了，是兩家人了，不可能再混在一起。”

  許氏氣喘籲籲的喝了一大口茶，確實是讓她冷靜了些，不過心裏的氣還是無法發出來。她這次的目的是讓他們幫忙保護著自家，既然不能一家人回來，那去兩個人也行。許氏看向了旁邊正安靜聽他們說話的林安宇，扯嘴角問道：

  “安宇啊，那兩個住你們家的人，是聽你的吧？我記得他們喊你老大。”

  林安宇以為自己就是個擺設，結果話題居然轉到了他身上，想了下一點也不走心的回道：“也不算，可能是我比他們大。”

  “不管怎麽說，你家收留了他們，現在我讓你叫他們來我家幫忙看顧我的安全沒問題吧？”許氏不聽他說的什麽，隻想要這麽個結果。

  林大江怕兒子不知道怎麽拒絕，立刻插嘴：“那怎麽行……”

  “你別說話，林安宇你來說，就讓他們過去住一段時間的事，奶奶以前對你不差吧？也沒厚此薄彼，除了讀書，安旭有的你們都有，我害怕啊，就怕哪天就這麽被人要了命去，栓子那全身都流著血，我就怕哪一天我也這麽沒了……”許氏拍著大腿哭訴，何氏給她手帕，被她抱住一頓痛哭。

  何氏尷尬的立在原地，這婆母抱著她，她能怎麽辦，又不能直接推開。

  林安宇思考，他跟林大江一樣不在乎什麽名聲，不過許氏說得這麽可憐，就是不知道他爹娘怎麽想的。不過讓許氏過來可以，穆邵兄弟倆過去肯定不行的，雙方都不熟，處著也尷尬。

  “我爹呢？”林大江突然開口問道：“既然你們已經不去京城了，怎麽不把爹也接回來？”

  許氏手一緊，沒想好該怎麽說，索性繼續哭，可其他幾人也不說話，就等著她哭完，再來回答這問題。

  許氏抬眼看到林大江注視著她的眼神，平靜中似乎有些了然。她心裏一顫，用手帕擦去臉上不存在的淚：“算了，你們都翅膀硬了，也不管我這當娘的，當奶的人了。我這就回去，你們要還有良心就過去看看我。”

  林大江沒說話，也沒去送她，就這麽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出門。

  “爹？”林安宇擔憂的喊著，他爹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但實際上特別的重視感情，否則何至於等到他們分家也沒說兩老對他的忽視。

  而他剛才的話裏，似乎林萬田有什麽不對。

  “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林大江扯扯嘴角，他開始隻是隱約的有這麽個猜測，但不敢深想。這次突然問出口，卻是把這猜測證實了，可他寧願自己猜錯了。

  林大江起身回了屋，他現在想一個人安靜的待會兒，外麵的事不想去關心。

  ……

  許氏麵色驚慌的匆匆回了家，進了院子嘭的把門關的震天響。林大江的問話讓她措手不及，要不是他提起，自己已經快忘記了，借口留在京城的兩人。

  林安旭正在練字，被這巨大的聲響一驚，筆鋒一歪，一道墨痕躍然紙上。他放下筆，抽出桌麵上這章廢了的紙，撕碎扔到了地上的盆裏。

  “祖母，發生了何事怎的如此慌亂，二叔未曾同意嗎？”林安旭一襲青衣，倒也有那麽一絲書生的氣質，不說胸中有多少墨水，至少這外貌卻是令人眼前一亮的。

  隻是現在的許氏無暇為自家大孫子自豪，一想到事發就感覺心虛，慌亂到神思不屬。

  “你二叔……你二叔他知道了。”許氏一把抓住他的手，似乎覺得林安旭肯定能有辦法。她孫兒可是這村子裏獨一份的秀才，比其他所有人都聰明。

  “什麽事？”這冷不丁的一句話，林安旭還真沒聽懂。

  “你爺爺，還有趙氏……”許氏現在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了，她是有些小心眼自私，可她覺得這都是人之常情，誰不自私？但這事關係著跟她過了大半輩子的枕邊人，還是她當作依靠的男人，也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她原本真的是把這事忘記了，所以才根本沒想過被發現該怎麽辦。現在被人提起來，她隻感覺慌亂無比。

