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作者:牧荑黃黃      更新:2020-07-10 23:40      字數:3904
  知道孩子尚在,寧姒麵色輕鬆了些,舒展了下身子,“我這麽躺著沒感覺,但是好像彎不了腰,我是不是骨折了?”

  薑煜抿了抿唇角,“尾椎骨折,要修養三個月。大夫說這樣大的衝擊,卻沒傷到孩子,實屬奇跡。”

  他咬重了奇跡二字,有點兒咬牙切齒的味道。

  寧姒此時也後怕,連忙伸手拉住薑煜袖角,軟了聲音哼哼唧唧地告饒,“我錯了,我知錯了!我以後必定以自身安全為先,好不好?”

  薑煜看著她,不為所動。

  寧姒又抱怨起來,“那我也不知道肚子裏有了孩子啊,而且這個孩子難道不是你弄出來的嘛?還給我臉色看。”

  薑煜神色一滯,敏銳地捉住了寧姒這句話裏的“弄”字,玉白的臉頰微微泛起紅來,周身駭人的氣勢消散一空,又成了那個溫雅的公子。

  見薑煜沒那麽嚴厲了,寧姒悄悄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床麵,“你來陪我躺躺嘛。”

  薑煜認命似的側身躺下,輕輕擁住了寧姒,親了親她的發髻,低歎一聲,“你真是嚇死我了。我真怕……”

  “好了好了,不要怕。這不是沒事嘛。”寧姒像模像樣地拍他的胳膊。

  薑煜靜靜躺了一會兒,呼吸勻長了一些,“茶菊救回來了。”

  寧姒眉開眼笑,“真好。”

  薑煜看她這樣開心,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從來隻有下人為主人赴湯蹈火,少有主人為下人擋刀子的。

  “內賊是青山。”薑煜說這話的時候麵無表情,很難聽出他話裏的情緒。

  “青山……”寧姒想了想,“好像以前是你的近衛長?後來換成了飛翎。”

  “嗯。”薑煜輕歎道,“我去蜀中任職那會兒,他做錯了事,我罰了他五十杖,而後撤了他的近衛長之職。想必……令他懷恨在心了。”

  薑煜的眼尾仍泛著紅,他沒有說的是,青山等近衛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哪怕主仆有別,但陪伴了這麽久,總是有些感情。他哪裏想得到青山竟然會背叛他。

  寧姒靜靜地聽。

  “他知道我的本事,所以這賬本根本不是他的目標,他隻是想拖住我。”薑煜語氣平靜,“我果然忙到了後半夜,而後睡得極沉。”

  “父親的親衛並未對他設防,輕易被他藥暈了去。他潛進父親書房,將偽造的通敵書夾進了父親的文書裏。”薑煜眸子轉冷,“此物若被搜出來,哪怕父親大勝而歸,也成了與西涼沒有談攏好處怒而攻下西涼。”

  寧姒大驚,“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他為何……你說的那點過節,不至於叫他如此吧?”

  薑煜說,“他被父親的政敵收買了。”

  “他人呢?”

  薑煜頓了頓才說,“死了。”

  這天,薑煜聚齊了二十近衛,關緊了門,再出來時,衣襟上濺了血跡。

  叛徒有叛徒的歸處。

  寧姒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心裏想著,越是站在權力之巔,越像在走鋼絲,一著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臉頰一暖,是薑煜捧了她的臉細細啄吻。

  “姒兒妹妹,我們要有孩子了。”薑煜伸手輕撫她的小腹,難掩激動地說,“我給她取好了小名,叫晏晏,惟願她安閑喜樂。我們的寶貝閨女,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長大。”說著,竟要俯身去親她的腹部。

  寧姒遮住小腹,與他爭起來,“我覺得是兒子。”

  “嗯?為何?”

