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作者:滿序      更新:2020-07-11 05:56      字數:6001
  許氏在旁邊拉不住人,至於李瑤在他們進門時就避開了。“別打了,林安宇還不快把你爸拖開。”

  林安宇打量了一下確定他爹不落下風後就垂眸看著自己的手,不在意的道:“等會兒,他們打完自然會分開。”

  “你,你氣死我了!”林安宇不聽話,在這種情況下許氏拿他也沒辦法,轉眼一看到縮在角落裏的小孩吼:“林安晨,快過來幫忙把你爹拉住。”

  林安晨撇撇嘴,抬眼看著屋子裏打成一團的人,又低頭縮了回去。他爹和二叔打架自己哪裏能有力氣拉住人,幹脆便當做沒聽到就是,反正自從他娘去世,或者更具體的是他親哥得了功名之後,他在家裏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幾乎可以說是不存在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

  林安宇看向了角落裏的安晨,他記得剛來時小孩還是很活潑而且很體諒人的,現在應該也是十一歲了,而如今隻是一年,就變了個模樣。

  其實家裏人也沒有虐待他,李瑤不屑做這種事,對這個小叔子有些漠視而已。他哥也隻是一如既往的隻需要想著自己,而他爹並不是很在乎他,至於李氏,她連自己其他兒子都不怎麽顧得了,又何談一個孫兒,不會餓著他,但也沒有多關心。

  最在乎他的是趙氏這個親娘,可她已經死了,林安晨就成了一個沒有娘的孩子,想做什麽做什麽,隻要吃飯時能看到人,覺得人沒丟就懶得管了。

  “你養的好兒子,還會對親兄弟動刀子了?”林大河咬牙切齒的指責。

  林大江手上動作力氣下得力氣更大了,從早上開始就憋著的怒火可算是發泄出來了,聽到這話忍不住冷笑。

  “我家安宇可不像你兒子,安宇打的是賊,誰知道他林安旭怎麽好好的跑去我家做賊,還放火。就憑這種人也能考取功名,簡直是笑話。”

  “你們是要氣死老婆子啊!”許氏一狠心拖住了林大江的手,讓他不好動彈,林安宇皺眉,直接把林大河提溜了開來,在一片混亂之後總算是能好好說話了。

  雖說不是心平氣和,可也把事情都理清楚了。林安旭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跑去想燒了他們家,更甚至或許是噫想傷人。而林安宇看到時沒認出來是誰,說到這裏林大河隻有冷哼,誰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嫉妒才故意傷人。

  搞得林大江想動手打人,屁的和平解決,都動手見血了還解決個毛。這兄弟他今天就不要了,沒得惡心自己。

  不過許氏還是個問題,隻要許氏跟林安旭他們一天,他就不能跟這邊徹底分離。想到這他發覺之前所提議的讓他娘過來和他們一起住這個想法其實可行,爹沒了,他跟林大河之間的牽扯,就剩下娘了。等這方麵解決了,那就可以好好的跟林安旭算賬了,他想和這家人斷了關係,從此各不相幹,且還想要把這原因散播開來。

  林大江想得挺好,可也得看許氏是否配合,而很顯然,在她的心裏,現在這樣就很好,而林大江想要毀了林安旭她也隻會盡全力的攔著。

  在發現這個事實後,他還想再掙紮一下,抬頭緊緊的盯著她說道:“娘,跟我一塊兒我會好好的給你養老。”

  “不需要!”許氏偏過頭執拗的說,她已經為此連丈夫的喪葬都沒辦,不可能會半途放棄的,更何況,她相信自己寵大的孩子,必定也會同樣的對她。“這事就這麽算了吧,安旭一定不是有心的,你就原諒他這一次,我先替他跟你道歉。這次他是被迷了心,以後一定不會去做了。”

  “你,替他跟我道歉?”林大江疑惑的重複了一遍,突然發現其實對方是把他當做外人的,是可以客氣的替別人向他說抱歉的關係。

  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但突然覺得好似無所謂了,把匕首往桌子上一拍,態度強硬的道:“這事也不用商量了,這家既然分了,那就分得再徹底些,從此就當是陌生人各不相幹,而且林安旭做的事必須要說出去。”

  “不行!”林大河拍案而起,被林安宇按了回去。

  “不可能!”林安旭在他們打架時就醒了,隻是一直趴著沒動而已,等著兩人給他把事情解決了。可現在動到了自己的利益,那他就待不住了,要不是不能動,他能立刻從床上爬起來。

