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5234
  “我知道,我不會在蹶張弩的基礎上改良蹶張弩,我相公沒跟你說麽,我想製的是一把更輕便,可單人挽箭,射程射力遠超蹶張的弓弩。”白木香信步到院中,推開左廂門,裏麵是自北疆派過來的兩位弓匠,正在製做各種弩身,試驗弩身的承重力與韌力。

  “這怎麽可能?”許司馬喃喃。

  “如果不是這樣的弓弩,沒有任何意義。”白木香拿起桌上兩個匠人對弓弩記錄的試驗數字,對許司馬道,“其實如果按我的意思,製弓弩的用處其實不大了。”

  “白大人此話怎講。”

  “我自幼家境不好,書讀的也不多。還是相公同我說起當年仁宗皇帝未登基時平定江南之亂時,方知世間原來早有能炸開城牆的火藥。”白木香說,“來北疆的路上我曾看一本雜書上說,秦漢之前,兵刃多為銅所鑄,秦漢後,兵刃為鐵。我們都知道鐵器要比銅哭更鋒銳,可是,不論鐵抑或銅,要鍛造時都需用火。”

  “火能破百邪。將來的兵刃之主,必然與火藥有關。朝廷能工巧匠無數,怎麽不研究一下火藥。倘有那種轟一下子能炸開牆城的兵器,這些弓弩能有什麽用?”

  許司馬苦笑,“大人以為朝廷沒有在研製火器?”

  白木香挑眉,“就送到我們縣衙的火炮?那充其量隻能點著一堆柴,說實話,還得柴是幹的,濕的就沒用了。”

  “據我所知,兵部一直在研製,隻是遲遲未有突破。火炮雖說遠不能與傳聞中炸開城牆的神兵相比,其實也有它的軍事用處。”

  白木香請許司馬到自己幹活的屋裏說話。

  迎門是中堂一般的桌椅擺設,進得屋來,臨窗一張極闊大桌台,上麵擺著各式繪圖工具,弓弩的半成品零件,另外桌上一個銅盆,銅盆裏有燃過的灰燼。

  許司馬多看一眼:“白大人平時繪過的圖紙,試驗過的材料怎麽處置?”

  “放心吧,裴如玉告訴過的,沒用的圖紙都燒掉,至於這些材料,做失敗的也是拿去燒了的。”

  “放到哪裏燒?”

  “跟兩位師傅的廢棄物一起交給淩侍衛。”

  許司馬點頭:“我看月灣縣比去歲來時更加繁華,雜貨百物都齊全的,大人若有什麽材料需要,請直接交待淩侍衛,由北疆大營統一派送。大人放心,一來一去最多三日就能給您送來。”

  白木香泡壺茶:“不用這樣吧。小東西我自己買也挺方便的。來來去去的,多費腳程啊。”

  許司馬笑:“大人放心,這原就是我們的本分。大人先時製連弩並不算機密,剿匪之事亦有匪首遺漏,若所料不差,大人乃連弩製造者的身份被已被有心人獲知。大人這裏一舉一動,必然被人留意。您這裏便是出門買一根針,也許都會被密間記錄在案。”

  “密間?密間會來盯著我?我,我也就製了把弩啊?這個,這個……”

  許司馬翻開茶碗,倒了兩盞茶,遞一盞給白木香:“大人不認為那是什麽稀罕事,其實不覺著有什麽了不起,對不對?”

  白木香笑:“那也不是。朝廷裏比我聰明的人有的是,要真的不稀罕,怎麽會給我封個五品官呢?我是覺著,太大驚小怪了。”

  許司馬不急不緩的呷口茶:“當年平定北疆之亂,北疆大將仙木西丁也算一代名將,他有一個癖好,每天睡前必飲馬奶酒,此事被我方密間得知,白大人知道後來怎麽著了嗎?”

  “馬奶酒在北疆最常見,平時當水喝,睡前飲馬奶酒也不算稀罕。你特特拿出來說,莫非這個木丁喝的馬奶酒有什麽不同?”

