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7292
  裴如玉單手握著書卷,收到白木香的一個大白眼也隻是微笑,裴如玉閑翻幾頁書,就去找董大人下棋去了。待他回屋時,嶽母不在,炕上還擺著的嶽母的幹果匣子空了大半,白木香歪炕上睡著了,輕輕打著鼾,手裏還捏著給他做的裏衣。裴如玉輕手輕腳的把裏衣帶針線放到一畔。

  約摸是炕燒的熱,白木香的臉上透出微微紅暈,長長的睫毛卷曲濃密,由雪光一映,在眼斂投下淡淡陰影,淺粉色的唇半張著,睡的香甜。

  屋外大雪無聲無息,裴如玉突然有一種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感覺。

  第39章 曾經的苦日子

  這場大雪一下便是三天,可實際上, 第四天也趕不了路, 雪深三尺, 把裴如玉第一天堆的雪獅子都埋了起來。白木香磨磨唧唧的給裴如玉把裏衣做好了,裴如玉當天晚上試了試,肥瘦大小正好, 白木香一個勁兒的自誇, “也不瞧瞧誰的手藝。”

  裴如玉說, “是啊,嶽母裁的就是好。”

  “你瞅瞅這針線這細致,可累死我了, 我腰都酸了。”白木香捶捶腰,打量著裴如玉這一身, 其實就是尋常裏衣樣式, 因穿的人俊俏,再平常不過的裏衣也多了些高貴感覺。

  裴如玉沒有錯過白木香眼神中流露出的欣賞, 他摸了摸身上的木香布,說,“這料子倒比我往日穿的要好些。”

  “那是。你也不瞅瞅這是什麽料子。”晚上還是冷的,倆人鑽被窩裏說話, 枕頭隔一尺遠, 白木香趴著剝炒栗子, “我們木香布原就是好料子, 跟那些鬆鬆垮垮的棉布可不一樣。給你用的, 是木香布裏最上等的料子。從棉桃開始說,這用的就是一等一的大棉桃,你瞧瞧這料子,沒有半個接頭,摸起來光滑不讓綢緞,卻比綢緞更貼身,穿著也更舒服。這是漂過色的木香布,就是用來做裏衣的。這樣的料子去染色,根本不掉色的。你以前穿的就是江南那邊兒的棉布,雖說也是上等棉布了,比我的料子還是差一頭的。”

  白木香剝東西不仔細,栗子肉上還沾著幾處細皮,她就要往嘴裏送,裴如玉忙攔了下來,示意那些小細皮,“沒剝幹淨。”

  “沒事兒,我一起吃。”白木香大大咧咧的又要往嘴裏塞。裴如玉實在看不下去,從白木香手裏拿過那栗子肉,給她擇淨了方遞到她嘴邊,“吃吧。”

  白木香張嘴含住栗子肉,舔了舔嘴唇,猶疑的看裴如玉一眼,“裴如玉,你是不是預料到我要說你娘的壞話,故意討好我啊。”

  裴如玉好笑,“剛還說你的布呢,怎麽又說到我娘頭上了。”

  白木香哼一聲,“還說哪,咱們成親後,我還送過你娘好幾匹上等木香布哪,你娘那個沒見識的,轉手就賞給了下人。她去打聽打聽,一匹上等湖綢能不能換我這一匹布。在帝都,訂得起這樣上等料子的,都是公侯府第。就這,每年出產也不過百匹,不一定人人定得上。老太太就比你娘有見識,老太太就收起來沒打發人。”

  裴如玉給白木香剝炒栗子,“那也是以前你跟母親關係不大融洽時的事了,現在不都好了。”連忙誇白木香的布好,“這樣的好布,難為你們怎麽織出來的?”

  “用手織的唄。尋常棉布,織的快的一天一匹多,那說是最尋常的棉布料子,這種上等布多麽細密,一天能織五尺就是快的了。工錢也要另算,以前我們村兒有個媳婦,可受婆家氣了,她那婆婆刁鑽,嫌當初給了三兩銀子的聘,這媳婦就帶了兩身換洗衣裳嫁過來。時常給這媳婦些氣受,這媳婦手巧,從我織布起就跟我身邊兒打下手,現在她管著老家織布的一攤子事,她婆婆那勢利眼,現在逢人就誇自己眼光好,娶了個好媳婦。”白木香歎道,“其實就是三兩銀子的事,婆婆一直尋那媳婦的不是。如今媳婦掙的遠比三兩銀子要多,婆婆便好了。可也不想想,那媳婦嫁過來就是一輩子,她這一輩子就不值三兩銀子了?”

