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6106
  第41章 去看胡人俊小夥

  縣衙的屋子與整個縣衙都是非常純樸的氣質,但是, 裏麵打掃的非常幹淨, 盡管桌椅家俱都是半舊的尋常木材打製,卻是用心擦拭過的。帶路的老主簿細心的提醒, “前任周縣尊因故被參回帝都, 大人是不是再看看其他院子?”

  白木香一聽這事就覺著老主簿說的在理,這不論做官還是做生意,都講究風水二字。倘住此屋的人是升了官的, 繼任者繼續住無妨, 蹭一蹭好氣運。可倘居此屋者是犯了事兒的, 多有不願意繼續用的。不過, 轉念一想, 如今這破地方,被參加帝都倒不是壞事。於是, 不待裴如玉說話,白木香大手一揮, 仿佛被什麽青天大老爺突然附身, 以一種比縣尊更縣尊的口氣,正氣凜凜道,“孔夫子曾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怪這個做甚!我家裴如玉是去年新科狀元,天上文曲星下凡, 百邪不侵!再說, 有前任之事, 也好時時自警,既為政一方,就要造福一方!再不能做那些有失體統、有負聖恩之事!我們就住這間屋了!”

  縣尊大人站在一畔,心裏反複咀嚼著“我家裴如玉”這五個字,雖然深知白木香現在最期待的事應該就是他犯點事也像前任一樣被參回帝都,裴縣尊仍是風度翩翩的表示,“既然娘子這樣說,聽娘子的。”

  老主簿先是被裴如玉的狀元身份給驚著了,繼而又被白木香這一番義正嚴辭給震著了,老人家上了年紀,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哆哆嗦嗦的朝裴如玉拱手,“狀元大人,大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啊。”

  “您老可別這樣。”裴如玉扶住老主簿,溫言道,“陛下既令我來月灣,我必不負聖恩。”

  老主簿激動的不成樣子,很想與裴如玉說說話的模樣,白木香給裴如玉使個眼色,體貼萬端的說,“相公你去忙公務吧,打掃的事有我。”

  裴如玉微微頜首,聲音溫柔的能擰出一汪溫泉來,“有勞娘子。”帶著老主簿去了前頭縣衙。

  裴如玉一走,李紅梅拉了閨女在一畔,悄聲道,“我的天哪,這縣衙也忒破了吧,我看還不如咱老家的房子哪。”

  “娘,你知道什麽,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咱們在這兒,旁的不說,咱說了算!”說著,白木香瞥她娘一眼,“當初我說讓你在帝都呆著,你不答應,你非要跟來,現在又說這泄氣話,你可真是我親娘。”

  “不是我說泄氣話!實在是地方忒破。要不給咱們親家老太爺寫封信,好生念叨念叨,叫叫苦,給調個好些地界兒去。”如白木香所言,她家人都處事靈活,李紅梅顯然是其中佼佼。

  白木香悄聲說她娘,“你就甭發夢了!老話兒怎麽說的,既來之則安之。我說娘你眼光不咋地,你還不信。要那山好水好的地方,輪不輪得到裴如玉還兩說,就算輪到他了,人家本來就是好地界兒,他去了,做好不容易,做壞倒是不難。這地方瞅著破,倒是容易出政績。你想想,這就好比兩戶人家,一戶是窮家破業的,隻要這家的兒子不算敗家,人就得說這兒子會經營,掙得起家業。一戶富的流油,這家兒子得怎麽經營才能青出於藍啊!這關竅您都沒悟透?”

  李紅梅要是有白木香一半的能幹,當初白父死了,也不能讓白木香當家。李紅梅就是看著鬧騰,其實沒個主心骨兒,她啥都聽閨女的。因為以前聽閨女的發了家,所以,盡管現在閨女一堆的歪理,她還是按照舊時規律,打算繼續聽閨女的,以後享閨女的福。

  聽閨女這樣一說,李紅梅也就高興起來,母女倆過去張羅著收拾屋子。李紅梅就跟閨女女婿住一個院兒,主要是院子很大,正房就一溜兒五間,閨女女婿住三間,她住兩間,平時說說話也方便。白木香倒沒意見,她主要看著把行禮都搬進來,這院子是西廂做書房,裴如玉的十幾箱書便給他放西廂去。另則就是隨身的東西,並不難收拾。

  待行禮收拾的差不離,炕也燒起來了,李紅梅不帶著零嘴兒匣子過來找閨女說話,母女倆鋪開褥子坐炕頭兒吃零嘴兒說話,白木香道,“明天得先買些棉花做幾床大被褥,炕上沒條大褥子不成。”

  “這往炕上墊的,買現成的就是。”

  “娘你看這縣裏像是有店鋪的地方麽?”

