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4381
  楚琅這輩子,在泥潭裏打過滾,在刀口上舐過血,最終他成了權傾天下的攝政王,無人之下,萬人之上。

  從此,這世上沒有他得不到,隻有他不想要。

  而他唯一想要強占的,不過是那位千嬌百貴太後娘娘的一顆七竅玲瓏心罷了。

  第44章

  阮盈沐貼在門外,仔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

  賀侍衛應當就守在附近,但她不確定人到底是在何處。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從一旁的窗子上翻了出去。

  同一時刻,蕭景承在黑暗中低低喚了一聲“賀章”。

  忠實的賀侍衛下一瞬間便出現在了內室中。

  他的聲音冷凝低沉,“跟上去。”

  “是,殿下。”

  年初二,皇宮裏的侍衛卻變得比初一多了一倍不止,想來是豫王殿下出了刺殺一事,宮中便加強了戒備。

  她一路小心翼翼地避開來回巡邏的侍衛,敏感的神經卻總是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尾隨她。

  她腳步一頓,猛地一回頭,身後一片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或許是她多心了嗎?不對。阮盈沐裝作正常行走的樣子,行至一處假山處,整個人往裏一閃,藏進了兩座假山之間狹窄的縫隙處,凝神屏息。

  果不其然,片刻後,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居然是賀侍衛。

  賀侍衛為何會跟著她,是巧合,還是……豫王殿下的指示?難道,豫王殿下發現她出來了?

  不可能,她放在茶水裏的藥絕對能讓豫王殿下一覺睡到明日日上三竿。

  她不動聲色地藏在那裏,直到賀侍衛遍尋無果,隻得原路返回,好半天才從縫隙中走了出來。

  不管了,就算豫王殿下知道她今日偷偷溜了出來,要怪罪於她,她也不能不去做接下來的事情。

  她運了內力,施展輕功,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她第一次進宮時被引進的園子裏。

  今夜月色明亮,梅樹下背對著她長身玉立的男子,聽到響動後回首轉身,微微一笑。

  “太子殿下。”阮盈沐福身行禮。

  “此處又沒有旁人,便不必多禮了。”蕭煜朝她走了幾步,“事情的經過我已經聽說了,所以你昨夜冒險夜闖太醫院,取的其實是四弟的藥方子?”

  阮盈沐頓時便感到十分尷尬,當時她為了糊弄太子殿下,也為了試探一下,便胡亂編造了一番,這才不過一日,便被拆穿了,還是以如此要命的方式。

  她隻能硬著頭皮小聲道:“未能找到醫書,便順手拿走了豫王殿下的藥方子,後來便給了紫鳶,誰知道……”

  誰知道紫鳶會這麽被帶走,而她塞給紫鳶的東西則恰恰成了證明她心懷不軌的鐵證。

  幸好蕭煜並未深究這件事,隻問道:“現如今你打算如何?”

  “我已經寫信求助於大師兄了,墨袖宮情報網天下第一,必然能知道刺客留下的暗器到底所出何門何派。”

  “所以你叫蕭哲帶話給我,約我見麵,我有什麽能幫到你的嗎?”

  阮盈沐低聲道:“我想見紫鳶一麵。”

  蕭煜一時沒有吭聲,片刻後問:“你見了她,想做什麽?”

  “我隻是想確認她現在的狀況,還有,想問她幾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她在月色下與他對視,眼中一片坦蕩,“你放心,蕭二哥,我絕對不會輕舉妄動,也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的。我隻是想見紫鳶一麵。”

  “好,我相信你。”

  方才出來,阮盈沐穿的隻是普通的衣裳,現下跟在蕭煜身旁,低眉順眼,收斂了氣息,看起來也隻是一個平凡的侍女罷了。

  與皇宮裏別處宮殿的繁華不同,這裏仿佛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偌大森嚴的天牢,在夜色中普通沉默的凶獸,一牆之隔,牆外明媚,牢裏腐黴。

  天牢最外層有好七八個守衛來回巡視,蕭煜出示了一塊令牌,領頭的守衛便恭恭敬敬地將兩人請了進去。

  天牢縱深極長,往裏走了一段路,便能感覺到陰冷潮濕彌漫了整個地牢,夾雜著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盡是死寂。

  突然的一陣叮當作響,某個囚犯發出了一陣絕望的嘶吼:“冤枉!微臣冤枉啊!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我冤枉!”

