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作者:
羅青梅 更新:2020-07-10 23:48 字數:4346
祝氏脾氣暴躁,雖然畏懼金蘭的身份,還是忍不住邪火直冒,但又不敢對金蘭發火,隻能自己生生忍下,老臉憋得通紅:“你現在已經是太子妃了,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我好歹也養大了你,求你放過枝玉。”
反正早晚得撕破臉皮,不如早點把話說清楚!
祝氏雙眼發紅。
金蘭卻一臉淡然,並不接祝氏的話茬:“太太說笑了,枝玉是我妹妹。”
落選的秀女曆來求娶者如雲,她又成了太子妃,求娶枝玉的人家隻會更多,他們家在京師人生地不熟,她怕賀老爺和祝氏被京裏的媒婆騙了,糊裏糊塗把枝玉許了人。
祝氏哪會懂金蘭的心思,惱羞成怒:“你到底想怎麽樣?”
金蘭看著祝氏,水汪汪的大眼睛,目光平靜坦然,看起來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祝氏心如焚火,又急又氣,毛發直豎,渾身的炭火星兒。
都撕破臉了,金蘭為什麽是這樣的反應?
祝氏懷疑金蘭在裝傻。
很早以前祝氏就察覺了,金蘭在她麵前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讓往東絕不往西,可背著她,金蘭卻能降服脾氣古怪的枝玉,陳家雖是賀家的親戚,其實以前往來並不怎麽密切,自從陳家表弟妹見過金蘭以後,陳家常常登門,他們家上上下下都喜歡金蘭,陳母每次看到金蘭總是笑得合不攏嘴,拉著她一個勁兒念叨真想早點把這個兒媳婦拐到陳家去……時不時就有親戚提醒祝氏,你們家三姐又孝順又乖巧,別對她太嚴了,鄉裏鄉親都看在眼裏,替三姐委屈呢……
祝氏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她沒少和大姐、二姐吵架,可她還真沒有對金蘭說過什麽重話……
這麽些年,金蘭從來沒有和誰起過爭執,一次都沒有。
金蘭一定是在裝傻。
祝氏手腳冰涼。
她寧願金蘭和自己撕破臉大吵大鬧,不管金蘭怎麽報複她,她能忍,可金蘭什麽都不做……這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我求你……”
祝氏是真的怕了,她回頭看一眼床榻上睡得香甜的賀枝堂,知道兒子吃了藥什麽都聽不見,淚如雨下,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金蘭,我求你,有什麽恨都衝著我來吧……”
看到祝氏對自己下跪,金蘭有些意外,她側過身子避開祝氏,“天色不早了,等明天我再讓女醫過來看看寶哥。”
她轉身離開。
祝氏跪在地上,一臉茫然,愣了好一會兒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件事呢?”
她不相信金蘭有這樣開闊的胸襟,她不信金蘭不想報複她!
金蘭腳步一頓。
祝氏怔怔地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和他相認?”
啪的一聲,燭火微微晃了晃。
金蘭沒有回頭,纖手掀開簾子,慢慢地道:“枝玉是太太的女兒,寶哥是太太的兒子,太太是賀家的當家太太,阿爹是太太的丈夫……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祝氏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金蘭站在簾子下,晃動的燭火映出一道長長的清瘦身影,她背對著祝氏,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阿娘臨走的時候讓我發誓,她一遍遍叮囑我,我答應過阿娘,那件事,天知,地知,太太知道,我知道,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
她笑了笑,“這麽多年,太太也該信我了。”
簾子輕輕晃動,金蘭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祝氏呆呆地跪了許久,攥緊衣襟,癱軟在地,淚水滾滾而落。
……
養娘丫鬟等在外麵,簇擁著金蘭回房。路上經過枝玉住的屋子,剪春低聲問金蘭:“要不要去看看四小姐?”
