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4948
  徐茜梅便去幫她提水。

  周氏唉喲一聲,不小心裝著手打滑,隻聽哐啷一聲,一大桶井水,大冷的冬天,就那麽潑到徐茜梅的裙擺和繡花鞋上。周氏趕緊裝作咋咋呼呼道:“哎呀,這都怪我!都怪我!徐姑娘,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快去換吧!快回你院子裏換!這大冷天兒,凍壞了我就罪孽深重了!”

  徐茜梅凍得嘴皮直打哆嗦,牙齒咯咯咯咬個不停,顧崢在旁也驚詫了,趕緊來幫她揩水,並說帶去她房裏換。

  周氏罵道:“你的那破裙子又舊又不保暖!她自己有的是穿!她不知道自己回她院子去換嗎?再說,她院子那麽近,走兩三步就到了,還需要用得上你的那些破爛貨?”

  顧崢一下怔了,她思考半天,都不知如何周氏無名火忽然對她發這麽大。

  徐茜梅像是怕這對“婆媳”爭吵起來,趕緊鬱悶煩躁地不停擺手,說不礙事的,她馬上回去換了就是,你們快別吵……便急急地跑回她院子,如此,諸多不提。

  .

  顧崢今年的特別熱鬧還不止以上,她和周牧禹、及周氏同住一院子,發生了好多事,江碧落來找她,表妹徐茜梅也來了……然而,這些事統統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最最奇葩的。

  ——她居然和陳國公的女兒徐萬琴成了朋友。

  這事兒說來仿佛也是自然而然,就跟水到渠成一樣。

  徐萬琴為陳國公府的嫡次女,自幼也是明珠寶貝一般,含著金湯匙長大。整個京都,貴女名門圈中,很多人對徐萬琴的印象、提起她時,都是,“美女”、“才女”……她長得瘦腰若蜂,盈盈一雙鳳眸水瞳不帶泥塵氣,既嫵媚,又不失俗氣。皮膚雪白,說話也是清脆嬌甜。

  其實,就顧崢和徐萬琴兩個女子的美貌身段相比,竟還有一些意外相似之處。隻是,顧崢比她多美的一分就在於,若是不拆開五官來看,氣韻上,要比這徐萬琴更幹淨清爽舒適,看著招人喜歡些。徐萬琴人長得也是美豔無比,但不知怎麽地,單看了五官很是驚豔,但組合在一起,就有種輸了顧崢三分的平庸感。徐萬琴其實每天都過得痛苦,整個汴京,恐怕隻有她們陳國公府的人才知道,美女或可充當一二,但是要論才女——那是父母家族花了大量濃金重彩塗抹來的。

  小時候被家族逼著勤學苦練,隻是稍稍會彈幾首曲子,畫兩三筆畫,但是家族故意放大其詞,想是為了她以後婚事出閣作鋪路,命人到處京裏宣揚,她的畫,若是畫上牡丹,蝴蝶都會飛來;彈的一首曲子《百鳥朝鳳》,真的會有千萬隻鳥兒會飛來聆聽……徐萬琴覺得這陳國公府上上下下都充斥著虛偽,也覺得自己很虛偽。

  剛開始,聽說皇帝指婚,要把她指婚給剛剛認回的滄海遺珠,七皇子晉王時,她癟嘴,一臉不屑與煩躁。心想:那從民間來的,不知如何土裏吧唧沒世麵……可是,然而,第一次和他麵對麵坐著在皇宮裏用膳,暗暗觀察那個男人時,有一個細節深深刺激打動了她。

  “禹兒!”

  皇帝笑容親切和藹地說道,“這位就是徐姑娘,陳國公府的掌上明珠,你兩個以後,要多走動走動,她可是汴京有名的才女啊,誰娶了她,都是福,人又漂亮大方,你可千萬別欺負人家!”

  指婚的聖意不言而喻。

  周牧禹穿著一件暗青色繡團花雲紋的緙絲夾紗錦袍,領口翻露出白色襯領邊緣。他一直就在出神。那年,金秋十月,正是螃蟹肥美時,膳桌上,每個人盤前自然有一套蟹八件。

  錘、鐓、鉗、鏟、匙、叉、刮、針……

  周牧禹手指修長白皙,帶著厚厚的筆繭子,看得出,這是個把書都已經翻爛了的男人。他右手握著一個圓頭剪,可能是走神的緣由,那剪子不去剪螃蟹的腿,而是不停剪他另一隻手的大拇指。

  剛開始,徐萬琴忍不住捏著帕子噗呲想笑,瞧啊,還果真土,連個螃蟹都不會吃,她心帶鄙夷嘲諷,輕蔑的目光,像看笑話似的,正提醒——

  “殿下,您剪到您的手指了,不疼麽?”

