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作者:牧荑黃黃      更新:2020-07-10 23:40      字數:3117
  外頭還在下雪,寧姒披了件厚實的大氅,推開門看見外間三個丫鬟睡得正香。

  “茶菊,茶菊。”寧姒輕輕推她,茶菊習武之人十分警覺,立時便醒了。

  “陪我去一趟廚房。”寧姒蹲著身子道,“我好餓,我要去廚房挑一些吃的。”

  茶菊點點頭,“夫人,奴婢陪你。”

  她麵上表情不多,給寧姒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下了一夜的雪,此時地麵積雪已有三寸高,二人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茶菊偏過頭來瞧寧姒,心道這樣冷的天也阻擋不了夫人找食的決心,實在可歌可泣。

  兩人走入一段回廊,忽見一旁雪地上一道黑影掠過,茶菊皺了眉頭,“夫人,方才有人從屋簷上過去了。”

  寧姒驚呼,“那個內賊?追上去捉了他!”

  要知道將軍府守備森嚴,除了府上之人,旁的賊人可闖不進來,不然大周朝也不知要泄露多少機密。

  茶菊應了一聲,立馬綴在那道黑影之後。

  寧姒立在原地,思忖著是去廚房找吃的還是跟著茶菊去瞧瞧。

  她幫不上什麽忙,應該自去尋吃的,但是想到薑煜忙到了後半夜,便對這賊子十分記恨。

  寧姒抬腳便走。

  朝著後廚。

  從廚房裏抱出青梅壇子,迅速裝了一碗,別的吃食也不看了,她實在很著急那個內賊的事情。

  於是捧著碗,邊吃邊走向茶菊離開的那個方向。

  唔,青梅好吃。

  ☆、我兒命苦

  此時大約平旦, 還未日出, 本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隻是地上大片大片積雪,將漆黑的天也映得亮堂了些。

  寧姒盡量避開積雪,往簷下走。

  冷風直灌,寧姒單手將披風收緊了些。

  心裏卻不住地想那個內賊的事。

  將軍府若是出了兩個內賊, 守備可謂漏成了篩子,所以方才之人多半還是昨晚那個偷走了薑煜賬冊的賊子。這樣想雖合理了些,但寧姒總覺得哪裏不對。

  什麽樣的內賊這樣著急,連著兩次行竊?明知薑煜遺失了賬本勢必要加強守備,還在這樣敏感的時刻出手。

  除非,此人根本不懼所謂的守備力量。

  寧姒驀地頓住腳步。

  此人極可能本身就是將軍府守備力量中的重要一環,對將軍府守衛的巡邏路線十分熟悉, 且在守衛中的地位不低。

  是大將軍留在將軍府的親衛,還是薑煜的近衛?

  寧姒咀嚼的動作也停了, 此刻隻有一個念頭——茶菊敵不過此人!

  無論是大將軍的親衛還是薑煜的近衛,都是百裏挑一的能人, 武藝十分高強。大將軍的人不提,就薑煜的近衛而言,寧姒已經知道了薑煜有府兵五百,他的二十近衛每人統領二十四人, 都是武鬥的勝出者。

  如今的近衛之首叫飛翎,是兩年前換上來的。

  寧姒正想著,便看見一列府兵從垂花門處進來, 見了她一齊行禮,“夫人。”

  “等等。”寧姒走上前,“方才有賊人朝北去了,我遣了丫鬟跟上唯恐不敵,你們快去瞧瞧。”

  為首之人寧姒有些眼熟卻叫不出名字,其後的府兵紛紛看他。

  “在下立馬過去,夫人可知道更具體的位置?”

  “我隻在水榭長廊處看到一道黑影掠去,方向是北偏東。”

  這近衛眉頭一蹙,“將軍書房。”而後對身後二十四人一揮手,“走了。”

  寧姒跟了上去。

  大將軍書房前有一處小型練武場,四麵都杵著兵器架,刀劍槍戟俱全,練武場上也積了雪,遠遠看去白生生一片。

  此時上頭躺了一個人,著櫻粉丫鬟服飾,身周一灘血跡,將雪地也染紅了。

  寧姒步子猛地頓住,重得仿佛抬不起來。

  那個人,顯然是茶菊。

  她來服侍寧姒不足一月,甚至性子木訥不甚討喜,做事一板一眼,話很少。

  但寧姒隻覺得有人用一記重錘擊中她的心口,悶痛且窒息,還未抬腳,一道冷意先從腳底往頭上竄去。是她讓茶菊去追的,所以是她害的。

  耳邊是府兵的厲喝聲,“他在那裏!追!”