  “吵什麽吵?”獄卒幾大步走了過去,大聲嗬斥道:“大半夜的在這鬼哭狼嚎的,你是不是想早點死?”

  “我是冤枉的!我要見皇上!”

  獄卒來氣了,一陣劈裏啪啦解開了牢鎖,甩起鞭子就往囚犯身上抽,邊抽邊罵道:“你要見皇上,我讓你見皇上!你是什麽東西,還想見皇上?”

  囚犯被打得連連哀嚎,四處逃竄,嘴裏還在不清不楚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阮盈沐被鞭子落在人肉上的啪啪聲和囚犯的哀嚎聲弄得心煩意亂。天牢裏動用私刑根本就是家常便飯,甚至像這樣,獄卒想打囚犯便隨心所欲地打。紫鳶身上的傷尚未處理,便被壓到了天牢,她如何能承受得住這樣的折磨?

  蕭煜的腳步也頓了頓,側首看了她一眼,隨後微微提高了聲音道:“是何人在吵鬧?”

  獄卒聽聞,立即住了手,轉過身子來仔細辨認了外麵站著的兩人,猜到這位華衣男子身份必然尊貴,這才連忙鎖住了牢門,幾步跑過來道:“回這位大人的話,方才吵鬧的是吏部郎中陳思房。”

  “吏部?他所犯何事?”

  “犯的正是貪汙受賄,年前就已被人舉報了,恰逢年關,審訊一事便拖延下來。這陳思房便日日吵鬧著他是被冤枉的,非要見皇上不可!”

  阮盈沐目光看向了牢中衣衫襤褸,頭發散亂的男子,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因而麵對的誘惑的確也比旁人要多一些。

  “既然此案尚未審理清楚,陳私房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你還是不要對他動用私刑了吧。”言下之意,陳思房一旦被放出去,想要報複你這個小小的獄卒隻是捏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獄卒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連連點頭稱是:“大人您說的對,是小的魯莽,謝大人提點!”

  蕭煜微一點頭,直接問道:“刺殺豫王殿下一案的嫌犯,現下關在何處?”

  “這……”獄卒神色猶疑,“這位大人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這位嫌犯是上麵吩咐一定要嚴加看管的,原則上不允許任何無關人員探監。”

  蕭煜不動聲色道:“我隻進去將這吃食送給嫌犯,要不了片刻便會出來。”

  阮盈沐立即從袖子中掏出了一錠銀子,塞進了獄卒的手中,輕聲哀求道:“這位小哥,通融一下吧,你可以站在附近,我家大人隻說幾句話便走,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的。”

  獄卒神色如常地將銀子收了,拱手道“既是如此,大人便進去說幾句話吧,隻是這吃食……”

  阮盈沐心知獄卒是怕吃食有什麽問題,便解開了自己手中拿著的食盒蓋子,拈了一塊,放進了口中,咀嚼幾下後便吞咽下去,示意獄卒,吃食沒有任何問題。

  獄卒一點頭,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大人動作稍快些。”

  阮盈沐跟在蕭煜身後,繼續往裏走。路過方才鬼哭狼嚎的囚犯,她將食盒又再次打開,拿下了其中一層,放到了牢邊上。

  一朝富貴,一朝階下囚,天差地別,一般人的確是難以忍受的。

  蜷縮在角落裏的陳思房,突然手腳並用地爬了過來,緊緊抓著欄杆,盯著阮盈沐道:“我是被冤枉的!”

  阮盈沐下意識抬眼看了看蕭煜,蕭煜衝她搖了搖頭。

  現下她自己都一攤子事情解決不了,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別人的冤情了。

  她轉而又看向形容狼狽的陳思房,輕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沒必要去受一些皮肉之苦。

  說罷她便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後的陳思房倒是沒再大喊大叫。

  紫鳶關押的牢房在天牢最深處,是單獨隔開的一間牢房,一般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

  門口又坐了一位獄卒,正翹著二郎腿吃花生米,見了人連忙站起身子,“呦,二位是?”