之前剪春一直擔心賀枝玉回家以後會拿金蘭出氣,沒想到賀枝玉竟然為金蘭打了賀枝堂,她幸災樂禍之餘開始替金蘭謀算:不管怎麽說,賀枝玉到底是在宮裏待過一段時日的秀女,金蘭沒學過規矩,兩眼一抹黑,怎麽進宮當貴人?最好有人能提前教金蘭宮裏的規矩,最合適的人選自然就是賀枝玉了。
賀家人都知道,賀枝玉天不怕地不怕,親爹親娘在她跟前跟孫子一樣乖,從來隻有她管別人,沒人敢管她,唯獨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三小姐賀金蘭。
隻要金蘭撒撒嬌,賀枝玉就跟上了緊箍咒一樣,立馬服軟。
剪春覺得金蘭應該趁熱打鐵趕緊向賀枝玉討教怎麽在宮裏立身。
金蘭這會兒卻沒有這個心情,道:“我累了,明天再說吧。”
剪春看一眼金蘭,沒說話。
主仆兩個回屋,等其他人都散了,剪春小聲問:“小姐,您和太太說什麽了?我聽見太太哭了。”
她們倆名為主仆,私底下和姐妹一樣相處,剪春向來有話就說,嫌金蘭軟弱的時候數落起來從不顧忌,金蘭知道她真心為自己考慮,有事也不會瞞她。
金蘭坐在鏡台前,拆下蚌珠髻上的通草花和銀插梳,淡淡一笑,“沒什麽。”
剪春拿起梳篦,蘸了些鬱金油,幫金蘭梳通長發,金蘭的頭發又厚又軟又密實,堆雲砌墨似的。
“小姐,您真的不恨太太嗎?”
剪春放下梳子,輕聲問。
屋裏點了燈,銅鏡裏映出金蘭模糊的麵容,她淡淡一笑,張開雙臂抱住剪春的腰,小臉埋進她懷裏,軟語撒嬌:“剪春,我好累啊。”
剪春任金蘭抱著,抬高手臂,打開蚌盒,挑了一星兒珍珠粉,在掌心裏化勻了,捧起金蘭的臉,一點一點給她抹上,一邊抹一邊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念叨:“不許偷懶!先擦了香脂再睡,你可是要進宮的,宮裏的美人那麽多,你講究些!別被人比下去!你這麽傻,不會勾心鬥角,不會和人使心機,進宮以後隻能靠這張臉了,以後每天早晚都要抹香脂,沒事別到大日頭底下站著,北邊的日頭太毒了,曬一會兒就得脫皮。”
金蘭抿嘴一笑,一動不動地乖乖坐著:“我曉得啦。”
剪春含嗔帶怨地瞪金蘭一眼,“真是拿你沒辦法。”
金蘭眉眼微彎,笑得甜美。
剪春以為她沒心沒肺,其實是冤枉了她,她明白自己的處境。
賜婚的詔書已經正式頒布,枝玉也回家來了,金蘭沒法再騙自己一切都是她在做夢,她真的要進宮了。
一國儲君的正妃可不是鬧著玩的。
金蘭懂得事情輕重。
她已經交代賀老爺了,等她進宮,賀老爺就帶著全家回湖廣,不必管她的死活。
羅雲瑾因為認錯人而突然發瘋,皇太子隻見了她一麵就要娶她,這些都不合情理,宮裏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鄭貴妃,金蘭不知道進宮以後會發生什麽變故,她仍然茫然無措,仍然恐懼不安,不過她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她幼年喪母,無依無靠,早已經習慣在惶惑恐懼中為自己的前途做決定。
害怕終究無濟於事,她得自己立起來,是榮是辱,是生是死,她自己來擔。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蓋頭揭開,金蘭捏緊了小拳頭。
小豬:好凶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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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姐妹
夜裏落了場微雨。
院中幾株虯枝橫斜的紫薇花樹,還未到花季,枝條光禿禿的,樹幹上長滿了疙瘩,一夜貴如油的細雨浸潤,芽苞在暖酥中慢慢舒展開身姿,挑出幾抹細嫩的新綠。
賀枝玉好夢正酣,突然被一陣鬼哭狼嚎聲驚醒,一把掀開床帳,鞋也沒穿,噔噔噔噔衝到窗前,怒道:“誰在那兒鬼嚎?給我叉出去!”
在宮裏她沒睡過一個好覺,好不容易回到家了,誰敢攪她好夢?
