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5419
  蕭景承起身,半靠在床頭低低問道:“六皇叔,如何了?”

  阮盈沐直覺有些不對,果然片刻後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出現在門口,恭恭敬敬地回稟道:“回殿下的話,卑職率領眾兄弟一路追到了城外的小樹林,本來可以抓住刺客,可被這位……紫鳶姑娘給……”

  阮盈沐麵色微寒,冷聲道:“你什麽意思,說清楚。”

  “這位紫鳶姑娘同那位刺客似乎是舊相識,阻撓了卑職等的抓捕行動,最後讓刺客逃走了。”

  “胡說!”阮盈沐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紫鳶為了抓刺客受了如此重的傷,你卻說她同刺客勾結?”

  那侍衛刷的一下跪了下來,“事關豫王殿下安危,卑職不敢胡言亂語,請殿下明鑒!”

  “你……嘶……”阮盈沐一時被氣的胸膛起伏大了些,傷口又疼了起來。

  “好了。”蕭景承冷淡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對著跪在地上的侍衛淡淡問道:“你可有證據?否則本王要如何相信你的一麵之詞?又或者是你為了逃避抓不到刺客的責任,隨意編造了一個理由?”

  “卑職不敢!卑職手下一眾兄弟都可以作證,請王爺和殿下明鑒!”

  一直在一旁不出聲的秦王,此刻也開口道:“承兒,皇叔這個手下雖然能力不足,但也算是忠心耿耿,應當不敢謊報情況。”頓了頓,他又道:“這次刺殺看起來並不簡單,承兒你自己斟酌,皇叔也不便多加插手。”

  阮盈沐忍不住起身,行了禮後直言道:“皇叔,盈沐相信您的手下忠心耿耿,但盈沐這個侍女紫鳶,向來對盈沐也是一片赤誠衷心。希望皇叔能查清事情的真相。”

  “皇叔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要想到,她是不是完全聽命與你的。”

  此話一出,阮盈沐心下一涼。秦王竟已經連她一起懷疑了。

  第41章

  廂房裏的空氣一時凝結住了,沒有人願意在此刻說話,率先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

  半晌後,紫鳶從椅子上起身,跪到了阮盈沐身前請罪道:“小姐,是紫鳶無能,不僅沒抓到刺客還連累了小姐,紫鳶願意接受處罰。”

  阮盈沐瞧著她仍在滴滴答答流血的左臂,心裏極為難受。紫鳶是大哥的人,她相信紫鳶是不可能會害她的。況且今夜若不是她讓紫鳶追出去,紫鳶也不會受傷,更不會被如此懷疑。

  她看了一眼蕭景承,他依舊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也看不出來他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方才他甚至願意冒險為她吸了毒血,可現在她卻突然被暗指與刺殺他一事有關。他們之間最親近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她隻好軟聲勸道:“紫鳶,我相信你不會做出對殿下不利的事情來。不要慌,當時是什麽情況,你現在當著秦王和殿下的麵一一說來,殿下自然會為你做主的。”

  紫鳶跪在地上,低垂著頭悶不吭聲。對不起了,小姐,她絕對不能說出黑衣刺客認識大公子的事情,她不能讓大公子莫名其妙地被卷進來。

  遲遲等不到她的解釋,阮盈沐有些急了,“紫鳶?”

  紫鳶到底還是開了口,“奴婢並不認識這個刺客,也沒有阻擋別人去抓刺客。當時奴婢一路追到了小樹林裏,正與刺客交手,侍衛們追趕來時,奴婢已經被刺客打傷了。他們對著刺客放箭,奴婢與刺客挨得太近,也身處包圍圈中,不得已之下,才選擇了自保。請殿下明鑒。”

  侍衛立刻跟道:“紫鳶姑娘當時對著兄弟們出手,招招狠辣,甚至傷了好幾個侍衛兵,現在還躺在外麵等待救治。紫鳶姑娘到底是為了自保,還是為了保刺客,想必隻有紫鳶姑娘自己心裏清楚了。”

  聽到這裏,阮盈沐才算是徹底明白了當時的情況。雖然她心底絕對不相信,紫鳶會維護傷害她的刺客,但是,眾目睽睽之下,紫鳶確實做出了十分不合時宜的令人誤會的舉動。

  沉默了許久的蕭景承,終於開了金口,話頭卻是直接指向阮盈沐:“愛妃,這種情況,你怎麽看呢?”

