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5666
  白木香看裴如玉寫寫畫畫,盯了一時說,“我的作坊挨著城西,驛站挨著城東,中間空出還有一大片地,是要做什麽?”

  裴如玉道,“中間建座財神廟,周圍建坊市。你的染料鋪還沒正式開起來,都是給新伊那邊兒供貨,給你在坊市留下好鋪麵兒,還有靴子鋪、地毯鋪,前三年免租,餘太太家的布鋪也給她家留一間。”

  白木香眼珠轉了轉,“也給我留間布鋪的。”

  “成。”裴如玉收起白木香的商稅不手軟,該照顧自家人的地方也絕對會照顧。

  白木香看了看坊市的位置,指著驛站旁的一排房屋問,“這裏建什麽。”

  “建食鋪、客棧、點心鋪、茶館、戲園子。”

  白木香嘖嘖兩聲,“裴如玉,你可真精啊。咱們來的路上,我看那些大驛站每天接待的人很不少,要是咱們驛站也這許多人來,肯定熱鬧。那些有錢的大人們,我看他們願意花錢吃些好的。”

  白木香拿胳膊肘撞裴如玉一下,湊近了問,“這食鋪客棧點心鋪的,還有地方不?要是有,我也開一座去。”

  “這個你就別想了。”裴如玉鐵麵無私的說,“明年咱們裴秀就出生了,哪裏還有空折騰食鋪客舍,再說,你把生意都做了,別人還做什麽?就這織布、染料的事經營起來,也是不小的生意了。別貪多。”

  白木香哼一聲,捧著圓滾滾的肚子就倒炕上了。裴如玉看媳婦伸著兩條棉褲腿,一個圓肚子的模樣,忍不住伸手過去摸了摸,說,“怎麽咱們裴秀沒動啊?”

  “今天裴秀不高興!”白木香不加掩飾的大白眼瞪裴如玉,裴如玉笑,“咱們裴秀像我,肯定自小明白事理。”

  “你說我不明事理!”白木香蹭的坐起來,嚇得裴如玉一頭冷汗,連忙丟了筆去扶媳婦,連聲道,“慢著點慢著點,別閃著。”

  白木香嘟囔,“誰做官不為自家人謀些好處啊,裴如玉,你別忒大公無私了啊。”

  “免費給你建作坊,開好幾個鋪子,不是好處?”

  “呸!當我不明白你的鬼心眼兒哪!!我不建作坊,城南那塊地你也是閑著,我這作坊帶過多少人氣去。還免費給我開鋪子,你要客似雲來的,能免費給我開鋪子?”白木香一麵說一麵拿大白眼瞪裴如玉,裴如玉隻得投降,“行行,咱們這也算兩全其美麽。”

  “還想多給咱們裴秀攢點媳婦錢哪。”

  “攢什麽媳婦錢,要裴秀跟我似的有本事,娶個會賺錢的媳婦就行了。”裴如玉摸摸媳婦的肚子,“辛苦你了,裴秀他娘。”

  白木香學著裴如玉平時那矜持樣兒,“好說好說。”然後,喜笑顏開的找補前事,“你先前還特瞧不起我哪,是不是?”

  “天地良心,哪裏的事?都是你成天罵我酸秀才、就一張臉、還有字寫的不好、畫也一般,少在你跟前充大頭蒜,這些話,是不是你說的?”裴如玉記憶力驚人,立刻把白木香當年說的話都翻出記憶。

  “那也是你叫我生氣,我才說的氣話。”

  “都是我的不是。”裴如玉從善如流的承認錯誤,絕不在小事上跟媳婦爭長道短。

  白木香湊近裴如玉問,“裴如玉,你以前有沒有想過要娶什麽樣的媳婦?”

  這題要答不好,估計得送了命。裴如玉立刻回答,“就是你這樣的。”

  “不許騙人,說真心話。”白木香緊盯著裴如玉的眼睛,不許他打花腔。

  裴如玉沉吟半晌,認為白木香就是他理想中的媳婦,裴如玉遂坦坦蕩蕩的說,“聰明就行了。”

  白木香的臉卻是登時拉得老長,“你喜歡才女!”