  “連店鋪都沒有麽?”

  “就是有,估計也沒有做被褥這類的鋪子。”

  “這窮地方。”李紅梅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回。

  白木香不急不徐的給她娘倒盞茶,“急什麽,娘你就這樣不好,心裏想什麽非得說出來。你這不給裴如玉泄氣麽。”

  “我是心疼你們。”李紅梅巴唧個蜜餞,眼珠轉了轉,悄悄說,“咱們娘們兒都覺著這裏苦了,何況女婿。他嘴裏不說,心裏還不知怎麽淒涼呢。”

  “反正我得在這裏發筆財。”

  “我的傻丫頭,這地界兒窮的鳥不拉屎,你能發個什麽鳥財喲。”

  “你沒見新伊那麽多胡商,他們行走於更遠的波斯大食,來往於關內,交易貨物。新伊是他們駐足停留的一個地方,待安頓下來,明天我就跟小九叔去新伊看看行情,還有咱的茶葉,也得出手了。”

  “你去做什麽,你不許去!女婿在哪兒,你在哪兒,甭成天到處瘋跑,沒個閨女樣!”李紅梅舊事重提,“生孩子的事可得抓緊,路上太累,估計你們沒這個心。如今雖是個鳥不拉屎的地界兒,也著緊些,這事兒可不能耽擱。”

  “娘你看你真是除了生孩子就沒別的誌向了。”

  “生孩子就是大誌向!”李紅梅瞥閨女一眼,左右看看沒人,才與閨女道,“你是不是傻啊!先前在帝都,有你那刁鑽婆婆,你跟女婿也沒個孩子。這如今在外,我瞧著女婿待你是真好,還不趁這機會多生幾個?這大戶人家事兒就多,我聽說,多有納妾納小的。你先養下幾個兒子,這就站住腳了,這都不明白?”

  白木香沒想到她娘還有這些心眼兒,剛要說這事不急,就聽她娘神秘兮兮的在她耳朵根道,“那個窈窈,生得伶伶俐俐,不像小財老實本分,你可得小心著些。女婿血氣方剛的,你得防備著些。”

  白木香哢巴哢巴的剝花生,漫不經心撩了下眼皮,“要有這個心,怎麽防也防不住。要沒這個心,根本不用防。”

  “說的輕巧,女婿這樣的人品相貌,你可得抓緊些。”

  “娘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能叫裴如玉喜歡自己當然是最好,畢竟裴如玉生得俊。可裴如玉要一直瞎,她也不打算一棵歪脖兒老樹上吊死。白木香早觀察過了,新伊那裏許多胡人小夥子,白麵皮高鼻梁眼窩深邃,有些還是湖藍色的眼眸,也特別的俊!

  白木香想到漫山遍野的胡人俊小夥,心花怒放的決定,不論如何,她都要跟小九叔再跑一趟新伊城!

  傍晚裴如玉回房,帶回公文若幹。裴如玉和白木香還有事情商量,“木香,咱們剛來,明天總有一頓接風酒,就擺在縣衙。我在外與主簿幾人說說話,也有縣下屬官員的太太們過來拜見你。”

  白木香“呃”了一聲,裴如玉挑眉,白木香實話實說,“原我想著明天跟小九叔去新伊的。”

  裴如玉腦中警鈴大作,立刻想到那天在新伊城盯著白木香看的好幾個胡人小夥子,緩了緩聲音說,“這也不急,若是看行情,小九叔做生意做老了的,讓小九叔去就行。你先時重新畫的織機圖紙,是不是要找個匠人做起來?我也有事同小九叔商量,請他多留意新伊的商事。你若想去新伊,什麽時候有空,我陪你一起去。新伊胡人甚多,那些胡人,不通我們漢家禮法,十分放肆大膽,我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我這麽大個人,還會丟了不成?再說,以前我也經常出門的。”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還不認識你。”裴如玉眸光融融,似包含萬語千言,最終,裴如玉道,“以後,希望能讓我照顧你。”

  白木香心中一甜,感覺死木頭要開竅,立刻追問裴如玉,“那你要怎樣照顧我,什麽樣的照顧?”

  裴如玉覺著喉嚨有些幹澀,慢吞吞的放下公文,摸著茶壺倒杯水,“你不願與我做夫妻,那我們就做兄妹,我如同兄長一般照顧你,可好?”

  白木香氣:明天就去新伊城看胡人俊小夥!

  第42章 月灣

  白木香最終沒有與小九叔一起去新伊, 主要是李紅梅幫了女婿的腔, 小九叔也不置可否的模樣,導致白木香沒去成。

  待用過晚飯, 白木香自顧自的泡腳, 準備上炕睡覺。裴如玉與她排排坐,也準備泡腳, 白木香兩隻腳丫子在踩著水玩兒, 瞥裴如玉一眼,“你到自己屋兒泡腳。”

  裴如玉奇怪的一揚眉, 這不是我的屋?

