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4649
  阮盈沐起身,低頭走了出去。

  獄卒乙立即走過來將牢門重新鎖上。

  蕭煜淡淡道:“今日有人來探訪嫌犯一事,希望你們可以就此忘記。”

  兩個獄卒倒也十分上道:“明白明白,小的們今日並未見過任何人來探訪嫌犯。”

  兩人腳步快而輕地離開了牢房,途徑陳思房的牢房前,陳思房正盤腿坐在牢門前,一直盯著兩人。

  阮盈沐心道,若是有機會,我會替你說上一句話,至於能不能洗刷冤情,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離開了天牢,阮盈沐鬆了一口氣,許是天牢裏空氣不太流通,她總覺得自己有些胸悶氣短。

  “二哥。”她輕聲喚了一聲。

  “嗯,你說。”

  “今天的事謝謝你了。”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好像我每次進宮都會給你帶來麻煩。”

  “你我也算是相識多年,這點事還算不上麻煩。”蕭煜對她溫柔地笑道:“相反,你能如此信任我,我很高興。”

  一提到“信任”二字,阮盈沐卻難免有些心虛。這二字她受之有愧,其實她心中也暗自懷疑過,太子殿下是否跟豫王殿下藥方一事有關。畢竟,豫王殿下如此受皇上寵愛,最有可能威脅的,是某個尊貴的位置。

  她感到一陣愧疚,蕭二哥為人坦蕩,對她更是盡心盡力,她不該以那樣不堪的想法去揣測他。“二哥,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太子殿下,小師妹。”像一陣風一樣無聲無息出現打斷了她的話的,正是墨袖宮宮主祁染。

  “祁兄,你怎麽這個點來宮裏?”蕭煜驚訝道。

  “是我尋求大師兄的幫助,但是我自己卻被困在宮裏不能親自去墨袖宮,便隻好請求大師兄進宮來,還請太子殿下莫要見怪。”

  蕭煜的表情恢複了一貫的平靜,“這又什麽可見怪的。”雖然皇宮裏的守衛,對於墨袖宮的人來說根本就是形同虛設。

  祁染一見他的表情,便知太子殿下對於他擅自進宮是不高興的。太子殿下行事向來謹慎,沒有特殊情況,他們是不會在宮中見麵的。

  可盈沐這丫頭信中語氣十分焦灼,字跡潦草,話說得也含含混混,他實在是不放心,隻能親自前來。

  “太子殿下您放心,事情一解決祁某便立即出宮。”

  蕭煜點頭,又對阮盈沐溫聲道:“那我先回太華宮了,你若是有任何需要,找個機會通知我即可。”

  “好,謝謝你,二哥。”她發自內心地又謝了謝她。

  師兄妹二人恭送太子殿下離開。

  確認人已經走遠後,祁染直起眼神,語氣複雜道:“盈沐,你同太子殿下走得過於親近了。”

  阮盈沐一愣,“大師兄,你這是何意?”

  “沒什麽別的意思,隻是,太子殿下身份特殊,你的身份又比較敏感,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

  “我隻是,請太子殿下幫了我一個忙。”阮盈沐眨了眨眼睛,見大師兄神色認真,隻好答應道:“好吧,我以後盡量不會麻煩太子殿下了。”

  祁染摸了摸她的頭,“很多事情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簡單,你也並不了解太子殿下其實是怎樣的一個人,有時候你還是太單純了。”

  阮盈沐聽出來他話中有話,此刻卻沒有心思去深究,簡明扼要地將刺殺豫王殿下一事敘述了一遍,連同不小心牽扯其中的大哥,也毫無隱瞞。

  祁染沉默了片刻,“那枚暗器現在在何處?”

  “我交給豫王殿下後,便沒有再過問,現下在何處,我還真的不清楚。不過,我記得那枚暗器的樣子,已經畫了下來。”阮盈沐從懷中拿了一張紙,紙上正是一枚精巧的暗器。

  祁染就著夜明珠的光亮,仔仔細細地辨認圖紙上的暗器。

  “這枚暗器是七星芒形狀的,每一個角呈鋸齒狀,若不小心被這暗器所傷,可能會深入肉體,很是毒辣。暗器本身薄且精巧,但是頗具份量,暗器表麵有一道奇怪的紋路,並不明顯,十分仔細才能隱隱看出來。”

  祁染讚同道:“製作的確精巧,想來是花了心思的。”

  “大師兄可能辨認出這暗器所出何門?”