  “白大人縝密,仙木西丁出身北疆貴族,生性驕奢,他要喝的馬奶酒當然也不是尋常的馬奶酒。他的馬奶酒是特釀的,裏麵加入諸多補藥。”

  白木香瞪圓一雙杏眼:“不會給馬奶酒下毒,把人毒死了吧?”

  許司馬:“仙木西丁身邊戒備森嚴,飲食皆提前試過,下毒談何容易。不過知道他好飲此酒,再找到為他釀酒的官員。負責他飲食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忠貞之人。但是人有癖好弱點,細心查探,總有可乘之機。那位官員最寵愛一位小妾,小妾的娘家兄弟愛上一位舞樂女子,舞樂女子心係的則是自己的俊俏情郎。這位俊俏情郎,是我們的密間。密間通過舞樂女子、借助小妾的娘家兄弟,得到釀酒官員的信任,跟隨在仙木西丁的大軍之中,向我方傳遞了重要軍情。”

  白木香:……

  許司馬正色道:“侯爺所派五百兵丁並不是保衛月灣縣,而是保護白大人。淩侍衛等人,更是軍中一等一的好手。連弩這樣的軍中利器,會引來無數垂涎,而製出連弩的白大人你,是比連弩價值百倍的存在。裴狀元十幾年苦讀,一朝金榜題名,狀元不過從六品。白大人製連弩之功,直接官拜五品。您的重要,更勝裴狀元。所以,請您勿必謹慎。”

  ——

  晚上把胖兒子哄睡,白木香問裴如玉:”你說咱們縣難道有密間?“

  裴如玉老神在在:“這不稀奇。”

  “不稀奇?”白木香側身盯著裴如玉端莊的躺姿、筆挺俊秀的鼻梁眉眼,說:“許司馬說的事多可怕啊。那個仙木就好喝口馬奶酒,就能叫細作七拐八繞的跟上。”

  “你不是跟我說,以前你這織機還有人偷過?”

  “織機是小事。”

  “一個道理。密間聽起來神秘,就好比倘有人想巴結你,向熟悉你的人打聽你的喜惡,倘有人同他講了,其實這也算做了密間的事。”

  白木香倒吸一口涼氣:“那你說我愛吃手把肉的事會不會給人盯上了?”

  裴如玉:……

  “會不會有人給我在手把肉裏下毒?”

  裴如玉理智的道:“世上哪有無色無味的毒藥,何況,咱家每天菜蔬魚肉都是跟縣衙一起采購的,要是能直接大規模下毒,比咱們位高權重的有的是,不都活的好好的。別多想,密間有密間的作用,但真正大軍交戰,是無數人共同協作的結果,並不在一二人之間。”

  “隻要製弩時謹慎些就好,許司馬有一件事說的對,連弩的事瞞不過有心人。知道是你製出來的,必然有密間跟進,但他們無非就是打聽些邊邊角角的事,不會有旁的動作。”

  “裴如玉,這密間還會騙女子感情,那不就跟拐子差不多麽。”

  裴如玉勉強地解釋一句:“……這應該也是手段的一種吧。”

  “幸虧你先娶了我,不然你說要是有俊俏小哥過來騙我感情,我是動搖還是不動搖啊?”

  裴如玉側過臉,望向白木香,俊美眉目訴說著自信:“世上還有比我更俊的?”

  白木香坦然:“有啊。”

  “誰?”

