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作者:羅青梅      更新:2020-07-10 23:48      字數:4407
  太子爺竟然也看上金蘭了!

  小姐怎麽這麽倒黴?

  她性子軟綿綿的,又天真又傻氣,進了宮根本活不過三個月!

  不,一個月也活不到。

  而且祝氏和賀枝玉會恨死小姐的!

  自以為劫後餘生的金蘭根本不知道剪春在憂愁什麽,拉起她的手,真心感歎道:“太子爺真是個好人!”

  剪春嘴角抽了抽,心頭苦澀。

  小姐,等你知道太子爺的心思,就不會這麽想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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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回家

  皇太子親自出麵,回城的手續比出城的更便捷。朱瑄似乎急著回宮,一路上馬不停蹄,沿途禁衛行完禮剛想奉承幾句,抬頭時隻能看見他騎馬離去的背影。

  金蘭的馬車遠遠落在後麵,隊伍在入城前一分為二,杜岩和其他內侍說是按朱瑄的吩咐送她回家。

  “千歲爺若是和您一道回城,明早必定滿城風雨,爺吩咐小的送您回去。小娘子放心,今天的事不會傳出去的。”

  金蘭萬萬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居然如此心細,連她這個小老百姓的名聲都考慮到了,心裏十分感動,並為剛才一度懷疑太子是不是想找自己討債而感到些許內疚,道:“勞煩您了。”

  杜岩忙笑稱不敢。

  很快入了城,皇城方向遙遙傳來沉緩的鍾聲,已近黃昏,街市人煙漸漸散去,深巷浮起點點燈光,金蘭坐在馬車裏,看到不遠處熟悉的高大坊門,忍不住激動起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歸心似箭。

  到了家門前,隻見門口燈火輝煌,簷前挑著數盞彩繪油紙竹絲燈籠,幾匹高壯肥馬係在大槐樹下吃草料。

  金蘭吃了一驚,家中來客了?

  家中仆人聽見馬車響動,早迎了出來。看到金蘭獨自回家,管家並沒露出詫異神色,指指守在那幾匹馬旁的小內官,道:“家裏來人了,大官人在見客。”

  金蘭沒有多問,請杜岩進屋吃茶,也好讓賀老爺當麵道謝。管家不明就裏,跟著一起挽留。

  杜岩忙擺手,笑眯眯推辭道:“小的還要回宮回話,小娘子今天受驚了,早些歇息,小的就不打擾了。”

  說完,眼神閃爍了兩下,叮囑了一句,“今天的事小娘子先不必告訴令尊,明天宮中自會有人登門向令尊說明一切。”

  事情傳出去不止自己名節受損,也會影響到皇太子,東宮今晚會準備好一套完美的說辭,這點金蘭還是懂的,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她估摸著賀老爺今天肯定要等祝氏回來,夫妻倆顧著枝玉,可能也想不起她來,她決定等明天東宮的人來了以後再把今天的事情說給賀老爺聽,免得壞了太子的名聲。

  杜岩笑著告辭。

  金蘭目送杜岩一行人離開,心道:民間傳言皇太子為人清正,果然不虛。他們家入京幾個月,時常和宮中內侍打交道,那些內侍個個趾高氣揚,一個跑腿內侍說話也陰陽怪氣的,家裏每回都要準備好孝敬的銀兩,還得提心吊膽小心伺候,祝氏回回急得渾身冒火,一遍遍囑咐丫鬟焚最貴的香,上最好的茶,生怕哪點不如內官們的意。太子的近侍身為東宮仆從,地位不是尋常內侍能比的,卻未語先笑,一團和氣,沒有一點驕縱氣派,舉止有禮有節。東宮規矩嚴明,可見一斑。

  尤其和公然搶人的羅雲瑾一對比,皇太子簡直是聖人。

  剪春今天受驚過度,心頭萬馬奔騰,還沒平靜下來,問家仆:“太太沒回來?”

  家仆搖搖頭,朝她擠眉弄眼:“太太沒回來,不過宮裏來人了,正和老爺在裏頭說話,少爺在一旁作陪。”

  金蘭和剪春往裏走,發現家中仆從個個笑容滿麵,腳步輕快。

  剪春神經緊張,抓住一個養娘,“家裏有什麽喜事不成?”

  養娘笑得見牙不見眼,眼角皺紋擠成一朵千瓣菊花:“來的是禮儀房的內官。”

  像是有炮仗在耳邊炸開,剪春腦中嗡嗡直響。

  為了枝玉選秀的事,賀家上下把宮中十二監各自的職司記了個滾瓜爛熟。禮儀房隸屬司禮監,掌皇子皇女選婚吉禮。

  金蘭卻沒聯想到自己身上,一聽禮儀房的內官登門,頓時笑逐顏開,“是不是枝玉的好消息?”

