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作者:西樓望雪      更新:2020-07-10 16:19      字數:5080
  阮溫的麵皮子又漲紅了,虛張聲勢道:“誰跟著你了?我們既是一同出來的,那自然是要一起回去了……”說到後麵愈發心虛,聲音也小了起來。

  阮盈沐覺得好笑,“誰說你必須同我在一塊兒?”她該不會以為自己剛剛在皇後那裏幫她說了幾句話,便是跟她站在一處了吧?

  但阮盈沐也不願意同她多費口舌,隻道:“我現下是要去拜見豫王殿下的養母,賢妃娘娘。你跟著我也不合適,不如先去給姑母拜年,同姑母說我隨後便來。”

  上回她進宮,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豫王殿下更是不許她去打擾賢妃娘娘。然而今日初一,於情於禮她都必須去給賢妃娘娘請安了。

  “當誰想跟你在一塊似的......”阮溫嘟囔了一句,一扭頭便往相反的方向走。

  阮盈沐無奈地搖了搖頭,叫住了她:“方向反了,在這邊。”

  於是兩人在此便分了兩條路走,阮盈沐頓感輕鬆了不少。她實在是不習慣與阮溫走得太近。

  她側首瞥了一眼身後打一進宮便沉默如隱形人的紫鳶,笑道:“紫鳶,宮裏規矩是不是太多了些,可還習慣?”

  紫鳶雙手捧著一個錦盒,每一步都很沉穩,“回小姐的話,奴婢一切安好。”

  阮盈沐打趣了一番遠在豫王府的青蓮:“幸好是帶你入了宮,若是青蓮那個小丫頭,恐怕得一路嘰嘰喳喳個不停了。也不知道此刻她在府裏,是不是還生著悶氣呢?”

  她腳步輕快,跟著領路的宮人,很快便到了賢妃所居住的未名宮。

  從外觀上看,未名宮同旁的宮殿一樣巍峨壯麗,但內裏卻十分樸實素雅。宮裏的下人們也隻有寥寥數人,整個偌大的宮殿顯得空曠而安靜,幾乎聽不見什麽大的響動。

  宮女在外殿輕聲通報後,隨後內殿便傳來了一聲長長的“進——”。

  阮盈沐的心跳突然稍稍加快了些,她發現自己其實是有一些緊張的。淑妃早逝,賢妃作為豫王殿下的養母,如今算得上是豫王殿下最為親近的人了。而她至今尚未見過這位稱病已久的婆婆。

  她甚至感到此刻她比覲見當朝天子還要緊張一些。

  阮盈沐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踏進了內殿。

  賢妃正倚在榻上繡帕子。她一身素色暗紋宮裝,隻在發髻上斜斜插了一支翡翠釵,雖未施粉黛,但麵容清麗,不難想象若是盛裝打扮之下,也該是一位絕色美人。

  今日初一,整座皇宮裏的熱鬧和喜慶竟都未曾傳到這未名宮來。

  阮盈沐斂了眸子,跪地伏身行了大禮,“盈沐給賢妃娘娘請安。”

  賢妃的目光從手中的繡帕轉向了地上跪著的人,麵上神情並無波動,片刻後毫無情緒道:“起來罷,坐。”

  阮盈沐起身,心道這賢妃娘娘未免太過於清冷了些,甚至不像是這宮裏的人。這宮裏每個人都會戴上一張麵具,無論心裏是高興或是不高興,至少明麵上也要虛以委蛇,裝上一裝。

  她轉念又想起上次入宮時純貴妃說的話,賢妃娘娘怕是連皇上都不大待見,想必更不會對自己顯出些情緒來。

  “盈沐本來早該來未名宮給賢妃娘娘請安,可豫王府裏總是這樣那樣的事情,殿下的身子也時好時壞,便一直拖住了,直至今日才得以前來,還請賢妃娘娘恕罪。”

  賢妃緩緩摩梭著手中的繡帕,“無妨,本宮素來喜靜,豫王妃不必特意來給本宮請安。”

