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5553
  旁人不知新帝為何突然封鎖京城,四處盤查。一時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而領頭的將領隻說,有兩位女刺客夜闖皇宮,差點傷了新帝,因而若是有任何人見了兩位同行的女子,必須立即稟報,否則以窩藏朝廷命犯的罪名一同處置。

  阮盈沐此時則正坐在一家酒樓的廂房裏,端了一杯茶嘬飲,片刻後放下了茶盞,無奈道:“你別來回晃了青蓮,你晃的我頭都暈了。”

  一臉擔憂害怕焦急種種情緒混雜的青蓮猛地撲到她腿邊,“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趁現在主動回皇宮,皇上一時欣喜,肯定不會怪你的!”

  阮盈沐摸了摸她的頭發,“不能回去,青蓮,我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才逃離了皇宮。”她的眼神沉靜如水,“要你跟著我一起擔驚受怕,我其實也過意不去,但是我若留你一個人在皇宮,殿下他肯定不會輕易饒過你。不過你放心,待我們去了安全的地方,我便替你許個好人家……”

  “小姐!您在說什麽?”青蓮突然大叫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氣憤道:“青蓮在您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嗎?青蓮隻是擔心您啊!青蓮皮糙肉厚,可您不一樣啊,您放著金枝玉葉的身份不要,偏要出來受苦,青蓮不忍心……”說到後麵,隻能哽咽著抹淚。

  阮盈沐歎了一口氣,正欲安慰她,便聽有人敲響了門。她瞬間警覺起來,手放到了桌子上擺放的劍上,壓低了聲音問道:“何人何事?”

  “來給裏麵二位爺送衣裳的。”門外傳來一個極為普通的男子聲音。

  阮盈沐放鬆了緊繃的身子,示意青蓮去開門。

  進來的是一位相貌比聲音更普通的年輕男子,他手上托著一個盤子,上麵放著兩套藏青色的衣裳。

  阮盈沐笑了笑,她見了妙手先生幾次,竟一次也沒能記住他這副皮囊。“那就有勞妙手先生了。”

  半個時辰後,賀章終於帶人搜到了這家酒樓。掌櫃的是一個發胖的中年大叔,見了他們連忙陪著笑迎了上來,臉上的肥肉都在顫動:“呦,幾位官爺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呐?”

  賀章不跟他廢話,直截了當問道:“昨夜到今日,有沒有一起來你這裏住宿的同行兩個女子?”

  掌櫃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打哈哈道:“這位官爺,小店每日客流不大也不算小,這還真沒……有有有!官爺息怒官爺息怒!”

  賀章收回了手中的劍,冷著臉道:“還不快帶我去?”

  掌櫃的心有餘悸地瞧了一眼他雪亮鋒利的劍,顫顫巍巍地帶著賀章往樓上走。今日一早,天還蒙蒙亮,他便被兩位女客人吵醒了。其中一位丫鬟打扮的上前來辦理住宿,帶著麵紗的女子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

  盡管隔著麵紗,看不見她真實的麵貌,但隻透過那雙露出來的明眸,也不難想象她麵紗之下的傾城之姿。掌櫃的當時便心想,兩位姑娘家家的,這一大清早便來住宿,實在是有些奇怪。但他開門做生意的,斷然沒有拒絕客人的理由。隻不過,他也因此對這兩位女客留下了相當深的印象。

  幾人順著樓梯往上走,恰逢樓上一行三人走了下來。賀章抬眼,古井無波的眼神在三位相貌和衣著打扮都普普通通的男子身上略過,繼續抬腳往上走。

  與其中一位男子擦肩而過時,賀章似乎是嗅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隱隱的馨香,但他此刻心思全在樓上那間廂房裏,便沒有對這奇怪的香味上心,徑直朝自己的目標過去了。

  很多年後,賀侍衛想起這一日,依舊覺得羞愧異常。他竟就這麽無知無覺地同皇後娘娘擦肩而過了,以至於皇上獨自一人痛苦了那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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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和五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大楚迎來了一個全新鼎盛的時期。新帝繼位四年有餘,英明神武,勤於朝政,更是減輕賦稅,革新了部分早已陳舊的律法,做出了很多利於百姓的決策。