  “憑什麽不可能,我今天話就放這兒了,這事隻有這一個解決辦法,別的任何結果我都不接受。”林大江破罐破摔,等把對長輩的親情放下了之後,其實這事也好辦。

  許氏聽得耳朵嗡嗡作響,等分辨過來之後立刻反對:“大江啊,娘跪下求你了,你們兄弟之間情分我也不強求了,你要徹底斷了就斷了吧,但安旭的名聲很重要,可不能有這樣的瑕疵。”

  林大江躲開了,但沒去扶她,嗤笑道:“別,我可受不起,林大河還不把你娘拉起來。”

  “我最後說問一遍,到底行不行?”說著他冷下了臉:“或者說,我要去找爹來問問看,我這麽做到底對不對!”

  這話一出,屋內都沉默了下來,隻有林安晨還是沒感覺到旁邊的氣氛一般,自顧自的沉浸在思緒裏。

  第115章

  即使林安旭他們再怎麽不願意, 事情的發展也不以他們的想法而轉移,他說不出林萬田的去向。在曝光自己隱瞞長輩死訊參加科考和秀才去叔伯家縱火而言,他們隻能選擇損失後麵那相對更小的一項。

  而林大江就此成功的和他們徹底分了開來,甚至與許氏也分開了, 兩份斷親書, 一群見證人,不再是母子、不再是兄弟, 從此他們就真的與林家老宅的人再無關係。

  讓李瑤把書房內的筆墨紙硯帶過來,林安宇提筆寫完給幾人看了眼, 各自按上手印, 再加上林家長輩和村長,這事就算是定了下來。

  林安旭漲紅了臉看著這份紙,他看不起村子裏的人, 不過是土裏刨食的泥腿子而已,誰都能踩一腳。可這次在他看不起的人麵前把自己做的事, 一點點的攤開在陽光下, 於他而言近乎是一種酷刑。

  林大江看他慢吞吞的, 直接拉著他的手按了手印, 說來也好笑, 村子裏唯一有功名之人, 在此時居然是按手印而不是瀟灑揮毫在紙上書寫上自己的姓名, 而是如同他看不上的鄉下人一般蘸上朱砂墨按上手印。

  當然,這是因為他受傷的緣故,而為何受傷, 想到此更是讓人覺得好笑。至少聽到這斷親前因後果的人都不明所以,他到底圖什麽?甚至若是林安旭不承認,他們都不會相信會有如此荒誕的事實。

  等都按了手印同意了,便一方收起一張,雖說林家長輩都已經見證過了,那這章紙有沒有此事都是不可改變的了。可林大江還是覺著把它好好保存要好些,折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這就是他在這個家裏最後的聯係了,從此,即使同姓那也是各不相幹的兩家人。

  得益於有著對方的把柄,而他們又不想做得太絕,最後這個結果也是可以預想到的。

  事情解決了,把見證的人客氣的送走,屋裏又隻剩下了他們。

  林大江突然問道:“我爹是怎麽沒的?你們把他好好的安葬了嗎?”

  鬧到現在的地步,可以說是撕破了臉,幾人都不想回他這話。林大江轉眼看了一圈,“安晨,你來說,說了我給你點心吃。”

  林安晨眼前一亮,一禿嚕嘴就把經過說出來了,也就是與外麵的情景差不多,之前他們沒有發生任何衝突,純粹就是為了搶劫,兩人都是在這時意外去世的。

  許氏皺眉,不過也沒有攔著,一次性說清楚了也免得他再糾纏。

  “那,安葬了嗎?”

  “嗯嗯,當時沒有,不過等過了幾天就回去把他們都下葬了。”林安晨說完就眼巴巴的盯著他,想要他承諾的好吃的點心。

  林大江歎氣,看向他兒子,他自己是沒帶這種東西的。

  林安宇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裏麵放著蜜餞,這是去縣裏買的,自家可沒做過這東西。林大江看到一點也不意外,他就記得安宇似乎一直隨身攜帶著點能吃的小東西,也不知道是怎麽養成的習慣。似乎是洪水那次,不對,應該還要前麵了,不然也不會在去別人家吃飯還帶著肉幹的。