  阮盈沐暗自思忖,難不成豫王殿下同賢妃娘娘之間當真存有嫌隙?她話中刻意暗示了豫王殿下身子尚未痊愈,可賢妃娘娘卻完全沒有在意。

  她克製了心中的疑惑,眼神示意紫鳶,紫鳶便立刻將手中的錦盒呈了上去。

  她柔聲細語道:“賢妃娘娘說的是,盈沐記在心裏了。不過盈沐聽聞賢妃娘娘久病不愈,這隻千年靈芝還請賢妃娘娘不要嫌棄,且不說有何奇效,至少能讓賢妃娘娘夜裏安眠。”

  賢妃微一點頭,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有心了。”

  阮盈沐素來擅長與人周旋,如今卻碰到了冷如雪蓮似的賢妃娘娘,她不開口,內殿便鴉雀無聲,連一根針掉在地上怕是都能聽得見。

  片刻後,她抿了一口熱茶,重新起了一個話頭:“今日盈沐還有一事,想請娘娘解惑。賢妃娘娘可知,殿下過去在宮裏時,是誰負責看管殿下平日裏服用的湯藥?”

  賢妃的目光終於又落到了她身上,微不可察地顰了顰眉,“你問這個做什麽?”

  她麵上神情不變,“府裏的下人們煎熬湯藥總是差了些火候,盈沐便想趁著進宮的機會,想向宮裏的老人請教些經驗。”

  賢妃的目光轉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林嬤嬤。

  林嬤嬤很快便恭敬地回答道:“從前豫王殿下服用的湯藥都是太醫院將藥材配好,然後由老奴親自看著煎熬的。”

  阮盈沐瞬間抬眸,驚詫的眼神利劍一般射向低頭站在一邊的林嬤嬤,又一略而過榻上的賢妃娘娘,轉眼間便重新恢複了平靜。

  這個答案,太出乎她的預料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遲了好多,感冒燒了一天,艱難爬起來碼字......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小天使們也要注意別感冒啦!

  第32章

  阮盈沐離開了未名宮後,又去給純貴妃拜年,而後純貴妃便留了她與阮溫在含春宮用午膳。

  純貴妃依舊美豔動人,兩位侄女兒在旁,也能做到不輕慢其中任何一個,為人處事當真是滴水不漏。

  午膳後,姑侄三人又閑聊了幾句,阮盈沐在殿中小憩了半個時辰,便主動提出了告退。

  阮溫見狀,也同她一起離開了含春宮。

  阮盈沐心道,她這二姐姐今日受的刺激怎地還沒好,往常見了她都像是嫌棄她身上有什麽髒東西似的,恨不能用帕子捂著鼻子,今日卻見著機會便往她身邊湊。

  “明日初二,你回不回將軍府?”阮溫見她一路沉默,忍不住開口問道。

  阮盈沐微微一笑,柔聲道:“二姐姐這又是操的哪門子心呢,我回不回將軍府重要麽?”雖說自打她嫁入豫王府,豫王殿下身為將軍府的三女婿卻從未踏進過將軍府的大門。可說到底,連皇上都不追究豫王殿下的禮數,旁人更是不能苛責了。

  豫王殿下不主動提出,她也是不會開這個口的。

  阮溫臉色徹底難看起來,壓低了聲音罵道:“你……你這個人怎地如此不知好歹?我好好同你說話,你卻句句諷刺我。你如今不過是嫁了豫王殿下,便自以為身份高貴起來,可以這樣對我了嗎!”

  阮盈沐唇角的笑容變得很是譏諷,“我從前是如何對你的,二姐姐?要妹妹幫你重溫一遍你過去是如何對我的嗎?”