  “想哪兒去了。”裴如玉哭笑不得,摟著媳婦的腰說,“像董兄說的話,懂些琴棋書畫就是才女了?十幾歲的小姑娘,也不過是陶治情操罷了,才女多是噱頭,誰還當真不成。不說別的,就拿書法一事,是她們閑時寫幾筆的書法好,還是我們每天苦讀作文的書法好?琴棋書畫不過怡情小道,懂或不懂都無妨,你這改製織機,教人織布才是有利民生的大事業。木香,你怎麽從來不說自己是才女啊?你改織機、合染料的本事,尋常人可沒有。”

  “還是世人的偏見,說起才女就是能詩會畫的那一類,把我們這種都排除在外了!”白木香噘嘴哼一聲,“尤其帝都人,那等淺薄勢利就甭提了,特會挑旁人的不是,也不多瞅瞅自己。”

  裴如玉笑著彈她鼻尖,“你還不是嫁給我這個帝都人了。”問她,“你以前有沒有想過要嫁什麽樣的男人?”

  “反正不是你這樣的。”白木香別別扭扭的別開臉,忍不住拿眼角餘光瞥裴如玉,她可不能告訴裴如玉當初她一眼就相中裴如玉了,不然,裴如玉還不知要驕傲臭美成啥樣哪!

  “真不是?”裴如玉含笑,眼眸似天幕明星,“我聽祖父說,你先時不情願咱們的親事,後來見我一麵,就樂意了。木香,你當初是不是一眼就相中我生的俊了?”

  “我可不是那樣淺薄的人,我還考慮到了你好歹也是個狀元,祖父為人也很重信義,他可願意我做孫媳婦了,我瞧你也不差,就答應了唄。”

  裴如玉笑的雙肩聳動,白木香斜他眼,“笑什麽笑,咱們裴秀一定比你好看。”

  “那是,青出於藍麽。”裴如玉補充一句,“其實,男子相貌在其次,重要的是懂事明理。”

  “咱家裴秀能不懂事明理?”

  “懂事明理懂事明理。”自從白木香有孕,簡直聽不得裴秀一句不是,便是裴如玉說的也不行。

  裴如玉還有事要跟媳婦說,“新來的驛丞驛卒,一樣每人兩雙羊毛靴,領靴子的牌子我發給他們了,到時讓他們去你靴鋪裏領,賬一起記在縣衙就行。”

  “那今年縣衙在我鋪子裏定的年貨,我也一並添上他們的份例。”

  裴如玉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以後驛站一應事務,都與縣衙一個規矩。”

  ——

  小夫妻倆有商有量的過著日子,倒是李紅梅近來有些傷情,裴七叔的日子也不大好過。

  以往裴七叔愛吃的辣雞丁、辣兔頭、辣牛肉、豆腐餡兒的辣餃子,辣包子,統統在餐桌上消失不見了。裴七叔吃不到往日合口的吃食,心情有些抑鬱。

  裴如玉覺出不對,問媳婦,“嶽母和七叔怎麽了,先時不挺好的,昨兒七叔穿的還是嶽母給他做的新袍子。”

  “別提了。”白木香倒碗磚紅色熱騰騰的奶茶給他,歎道,“就是先時倆人好,我娘想著,她與七叔都年紀不小,若彼此願意,這事倒不必拖著。我娘就問七叔成不成,七叔尋思好幾天,仍是怕克著我娘。我娘說,那就把倆人的八字合一合,看八字是不是合適。”

  “嗯,嶽母這法子好,我怎麽先時沒想到。”裴如玉拍一記自己的腦門兒,見媳婦邊喝奶茶邊歎氣,不禁問,“算出來不好?”

  “大凶。”白木香長聲一歎,“我娘打昨兒就沒精打彩的,她現在瞧著七叔就心煩,哪裏還會給七叔做好吃的。”

  “誰給算的?”裴如玉問,“嶽母屬猴,七叔屬狗,兩人都是生在八月,從屬相上看,豬牛並不犯衝。嶽母是什麽時辰生人?”

  白木香說了,裴如玉知道裴七叔的生日時辰,因為好幾回他娘他祖母都想給七叔說個續弦,七叔的大紅帖子現在還在他祖母屋裏的小抽屜裏鎖著哪,一直沒用武之地。

  裴如玉掐指算了算,有些疑惑,“不能啊,從八字上看,並未有不合。七叔命裏缺火,嶽母正是灶中火命,兩人起碼是個中吉命相,怎麽會不合?”

  裴如玉說完這話就醒了悶兒,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媳婦,白木香兩眼瞪著裴如玉,重重的一撂奶茶碗,“你再好好算算!七叔這可忒不地道了!不願意直說就行了,這不是耍人麽!”