外麵走廊裏的丫鬟忙回道:“是少爺。太太讓少爺搬到外院去住,少爺傷還沒好,吼了兩嗓子。”
賀枝玉一愣,支起窗子:“誰讓他搬出去的?”
祝氏溺愛兒子,闔族皆知。枝玉之所以和親爹親娘疏遠,就是因為祝氏重男輕女。賀枝堂是家中唯一的少爺,祝氏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恨不能天天把賀枝堂拴在腰帶上。昨天賀枝堂傷成那樣,祝氏心疼都來不及,居然舍得把兒子趕到外院去住?
丫鬟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小姐,您可得替太太做主,昨晚三小姐來了一趟,不知道和太太說了什麽,太太哭了一整晚,今早起來就讓人給少爺挪屋子,還叫人把少爺屋裏的養娘丫鬟給綁了,說要賣了她們,少爺又哭又鬧,太太這回卻是真鐵了心,說什麽都不肯鬆口。”
她頓了一頓,看看左右無人,接著道,“我聽人說,是三小姐逼太太這麽做的。”
枝玉變了臉色。
丫鬟怯怯地看著她。
枝玉冷冷一笑,看一眼丫鬟,“你看起來眼生,應該是走了誰的門路來伺候我的,怪不得不懂我的脾氣。”
丫鬟怔了怔。
枝玉走回內室,先穿上繡鞋,外邊丫鬟聽到她剛才罵人的聲音,這時匆匆趕過來,服侍她梳洗。
小丫鬟站在門口,不知道枝玉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不住朝裏張望。
枝玉梳洗好了,慢慢站起身,走到門前,瞥一眼小丫鬟,回頭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其他丫鬟:“這小東西不知死活,居然敢在我麵前編排我姐姐!我不過離家幾個月,家裏的規矩就亂成這樣!你們都死光了不成?家裏有人亂嚼舌,還得等我回來親自料理?”
丫鬟們忙跪下,“小姐息怒,是我們疏忽了。這小丫頭是後頭廚子的外甥女,太太看她手腳勤快,叫她給院子那幾株樹澆水施肥,她也是膽大,不知道怎麽摸進院子來了。”
枝玉冷笑:“你們哪一個是好得罪的,這時候就別蒙我了!我走的時候叮囑你們好好照看我姐姐,想來你們沒一個聽進心裏去。我以前和姐姐最要好,夜裏總一起睡,這次回來,姐姐昨晚來了正院,居然沒來找我,我就猜肯定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時候離間我們姐妹間的情分,姐姐才和我生分了,原來是你們這幫人害的。姐姐被人欺負,你們袖手旁觀,姐姐以為我不和她好了,所以不敢來找我。”
丫鬟們瞠目結舌。
關她們什麽事?四小姐回來的時候態度那麽冷淡,全家人看在眼裏,三小姐現在是太子妃,用不著討好四小姐,又不知道四小姐到底氣消了沒有,自然不會大晚上跑到四小姐這裏自討沒趣,而且四小姐昨晚睡下之前還特意囑咐如果三小姐來找她一定不要開門……怎麽早上一起來又反過來怪昨晚三小姐沒來?
丫鬟們一陣無語,心裏有如萬馬奔騰而過,但畢竟是從老家帶來的家仆,還是得忍著氣安撫枝玉:“小姐勿怪,我們這就去請三小姐。”
枝玉臉色一變,怒氣更盛,咆哮道:“誰敢去請她?!”
丫鬟們嚇得一愣,抖如篩糠。
枝玉來回踱步,不斷冷笑:“一定是這樣的,姐姐這段時日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她自說自話,俯視跪在自己腳下的丫鬟,憤憤地一甩袖,“一群不成器的東西!”
丫鬟們低下頭,心裏偷偷腹誹:明明是您自己剛回來的時候甩臉子給三小姐看,三小姐和您說話您不理她,結果昨晚等到半夜三小姐沒來找您,您後悔了,臉上又下不來,這才借著小丫頭來給自己找台階!
怪小丫頭編排三小姐,怪她們這些人沒照顧好三小姐,怪少爺罵三小姐,怪大官人和太太偏心,反正怪來怪去,就是不會怪到三小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