  “這你倒是問住我了。”祁染搖頭道:“大師兄所見天下之暗器,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的確沒有見過這枚暗器。”

  他見到阮盈沐頓時失望起來的神色,轉而又安撫道:“不過沒有關係,大師兄會命人去查。隻要這枚暗器的主人曾經在人前使用過它,以墨袖宮的情報網,應當很快便能給出有效的信息。”

  阮盈沐一聽他的保證,眼眸瞬間亮了起來,“我就知道,這天下沒有墨袖宮辦不成的事情!”

  祁染也笑了,“你這丫頭,就知道哄人。”隨後他便將手指放進口中,模仿鳥叫,一連吹了三聲,很快逐風便出現在了兩人麵前。

  “宮主,大小姐!”

  祁染將手中的圖紙遞給他,吩咐道:“立即調動人手,去查這枚暗器的主人以及所有相關聯的信息。天亮前我要看到結果。”

  阮盈沐沉思了片刻,褪下了手腕上的鐲子交給逐風,補充道:“順便去安陽將軍府一趟,見到我大哥,將這張圖紙也給他,就說是我問他,是否見過這枚暗器的主人。”

  逐風領命而去,阮盈沐站在原地,這才感到更深露重,濕冷的寒風一直往她的領子裏鑽。為了方便,她連裘衣都沒披便出來了。若是往常,她的身子骨也不至於這麽不經凍,隻是興許是受了點傷,倒真是感到有點冷了,整個人不由地縮了縮。

  祁染見狀,便將自己身上披風解了下來,裹到了她身上,低聲略帶責備道:“你現在是越來越不知道照顧自己了,受了傷且不說,還大半夜地就這麽跑出來,操別人的心,怎麽就不知道照顧好自己?”

  阮盈沐揪了揪鼻子,撒嬌道:“這不是還有大師兄你疼我呢嗎?”

  她站著不動,乖乖讓他給自己係好衣帶子,又仰頭擔憂道:“師父呢,上次夜裏他跟妙手先生悄悄走了,現在身子恢複得如何了?”

  “師父那點毒解了便不礙事了,這幾天他老人家還住在墨袖宮,你要不要抽空回去看看?”

  阮盈沐糾結地咬了咬嘴唇,“眼下我的心思全都在刺殺豫王殿下一案中,不僅僅是為了還紫鳶一個清白,也是為了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在背後害豫王殿下。”

  夜已深,這一處雖然沒有侍衛過來巡邏,但是夜深風大,兩人就這麽站在這裏等待調查結果,也不是個辦法。

  阮盈沐隻好帶著大師兄沿路走動,試圖尋找一處能暫且避風歇腳的地方。

  祁染同她並肩而行,突然開口問道:“你方才提到了,刺客認識你大哥?”

  “是,這一點我也很奇怪。當然,我大哥他常年征戰在外,向來遠離朝堂之上的紛爭,跟豫王殿下更沒有任何積怨,不可能是我大哥主使的。”

  “這一點我也同意,阮將軍為人光明磊落,坦蕩直率,不可能會做出這種背後捅人刀子的事情來。”

  阮盈沐驚訝地一挑眉,“咦,大師兄,我怎麽不知道你何時同我大哥如此相熟了?”

  祁染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才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阮將軍名聲在外,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有什麽可奇怪的?”

  “也是。”阮盈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道:“大哥為人處世我自然是信得過的,隻不過,我覺得他對待豫王殿下的態度,其實有一些奇怪。”

  祁染嚴肅道:“一碼歸一碼,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刺殺豫王殿下的刺客,暫且不要將你大哥卷進這場刺殺案中。”

  “我明白的,我不會讓大哥卷進來。”

  兩人說話間,走到了一處破敗荒涼的宮殿旁。

  目光稍一對視,祁染便抬手推開了吱吱呀呀的木門,入目即是荒草叢生。

  祁染歎道:“應是廢棄的某座宮殿,我們暫且就在這裏等罷。”

  許是廢棄太久,宮殿裏除了灰塵蜘蛛網,便隻有一些破落殘存的桌椅。祁染動手稍微清掃出了一塊幹淨的地方,又從院子裏抱了一些幹草和幹木塊進來,點燃,升起了一個小火堆。

  阮盈沐近來身子狀態一直不太好,此刻倚在火堆旁,被暖洋洋的火烤著烤著,便有些困了。

  祁染又摸了摸她的頭,“困了便先睡會兒吧,等到逐風帶著結果回來了,我自然會叫你。”

  “不管有沒有結果都要在寅時前叫醒我,我得回東竹居。”將穿著的的披風拿下來蓋在身前,她闔上了眼眸。大師兄在身旁,她感到十分安心,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安穩地睡了過去。

  另一邊,遍尋不得王妃的賀章,隻得硬著頭皮回去複命。

  寑殿內的燈盞已經盡數亮起,蕭景承倚在床頭,麵無表情地聽完他的匯報,慢悠悠道:“賀章,你近來失手的次數太多了,讓本王不得不產生一個懷疑,你是能力退步太多,還是,根本就是故意的?”