  “可能對於男家來說,三兩銀子也是他家要辛苦勞作很久才能有的收入吧。”

  “這也是。”白木香道,“一畝地能有多少收成啊?除非一家子都是壯勞力,日子才能略寬裕些。不然靠死種地,每年收絹納稅,剩下的裹腹之外,還能有些贏餘就是好日子了。”

  “現在鄉間日子仍這麽苦麽。”

  “是啊,我家隔三差五吃回肉,就被村裏說成不過日子。”白木香鬱悶的嘟了嘟嘴,“誰不喜歡吃肉啊,我可愛吃肉了。”說著瞳仁瞟裴如玉一眼,“也就你這生來不愁沒有肉吃的喜歡吃菜。”

  裴如玉淺笑,“木香,你家以前在村裏名聲肯定不大好。”

  “誰說的?”白木香憤憤,險噴裴如玉一臉栗子渣,“你去打聽打聽,現在三鄉五裏,哪個提起我來不是豎著大拇指誇我來著。”

  裴如玉眼眸含笑,“我說的是以前。”

  “以前他們懂什麽呀。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爺爺你肯定知道的,聽說他老人家是一等一的能幹,他也沒有功名,先是在縣衙裏謀了差使,後來就到府城去了,還把一大家子接了去。到我爹時就不成了,我爹就帶著我們一家子回了鄉,我爹也沒功名,可他又沒我爺爺的本事,自小沒種過田,我家田地都是賃出去給別人種的。我爹偏不是節儉度日的那一派,他就隔三差五的去典當些東西,拿回錢來買魚買肉,或者是帶我跟我娘去下館子。他那人沒心計,時常被人糊弄,別人給他三兩句好話,他就請客去了。這也沒幾兩銀子。”

  “雖然以往村裏很多人都說我爹敗了祖業,我家有什麽祖業啊,就從我爺爺那會兒才置了些家業。我爹一不嫖二不賭,就是愛吃些好的愛喝些小酒,誰不喜歡啊。隻是有些人能忍著,我爹不想忍罷了。他也不會掙錢,沒錢了就得賣東西賣地唄。”

  叫白木香這樣一說,裴如玉都覺有理。白木香道,“不管別人怎麽說,我覺著我爹挺好的。我從小也沒下過地,我爹閑了就教我認幾個字,要不就是帶我去吃好吃的。後來錢不多,我們就在家裏自己做著吃。我爹去的突然,把我娘愁的,罵我爹好幾天,我爹死前是把家業都賣了,地都沒留一畝。我娘主要發愁沒的典當,總不能把房子典當睡大街去。”

  “還是我想的法子,也沒什麽愁的。我帶我娘去縣城集市上代寫書信,讓我娘去賣燉肉。不是我吹牛,我家燒的燉肉,縣城裏都沒這麽好的味兒。這麽大的方子肉,五文錢一塊。”白木香比劃著大小,“肉分三種,也有小些的,一文錢一塊。頭一集我跟我娘就賺了五十九個大錢。後來,我請了個幫手,又擺了個芝麻燒餅的攤子。這雖然是些小事,可如果不是我爹自來就愛帶我去吃好吃的,他自己也會做,我也不能把肉燉得那麽好。還有芝麻燒餅,都是烤出來的。我爹當時在家裏盤烤燒餅的紅泥灶,足花了好幾十個錢,半村子人到我家去參觀那值好幾十個大錢的紅泥灶。”

  “要是我爹不教我認字,我記個賬都成問題。還有我爹以前在縣裏常被人誑著請吃酒,我跟我娘擺攤子時,縣裏的衙役挨家收攤子錢,從沒收過我家的。縣裏那些不正幹的小痞子,也從沒去找過我家攤子的麻煩。”白木香瞥裴如玉一眼,“老實巴交種地的,的確是本分人。可我爹這樣的,也不能說他不好。我家人都這樣,天生處事靈活。”

  裴如玉眼中笑意浮現,他說,“也不全這樣,你二叔我聽說就很方正啊。”