  裴如玉深恨自己嘴快,如今媳婦在邊兒上盯著,裴如玉正經又算了一回,這回算出的結果更好,“你看,按易經八卦,生辰八字算,嶽母還真是兩女一兒的命。七叔也不是孤獨命,命中當一子一女送終。他倆命格也沒有不合,都是中年有坎兒,晚年子孫滿堂的好命,說中吉不準,上上大吉才是。”

  白木香咬著牙,揉著手絹兒琢磨一回,先叮囑裴如玉,“這事不許說出去!誰都別說,尤其七叔,一點風聲都不準你透。我娘那裏你也不準說,知道不?”

  裴如玉賊兮兮的問,“你要怎麽整治七叔?”

  “不是我,是我娘。”

  白木香見天勸她娘,“這也法子的事,七叔這相貌這人品這才學這身家,再想找這樣一個人是難了,可命裏不合適也沒法子,娘你就看開些吧。要是覺著不舒坦,就別去鋪子了,在家躺一躺。”

  紅梅姐對七叔是動了真情的,閨女越勸她,她越鬱悶,白木香一天三趟的跟著她娘唉聲歎氣,成功把她娘歎炕上起不來了。要說病也沒甚大病,就是鬱結於心,可若不開解心懷,怕是會釀成大病。

  裴如玉挺擔心丈母娘,責怪的看妻子一眼,白木香隻管急著問七叔她娘病的如何。晚上才跟裴如玉說,“看七叔這三天的表現,他要是一點良心都沒有,正好趁這機會讓我娘跟他斷了!”

  裴七叔並不是沒良心的人。

  白木香是孝女,哪兒也不去就要在她娘身邊兒侍疾盡孝,可李紅梅不讓,她閨女懷著外孫哪,萬一把病氣過給閨女如何是好!

  再不允的!

  女婿也是孝順女婿,可女婿每天得忙縣裏公務。

  裴七叔約摸是做了虧心事,藥堂也不去了,就在家裏伺候紅梅姐的病,非但要叮著紅梅姐吃藥,還讓廚下變著花樣的給紅梅姐煲湯燒菜,紅梅姐拭淚哽咽,“你快離我遠點吧,我一見著你,心裏就更悶了。”

  “便是不做夫妻,做姐弟也一樣的啊。”

  “一樣什麽啊!我缺個跟我一個炕頭兒說話一個炕頭兒睡覺的老頭子,我又不缺弟弟!”紅梅姐傷心的嚎啕大哭,拉著七叔的手,披頭散發的說,“我就特想找個老頭子來疼他,每天給他做好吃的飯食,做體麵的衣裳。倆人閑了說說話,大事小情一起商量,我疼他,他也疼我,倆人一起高高興興的活到老,他七叔,你不想要這麽個人嗎?”

  裴七叔給紅梅姐哭的眼睛也不禁酸楚脹澀,他何德何能,得紅梅姐這般深情。七叔喉嚨裏像哽著個硬塊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連連點頭。

  他也想。

  他當然也想。

  紅梅姐現在的形象委實說不上好,病中頭發散亂,臉色臘黃,哭的臉都腫起來了,可七叔就瞧著紅梅姐無一不好,七叔咽下一口酸澀,哽咽的說,“紅梅,咱倆成親吧。”

  紅梅姐抽抽嗒嗒地吸了口氣,“你不是說咱倆命格不合麽,是大凶的兆頭麽。”

  “我是怕自己克了你,咱倆命挺合的,是上上大吉的合。”裴七叔還在感動於紅梅姐對他的深情,沒注意紅梅姐聽到這話眼淚瞬間在眼眶中凝固,繼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裴七叔耳朵一痛就被紅梅姐拎了起來,紅梅姐雷霆萬鈞的怒吼,險把裴七叔的耳朵震聾:

  “好你個裴七,你敢騙你紅梅姐!”

  第86章 真理

  紅梅姐的病不藥而愈, 精神抖擻的把裴七叔的耳朵揪腫,裴七叔能留條命在, 完全是因為紅梅姐不願意二次守寡,才留了他一條狗命!

  當然,裴七叔也很機伶,為了活命把自己提前算好的定親成親的吉日都拿了出來。

  紅梅姐此時已對鏡理好妝容, 雖然臉還是有些腫,眼還是有些紅, 但一身紅梅花兒的喜慶紅袍子,完全又是那個神采弈弈的紅梅姐啦!