  “都說酸兒辣女,我現在想吃酸的。”

  薑煜立馬吩咐丫鬟去取來青梅蜜餞,回頭卻說,“我以為不準。”

  “誰說的不準!”寧姒瞪他一眼,“我們說好的一個哥哥一個妹妹,你不想要哥哥了嘛。”

  薑煜失笑,妥協了,“好好好,兒子便兒子。”

  寧姒來了脾氣,“還沒生呢,你就嫌棄上了。”而後伸手去抹並不存在的眼淚,“我的命苦哇,我兒的命也苦哇……”

  薑煜便擁著哄她。

  這會兒蜜餞來了,寧姒像個老祖宗一樣懶洋洋躺著不動,一個個蜜餞果子由薑煜喂給她吃。

  ☆、正文完結

  也不知顧大夫給她敷了什麽藥, 初時沒有丁點疼痛, 藥效褪去之後便是一陣陣由內而外的疼, 寧姒半夜也睡不好覺,生生被疼醒。

  她側躺著,隻見薑煜闔著眼,一隻手輕輕搭在她腰上。

  他的眉眼間帶著一絲疲憊, 戶部放了假,他卻仍不得閑,整日整日地照料她。寧姒不願擾了他,於是靜靜地忍著疼。

  不知是不是懷孕叫人多愁善感,寧姒被這鬧人的疼痛以及寂靜的深夜裹挾,竟覺得很想哭,眨眨眼, 淚珠唰地落下來,滑入耳際, 涼涼的。

  寧姒微微一動,薑煜的手便摸索起來, 好似在確認她的位置。

  觸到她臉上,摸了一手的眼淚,薑煜睜了眼,湊過去輕輕吻她麵頰, 聲音帶著低啞,“嗯?疼了?”

  寧姒慢吞吞點了頭,眼淚又湧出來。

  薑煜愛憐地捧了她的臉, “日後還擋在別人身前嗎?”

  寧姒倔強道,“我沒後悔擋了那一下,隻是有些後怕。”

  薑煜咬了咬牙,“你這樣單薄的身子為何總想著保護別人?”

  他起身下床,寧姒還以為他生了氣,下一瞬床前的燭光亮起來,薑煜從暖光中走來,掀開被子擁住寧姒,半坐著說,“既然不好睡,那阿煜哥哥給你講故事。”

  寧姒悄悄勾唇笑。

  “前朝有一位俠士……”薑煜說了一個俠士為救百姓而死的故事,“俠士死後,他的妻子薑氏痛不欲生,隨他而去。”

  寧姒一愣,薑煜又開始說下一個關於殉情的故事,“江南有一位縣官,為替百姓主持公道得罪了大官,大官給他羅織了莫須有的罪名,而後冤死獄中。其妻薑氏……”

  “停停停!”寧姒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怎麽妻子總是薑氏?怎麽又殉情?”

  薑煜眨了下眼,“許是因為薑姓之人,長情。”

  寧姒撲哧一笑,正要說什麽,便見薑煜的目光聚焦到她麵上,眼裏藏著某種執著,“所以,姒兒妹妹千萬珍惜性命,連我的也一起。”

  寧姒怔住,隻覺得他像是許下了什麽諾言。他看上去這樣認真,寧姒半句玩笑話也說不出口,氣氛一時凝滯。

  “好。”寧姒重重點了頭。

  薑煜立時笑了,湊過去親她額頭,動作透出一股愛重意味。

  又伸手去摸他未出生的“閨女”,滿足地歎道,“我的姒兒妹妹,我的晏晏。”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一個十分貌美的少年喊我娘親。”寧姒伸手覆在薑煜手上,“我們的晏晏以後再生好不好?”

  薑煜難得幼稚起來,“貌美少年?可有我好看?”

  寧姒沒忍住笑,“我夢見的是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如何與你比?”