  白木香抬抬下巴,眼神從裴如玉的眉目移開,充滿憐愛的望向睡在在倆人中間呼呼呼的一小團:“咱們阿秀就比你俊。”

  裴如玉:他一個胖團子……

  第108章 小心為上

  第二天, 白木香召集全家開了個預防密間的會議。

  把李紅梅榮耀的不輕, 李紅梅撫摸著開始顯懷的肚子說,“可見你這是個要緊活計, 你那製弩房的門窗可都得鎖好, 別叫賊偷了。”

  除此之外, 李紅梅還特意叮囑了裴敬一回, “要是有不認識的小娘子跟阿敬你說話,多留個提防的心。”

  裴敬,“嬸子放心, 也沒幾個小娘子跟我說話。”

  “當嬸子不知道哪, 聽說還有外縣小娘子來瞧你哪。阿敬,你喜歡什麽樣的, 跟嬸子說,嬸子幫你留意。”

  “嬸子你別打趣我,我的心都在學生身上。”

  說來也奇,在裴如玉看來, 裴敬絕對屬於念書不大成那一類人,但自從被裴如玉忽悠著做了月灣縣縣學先生,裴敬對學問熱忱高漲, 白木香還遇到裴敬同裴如玉借書請教學問, 而且, 裴敬對於教書的態度很認真, 都會提前準備好第二天要教授的功課。

  總的來說,因為裴敬這種態度, 在縣中人氣可高了,出門吃飯店家都因為是小先生不大肯收錢,更有無數人家想把閨女嫁給裴小先生。可以說,裴敬在縣裏閨秀中的人氣比已婚的縣尊大人高的多。

  ——

  裴府。

  裴老太太讓丫環煮了南麵兒新茶給老太爺嚐,同老太爺說打發人往北疆去的事:

  “東西還在其次,木香信裏說北疆也是個大地方,什麽東西都有的賣。主要是人,原本他們小兩口人也夠使,可添了孩子,未免瑣碎。我挑了幾個可靠的打發他們過去,也給孩子們幫把手。”

  裴老太爺呷口清香新茶:“送往月灣的人,全部從老仆中甄選,伶俐忠貞為上。”

  見丈夫沒再說那些恩斷義絕的話,裴老太太心下寬慰不少:“我曉得。我挑了四個老成的嬤嬤,一並去北疆,兩個給小七使,我算著親家太太,不,小七媳婦是今年七八月的日子,就盼著能一舉得男,小七也有了後。還有兩個給木香使,木香做了官,她這又不是誥命,總不是白領俸祿,必然有差使叫她做。張嬤嬤、李嬤嬤是以前照顧過如玉的,向來穩妥。等他們以後再有了小的,也能有老頭的嬤嬤幫著照看。”

  拿個桔餅遞給丈夫,裴老太太道:“我聽說到北疆的吳侍郎回來了,如玉,啊,木香他們在北疆可還好?木香現在也是官身了,這孩子,以往瞧著就是個能幹的,到底年紀小,我心裏記掛的很。”

  “木香都挺好的。”

  明明親孫子,就因這死老頭子,都不能大大方方的提一句。裴老太太不想拌嘴,索性不理這老賊,自己笑嗬嗬道:“旁人都說北疆苦寒,要依我說,北疆倒是塊的福地,一到北疆就有了阿秀,小七的終身大事也有著落了。

  ——

  春暖花開,月灣縣也褪去了嚴寒的冷厲,開始一年的熱鬧。從新伊出發前往關內的商隊,許多都願意將小小繁華的月灣縣當做行程中的一站。

  縱然裴縣令有各式各樣龜毛的規矩,但是這小城整潔熱鬧,何況,治安極好,食宿便宜,是打尖歇腳極好的地方。再者,月灣縣棉布、絲綢、毛氈、地毯、各式北疆幹貨都不錯,如果價錢技師都合適,不少去往關外的商賈也願意在這裏采購商品。

  更有一樣,月灣縣有上等染料,其顏色之多,染色之牢,簡直是顛覆了人們以往對於染色的認知。不少新伊的商人前往月灣縣采購染料,銷往更遠的大食、波斯等地,也有商人帶到內關,銷路亦很不錯。

  白木香也迎來了自己的朋友,圓肚子雙下巴的錢大老板似乎更富態了,錢大老板先給白木香作揖道喜:“我剛到月灣就聽到白大人升官的好消息,可惜我去歲回關內早了些,沒趕上這喜事。這次過來也是特意給大人請安,向大人道喜。大人真乃女中豪傑,才動天下啊。”