  阮盈沐閉了閉眼眸,又倏然睜開,“既然你們雙方各執一詞,卻也沒有人有確鑿的證據,那麽暫且,將紫鳶先看管起來吧。”她轉身迎上了豫王殿下無喜無怒的眼眸,“隻要抓住了刺客,或者揪出了刺殺殿下的幕後主使,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秦王卻不讚同地皺了皺眉,嚴厲質問道:“豫王妃這是何意?刺客早就逃的無影無蹤了,說得輕巧,此刻又該從何處去尋呢?”事實上,現在唯一的線索就在她的婢女紫鳶身上了,隻要嚴加審問,必然能獲得刺客的一線消息。

  阮盈沐也不急於反駁,就著燈火,目光在地上來回仔仔細細地搜索了一圈,片刻後定在了某個地方。

  她步伐輕穩地走了過去,從不起眼的某塊地上,拈起了一枚小小的暗器。

  “這是當時刺客被妾身的呼叫聲激怒,扔向妾身的暗器。”她唇角微微揚了揚,“不過許是刺客有些驚慌,準頭差了些,被妾身僥幸躲了過去,但是這一枚暗器卻留在了這裏。”

  秦王點頭,“不錯,江湖中人使用的暗器都是特製的,有時候憑借暗器的確可以確定使用它主人的身份。”隨後他的話鋒卻又一轉,“但是江湖中使用暗器的人多如牛毛,僅僅憑著一枚暗器去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阮盈沐心道,對於旁人來說,憑借一枚暗器想找人確實是大海撈針,但是若是墨袖宮肯出手呢?這天下幾乎沒有墨袖宮得不到的情報。

  她又走近了床榻,將手中的暗器恭敬地奉給了豫王殿下,接下來跪在了榻前,“雖說的確是困難了些,可現在到底也並不是毫無線索了,還請殿下可以酌情從寬處置。”

  蕭景承舉起了手中那一枚小巧精致的暗器,眯起眼眸,細細端詳了一番,半晌後才道:“如此,便依愛妃所說,先將紫鳶看管起來。再另派人,依著這枚暗器去尋刺客的下落。”

  “可是該走的程序還是得走一走,承兒若是信得過皇叔,審訊一事便交給皇叔來做罷。”

  阮盈沐驀地抬起了眼眸,用滿是哀求的目光看著蕭景承,微微搖了搖頭。若是讓秦王來審訊紫鳶,秦王必然會用刑,紫鳶的胳膊還受著傷呢。

  蕭景承似是接收到了她的哀求,淡淡回道:“這些不過是小事,侄兒不敢驚動皇叔。”

  “你我叔侄之間何須如此客氣?”秦王語氣溫和卻不乏堅定道:“你今夜受了如此大的驚嚇,身子也很是虛弱,如此便不要急著趕回豫王府了,先在這惜春居好好歇息。至於皇叔,也不急於這一天兩天,便讓皇叔的侍衛兵好好守著這裏,你安心養養身子。”

  “如此也好,那便要勞煩六皇叔多多費心了。”

  紫鳶終究還是被帶了下去,連左臂上的傷都沒來得及處理。

  連番折騰下來,寅時已至。天色將明,雞飛狗跳的一夜,總算是快要過去了。

  阮盈沐同蕭景承並肩躺在床榻上,半晌後,聽到蕭景承漸漸平穩綿長的呼吸聲,她便轉過了身子,將自己蜷縮起來。

  她此刻有一肚子的心事,胸前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疼,但終究是沒能敵得過滿身心的疲憊,沉沉睡去了。