  “殿下!”賀章立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是屬下辦事不力,但若是屬下對殿下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蕭景承神色晦暗不明。賀章自幼跟在他身邊,是他救了賀章的命,並且將他培養成了一流的貼身侍衛。他過去從未懷疑過賀章對他的衷心,但這幾次,賀章辦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難看了。

  他沉了沉怒氣,平靜道:“王妃她一個弱女子,還受了傷,你怎麽會追丟她?”

  “屬下愚鈍,王妃娘娘她……身姿頗為敏捷,追到了一處園子裏,人便突然不見了。屬下懷疑……”

  “懷疑什麽?”

  “懷疑是否有人在那處園子裏,接應王妃娘娘。”

  蕭景承眉心緊皺,阮盈沐說過她隻同他一起來過兩次皇宮,除了純貴妃,她在宮裏應當沒有任何相熟的人才是。

  等一等,難道是……

  他的臉色又變得十分難看起來。半晌後,他冷冷道:“你先下去吧,暫且先不要打草驚蛇。”他今夜便不睡了,他倒要看看,她到底何時才會回來。

  與此同時,安陽將軍府內,阮斐剛躺在床上沒多久。

  他來回地翻著身子,心煩意亂。白日裏他聽聞了宮裏傳來的消息,說是豫王殿下遇刺,但是豫王妃替豫王殿下擋了一刀,所幸並無生命危險。

  但宮裏也一並封鎖了紫鳶被抓的消息,畢竟是豫王妃的貼身侍女,若是傳了出去,難免會引起非議。

  因而阮斐並不知道紫鳶已經被關進了天牢,整件事甚至牽扯到了他自己。

  他隻是擔憂他那位體弱的三妹妹,自打他知道阮盈沐嫁入豫王府後,便時時有隱憂,果然,她還是因為豫王受傷了。

  思緒翻飛間,他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了一聲響動。他不動聲色地起身,悄然走到窗邊,出其不意地猛地推開了窗子,大聲喝道:“誰在外邊?”

  來人也不躲閃,直麵他的審視,然後將手中握著的鐲子展示在他眼前。

  月光下,這隻鐲子發出淺淡溫潤的光,來人壓低聲音道:“奉阮三小姐之命,有事前來拜托阮將軍。”

  阮斐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略一沉吟,將窗子徹底推開,“進來吧。”

  逐風跳進了房間裏,站在桌子旁,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圖紙,遞給了阮斐。

  “這是什麽?”阮斐狐疑地接過了圖紙,就著燈火看了兩眼,神色突地一變,“這是誰給你的圖紙?”

  “是阮三小姐給我的。”逐風一邊觀察他的神色,一邊繼續道,“不知阮將軍是否聽聞豫王殿下遇刺一事?”

  “略有耳聞。”

  “這張圖紙上的暗器,便是那刺客所攜帶的暗器。”

  阮斐已經收斂了表情,神色如常道:“三小姐讓你給我這張圖紙,是什麽意思?”

  “這一點三小姐並未明說,隻是叫我問一問阮將軍,是否認識這枚暗器的主人。”

  “三小姐現在在何處,你又是什麽人?”

  “三小姐現在正在皇宮中,我的身份不重要,我隻是替三小姐辦事。”逐風語氣恭敬道:“我還有別的事,不能在此耽擱太久,還請阮將軍盡快回複。”

  阮斐眼睛盯著這枚小小的暗器,拇指在紙上來回摩挲,最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我並不認識這枚暗器的主人,但你先等我一盞茶的時辰,我寫一封信。”

  他走到書桌旁,抽出了一張紙,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

  片刻後,他將紙折疊起來,轉身遞給了逐風,“你且將這封信帶給三小姐即可。”頓了頓,他又道:“麻煩你再為我帶一句話給三小姐,就說近幾天,抽個時間回將軍府一趟,父親和大哥都十分想念她。”

  逐風接過了信,點頭應下。“既然如此,便在下便先告辭了。”

  他一路馬不停蹄,將任務分散到了各處,墨袖宮隱藏在地下的一張巨大的信息網,在這個普通的夜晚洶湧而又悄無聲息地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