  自從做了官,白木香沒少聽恭維,眼下便比較淡定,謙虛一句:“好說好說,錢老板您過譽,這也不算什麽。”

  “大人過謙。這年頭,男人做官都不容易,我老錢雖沒啥大見識,可也知大人必定是有大本事的!我可是開眼界了,這輩子能認識大人這等奇女子就算沒白活!這是我從江南帶來的一些玩意兒,知道大人不缺這個,是我老錢的心意,給大人賞玩。”說著遞上禮單。這裏頭一部分是錢老板帶到北疆的江南貨物中挑的尖兒,另有些是在新伊現置辦了,實在不曉得白大香突然就做了五品高官!可是把錢老板給驚著了!

  小圓接了禮單。白木香道:“您客氣。我聽說你春天可是做了兩筆大生意。”

  “托您的福,這次的印染料子都不錯,尤其那金銀紗,不隻新伊好賣,大江南北,所到之處沒有不好銷的。”

  “我也猜金銀紗最好賣。以往金銀紗多是用金銀粉,一則價高,二則著色不佳,這次的染料未用金銀粉,而且,色牢度更高。小富之家也買的起。”

  錢大老板挺了挺肥碩的身子:“我這次過來也是想跟您商議,能不能在旁的顏色裏加些亮粉,也會好賣。”

  “先做金銀紗吧,我近來有些忙,怕是沒空調配新染料。”

  錢大老板撚撚腕上一串油紅色的珠子:“不滿大人,不是我老錢自吹,我老錢在江南還算有些名頭,白大人您不論棉布還是染料都是一等一的好,若隻在北麵做生意,未免可惜。大人,咱們是不是能合作,我幫您把貨鋪到長江以南。江南絲綢,舉世聞名啊。”

  “在南邊倒也有鋪子做我們的生意,具體怎麽樣都是小九叔在管,你跟小九叔也熟,生意的事就同小九叔談吧。”

  錢大老板一想就明白,想來白大人以後要專心往官場發展了。如今這世道,女人都這麽猛,男人可怎麽活喲。雖則心裏感慨一二,錢大老板卻喜歡有實力的合夥人,錢大老板道:“成,有大人您這句話,我就跟九老板商量了。對了,以後我的絲綢要從大人您這裏染色,我想在月灣縣開家鋪子,以後還得大人您多照應。”

  “這沒的說。隻管放心,您找好鋪子沒?”

  “現在月灣的好鋪子也不好找了。”

  “旁人沒有,你錢大老板要什麽樣的鋪子都有,我讓司書給你介紹介紹,城南應該還有幾處好鋪麵。”

  “那我先謝過白大人了。”

  “太客氣了。”

  錢大老板剛有鋪子在月灣縣落戶,哈維爾也要在月灣縣開一家商號。

  白木香有些訝意:“哈維爾你也要在月灣開鋪子?”

  哈維爾英俊一如既往:紅褐色的長眉揚起一側,“也?嗯,還有哪位朋友在月灣開了商鋪?”

  “不知你認不認識,是江南絲綢商人錢大老板。”

  “認識。以往在內務司交割貨物時見過,錢老板是很有名的絲綢商人。”

  “錢老板在新伊的生意也很厲害。”

  “江南的絲綢很好,我們波斯人也可以織出很好的絲綢,大人這裏的棉布與染料更加珍貴。”哈維爾也是因這兩樣與白木香有長期貿易,才在月灣縣開了一家商號,方便貿易結算。

  白木香生意風生水起,何安撫使回帝都敘職,不久朝廷詔令陸侯兼安撫使一職。

  自從去歲踏入官場,白大人就很關心官場事件了,每月邸報都看得認真。把這消息看了兩遍,白木香說,“雖然何安撫使不難對付,還是換陸侯更好,陸侯是個明白人。”

  裴如玉笑了笑,沒就白木香這話發現任何意見。

  白木香轉而說起錢老板和哈維爾,“你說他倆是不是密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