  白木香下巴朝門口點了點,“隔間兒給你收拾出來了,以後你住隔間兒。那屋兒正好有條小炕, 炕也燒熱了。既是你的書房,也在那兒起居, 跟以前一樣。”

  裴如玉脫襪子泡腳盆裏, “那我一會兒去隔間兒看看。”

  白木香瞪裴如玉一眼, 低頭繼續泡腳。

  裴如玉泡過腳也沒去隔間, 他讓窈窈取來筆墨,與白木香商量,“你有沒有讓小九叔幫忙帶的東西?”

  正在鋪被褥的白木香略停了停,“我跟小九叔說, 看有什麽稀罕物帶些回來就好, 沒什麽特別要帶的。你是要買東西麽?”

  “新伊瓜果是極有名的, 新伊瓜果做的蜜餞, 在帝都是上品,我看嶽母的蜜餞不多了,讓小九叔帶些來。再采買些時興的衣料,皮毛,你做幾身喜歡的衣裳。”

  裴如玉句句都是為她們母女考慮,白木香有些心軟,走過去坐在桌畔道,“蜜餞倒罷了,這個買些,咱們自家也當零嘴。衣料皮毛略買些就是,來,咱們算算,怎麽個買法。”

  按白木香的說法,不必全買上等貨。先前在路上大家不過添幾身得穿的,如今到了月灣縣,眼瞅還有好幾個月過年。該置辦的是得置辦起來,主子的,下人的,也要略做區別。再有,白木香道,“咱們這裏都好說,主子們裏外的衣裳每人再添兩身也就夠了,下人也按這個數,路上衣裳都不多。另則,過年時也要添一回新。你手下的那些縣丞主簿的,要不要算上?”

  “暫時不必,縣衙的事我剛接手,眼下不急著施恩,待我把縣衙公務理順後,再施恩不遲。”裴如玉把該買的東西都記錄到紙上,順手寫上筆墨若幹,“我問了於主簿關於匠人的事,咱們縣也有一兩個匠人,隻是他們大多隻能做些粗笨物什,你要做紡車,還得跟他們細說說,看他們做不做得出來。再讓小九叔留意一下新伊有沒有好匠人。”

  白木香連聲應承,她也有事和裴如玉商量,“明天說請客吃飯,下官的太太們過來我這裏,我要怎麽招待?置些什麽吃食?今天這晚飯,我看縣衙的廚子可不怎麽樣。”晚飯有兩個菜,一大碗燉羊肉一大碗燉牛肉,配著幹巴巴的烤餅,味道很尋常。

  白木香倒不是挑剔飯食,隻是若明天請客,是不是有些怠慢了。

  裴如玉道,“我問過餘主簿,餘主簿說明天烤兩頭羊,做些肉抓飯,煮些奶酒奶茶也就是了。”

  “這些太太們頭一次來,要不要給她們些東西。”

  “提醒了我,把咱們帶來的磚茶,一人包兩塊給她們。”裴如玉道,“對了,湯提儉一家子是姓教的,不吃豬肉。”

  “哦,我在遊記上看到過,說北疆這邊兒是有這樣的人。”白木香道,“這你放心,明天就吃羊肉。裴如玉,明早我可不吃肉了,我跟小財說了,讓她今天就到廚下,泡些黃花木耳,明天早上做些片湯,我吃片湯。你要不要也吃這個?”

  裴如玉哈哈大笑,“你也有吃肉吃夠的時候!”

  “關外吃肉吃太狠了,誰架得住天天吃啊!”

  “咱們帶來的幹菜,拿出來吃吧。”

  “我知道,明兒我出去瞧瞧,看這裏冬天都吃什麽菜,咱們也得置辦起來了。每天這麽多人吃飯哪。”白木香道,“我看餘主簿是住在縣衙的,湯提檢不住縣衙?”

  “不住,還有位趙提檢也住縣衙,你還沒見過。”

  “怎麽還有兩個提檢?”

  “一正一副。一位北疆人,一位漢人。”裴如玉道,“就是這幾個。”

  白木香問,“六房的幾位你不請一請?”這說的是六房是指縣衙底下吏戶禮兵刑工六房,是仿六部的規製,管理縣中大小事宜。白木香生長在鄉下,要說府衙的事她不大清楚,但縣衙的事她知道的不少,以往沒少打交道。

  裴如玉擺擺手,“縣裏人少,不設六房。有什麽事我們幾個就分擔了。”

  白木香奇怪,“不說是個大縣麽,怎麽聽你這樣一說,縣城也不大呀。”

  “縣是大縣,地方大。不過,除了在縣城的百姓,多是在外牧馬放羊,並不在縣城居住。這些按理說也屬縣城管轄,可實際上稅也收不上來,隻要他們不生事,也就隨他們了。”裴如玉搖搖頭,麵容上說不出的無奈神色。

  白木香胳膊撞裴如玉一記,“明天早上咱們去縣城裏逛逛吧,我想看看咱們的縣什麽樣?”