  從大到小,從上至下,這位年輕的帝王沒有一處能讓人指摘。除了繼位四年,後宮仍舊僅有一位中宮之主,皇後娘娘外,再無其他妃嬪。這位皇後娘娘偏偏又是一個病秧子,不僅從不在外人麵前出現,更是無所出。

  這對於整個國家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朝中大臣日夜請柬,均被打回去。年輕的帝王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納妃,竟直接立了七皇子為儲君。

  與京城相鄰的一個小鎮子,如今也是熙熙攘攘的一片繁華景象。鎮子雖小,可有一片綿延的山脈,山腳下住了不少人家。

  這裏的人家吃水都不打井,全從半山腰上的一眼天然清泉中接水來吃,每日來來往往的,山上都顯得熱鬧了許多。

  “阮娘子,你也來接水啦!”隔壁的張嬸正吭哧吭哧地挑著兩擔水往回走,見了迎麵走來的柔弱纖細的身影,放下了水桶打招呼。

  阮盈沐也提著兩個木桶,聞言溫婉一笑:“是呀嬸嬸,您先回去吧,我待會兒還要去您家有事請教您呢。”

  “哎呀你看你這副小身板,怎地還提了兩個桶過來?你在這先等著,嬸子先把這擔水挑回去,馬上來接你!”

  “不用了嬸嬸,這兩桶水沒多……”重呀。阮盈沐無奈地看著張嬸風風火火地下山了。

  她走到清泉處,打了兩桶水,一手一隻,輕輕鬆鬆地拎了起來,腳步輕盈地往回走。她今日心情不錯,眉眼帶笑,走在下山路上,惹來了不少驚豔的目光,甚至有愣小子光顧著看她,徑直往陡崖邊走,她眼尖地看到了,便驚呼了一聲:“小心!”

  愣小子一驚,連忙往路中央跑了幾步,她舒了一口氣,卻沒留神自己一腳踏空了。

  “啊呀!”她又是一聲驚叫,心道這下慘了,不僅要摔個狗爬,兩桶泉水也要浪費了。然而她想象中的落地感並沒有傳來,有人從前方穩穩地接住了她。

  “謝謝這位……”阮盈沐一抬頭,詫異地往後退了一步,“太子殿下?”

  蕭煜的笑容依舊如清風朗月,“都過去四年了,你怎麽還改不了口?這話叫讓人聽了去,可是大逆不道了。”

  阮盈沐驚覺自己失言了,站定了身子,輕輕笑道:“二哥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蕭煜不回答她這個問題,轉而問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何來找你?”

  阮盈沐搖了搖頭,“不管是為了什麽原因,二哥你不該來……打擾我的。”

  “四年前我差了你一個真相,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便離開了。”

  “我已經不想知道了,二哥。”阮盈沐的笑容很淡,語氣也很淡:“我的真實身份如何,早就不重要了。將軍府養了我十年,那就是我的家。況且,如今我在這裏隱姓埋名,連父親和大哥也不知道我在何處,執著於尋求一個所謂的真相,又有何意義呢?”

  蕭煜沉默地看著她,半晌後長長歎息一聲,“我果然是從未真正了解過你……”

  她不知如何接這話,便道:“二哥,先下山去吧。”

  兩人沿著山路往回走,走到了山腳下一處簡單整潔的小屋前。阮盈沐回頭對他笑道:“我這裏可真的是寒舍,二哥進來後可莫要嫌棄。”她推開木門,登時便有一個小團子往她這邊衝了過來,奶聲奶氣地一疊聲叫道:“娘親娘親娘親!”