  養娘嘿嘿笑道:“打那幾個內官登門,大官人的笑聲就沒斷過!”

  剪春直覺那幾個內官不是為賀枝玉而來,抿著嘴不說話。

  堂屋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天還沒全黑,屋裏屋外掛滿了竹絲燈籠,仆從們束手站在廊外,豎著耳朵聽裏麵的人說話。

  要回內院就必須經過前廊,堂屋裏外到處都是人,養娘皺了皺眉,拿帕子遮住金蘭的臉,這才提著燈籠在前麵領路。

  今天金蘭穿的是赴宴的新衣裳,羅衫是大袖,褶裙長及腳踝,走起路來叮鈴響。怕驚擾到裏邊客人,走到窗下時,她小心翼翼捂著裙邊的金蓮花禁步,躡手躡腳往裏走。

  屋子裏傳出一陣一陣的說笑聲,賀老爺的嗓門越來越大,似乎和客人聊得很投契。

  金蘭扭頭朝剪春笑:“一定在說枝玉的事。”

  剪春沒敢吭聲。

  這可不一定啊,我的小姐。

  金蘭回房換衣。

  剪春讓人送熱水進屋,伺候金蘭梳洗,等金蘭出浴趴在窗前晾幹頭發的空兒,走到院門前,叫來外院伺候茶水的小僮,塞了把甜麵果子給他吃。

  “老爺和宮裏的貴人說什麽呢?”

  小僮年紀小,撓撓發癢的頭皮,一邊吃麵果子,一邊說:“宮裏的貴人問老爺三小姐的生辰八字,問三小姐多大了,平時在家做什麽。對了,他還問三小姐許配人家沒有,老爺說許給陳家了,貴人又問是哪個陳家。老爺說是太太的表親陳家,就住在明智坊,和貢院一條胡同,貴人就沒繼續問了,又問三小姐親娘的事,問三小姐讀了什麽書,小的時候生沒生過大病,平日吃的什麽藥……”

  剪春心裏咯噔一下。

  完了。

  金蘭在賀家排行第三。

  禮儀房果然是衝著金蘭來的。

  剪春戰戰兢兢。

  他們在城門前和皇太子分開,皇太子回宮,他們回賀家。而賀家租賃的院子在外城,從皇城到賀家的路途絕對比從城外到賀家遠。他們才剛剛到家,太子的人已經先一步到了賀府,說明太子一刻都沒耽擱,一入城就立刻吩咐禮儀房的內官來賀家打聽情況。內官們快馬加鞭,自然比他們乘馬車的先到賀家。

  這樣的用心,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啊!

  賀老爺沒什麽城府,和禮儀房的內官攀談間幾句話就把家中事務透了個光,內官目的達到,告辭離去。賀老爺和兒子賀枝堂親自送到門外。

  回想剛才的談話,賀老爺撓撓腦袋:剛才都說啥了?好像什麽都說到了,連七彎八拐的親戚都提了兩句,就是沒說枝玉啊……

  正疑惑著,巷口又是一片馬蹄踏響,快馬在賀府門前停下,幾名青衣小內官攙扶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下馬,遞上名帖。

  賀老爺認得字,看來人拿的是太醫院太醫的名帖,一頭霧水,但見對方衣著不凡,又有小內官殷勤服侍,不敢隨便得罪人,還是恭恭敬敬請對方進門,“不知貴客登門……”

  太醫連稱不敢,道是來看三小姐的。

  賀老爺不知道金蘭已經回來了,聞言一愣。

  裏頭金蘭昏昏欲睡,但祝氏沒回來她還是不敢真睡下,隻能靠著椅背打瞌睡,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養娘推開門飛跑進屋,“阿妹,快起來,來客了!”

  金蘭嚇得一個激靈,被養娘一把揪了起來。另幾個養娘端著銅盆、手拿巾帕、揣著篦子、脂粉盒一窩蜂衝進屋,要給她梳洗打扮,小丫鬟搬來幾盞油燈放在桌上照明,屋子裏擠滿了人。

  剪春緊跟在後麵進屋,見金蘭明明又累又困卻隻能乖乖坐在鏡台前讓養娘捯飭,想到金蘭今天差點被人擄走,一身狼狽回了家,沒人問一句,眼圈不由一紅,道:“小姐眼睛都睜不開了……”

  養娘們嗬斥道:“來的可是貴客,指名要見阿妹!得罪了宮裏的貴客,太太回來怎麽說?”