  ……

  然而,剛一輕蔑鄙夷完,徐萬琴覺得不對了。

  這個男人,不是緊張,不是老土,更不是笨拙,而是壓根眼裏就沒有她……

  壓根沒有聽進去皇帝的囑咐……

  他在走神,一直沒有在專心用膳……

  他一定在想一個女人……

  是的,她幾乎可以確定,那一雙清冷孤傲、散發著憂鬱又如黑曜石的點漆般深瞳,肯定是和一個女人有關——

  “如今我才知道,想要再坐於她身旁、親手給她剪螃蟹,也是種奢侈和夢了……”

  他的喉嚨像是被開水燙了一下,這話是輕飄飄,呐呐自語從那被開水燙過的喉嚨冒出來。眼睛裏有光,有深情,有別意,有內容……卻獨獨沒有皇宮,沒有那個皇宮裏的各種奢華珍貴物件,沒有皇宮裏那些對他點頭哈腰巴結不斷的人,沒有老皇帝,更更……沒有她徐萬琴。

  作者有話要說:徐萬琴和女主是不一樣的,以後會慢慢寫到。男主也會很好很認真地追妻撩妻寵妻,相信作者,也會逐漸寫到。還有大波的回憶殺,也請相信作者會寫。前麵的回憶殺都不美好,後麵會帶美好的。

  關於周氏,她真的是作者理想中的婆婆形象了。可能,就是因為現實中少有,所以作者才會盡量把周氏寫得更更可愛一些。現實中當婆婆的,麵對媳婦,哪一個不是白眼上翻,總覺得自己的兒是寶,別人的閨女是顆草,所以,若是小仙女們真有遇見好婆婆,請好好珍惜……婆媳需要有相處之道,你敬我一分,我敬你一分。

  這篇文開文的主旨,是想寫一個婚姻相處之道,和男女相戀之道。那句話,癡心容易守心難,動情容易守情難,愛起來很容易,如何經營,是離不開兩個人的共同努力。作者也說過,設置誤會梗的目的在於,如果兩個會經營自己婚姻愛情的男女,誤會對他們真的來說隻是一個鵝卵石,不能擊破的!

  第34章 知己朋友

  說來也真是湊巧得很,顧崢和徐萬琴統共邂逅了三次。

  第一次——

  徐萬琴也不知如何得知每到早晨時,晉王周牧禹那會兒還未搬出青雲觀,他都會坐一頂轎子去內城東邊某家小糕點鋪買那兒的早點吃。

  徐萬琴心想:他這樣每天去吃那糕鋪的東西,莫不是真香?

  徐萬琴讓丫頭茶語打聽一番,便從那糕點鋪打包了幾樣點心回來。

  她坐在繡樓裏的菱花銅鏡前,幾個小丫鬟伺候她梳發戴耳環。

  茶語打開了黃皮紙盒子,用小盤子一樣一樣盛著,先把桂花糕用小銀叉、叉了小塊,接著又是豌豆黃,又是山藥棗泥糕,然後是海棠酥……

  如此,一樣樣試吃過了。徐萬琴突然啊呸一聲:真難吃啊!趕緊端著茶水漱口。

  她什麽好東西、好吃食沒嚐過,自家國公府的廚娘都是一個頂一個好,常常又出入皇宮,打小起就是山珍美味不離口……

  所以,就這樣的東西,也值得那晉王每日裏、無論刮風下雨去吃那兒的東西?

  丫鬟茶語這時告訴了她一個驚天機密:“小姐,這鋪子裏的吃食不見得多好,可那兒,卻有一個女人……”

  “……”

  遂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晌午,徐萬琴也坐頂轎子,親自摸到那鋪子店門口。

  ——

  “我說你這女人,簡直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咱們小姐好心將這些珠寶首飾統統拿來送你,難不成,你一個外室,還想有天正兒八經入駐到咱們平安侯府嗎?”

  “告訴你,別做夢了!我們家小姐是平安侯府夫人的內侄女,夫人最最見不得的,就是你這樣的騷貨狐狸精,你若還是倔,到時候,別管我們對你不給情麵了!”

  “……”

  店鋪客室,吵吵嚷嚷,一個小丫鬟伶牙俐齒,指著一個容色嬌美的女人就各種汙言穢語罵。

  徐萬琴眼睛盯著那被罵的女人問,“茶語,她就是你說的這鋪子裏的老板娘嗎?”

  茶語說是。然而,看著看著,徐萬琴忽然慢慢彎勾起嘴角,笑了。

  她站在店門口,也不進去,手捏著帕兒,充當看客的角色。

  她把眼睛看看顧崢,又看看那口舌麻溜的丫鬟,再看看旁邊一臉憔悴蒼白、一副嬌不勝弱、風吹就倒的病秧子小姐。

  總算,聽半天明白了,這店鋪裏的女老板,大概是勾搭了人家這位病秧子小姐的未婚夫,並且連孩子都有了,還一臉嘚瑟,毫不知羞,態度囂張。

  說來,這徐萬琴骨子裏也是個離經叛道的,她在國公府,父母親對她嚴苛管教,每日裏琴棋書畫、恨不得讓她變成一個真正“才女”。然而,徐萬琴表麵聽話歸聽話,每次看書,她母親悄聲撩了簾子來查看,她都是一副正襟危坐,拿著本書專注認真的樣子,可一走,卻把麵上的書一丟,蓋在底下的,全是什麽話本野史,像什麽《玉樓春》、《鴛鴦譜》、《桃花影》之類……

  徐萬琴生平最最厭惡的一種女子,就是旁邊喘得不行,一看就矯情個十足的病秧子,江碧落。

  她心想:假若我是男人,這高低對比的,肯定是寧願在外麵養個像這店鋪女老板的狐狸精,也不想娶那病秧子姑娘的。

  就是床笫間事,和誰更有味兒,也是明眼人一看就懂。

  如此,她也總算放下懸著的那顆心,這什麽侯府公子的外室女,看來,應該和那晉王沒有關係了……

  .