  寧姒沒什麽反應,極慢極慢地走到茶菊身邊,蹲下。

  她的腹部插了一把刀子,殷紅的血不斷從傷口滲出,將雪白的地麵染成刺眼的紅。

  寧姒不敢碰她的傷處,隻伸手碰了碰茶菊的額頭,“茶菊,茶菊?”聲音也打著顫,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茶菊眼睫一顫,努力睜開眼來,目光聚焦到寧姒麵上,“夫人,奴婢武藝不精……”

  寧姒連連搖頭,“茶菊,你拖住了他,府兵正圍著他呢,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那賊人遮了臉,正在府兵的圍追堵截下四處逃竄,身法極快,在屋頂上迅疾地閃過。這列府兵唯有為首之人能跟上賊人的速度,包圍圈出現了缺口。

  “夫人……”茶菊眼神渙散,像是要交代遺言。

  “你再堅持一下,我這就去找大夫,對,找大夫。”寧姒顫著唇,起身就要走,去被茶菊拉住了裙角,她使盡了渾身的力氣說,“夫人,那賊人是……”

  寧姒睜大了眼,湊過去聽。

  “是青——”

  話音未落,耳邊破風聲響起,一枚瓦片往這邊飛來。屋簷上的賊人避開了府兵的一擊,見茶菊還有氣息,遂打算滅口。

  茶菊隻剩了一口氣,這一擊足以要了她的命。

  寧姒甚至來不及多想,便撐在茶菊身上,埋著頭縮著肩,以身作盾。

  “砰——”寧姒眼前一花,甚至聽見了脊柱的脆響。

  ……

  疼,很疼,寧姒在夢裏也是疼的。

  她無法動彈,躺在一片虛無之中,一個雪衣墨發的美麗少年輕輕勾住她的手指,喊她娘親。

  寧姒立馬意識到她是在做夢了。

  她還這樣年輕,哪兒來這麽大的兒子?

  燭影搖曳,寧姒半睜開眼來,入目便是薑煜微垂的側臉,他以手遮眼,看不見神情。

  “阿……”煜哥哥。

  一張口便覺得很是無力。

  薑煜偏頭看過來,與寧姒的目光猝然撞上。

  寧姒怔住,她看清的薑煜的眼,竟是一片通紅,是極力忍著淚意才會有的顏色。

  “阿煜哥哥,賊抓住了嗎?”寧姒麵色蒼白,卻勾起唇角笑著問他。

  薑煜站了起來,他身量頎長,挺直了脊背俯視她時給人一種很遙遠的錯覺。

  “賊,很重要?”薑煜待她一向溫柔,很少有這樣話裏帶著冷意的時候。

  他伸出手來,白皙優雅的手指就這麽戳著她的臉頰,而後點在她的唇珠上,目光晦暗不明,“你又以身犯險。”

  寧姒撩起眼睫,用濕潤又可憐的目光看著薑煜。

  “想把你拴在身邊了。”

  寧姒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伸出手來要抱抱,“阿煜哥哥,我下次不這樣啦。”

  又是這樣撒嬌賣乖的語氣。

  薑煜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即俯身抱住她,反而退了一步,沉默了一會,而後背過身去。

  寧姒疑惑地看他,卻發現薑煜的肩膀在不住輕顫。

  他好像……哭了?

  這下寧姒徹底慌了,想要掀了被子下來,卻發現自己起不了身,“阿煜哥哥……”

  薑煜仍舊背對著她。

  “阿煜哥哥,茶菊是不是……沒了?”寧姒一想,又覺得哪怕茶菊沒了,薑煜也不至於這樣難過。

  這句話不知哪裏觸動了薑煜,他轉過身來,漂亮的桃花眼濕潤通紅,“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孩子?”

  寧姒如遭雷擊,怔怔地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又想起夢裏那個叫她娘親的少年。

  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像是失了言語。

  她受了賊人一擊,當場失去了意識,如果她有了身孕,如果她有了孩子,那麽這個孩子是不是……

  寧姒顫著嘴唇抖著聲音問,“阿、阿煜哥哥,我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沒了?”

  她還沒有做好為母的準備,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想要肚子裏的小家夥,他是他們二人愛的結晶,且夢裏的那個孩子可真漂亮,精致得像是冰玉雕成,笑得卻乖巧又溫暖,喊她娘親呢。

  薑煜身形一滯,被寧姒敏銳地捕捉到,心急劇下沉。

  薑煜整了整情緒,坐到寧姒床邊,伸手撫摸寧姒的臉頰,而後拉著她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姒兒妹妹,孩子很爭氣。”

  就是說,還在?

  寧姒睜圓了眼,腦子裏炸響了煙花。

  “真、真的?”

  薑煜笑容溫柔下來,眸色卻深黯,“姒兒妹妹,方才很怕吧?答應我,日後切莫冒險……”

  薑煜還未說完,寧姒一個枕頭便砸過來,“你嚇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