  林安旭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那一瞬間想了各種殺人滅口的方法，但其實都不可行，他把腦海裏的想法一個個的排除掉，最後還是放棄了，選擇另一種。

  第113章

  清晨的陽光劃破夜色, 驅趕走了那一晚上的昏暗。這本該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刻, 早起的人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微涼的風和帶著暖意的陽光, 精神煥發的走出門。

  可對於燕朝的百姓來說，現在才是一天之中迎來苦難的時刻, 差不多已經快要忘記原來他們是如何生活的，隻記得, 太陽啊，那是最討厭的東西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變成了日出而息，似乎這世間的規則都翻了個個兒，被迫顛倒了。

  石頭村也是同樣，就連整個村子裏僅存的幾隻公雞都不在淩晨叫喚了，而是在傍晚才開始打鳴。至於狗叫聲，那更是少, 狗本來就怕熱，這天氣更是蔫到趴在家裏不動彈。

  這時候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從房屋的陰影中走出來, 那人頭上戴著鬥笠, 鬥笠下的臉也被蒙住了, 手腳都被遮得嚴嚴實實的, 旁人連他是男是女都看不清。隻手上抱著一捆枯草, 往外走去。

  他盡量的走在陰影之下, 不過盡管如此還是能發現此人似乎極度不舒服，這太陽可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即使他把自己遮住了。

  那人停在了一處院牆外墊著腳尖往裏看, 不過院牆比人高些，他隻能看到裏麵比牆還高的草堆，那是村子裏人都有的。秋收之前用來遮擋莊稼的，不獨獨這一家有。

  隻是枯草堆雖易燃，可它房屋距離比較遠，林安宇雖然把它們留下了也沒那麽心大，直接放在房屋旁邊，他比任何人對於火災的危害都清楚。

  屋外這人就是林安旭了，昨天一聽到林大江可能發現了為何他娘和祖父不回家，他就想滅口了。

  林萬田死了，趙氏也死了，這才是他們至今未曾出現的原因。

  當然，人不是他林安旭殺的，可這又如何？

  就在他們逃難之時，眼看著就要到安全的地方了，李瑤的信都準備好了，可他們卻沒那個命來看到了。沒有周家人跟著之後，不過是幾個災民就能搶了他們，就在推搶之間，兩人都沒了性命。

  人死了，自然回不來。

  所以這次他的反應才會如此強烈，實在是這一幕太相似，他怕栓子的遭遇會發生在他自己身上，才會攛掇著許氏去找他們回來住，自己家裏人他還是清楚的。

  想到前一次有生命危險時的情景林安旭就生氣，誰知他仕途之路的第一個難關，卻是因為那麽幾個惡賊。

  就算如此，他的想科舉也得耽擱三年，整整三年啊，他耽擱不起這時間。他實在是不甘心，而最後隱瞞兩人死訊的想法就冒了出來。

  是啊，如果他們不回家，那不就是正常的了嗎？許氏一開始還不同意，可為了林安旭的前程還是默認了。

  而現在被林大江提起，讓他心驚膽戰，他已經不能繼續往上考了。若是事發，那他連這秀才的位置也保不住，那一刻他隻想這些人都不存在。

  然而事情卻不如他所想，如若他能直接把人殺了，就不會擔心外麵的宵小會要了他的命。他比對方強的是這秀才的身份，可他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人起衝突，對方知道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那他更是完了。

  他左思右想都沒想到個更好的辦法，隻能試試看是不是能用火燒死，可哪裏想到，就這都似乎不好辦到。原本沒想法時沒有仔細去看，等這次想要殺人時才發現林安宇家院牆實在是太大，他不敢進去，怕被逮住，站在外麵卻根本接觸不到屋子。

  “一個破房子能修個三進院子寬的圍牆，這什麽毛病！”林安旭咒罵一聲，可罵完難辦的事還是難辦。

  左右看看沒找到更合適的地方，而且這鬼天氣實在讓人受不了，就算遮住了，他能感覺到自己臉上滾燙，肯定已經紅了，說不定還有破皮的。

  林安旭直接把手裏的枯草點燃，往草堆上扔了扔了過去，以他的力氣枯草隻扔了兩米多，不過那也夠了。掉在地上的火星濺起來，落在旁邊的那一堆枯草上，僅僅是一點火星，遇到那被曬焦了的草，就以無可比擬的氣勢嘭的燃燒起來。