  這一覺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午膳時。她醒來時,豫王殿下已經不在床榻上了。

  她迷迷糊糊地習慣性想喚一聲青蓮和紫鳶,這才猛地清醒過來。

  紫鳶已經被帶下去看押起來了。

  阮盈沐自己動手拆開了胸前的紗布,吃力地低垂著眼眸,檢查自己的傷口。還好她的身子恢複力十分強悍,毒素清了以後,便沒有什麽大礙了。

  桌子上還放著那個大藥箱子,金瘡藥和紗布都擺在一旁,想來是有人特意拿出來的。豫王殿下去了哪裏,為何沒叫醒她?或者是她睡得太沉了。

  她一邊思考一邊換了傷口上的藥,穿好衣衫,打開了廂房的門。

  誰知此刻阮溫正站在她門前,舉著一隻手懸空在門上。被她突然開門的動作嚇了一大跳,驚叫了一聲往後猛地退了一大步,撞到了走廊的欄杆上。

  這二樓的欄杆雖說木雕得極為好看,但是卻不甚實用,僅僅隻有小半人高左右,一個不甚就很容易掉下去。

  阮盈沐也被她嚇了一大跳,連忙飛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將人直接拖了回來。

  阮溫嚇得腿軟,癱在了地上直喘氣,片回過神後氣憤道:“阮盈沐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阮盈沐衝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好好的你站在我的門前幹什麽?我開個門你又嚇什麽,做賊心虛?”

  “我……我隻是來跟你告別罷了,我馬上便要回廉王府了。”

  阮盈沐一臉“你沒什麽毛病吧”的表情,“你要回去便回去是了。”她這二姐姐轉性可轉得真夠徹底的,居然連走都要跟她打聲招呼。

  阮溫自力更生站了起來,腿還是有一點軟,便靠在門邊上,壓低聲音道:“昨夜的事我也聽聞了,跟刺客勾結的是大哥的丫鬟紫鳶是嗎?”

  阮盈沐麵色一冷,不悅地低斥道:“你從哪裏聽說的?誰告訴你紫鳶跟刺客勾結了?”

  “大家都這麽說的啊!”阮溫一臉理直氣壯,見她的神色越來越不好看,隻好又補了一句:“好吧,我知道此事仍在調查當中,但是,恐怕紫鳶沒那麽容易脫離幹係了。”

  “你來找我,到底想說什麽?”

  阮溫湊近了她,幾乎是用氣音道:“我隻是來提醒你,紫鳶過去是大哥的人,但是這裏的人,除了你我沒人知道。而刺殺豫王殿下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大哥聯係上,否則……”

  阮盈沐推開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阮溫這腦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她何嚐又會想不到呢?雖說阮溫來的目的,隻是怕紫鳶的事牽扯了大哥,萬一拖累了大哥,但是她的顧慮是對的。

  等一等……

  她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個莫名的念頭。紫鳶如此一反常態,明顯是有什麽不能說出口的話,或者是在刻意隱瞞什麽……難道,這件事真的與大哥有關?

  見她自顧自地陷入沉思,阮溫不由急得又推了她一把,“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這件事非常嚴重!豫王殿下被刺殺一事,今日一早便傳到了皇宮裏!皇上震怒,下令不計一切代價,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將刺客和幕後主使揪出來,淩遲處死!”

  “你說什麽?傳到了皇宮?”

  阮溫略有些嫌棄地看著她,“你一覺睡到現在,自然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阮盈沐一驚,用力地一把便揪住了她的胳膊,“那紫鳶呢?”

  “哎疼疼疼……”阮溫叫喚了兩聲,“紫鳶一早便被押送進天牢了,你放開我,疼!”

  阮盈沐聽聞,慢慢鬆開了她的胳膊,往後退了一步,也靠在了門上。完了,她考慮得太不周全了,完全沒有想到皇上肯定會插手這件事。

  紫鳶到了天牢,事情會變得無法控製。她現在想插手變得更為困難了。

  她強迫自己定了定神,“你可知豫王殿下此刻在何處?”