  “咱們的縣”,裴如玉唇角微勾,眼眸中泛起絲絲笑意,看向白木香,“好,都聽你的。”

  白木香不領情的哼一聲,都聽我的,都聽我的怎麽不讓我去新伊。

  ——

  第二天一大早,白木香起床後就帶著小財風風火火的去廚下了。縣衙裏管著做飯是個漢人,隸屬衙役班,姓劉,劉師傅手藝在整個月灣縣也是有名的,烤羊烤的一流,昨兒個是時間太短來不及準備,讓縣尊大人湊合著吃的燉肉,今兒一早,劉師傅就買來兩頭最生嫩肥美的小羊羔,準備著中午做烤羊。

  劉師傅正磨刀,就見縣尊太太到了,然後,劉師傅便被縣尊太太的驚世廚藝給震驚了。炒澆頭時揮舞鍋鏟的霸氣,揪麵片時那颯爽的風姿,關鍵是,麵片湯出鍋後香濃的口感。縣尊太太也沒用什麽特別的調料,可做的這麵片湯就是這樣的鮮香美味。

  哎喲,這手藝,簡直令劉師傅汗顏,虧他自詡為月灣縣第一大廚!

  縣尊太太還給劉師傅留了一碗麵片湯,同劉師傅說,“以後麵片湯就這麽做,我家老爺喜歡吃這口味兒,這一碗是留給你的,你嚐一嚐。”

  被折服的劉師傅客客氣氣的送走縣尊長太太,然後,吃到了平生最好吃的一碗麵片湯。

  ——

  早上大家都吃的很滿足,便如裴如玉也較平常多吃一碗,小九叔尤其誇讚,“木香這手藝,比以前更好了。”

  “那是!”白木香得意,“沒什麽調料,堂堂縣衙,連秋油都沒有,好在雞蛋提鮮,我最後放了些醋。這裏的醋好,有股果子香。醋開胃,小九叔,你們多吃點,路上就得啃那幹巴麵餅了。”

  “那這回我買些秋油回來,再有各色醃菜醬菜的也買些。”小九叔道。

  “成。醬其實我也會做,今年做醬來不及,節氣過了,明年自己做幾缸醬,醃些醬菜,就省得買了。”白木香夾塊雞蛋,“有黃豆綠豆的也買些,冬天發豆芽吃。還有芝麻花生,榨些油,現在做什麽都是羊油牛油,我還覺著素油好吃。”

  裴如玉矜持頜首,“很是。”就像眼前的炸花生米,也是用羊油炸的,裴如玉可以克製忍耐,並不代表喜歡。

  李紅梅咯咯咯的笑,“小九,一會兒你到我屋來,我有事跟你說。”

  小九叔應一聲,想著嫂子定有什麽特別的捎帶。結果,還真是特別的不得了的捎帶,小九叔聽的都尷尬,“不用吧,我看如玉跟木香挺好的。”

  “什麽不用,這成親眼瞅就小一年了,還是沒動靜,豈不叫人急?女婿是個斯文人,以往隻知悶頭讀書,這上頭興許沒大開竅,你們年紀差不離,多開導著女婿些。”李紅梅暗搓搓的跟小九叔交待了一番,“這買來後,燉湯的給我,另外的你就去給女婿。”

  小九叔心說,你閨女已經和離了,這,這事兒怎麽能辦啊!

  小九叔簡直兩頭為難,李紅梅又催的緊,外頭白文等族人還等著出發,小九叔隻得含糊的虛應承幾聲,便逃了似的走掉了。

  白木香一直送到門口,裴如玉陪在白木香身畔,小九叔笑,“不是頭一遭出門,隻管放心,這次就是去趟趟行情。”

  小九叔的視線落在自然而然的站在裴如玉身畔的白木香身上,兩人站的極近,就仿佛一對恩愛夫妻,白木香神色愜意,完全不是裝出來的。視線偏移,裴如玉很自然的為白木香拉起鬥篷上的帽子,北疆風寒,這種舉手投足的關心……說你倆不是夫妻,小九叔都能自戳雙目。

  你倆到底是怎麽著啊!

  小九叔也搞不懂兩人了,心緒繁亂索性不再想他們的事,一拱手,“我們這就走了。”上馬帶著商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