  阮溫一聽這話,臉色由青轉白,嘴唇蠕動了好幾下,氣勢漸漸弱了下去。

  數一數,她的確做過很多對不起阮盈沐的事情,但是那時候她還小,她隻是很討厭這個不知打哪兒突然冒出來的野孩子而已。

  父親終身隻有母親一位妻子,外人談論起將軍府,總是會以豔羨的口吻說起老將軍和夫人感情如何深厚,琴瑟和鳴,一生一世一雙人。

  然而這一切都被阮盈沐破壞了。那日父親同母親大吵一架,母親便整日落淚,她和阮馨躲在一旁,將一切的過錯都推到了那個野孩子身上。

  所以她曾經在大冬天將她推進池塘裏,待她快要淹死時才害怕地大聲呼救。她也曾經將首飾偷偷放在她的口袋裏,然後陷害她偷了東西……

  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是麽?阮盈沐後來生活得很好,她再也沒欺負過她了,為什麽她到現在依舊念念不忘那些過去的瑣事呢?

  想到這裏,阮溫又悄悄挺直了脊背,“過去的事情沒必要再提了,反正外人隻知我們是姐妹,你與我鬧翻對你沒什麽好處。”

  阮盈沐頓了頓,轉身抱住了她,在她耳邊用氣聲道:“嗬,二姐姐在想什麽呢,莫不是指望廉王殿下哪日一時興起想起要休妻,妹妹能幫二姐姐說上幾句話吧?”

  “你在胡說什麽?”

  “妹妹沒什麽別的意思。”阮盈沐放開了她,笑道:“妹妹的意思是,二姐姐應該把心思放在尋一些偏方良藥上,靠人不如靠己。”隻要替廉王生下嫡子,又何至於如此擔驚受怕,連如此夫君頻頻納妾也不敢多一句嘴。

  阮溫被她堵得胸口劇烈起伏直喘氣,阮盈沐卻不再理她,自顧自地往前走。

  阮盈沐與豫王殿下隔了小半日未見,便覺得他的臉色又更蒼白了一些。想來是平日習慣躺在床榻上,今日在宮裏卻要時時保持端莊禮儀,身子便吃不消了。

  “你去了何處,現在才回來?”蕭景承麵色不愉,見了她便略帶些責備地問道。

  “妾身先是去了皇後宮裏請安,又去了賢妃娘娘宮裏拜見賢妃娘娘,最後是在純貴妃那裏用了午膳。”阮盈沐細細地一樁一件向他報告,說到賢妃時特意留神了一下他的表情。不出她所料,豫王殿下對於賢妃並無任何反應。

  蕭弘奕在一旁打趣道:“這才幾個時辰,四弟便如此思念弟妹,果真是大婚不久,蜜裏調油,真叫三哥羨慕啊!”

  未待蕭景承皺眉,阮盈沐便笑盈盈回道:“三哥說笑了,你與二姐姐不也是琴瑟和鳴,伉儷情深麽,又何必羨慕我與殿下呢?”

  這話一出,廉王夫婦具是臉色一變。

  阮盈沐心道,看來廉王也不算臉皮太厚,還知道她是在反諷。而蕭景承則頗為讚賞的看了她一眼麵色緩和了一些。

  幾人之間再無多話,一同往承天殿去了。

  依照舊例,大年初一這日,大楚皇帝要在酉初舉行宗親宴,宴請近支諸王與皇子皇孫,體現皇室繁茂和睦。

  這場宗親宴極為正式,殿內設有六個樂隊和數十位舞姬,殿外還候著雜耍藝人,供參與宴會的皇帝和皇子親王們賞樂。

  酉初一到,準時開宴。由儀禮司恭請明文帝先坐上禦座龍椅,樂隊開始奏樂,明文帝就坐,奏樂停止。隨後鞭炮鳴響,皇後入皇帝身側鳳椅,皇太子位於皇帝東側,妃位以上的後妃兩兩相對居於兩側,隨後便是諸親王、王妃、公主、駙馬等依次上殿,陸續就坐。約莫一刻鍾後,大殿內諸位便全部安坐下來。