  林安晨接過就溜了出去,林大江回了家裏後就讓安旭刻了個牌位,也讓林萬田能有香火,不至於在地下窮困。

  燕朝上下已經無以為繼,民以食為天,全國都靠著著每年產出的糧食度日,地裏有一個意外,那就有可能餓肚子。各地都是一樣的天災,範圍太大,朝廷根本拿不出錢糧來救濟,能保證皇宮不受到太大的影響,維持著表麵上的安穩,已經是費了他們最大的力氣了。

  曾經的良田上層已經變成了漫漫黃沙,一腳踩過揚起漫天塵土。

  饑餓、幹渴、躁怒、惡意、絕望籠罩在這片土地的上空,無家可歸且舉目無親的人比比皆是。城市裏已經不敢開城門,即使餓死也不敢,有人撐不住倒了下去,旁邊的人第一反應卻是朝著他撲了過去,分而食之,之後便在原地留下皚皚白骨。

  這宛如地獄的畫麵,一直持續到了十月,燕朝人幾乎失去了一半人口。希望總會到來,苦難終將離去。

  十月十五日。

  對於這燕朝的人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日子,滂沱大雨如同天河傾瀉而下,幸存下來的人不顧自己體弱,從躲藏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直接站在了暴雨中。仰頭感受著被大雨淋透的感覺,張大嘴迎接著這上天所賜予的生機,即使口鼻之中都能感到被雨水所嗆到呼吸困難,也舍不得拒絕這久違的甘霖。

  雨水從燕朝的南邊迅速的覆蓋到北邊,整個天地間都彌漫著水霧,把空氣中的塵土洗刷幹淨。碧藍色的天空澄澈而明淨,連天上那惱人的陽光也不再有危害。

  這似乎是一場普天同慶的樂事。樹上似乎快掉了的葉子也舒展開來,水一滴落到地麵,就迅速的□□涸的土地所吸收。

  地上並沒有多少水,這更加讓人覺得這雨水彌足珍貴,家裏有糧心不慌,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水也等同於此,有器皿的都拿出了器皿來把它們接住存起來。

  心有餘悸的人們害怕這恩賜隻是憐憫,而在雨停之後,迎接他們的卻是又一場的災難。

  旱災似乎結束了,林安宇也很高興,沒有比苦難的終結更讓人開心的了。不過這時再一算時間,如果足月那他孩子也隻有一個多月就要出生了。而他為孩子準備好了衣服小床甚至鈴鐺之類的玩具,可最重要的口糧還沒到。

  不是他沒想到這方麵,而是怕母羊會斷奶,林安宇不清楚母羊喂小羊會喂多久。但是喂久了會不會奶水就不夠了,營養也跟不上了吧?

  可現在聽到何氏說娃喝米湯的水夠了,不怕餓著孩子了,兩人把各自本來的想法說完,才發現雙方之間的錯漏。何氏是覺得小米多好啊,他們家沒辦法給孩子找個奶娘,但有了這養人的小米,孩子就不愁餓肚子了。

  林安宇想的羊奶確實能給孩子喝,可他一個大男人,對於這方麵更加的不了解。他知道母羊也是要生了小羊才會有口糧的,可小羊也是經過了懷胎將近五六個月才能出生。這些的具體時間他雖然不是太清楚,大致也是知道有這回事的,可他算時間時卻把這些忽略了。

  在別人歡慶時,他卻得焦急的到處去尋找懷孕的母羊。經過這麽一場災難,誰還把家裏的動物留著呢,大部分都被殺了,能吃肉的吃肉,不能吃肉的……不,沒有不能。

  以至於現在人的手上所擁有的活著的動物非常少,更何況是已經懷了崽,能讓家裏多幾隻羊羔的母羊了,以至於一時之間他都沒找到一隻。

  無奈隻得高價托人去尋找,而自己再另外想辦法。

  第116章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災難已經過去, 卻不知這隻是另一份磨難,上天好似看不得他們過得太好,也或者真的是天子無德,以至於降下災禍, 警示人間。

  這場雨被他們視作為希望, 當雨水填補上這片天空下的饑渴之時,卻帶來了另一場噩夢。

  似乎是一夜之間, 便起霧了。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之時,天地間一片朦朧, 似乎真的是人類的末日, 白色的霧強勢的霸占了所有的空間。

  一天、兩天……十一天、十二天。時間越來越長,好似無盡頭一般,從隻是薄薄的一層霧, 隨著時間的流逝愈漸愈濃。伸手不見五指是誇張了,可在晝日之間也不可見得一米之外。

  本就不穩的人心, 也變得越加幽暗。

  憑什麽, 我們在此受盡苦難, 卻還有人能安枕無憂?