  林安旭笑了，雖然火堆距離房子還遠，可看這情況，不一定燒不到屋子裏，這可是一碰就著，他都沒多做什麽。這時候周圍沒人，不過他還是開始往回跑，他的皮膚已經受不住了，再待下去害怕毀容。

  火焰燃燒起來劈裏啪啦的聲音，還有那繚繞在鼻尖若有若無的煙塵，讓林安宇瞬間從睡夢中醒來，感覺到外麵起了大火而且距離他不遠立刻坐了起來。

  “小雨，醒醒。”郝雨皺著鼻子，努力想睜開眼睛，實在是太困眼瞼顫抖了兩下又閉上了。

  外麵不知什麽情況，沒時間等了。林安宇把他扶起來扯過一件外衣給他披上，另一隻手穿過他腿彎，把人抱了起來。

  他這屋子本來就沒關，直接就往上麵的臥室跑去，郝雨也在這時醒了過來，看到他身處的狀態有點懵，扯了下林安宇的袖子，疑問的看著他。

  “你先在這站著，要是有事就把他們也叫起來。”林安宇到了堂屋把他放了下來，這才有時間去查看發生了何事。打開門一股熱浪鋪麵而來，他跨步出門立刻把門自身後關上了。

  這時的草堆已經燃透了，火焰能有三米高，他在門口也能感受到這股衝天的熱浪，外麵又沒有燒火，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失火！

  林安宇抓起旁邊的鬥笠待在頭上，衝過去打開院門，他這發現得早，還看見了那人匆匆離去的背影，而且能讓他感覺異常熟悉。但還是院子裏的火比較嚴重，而且自己隻戴了個鬥笠不適合長時間待在外麵。

  他用袖子隱蔽著拿出一把匕首，往那人的後心一甩，沒看結果就關上門去處理火堆。這火一時半會兒燒不完，還好地上也沒草，這一點他放的時候是注意到了的。

  隻是這草堆被燒了之後似乎搖搖欲墜，林安宇找了長根杆子，用杆子把它上麵堆的往牆邊戳，草堆已經鬆散，很容易就倒了下去。

  再去看林安旭，在逃跑時沒注意到後麵的危機，等到匕首紮入他肩膀上之前，都還未曾察覺。直到感覺到了那鑽心徹骨的痛，才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他趴在滾燙的地上，仿佛正在經曆火烙的酷刑，疼得直冒冷汗，根本趴不住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顫顫巍巍的往家裏逃去。

  牆也是青磚做的，這麽被燒一次沒問題，林安宇不再管這些，等它們燒完就行了。而他比較擔心而煙塵，這距離太近，被煙霧籠罩住也是有生命危險的。

  所以他在出來之時就把門關上了，感覺臉上有些燙，他立刻回了屋子。至於外麵那人，是死是活看命了，那熟悉的感覺最開始沒想起來，不過這麽會兒他也察覺到了是誰。

  “林安旭……”

  “什麽？”他的聲音太小，郝雨沒聽清。

  這麽大動靜家裏其他幾個人不用叫也醒了，忙不慌的從起來，出門查看情況。

  “外麵堆著的田裏用來遮擋莊稼的草堆燃起來了，我剛出去看過了，現在燒不到屋裏來，我們把門窗關好就沒事。”林安宇扔掉鬥笠，他這皮糙肉厚的都覺得難受，也不知道林安旭這每天關房間裏讀書，細皮嫩肉的是怎麽非得在這時候來點火的。

  何氏驚慌的問：“怎麽會突然著火了？現在水都沒有，這……這要是燒到屋子裏……”

  “被人點燃了，我用杆子把草堆往牆那邊推了，沒事。”林安宇說著看向了他爹，也不知他是什麽態度：“我出去時看到人了，看背影應該就是林安旭了，這天氣我沒追出去。”