  先前的獄卒道:“這二位貴人是來給裏麵的人送吃食的,先把門開一下吧。”

  “這……”獄卒同先前的的那一位互通了眼色,幹脆地打開了牢門,“麻煩二位貴人盡量動作快一些。”

  蕭煜微一點頭,算是應了。

  紫鳶一直坐在角落裏閉目養神,外間的動靜也沒有理睬,聽到了牢門被打開的聲音,這才睜開了眼睛,一眼看到了自家小姐。“小姐?”她驚訝地準備起身,卻一不小心牽動了滿身的傷痕,疼得又跪了下來。

  “你別動!”阮盈沐低喝了一聲,幾大步跨了過去,將食盒放在地上,伸手扶住了她,垂眸便是她一身的血痕,壓低聲音咬牙道:“他們對你用刑了?”

  紫鳶輕聲否認了,“沒有,小姐,是紫鳶沒用。”

  阮盈沐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拿出一枚丹藥塞進了紫鳶的嘴裏。

  又拿出了一瓶金瘡藥,囑咐道:“時間緊迫,現下我不能替你處理傷口,這瓶金創藥你藏好,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自己用。”

  紫鳶一一收下,“謝小姐。”

  阮盈沐黯然道:“你不必謝我,是我讓你深陷囹圄的,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不,不是!”紫鳶急急否認道,“是紫鳶拖累了小姐,這一切都不是小姐的錯!”

  “好,那你告訴我,當時到底是什麽情況?”阮盈沐抬眸盯住她,“你一直沒有說實話,紫鳶。”

  紫鳶聞言撇開眼神,垂下了頭,“小姐,紫鳶能說的已經說完了。”

  阮盈沐半跪在她身前,湊近了她的耳邊,用氣聲道:“這件事是不是同我大哥有關?”

  她能感覺到,紫鳶的身子瞬間僵硬了起來,呼吸聲也變得更為急促。

  如此反應,阮盈沐已經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她繼續用氣聲道:“若你執意不肯同我坦白,那我便隻能親自去問我大哥了。”

  “小姐!”聞言,紫鳶更急地叫了他一聲,傷痕累累的身子控製不住發抖。

  阮盈沐離開了她的耳邊,平靜道:“我相信你,紫鳶,我想救你,也想查清,刺殺豫王殿下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如何。但是你若是不同我說實話,我沒辦法。”

  漫長的沉默後,紫鳶的目光看向牢門口站著的蕭煜。蕭煜明白她的意思,主動地往外走了幾步,同兩個獄卒站到了一起,開始同兩位閑聊。

  兩個獄卒受寵若驚,連忙清了清桌椅,將蕭煜請到了椅子上坐著說話。

  阮盈沐再次靠近了紫鳶,便隻聽紫鳶在她耳邊極其輕微地說道:“奴婢不知刺客的真實身份,刺客卻認出了奴婢是大公子的人。”

  她心道果然如此,又繼續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刺客便威脅奴婢,若是他一旦被抓住了,便會一口咬死,是大公子派他來刺殺豫王殿下的。”

  阮盈沐心下一驚,臉色便也沉了下來。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她回將軍府,大哥卻對她說了一番十分莫名其妙的話,並且告訴她一切都是為了她好,等到時機成熟,她便會明白了。難道大哥的意思竟然是?

  “小姐,不可能的!我自幼跟在大公子身邊,這刺客若真的是大公子的人,奴婢絕對不會認不出來他的招式!”紫鳶又疼又急,大冬天的卻是滿頭滿臉的汗,“況且大公子對小姐您是怎樣的,小姐您肯定比紫鳶更清楚。若真的是大公子派來的人,又怎麽敢傷您一根毫毛呢?”

  阮盈沐手一抬,按在了她的的肩上,柔聲道:“你先別急,我有分寸。”

  紫鳶被她平靜的眼神安撫,呼吸慢慢安靜下來。

  “聽我說,不論你是出於什麽目的,刺客被你放走,這是既定事實。你現在到了天牢,我很難插手,你既然已經咬定了你不認識刺客,那現在不能改口,我會想辦法盡快抓到真正的刺客。”阮盈沐撫了撫她耳邊汗濕的頭發,“我會去求殿下,讓刑部手下留情。”

  “我沒關係的小姐,紫鳶賤命一條,隻求不連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