  阮盈沐身子一僵,這個點小包子怎麽會在家?她還未來得及轉身對蕭煜遮掩這個小團子,便見屋子裏走出來了一個,這幾年時時在她夢中出現的熟悉的身影。

  蕭景承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在她身上,好半晌都移不開。好不容易解了一絲相思之苦,正欲開口說話,卻聽外麵傳來了一聲:“臣弟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看到門外那個人的一刹那,整個人如墜冰窟,一顆滾燙的心漸漸冷卻,沉入無盡的深淵。他腦子中閃過了一些很瘋狂的想法,一時控製不住眼中的殺意,聲音更是冷硬血腥得仿佛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你們……你跟他……”

  阮盈沐閉了閉眼眸,抱起了一無所知的還在傻樂的小包子,柔柔訓斥道:“娘親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能隨便帶陌生人回家?”

  小包子著急分辯道:“不是的娘親!念念有記住娘親的話,但是這個叔叔說他認識娘親嘛~”

  阮盈沐擰了擰他肉嘟嘟嫩乎乎的小臉蛋,“不許狡辯,錯了便是錯了。”

  “好嘛好嘛,娘親我錯了~”小包子拖著長音認了錯,又討好地吧唧一聲親在他娘親臉上。

  阮盈沐失笑,無奈地將他的小身子轉向了快要殺人的男人,輕聲道:“知錯就好。不過這位不是叔叔,是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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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此完結了。

  第81章 番外(一)

  這間小小的茅草屋,往常隻有阮盈沐和小包子兩人住,阮盈沐生得嬌小,小包子丁點兒大一團,因而甚至還覺得挺寬鬆。

  然而此刻屋子裏多了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子,一個坐在桌子前,一個杵在一旁,頓時屋子就顯得很有些擁擠來了。

  她端了托盤嫋嫋婷婷地走過來,將茶盞放到桌子上,柔聲道:“寒舍簡陋,招待不周,二位爺見諒。”

  蕭景承一聽眉頭便皺了,對她如此生疏的態度感到很不高興,但是礙著還有外人在場,也不好直接發作,便冷哼了一聲。偏生他的目光又炙熱得燙人,一錯不錯地死死盯著她,像是怕她突然又消失不見了。

  阮盈沐沒辦法忽視他的視線,渾身都被燒的不自在起來,隻能匆匆告了退,進了廚房去。小包子跟在她腳邊也滾進了小廚房。

  堂屋裏隻剩兄弟二人沉默著四目相對。

  蕭景承率先開了口,“朕記得下過旨,命你有生之年,未經征召,不得踏進京城半步。”

  蕭煜不卑不亢回道:“臣此次進京,僅一人一馬,以大楚普通百姓身份而來,為的是探尋一位故人,還望皇上恕罪。”

  “哼,故、人。”兩個字在唇齒間咀嚼了一番,蕭景承的神情很冷,“朕找了整整四年,才找到了一絲線索,朕很好奇,你身在千裏之外,又是如何在朕之前找到這裏來的?”

  言下之意,你濟王人雖走了,在京城的耳目眼線卻留了下來,蠢蠢欲動,圖謀不軌。

  蕭煜登時便跪到了地上,“皇上明鑒,臣萬萬不敢。”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道:“消息是從一個共同認識的人身上求來的,臣求了四年對方才鬆口。至於那人是誰,皇上隻能親自去問……去問皇後娘娘了。”

  許是聽那句“皇後娘娘”比較順耳,蕭景承麵色稍霽,想了想又覺得不對,警覺道:“濟王為何如此關心朕的皇後?”

  “四年前,臣欠皇後娘娘一個真相,關於娘娘的身世。”

  ……

  而阮盈沐正無知無覺地在案板前忙活。她手指雖纖細白嫩,但握起刀來毫不含糊,刀法又穩又快,各種各樣的蔬菜在她刀下成絲成片成丁,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小包子搬了他專屬的小木凳子,站在上麵眼巴巴地望著娘親,望了一會兒便不甘寂寞地從菜籃子裏撿菜葉子,美名其曰:“娘親,念念替你洗菜菜哦~”說著就連菜葉子帶自己的小胖手一起塞進了水盆裏。

  阮盈沐一開始還能哄著他念念好乖,見小家夥都快要把半盆水攪出來了,才無奈地抓著他胖呼呼的小胳膊把他拎了下來,“念念乖,出去玩一會兒,馬上就開飯了,不要打擾娘親好嗎?”