  憑什麽, 我們在此草衣木食也無以為繼, 卻還有人能三餐溫飽, 享受高床軟枕, 奴仆成群的生活?

  憑什麽,我們流著淋淋鮮血也看不到生的希望,卻還有人能在開闊的庭院裏尋歡作樂?

  不甘的心蠢蠢欲動, 這麽濃的霧,他們做了什麽也不會有人看見的吧?衝進城裏,搶劫商鋪,宅院。

  在試探的入了小些的宅院內搶劫,殺了裏麵的男人,吃著這家裏的存糧,睡著幹淨綿軟的床榻時,隻感覺有這一遭這輩子值了,即使被官府抓了他也是享受過的。

  但在一天兩天之後也沒見到有人來,這一刻心底的惡獸徹底釋放出來,人間即刻變為地獄。

  漸漸的為奴為仆之人也不再甘心,早先埋下的怨恨的種子,開始反叛。此刻起,再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無論是高官貴胄,還是富貴大家,除了一條命以外,沒有其他的區別。

  ……

  “穆邵,最近別出去了。”

  林安宇麵色凝重的待在家裏,原本想暫時外出的心思也歇了,如今的模樣讓他感覺到了一些前世那喪屍末世的氣息,人人自危。

  “啊,為什麽?就老大你這還怕啥,來幾個打幾個,讓他們把命丟在這。”穆邵不解,不就是起個霧,有什麽好怕的,原先遷徙時還有這大半年遇到的事兒多了去了,他就沒見過老大這麽嚴肅的表情。

  有什麽是一頓打解決不了的嗎?如果不行,那就下手再狠點。

  林安宇瞄了他一眼,以這人一如既往的思維,穆邵的想法他能估摸出個大概,隻警告道:“你多注意些就是了,現在可跟以前不一樣。”

  現在這情景已經不是因為天災缺少資源了,而且人心亂了,朝廷無力把這些人組織起來,他們沒有更多的能力約束下屬。

  不管從前朝廷在這兩次災難中做了多少事,就算什麽也沒做,那隻要皇權還存在一天,這個國家還能維持運轉一天,想要做什麽也會有一點顧慮。

  而當皇權崩塌,秩序混亂,在另一個規則建立起來之前,這整個燕朝上下都將被拖入地獄裏掙紮,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靠著力量強搶,可隻要有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人有這種心思,那就不會太平下來。

  整個燕朝的土地多寬廣,可以說這個時候的人基本是燕朝人,就算安撫下來了又能如何。現在的朝廷根本沒有這個糧食來養活所有人一年。可以說這也是混亂起始的一個原因,其中所需花費之巨,簡直無法想象。

  他們縣裏已經徹底亂了,可以想象其他地方也是同樣。能大致維持的也隻有燕朝的那幾支軍隊了,可是在朝廷自顧不暇,無法下發餉銀之後……

  林安宇想到這就感覺頭皮發麻,再經曆一次末世他當然不怕,可是家裏人讓他不得不擔心。上一世末世來臨他還不曾見到父母一麵,就失去了他們的消息,這次他不想再有什麽意外發生,他所在乎的,必定要竭力保全。

  村子裏不時能聽到有人遇害的消息,血緣近的或者說關係好的已經搬到了一起,人多總能讓人感覺安全一些。

  他不怕這滿世界的亂民,再如何他們也沒有阻止,誰也不服誰,隻能一小波一小波的聚集起來。

  林安宇怕的是在軍隊無法維持之時,會有人把目光放到這燕朝之內,有組織有人數有裝備,哪個村子能抵抗。上百萬人數的軍隊,而燕朝的軍隊隻分為了幾支,每支至少有十萬人,別說他們村子了,就算是城市也沒那個能力來抵抗。

  希望隻是他想太多,畢竟他們這石頭村也算是很偏遠的地方了,人數多的話,大約會去找繁華富裕的硬茬,而不是來這窮巴巴的小山村了。

  其實林安宇還想差了一點,這偏遠的地方完全接觸不了什麽朝政,此時外麵確如他所猜想的混亂了起來。

  不過原因不止這麽一點,在如今講究忠義的年代,總是死心眼的不顧自己這條命隻為報效朝廷的人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