  林大江聽到這話，沉默了下來，原本還不知為什麽，但仔細一想也就知道了。昨天他才問過林萬田的下落，今天就被報複實在是太明顯，讓他無法忽視掉這次的原因，讓人感覺齒冷心寒。

  抬頭一看，全家人都在盯著自己，本來沒想到自己身上的林大江瞬間心虛。

  “看我做什麽，他林安旭放火關我什麽事！”林大江感覺這不對啊，不能因為自己跟他血緣近就把鍋放自己頭上啊？

  “難道我還能因為一個堂侄不管自家人不成！”

  何氏哼了聲，她才不擔心這個，就怕遇到許氏偏袒林安旭時這人會拎不清。雖然以前沒有，可畢竟是親娘，也沒看到以前林大江有多激烈的反抗。“那就好，到時候你可別忘了！”

  兩人就此事爭了起來，連外麵的大火都給忘了。

  “咳咳咳。”

  煙霧漸漸的透了進來，打斷了兩人的話。屋裏人手忙腳亂的用盆取了隻有兩指厚的水，把棉帕浸濕，每人一張捂住口鼻，避免被煙塵給捂窒息。

  被曬到沒有一點水份的枯草容易點燃，是不幸也是幸運。太容易被點燃的，燃燒的速度也快，隻不過是半小時，那一大堆枯草就被燃燒殆盡。

  等終於能開窗之後，他們都有些沉默，穆邵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恨不得現在就去把那人給滅了。這火僅僅是在屋外燃燒，他們就已經受了罪，若是燒到屋子裏，還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

  “老大……”

  林安宇瞄了眼他爹，道：“雖然我沒追上去，但也給了他一刀，他也沒多好過。這事暫時先這樣，等晚上我爹過去跟那邊掰扯清楚，不管如何這事肯定不能就這麽了了。”

  第114章

  林安宇家的火這般大, 在村子裏就能看到那濃濃的煙塵，再仔細一看位置，誰都知道是他家著火了。

  晚上來探問的人很多，問他們是否得罪了誰, 或者是外麵的流民來報複？何氏隻是苦笑著搖頭, 然後直接便說了是林安旭放火，不知他的目的為何。不管最後結果如何, 她也不想替那個想傷了她一家人的林安旭隱瞞。

  林大江父子兩已經去了林家老宅，林安旭的事就連林大江都忍不下去, 更何況家裏另外幾個跟他更加沒有什麽感情的人。

  可等他們氣勢洶洶的到了老宅, 還沒開始質問，首先麵對的就是許氏的眼淚，以及其他人的仇視。

  林安旭回來後傷口已經很嚴重了, 隻是當時兩人之間的距離遠，匕首隻到肩膀, 沒有致命。白天請不到大夫, 還是拖到了晚上才開始治療, 這時候父子兩過來, 正好看到劉大夫被送出來。

  “我就想問一句, 這次林安旭在我家縱火的事, 你們該怎麽給我一個交代。”林大江推開幾人, 衝了進去，果然看到隻能趴在床上的林安旭，肩膀上還有血跡, 旁邊還放著一把匕首。他看到過自己兒子用的匕首模樣，跟桌上的一模一樣，那說他是今早上來放火的賊，也沒有冤枉了他。

  “什麽？”許氏眼神飄忽，這才明白為什麽林安旭會帶著傷回來。不過這話是絕對不能承認的，轉眼就惱怒的指責道：“安旭怎麽可能去你們家放火，他還傷著在床上爬不起來，這話是你一個親二叔該說的嗎？”

  “嗬！我家安宇跟賊爭鬥時失了的這把匕首還在桌子上，還要怎麽說？難道是林安旭跑去把那個賊打了，專門去把這東西搶回來？”林大江把匕首收了回來，這玩意兒也值點錢的，留給他們可惜了。

  林大河這時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在看到帶著傷回來的安旭時就已經嚇蒙了，開口問又什麽都不告訴他，一直惶惶然的等到了晚上，無力的看著大夫來了又走。

  直到聽到林安旭是誰傷了的後滿懷的恐懼才才爆發了開來，原本一把揪住林大江的衣領揍了上去。

  “你他娘的發什麽瘋？”林大江嘶一聲，這一下給他把嘴角打青了，反手就打了回去，火氣上來了，兩人廝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