  “等等,我去取畫來。”薑煜說著,便起身去桌案一旁的畫簍裏翻找,沒多久便拿著一卷畫走來,“這是幼時母親為我畫的,前幾日在書房裏尋到了,便帶回了屋。”

  他慢慢地展開了畫,眉眼帶笑。

  寧姒偎在被窩裏,看見薑煜的笑容,心想他到底是在意與謝夫子的母子之情的,隻是長久得不到滿足,便生出了怨懟。

  “如何?這是我十二歲時候的模樣。”

  薑煜出聲,寧姒才回過神來,凝神看向畫卷,隻見其上一個雪衣墨發的少年正跽坐著彈琴,眉眼精致,神情專注,午後的日光為他披上一層暖色的薄紗。

  好看極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寧姒覺得畫裏的薑煜和她夢裏的少年生得十分相像。

  第一眼便覺得驚豔,再看一眼卻叫她想起了薑煜贈與她的那幅畫,梨花林中的她,模樣嬌憨可愛,日光也是這樣親吻著她的臉頰。

  寧姒一瞬間酸了眼眶,謝夫人不是不愛薑煜,若是不愛,她筆下的薑煜不會是這副模樣。

  “比之你夢裏的少年如何?”

  寧姒笑容溫柔,“很像,阿煜哥哥,日後我們的兒子一定和你一樣好看。”

  薑煜收了畫,輕輕擁住寧姒,“惟願女兒像你,我很喜歡你的模樣,從小到大。”

  “嗯?”說了這會兒話,寧姒幾乎忘了疼痛,困意再度來襲。

  薑煜笑了笑,說,“你幼時胖乎乎的模樣也可愛極了,頰肉很軟,眼睛很圓,手背上還有一個個小窩。”

  所以薑煜對閨女這樣熱切,泰半原因都是寧姒幼時的模樣叫他又愛又懷念。

  離京三年,再回來時,寧姒已經蛻變成了一位纖巧美麗的少女,昔日胖乎乎的模樣隨著他缺失的三年一並消散了。

  他不無遺憾。

  “還好,你沒有忘了阿煜哥哥。”薑煜說完,偏頭一瞧,寧姒已經闔上眼睡了。

  正月十四的夜晚,寧姒收拾了一番卻並不出府。

  之前的每一年寧姒都會逛燈市,隻是今天行動不便,哪怕已經可以緩慢走動,薑煜仍不準她上街,以免被人衝撞了。

  遂早早地置辦了花燈,掛在將軍府的屋前簷後,將府裏映得亮如白晝。

  他扶著寧姒慢慢地走,寧姒目光新奇地四下望,仿若孩童一般雀躍,腳步卻那樣遲滯,又像個老人。

  在後院小徑上一步一步走,頭頂樹梢一晃,枝椏上殘留的積雪撲簌簌落下來,將寧姒的頭發也染白了。

  寧姒嗷了一聲,伸手去摸,薑煜好笑地攔住,而後為她一一拂去。

  “今年冬天也走得晚。”寧姒想起兩年前的那個花燈節,冬天也走得晚,護城河上還有厚厚一層冰,薑煜在岸上,她的冰麵上,兩個人牽著手慢慢走。

  那時十分滿足,隻覺得再快活不過,後來才知那年江南等地遭了雪災,不少百姓饑寒交迫,過了十分艱難的一年。如今又見寒冬不走,寧姒難免憂心,“父親還有哥哥仍在西北,也不知凍著了沒有,什麽時候才回京。”

  薑煜擁著寧姒,“你懷有身孕之後我立馬給父親去了信,想必他無論如何也會快一些回來,他很早就想抱孫了。”

  這時,遠處忽地傳來一陣琴音,是以往從未聽過的曲子,意境平和,隻是在熱鬧的節日裏顯得有些寂寥。

  薑煜駐足聽了一會兒,“應當是母親即興所作,這時的母親最不喜旁人打擾,我們走那邊。”

  而後扶著寧姒走上水榭,湖心亭中三麵都置了屏風,寧姒走近亭子,桌上鋪了軟綢,其上置了果盤茶壺,桌旁一圓凳一美人榻。

  薑煜摟了她的腰,慢慢將她放躺在美人榻上。

  往湖麵一看,一盞盞河燈擱在冰麵上,由近及遠,一直延伸到湖對岸,燈火輝煌仿若天河。

  薑煜坐在她身旁,捉了她的手把玩,“好看嗎?”

  怎麽會不好看,簡直是將燈市搬進了將軍府。

  寧姒輕輕點頭,而後勾勾手指示意薑煜過來些,待薑煜湊過來聽她說話,寧姒卻仰起小臉親他一口,“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