  裴七叔笑著把手裏的紅匣打開, 裏麵靜棲著兩個大紅帖子,紅梅姐拿出來,是兩人的八字帖。最下麵是一張紅紙,上麵是裴七叔的俊秀字體,第一行寫著:

  八字大合,大吉大利。

  第二行是三個日子:臘月初八,正月十八, 三月初七。

  第三行也是三個日子:八月十九,九月初十, 臘月十三。

  裴七叔指著第二行日子說, “這三個是定親的吉日, 下排這三個是成親的吉日。你定日子吧。”

  紅梅姐可不是拘謹羞澀那一款的女子,她瞅瞅定親的日子倒還滿意,一見成親的吉日就皺眉, “八月才能成親啊!這麽晚!”

  裴七叔笑,“我算了好幾十回,最近的成親日子就是八月。”

  紅梅姐俏眼飛過,“先時還說咱倆命不合,命不合你一遍又一遍的算吉日做什麽?”

  裴七叔聲音很輕,卻字字真心,“嘴裏說不合,是不願有萬一之可能帶累了你,心裏卻又很願意同你過日子,算出吉日,心裏就當娶你了。”

  “真是傻,明明上上大吉,可見咱倆的命是極合的,是命裏注定要做夫妻的。你別想太多,我早問過如玉,你先時的媳婦,那也就是趕個巧,命裏如此。不說城裏,就是我們鄉下,哪個村沒有生孩子難產去了的。難道那些男人個個都克妻。我們村有個男人,先頭死了媳婦,後來續弦也是娶了個寡婦,一下子生了五個大小子。那難道隻克前頭這個,不克後頭這個?天生命數罷了。”李紅梅勸裴七叔,“我算著是八十七回壽的命,雖活不到百歲,也還有五十年好活,你不必為我擔心,我且活著哪。”

  裴七叔忍俊不禁,握住李紅梅的手,低低的說,“你可一定得比我活得長才行。”

  “這是一定的!我本來就比你大兩歲,我活八十七,你活八十五,也不短了。”

  所以,白木香就早上去作坊轉了一圈兒的功夫,中午回家,就聽到她娘跟七叔要成親的消息。她娘也從炕頭兒上起來了,藥也不喝了,正張羅著小福給七叔做爆炒兔丁,連帶醃的幾隻辣灰雀,也下油鍋給七叔炸了做下酒菜。

  “我吃些辣還罷了,紅梅你飲食還是要清淡滋補為主。”

  “知道知道。”

  白木香耳朵豎起來,哎喲,不叫紅梅姐,改叫紅梅了。然後,白木香的視線就順著她娘喜氣盈腮的臉龐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眼神不禁一沉,裴七叔輕咳一聲,就要放開紅梅姐的手,卻是被紅梅姐反手握住,李紅梅招呼閨女進來,喜滋滋的說,“我跟你七叔說好了,臘月就定親,明年八月成親。”

  白木香心裏有些酸溜溜的,還是說,“這得先算吉日吧。這事兒可不能草率。”

  “就是你七叔算的吉日,他早算出來了,你不知道他這個人,真是個大別扭。我倆的八字也沒有不合,是上上大合。”李紅梅把裴七叔算吉日的紅紙給閨女看,臉上的喜色壓都壓不住的往外冒,指著那句“大吉大利,天作之合”給閨女看,笑望著裴七叔,對閨女說,“這吉日你七叔算了一百多遍,再沒差的。我倆都年歲不小了,就挑這近的日子辦吧。”

  白木香原本挺生氣裴七皮騙她娘的事,如今看裴七叔早把吉日都算出來了,定然心裏也是想跟她娘在一起的,隻是約摸怕自己命格帶累她娘。白木香生怕自己說“硬”話嚇跑了裴七叔,便隻是掖揄的看裴七叔一眼,說,“以後你可別這樣嚇唬我娘了,她是個實心眼,你說什麽,她信什麽的。”

  裴七叔點頭,握住紅梅姐的手,與紅梅眼四目相望,堅定不移的說,“我們既是成親,便要餘生共度,從此舉案齊眉,同心同德的過日子。”

  紅梅姐重重點頭,“就是這樣,我對你好,你也對我好,我疼你,你也疼我,一輩子都高高興興的。”

  裴七叔眼中情義萬千,如同溫暖的春水,包融著紅梅姐,紅梅姐一向颯爽的女子都忍不住在裴七叔的注視下悄悄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