  阮盈沐心知今日這場宴會是形式禮儀遠遠大於用膳,若要真正能吃上東西,怕是最起碼要小半個時辰後。

  果不其然,第一輪是敬祝明文帝。樂隊一開始奏樂,眾人便紛紛離座,依長幼秩序列於大殿中央,行跪拜大禮,以恭祝皇帝新年吉祥。待皇帝飲完杯中酒後,眾人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共同舉杯飲酒。

  阮盈沐以衣袖遮杯時,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人,隻見他薄唇輕抿,微微沾了些酒液,隨後便放下了。於是她有樣學樣,也隻碰了碰酒杯沿口,不真正飲下。

  蕭景承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一側首似笑非笑地斜睨著她,片刻後又附身湊近她的耳邊,用低沉輕柔的聲音問道:“今日怎麽不一飲而盡了?”

  他湊得太近,阮盈沐又想起了自己除夕夜的豪邁之舉,腦子裏突然閃現了自己撲在他的腿上無理取鬧的樣子,一時之間不由麵紅耳赤,不得已將人往邊上推了推。

  大庭廣眾之下,她可不想讓外人看了笑話。殊不知兩人這副模樣,落到了旁人眼裏,卻像是在打情罵俏。

  蕭景承輕笑一聲,坐直了身子,不再逗她。

  總共敬祝了三輪後,樂隊演奏,舞姬獻舞,終於到了進膳的環節。

  宮女有條不紊地清理撤離各桌上的糕點、酒盞,片刻後,便依次開始上菜。

  阮盈沐午膳時在含春宮並未進食太多,一番折騰下來,此刻也有些餓了,隻得克製著自己端莊地坐在位子上,等待宮女們上菜。

  宗親宴排場如此之大,自然菜品也是十分豐富的,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具是來自大楚各個地方的特色珍品,由各地水、陸兩路加急送來的,到達京城後再經由禦膳房的大廚精心烹製,極為新鮮美味。

  等到菜肴上齊,眾人再一次敬謝聖恩,便可以開動了。

  第33章

  皇帝禦桌上共有冷膳、熱膳、葷素甜鹹點心六十四品,依照身份尊卑依次遞減,到了親王桌上就隻剩下二十七品,但仍舊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這滿桌子的佳肴,每一道菜品應當具是有講究的,不過雖說阮盈沐向來胃口極好,對吃食卻無甚研究。今日宴會極為正式,保守起見,她便隻挑了自己認得出來的魚蝦水產,斯斯文文地小口進食。

  豫王殿下卻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樣,手上無聊地把玩著酒盞。半晌後他才動了筷子,也去戳了戳桌上擺的鱘鰉魚。

  阮盈沐手一頓,收回了筷子。

  數一數,她也算是有幸同豫王殿下一起用過了幾頓膳,倒是從未見過他對哪一道菜品露出些興趣來。難道殿下喜食魚蝦海錯?

  她等了片刻,隻見他挑了魚身子上最肥美的一塊魚肉,隨後筷頭一轉,居然落到了她的碗裏。

  ???

  蕭景承唇角含笑,溫情脈脈道:“愛妃既然喜愛吃魚,便多吃一點。”

  阮盈沐身子一抖,感到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快要落了一地。豫王殿下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戲,唱給誰看?平日裏在豫王府裏總對她愛理不睬的,怎地一有外人在場,便做出如此深情體貼的模樣來?

  但若是論裝,她可不會輸給誰。因而,她很快便不甘示弱地挾了一筷子黑乎乎的不知是什麽食材的菜肴,放進了他的碗裏,萬般柔情蜜意道:“殿下也多吃一點,身子才會好得快些呢。”

  兩人你來我往,毫不示弱,在旁人看來,誰又能不說一句豫王夫婦感情深厚呢?

  果不其然,丹樂長公主笑道:“去年的宗親宴上本宮還暗自傷神,可惜了豫王不能出席。今日豫王卻是連同豫王妃也一起過來了,本宮瞧著你們二人關係如此親密和睦,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