  三四歲的小孩子正是貓嫌狗厭的年紀,小包子也頑皮得緊,但好在大部分時候還是很聽娘親的話,隻好嘟著嘴巴不情不願地跑出去了。

  等到她忙完了,一出廚房,便見前院空地上一大一小的兩人正在玩丟球。這是小包子最喜歡的遊戲,玩多少次都能玩的不亦樂乎,她往常為了鍛煉他的身體,也為以後學武功打打基礎,便有意用了些輕功,回回都把小家夥累得夠嗆。

  而蕭景承則是純粹地在陪小包子玩兒,完全遷就小家夥的力氣和節奏,因而小家夥便越玩越起勁,而他麵上連一絲不耐煩都沒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撿回球,再丟給小包子。

  阮盈沐看著這一幕,莫名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她原本不是沒有設想過他們父子二人,終歸是有一天要見麵的。但她未曾想到,他們能相處得這麽熟稔自然。畢竟,她剝奪了他們整整四年的相處時間。

  “娘親!”小包子眼尖地瞧見了她,立即抱著球朝她飛奔過來。阮盈沐彎腰接住了肉呼呼的一團,抱在臂彎裏,替他擦了擦小鼻尖冒出的汗,問道:“玩得開心嗎?念念丟球有沒有長進?”

  “開心開心~爹爹都輸給念念了哦~”小包子拖著長音炫耀道。

  阮盈沐不欲打擊他,笑道:“那念念真的很棒呢。”說著她的目光轉到了不遠處一動不動望著她的男人,稍一對視便受不住他的目光,偏過了臉,輕聲道:“四爺,可以用午膳了。”

  她事先並未想到今日會有兩位貴客大駕光臨,因而也沒能準備什麽,就做了幾道家常菜,份量比往常足了些便是了。

  反正不是她要留他們的,是他們自己非要留下來用午膳。

  本該是一頓極為尷尬的飯,但好在飯桌上有天真無邪的小包子,扒拉著自己的小木碗,小嘴巴除了吃東西便是叭叭問個不停。

  小包子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問道:“爹爹,娘親說你去打仗去了,所以才沒跟我們住在一起。那你現在打贏了嗎?”

  一時,桌上的幾個大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阮盈沐垂下了眼眸。最開始的時候她也不想騙小包子,可小包子漸漸長大了,知道了每個小朋友都是有爹爹和娘親的,可他隻有一個娘親,便鬧著也要爹爹。她實在是沒辦法,隻能隨便編了一個理由。也許是男孩子天生對打打殺殺感興趣,一聽爹爹是去打仗了,也不鬧了,隻說等他長大了,也要去打仗,去找爹爹。

  蕭景承僵了片刻,喚了小包子去他那裏,小包子放下了碗筷,屁顛屁顛地就過去了。

  他伸手將小包子抱到了腿上,安放好,神情極為嚴肅認真道:“你放心,從今以後,爹爹再也不會離開你和娘親了。”

  阮盈沐聽聞,內心卻是默默反駁了一句,未必。

  這頓飯最終還算是順利地結束了。這邊阮盈沐還沒收拾碗筷,那邊蕭景承便不耐煩地趕蕭煜走了。

  蕭煜心知自己再繼續待下去,蕭景承恐怕真的要發狂了,便幹脆地同阮盈沐道了別。

  “二哥,不論如何,我還是很感謝你的,感謝你一直惦記著要還我一個真相。”盡管這個真相對我來說已經可有可無。

  阮盈沐將人送走了,拖著腳步慢吞吞地往回走。家裏沒了旁人,也不知道那人忍到了現在,是不是已經能一點即燃,噴出火來了。

  “你在磨蹭什麽?”果然,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男人從屋子裏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幾大步便到了她身前,山一樣的身影壓著她的,隨後猝不及防地攔腰抱起了她。

  “哎呀!”阮盈沐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握著小拳頭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做什麽?”

  蕭景承也不看她,目光直視著前方,快步往屋子裏走,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硬擠出來的,“做什麽?跟你好、好、算、一、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