  剪春沒有回嘴,她剛剛去找正院仆婦討藥丸,不知道來的是什麽客人。

  金蘭渾身酸疼,被養娘按著肩膀倒騰了一會兒,讓人攙著胳膊暈暈乎乎出了門。

  剛踏出房門,迎麵在賀老爺和賀枝堂的引領下走來的貴客唬了一跳,皺眉道:“怎麽讓病人起來了?”

  眾人一呆。

  太醫眉頭緊皺。

  養娘們麵麵相覷。

  太醫道:“我受貴人所托為府上三小姐診脈,三小姐既有恙在身,還是別起身走動的好。”

  眾人還在疑惑,剪春頭一個反應過來,忙走過去攙扶金蘭回房。

  賀老爺給兒子賀枝堂使眼色,賀枝堂跟進屋,指揮養娘挪動椅凳,放下床帳,點起全部燈燭。

  等裏頭收拾好了,太醫這才進屋看診。

  金蘭幾乎挨著枕頭就睡著了,強撐著沒睡沉,隔一會兒就搖搖腦袋保持清醒,也不知道太醫有沒有診出什麽毛病。半晌後老太醫離開,眾人跟著散去,屋子安靜下來,她精神鬆懈,睡了一會兒,朦朧中感覺有人掀開床帳,頓時驚醒。剪春坐在床邊,按住她的手,小聲說:“小姐,這是宮裏的女醫。”

  原來老太醫還帶了一名女醫來。

  女醫手裏握了盞燈,示意剪春解開金蘭的衣衫,仔仔細細檢查金蘭身上有沒有傷口。

  等女醫檢查完,剪春給金蘭蓋好被子,放下床帳,小聲說:“剛才小姐換衣的時候我看過了,腿上青了幾塊,肩膀也紅了,其他的沒什麽。”

  女醫點點頭,取出兩隻玲瓏小青玉瓶遞給剪春,道:“瓶子上貼了簽子,梅花那瓶是消腫化瘀用的,用的時候挖一星兒在掌心裏化開,然後塗在傷口上,早晚各一次,竹子那瓶內服,一日一丸。小姐今天受驚,還得服幾劑鎮靜安神、疏通調理的湯藥,藥方子已經送去藥房,待會兒藥就會送來,藥是一包包分好的,直接煎煮,睡前服用,那藥甜絲絲的,沒什麽忌口。”

  剪春感激不盡。

  她剛才去正院就是為給金蘭討藥丸。小姐嬌生慣養,今天摔摔打打還被羅雲瑾丟上馬背,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內傷。小姐大大咧咧的,看腿上腫了一大塊也沒當回事,她正愁著呢,皇太子就請了太醫到家裏來給金蘭看診。這份周到,倒叫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也許這就是戲文裏說的孽緣?

  ……

  東宮,端本殿前。

  皇太子趕在宮門落鑰前回宮,宮中侍候的內官提著燈籠迎下石階,寬闊的廣場上回蕩著咆哮的風聲,內官的衣袍裏鼓滿了風,燈籠搖搖擺擺,一星燈火昏黃如豆。

  夜風中,馬蹄聲疾如奔雷,內官剛上前兩步,數聲馬嘶傳來,皇太子已經下了馬背,在護衛的簇擁中登上石階,衣袍獵獵。

  朱瑄為人勤儉,不重物欲,殿中隻點了幾盞擎燈,晃動的燭影中隱約可以看見方桌、大案、書案、靠壁書架上堆滿了累累藏書的輪廓。

  回城的路上朱瑄連續發出數道命令,分別派不同的人去往禮儀房、太醫院、慈寧宮、東華門、詹事府、文淵閣等地。陸續有人回來複命,他聽完各人的匯報,立刻對自己剛才的布置作出更改和補充,所有人直接向他稟報,由他本人親自指揮,每一道指令都出自他的授意。他一個人同時指揮幾十人去十幾個地方辦十幾樁看起來毫無關聯的事,一心多用,有條不紊。

  周圍近侍和護衛從未見他對一個人這麽上心,心中暗暗納罕。

  待最後一個派出去的人回來複命,確定金蘭安全返回家中,朱瑄才稍稍鬆口氣。這一鬆懈,方覺胸口絞痛,喉間一股腥甜之意,踉蹌了一下,幾欲栽倒。

  近侍大驚道:“爺!”趕著上前攙扶。

  朱瑄以帕掩唇,咳嗽幾聲,帕上一團猩紅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