  兩個女子的第二次邂逅,仍然還是在這小糕點鋪。

  後來,徐萬琴坐了轎子回去,越想,越覺得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心,那女子,總給她一種難以言明的威懾力。

  她的眼睛,如同秋波連慧,眉彎鼻挺,瞳眸湛湛有神,卻又透著一股子通慧的平靜。

  她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以前,在青雲觀時,有一次,悄悄踱進那晉王的書房,好像,有一副女人的畫像……那個女人的眼睛就是這種神韻氣質。

  所以,第二天早上,幹脆又坐了轎子去了那小店鋪——

  “呀!你小心!”

  店鋪的二樓是家小客棧,零零星星安置幾間客房。有間客房窗台擺了一盆水仙花,不知怎麽,突然哐啷一聲,花盆向下麵一砸,徐萬琴大驚失色,臉無血色,幾乎嚇得個半死,這時,顧崢趕緊用手袖幫她擋住……徐萬琴這才大鬆了口氣。“真是好險好險,多虧有你!”

  顧崢笑:“你是我這裏的客人,倘若是被砸到了,我也有責啊!”

  兩個女子就這樣笑吟吟聊起來。

  徐萬琴道:“呀,不好了,你的手好像砸傷了……”

  顧崢低頭,也皺皺眉,一會兒,又抬起頭又笑了。“不礙事,一點小傷,隻破了點皮而已……”

  .

  她們第三次邂逅,是在廟會節上。

  時間過得真如流水般,轉眼又是兩三月過去。

  那天,適逢大年初一,新年新氣象,顧崢和表妹徐茜梅俱穿著紅襖裙,去萬歲山參加新年廟會。

  顧崢抱著女兒苗苗,表妹徐茜梅一路都是嘻嘻哈哈,笑鬧個不停。

  在顧崢的印象,這徐茜梅性子一向大大咧咧,灑脫,心直口快,但有時說話也得罪人。

  她說:“你那‘婆婆’,她是不是故意爭對我啊?每次我到你們院子,她都是看我就跟吃了她的肉一樣,就像我臉上有髒東西似的……看得我很是憋氣!真是討厭得很!”

  顧崢道:“其實她人挺好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說話直,跟你似的,也沒什麽惡意,你別多心了啊!”

  徐茜梅冷哼:“反正,我跟你說啊表姐,你要多多提防著她老妖婆一點兒,他們這對母子,放著皇宮不去享受,偏來和你住一起攪合,說不定,是在打什麽主意算盤?呀——”

  她又看著苗苗,“我猜,肯定是想來和你奪苗苗的!”

  顧崢想了一想,道:“剛開始,其實我也這樣擔心過呢,但是想想,真是滑稽之談!一來,那周牧禹不見得多喜歡他這女兒,他現在是個皇子了,以後多的是孩子,現在說不定都有好些個也未可知——”

  徐茜梅趕緊道:“這說得倒是哦!”

  顧崢又說:“二來,以他們現在的權勢背景,想要從我手裏來爭奪女兒,哪需要什麽大費周章的呢?嫌無聊好玩嗎?所以,人家就是單純喜歡民間的生活,或者住我那裏方便,還有其他原因也未可知,總之,不是來對付我和我女兒的,你放心好了!”

  徐茜梅不知在想什麽,隻低頭邊走路邊沉思。

  顧崢忽然奇道:“咦?你不是老勸我跟周牧禹複婚的嗎?現在你幹嘛又這麽討厭人家?”

  徐茜梅一愣,立馬就笑了:“說得也是!瞧我……可能就是不喜歡你那婆婆,她成天處處針對我的樣子,哎,咱們不說了,快走吧!”

  快要走到一個橋的時候,昨兒由於一場夜雨,路麵濕濘,徐茜梅腳下踩滑,“啊”地一聲,“表姐救我!”

  眼看就要從木橋邊掉進泱泱河水裏,顧崢嚇得不得了,趕緊放下苗苗去拉她,結果,花費好大力氣,眼看終於拉上時,她卻不知怎麽緣故,卻是裙擺一踩,位置顛倒,自己眼看要掉下河去,手死死緊箍著木橋上的一小矮樁子,“表妹!表妹!——”

  徐茜梅也嚇慌了,小臉慘白,驚得快要哭出來。“表姐,你別慌,我來拉你,我拉你啊——”

  就這樣,徐茜梅彎腰伸手去拉顧崢……

  而這時,徐萬琴的轎子正好也是路過那橋路,今日大年初一新年廟會,她年年是要去逛的,也是愛湊熱鬧的女人。

  突然,一停轎子,卻發現有女人在大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