  “豫王殿下醒來後便去了宮裏,還吩咐我轉告你,等你醒了便自行進宮。”阮溫瞧了瞧她的神色,繼續道:“豫王殿下臨走前麵色很不好看。這件事已經鬧得如此大了,二姐姐便勸你一句,還是自保最為明智。”

  第42章

  “真是豈有此理!惜春居距離皇宮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到底是什麽人,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刺殺承兒!”明文帝坐在龍椅上,出離地憤怒,一掌拍在旁邊的桌子上,差點沒直接將桌子拍散。

  “皇上息怒。”皇後站在一旁,柔聲勸道:“所幸豫王吉人自有天相,沒有受傷便是萬幸了。眼下,還是找到刺客和其幕後主使更為重要。”

  “皇後說得有道理。”明文帝平息了一下怒火,“秦王,朕記得你的隨從侍衛個個武藝高強,昨夜怎會失手,竟然讓這刺客跑了?”明文帝越說火氣越大:“現下到底該去何處捉拿這該死的刺客和其幕後主使?”

  “回皇上的話,當時的情況十分複雜,本來侍衛們是可以將這刺客抓住的,可是誰知半路出了個岔子……”

  “父皇。”蕭景承突然出聲打斷了秦王的話,自顧自道:“盈沐為了救兒臣受了重傷,當時若不是處理及時,甚至會有生命危險。這一點兒臣已經說明白了,對嗎?”

  明文帝點點頭,“盈沐這個孩子的確十分知書達禮,此次更是不顧危險救了承兒你,朕一定會重重賞賜豫王妃的!對了,包括安陽將軍府,老將軍教出了一個好女兒啊!”

  “兒臣說這些的目的,並不是讓父皇賞賜她,隻是希望父皇明白一件事,盈沐她是不會傷害兒臣的。”

  “嗯?承兒何出此言?”

  秦王接道:“回皇上的話,當時阻擋臣弟的侍衛捉拿刺客的,正是豫王妃的貼身侍女,紫鳶。”

  明文帝麵色一變,語氣複雜道:“哦?竟有此事?”

  “是,該侍女此刻正關押在天牢,這也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了。”

  一旁的蕭弘奕忍不住插嘴道:“不是還有刺客使用的暗器嗎,怎麽紫鳶姑娘就成了唯一的線索了?”

  秦王轉頭瞪了他一眼,蕭弘奕突然想起昨夜自己發瘋說的那些混賬話,心虛地往後又退了一步,不再吭聲。

  秦王隨後恭敬道:“江湖中暗器門類多如牛毛,僅憑一枚無甚特征的暗器尋找刺客,無異於大海撈針。臣弟還是認為,從這個侍女身上入手,捉拿住刺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明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蕭景承,“秦王說得有道理,承兒,你怎麽看?”

  蕭景承抵著唇咳嗽了幾聲,緩緩道:“兒臣以為,紫鳶來豫王府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若是有害兒臣的心,在豫王府就有很多機會,又何必等到出了豫王府,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下手呢?”

  “豫王殿下,你總是慣於把別人往好處想。”秦王不讚同道,“她不在豫王府動手,可能是有種種顧慮,而在惜春居與刺客裏應外合,成功的幾率反而更大一些。”

  明文帝心知,承兒方才特意將豫王妃舍身救他的事情重複強調了一遍,就是怕他遷怒到豫王妃的身上。雖然這侍女是豫王妃的貼身侍女,但也由不得承兒心軟,這個惡人便讓他來做罷。

  他略一沉吟,語氣森然道:“此時事關重大,即便是掘地三尺,朕也一定要將這膽大包天的刺客和其幕後主使揪出來,淩遲處死!”頓了頓,他下令道:“既然現下唯一的線索隻有這個侍女,那就給朕審,審出來為止!”

  蕭景承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他本來都已經準備好,借此事鬧上一鬧,也許能趁機揪出點毒蛇的尾巴。可誰知竟然出了紫鳶這個變數。而如今父皇一旦插手,他也很難保住紫鳶了。不知道,她此刻醒了沒有?

  他微微有些出神,卻聽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聲:“皇上,刑部左侍郎張薦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