  “他那叫什麽方正啊!瞧著方正,一肚子的鬼祟。”白木香開始扳著手指數落著自己二叔,“因我家沒個兒子,我爹一閉眼,二叔就要把他家老大過繼給我娘,其實就是想占我家的大瓦房。我能不知道這個,我說他再沒完沒了就到縣裏去告他,把他的秀才功名都告沒了,看誰怕誰!他才消停了些。我家的錢都是平常花銷用了,二叔家的錢都叫他吟風弄月,到州府趕考花淨了。”

  “你不知道他那人,自己沒本事就全發泄到妻兒身上,他家那閨女,一字不識,在家跟個瘟雞似的,在外可能耍橫了。他家三個兒子,我看都要被他管傻了。當初我剛織布時,還想提攜一下小堂弟,結果他到我家罵我行商賈事辱沒家風。我家就是有家風,也是叫他給辱沒沒了,他平時在村裏開個學堂,成天板著臉一幅誰欠他八百吊似的。我們村有戶人家,說來也是同族,就是血緣遠了些。家境尋常,可那孩子特別聰明,什麽書教一遍就能背會。就是沒及時給他教束休,他就把人攆回家去。”

  “你說,就是看同族的麵子,也不能這樣做事,是不是?那孩子父親常年病著,幹不得重活,他娘一個人當倆人用。把我氣的不輕,他家又不是故意拖著束休不給,同族親戚,你就不能寬限些時日?”白木香道,“後來我打聽著,縣裏有個極好的先生,人家也是秀才公,教書好些年,有些從他這裏出去的學生都中了舉人。我瞧那小子是塊讀書的材料,借錢給他,讓他去縣裏讀書去了。一月兩百錢的束休,多給五十錢,先生家包吃包住。”

  “後來我家織布,那嬸子就來幹活了,現在他家欠的錢早還上了。其實,這人家過日子,也就那麽一兩個坎兒,過去就過去了。哪裏就真要得理不饒人,反正我是看不上我二叔,他遠跟不上我爹。”

  這是裴如玉第一次聽白木香說她家裏的事,白木香忽然問,“裴如玉,你怎麽對我家知道的這麽清楚啊?”

  裴如玉塞她一個栗子,“誰娶媳婦還不打聽一二。”

  “鄉裏人這樣說我家!說我爹不過日子,說我二叔方正?”白木香瞪大眼睛,不可思議。不可能啊,她在鄉裏人緣名聲都不錯。

  “想什麽呢。人家也沒說嶽父不過日子,人家說嶽父生性瀟灑,說你更是好話連篇。”

  白木香立刻轉怒為喜,笑眯眯的半張臉枕在胳膊上,側枕著對裴如玉說,“我說嘛,我在鄉裏間人緣兒還可以。要我說,打聽這些都是虛的。成親前我也打聽過你,還不都是好話。結果呢?”

  “結果怎樣?”裴如玉把栗子上殘留的星點薄皮擇去,抬眼問白木香,眼眸中有星星點點的笑意閃爍。

  “也就那樣,能怎樣?”白木香橫裴如玉,眼底水光與夜間燭光輝映,如同月色下流動的秋水,靜寂無聲的流淌到人心裏去。

  除了一張臉還能看,能怎樣!

  要不是看你生得俊,本姑娘會給你縫裏衣!

  白木香嘴上沒說,眼神裏透出的也就這個意思。當然,如果裴如玉能多了解一點她的優秀人品,進而對她景仰愛慕、如癡如狂,她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淺淺的木香花香與沉水香的香氣交織纏繞,裴如玉看到自己的麵容沉浸在白木香琥珀色的瞳仁中,那裏麵還有絲絲縷縷的甜意與暖意,帶著最清澈的純真與颯爽,像白木香這個人。

  很俗。

  俗的沒有一絲偽。

  俗的動人。

  ——

  我就是很喜歡吃肉啊!

  我就是喜歡過好日子。

  我也喜歡錢。

  能把人性中的向往說的這樣坦然直接的,也就是白木香了。

  ——

  所以,總會時常覺著白木香行為異於常人,等閑淑女,人家誰不是“口不言錢”“固守清貧”,高雅潔淨仿佛雪山上的白蓮一般啊。白木香連她跟她娘第一次出攤掙的五十九個大錢都記得清清楚楚,還得意揚揚的跟他顯擺哪。那樣窮困的日子,也就白木香不覺著苦吧。

  也唯有白木香這樣的通透,肯隨他來北疆走一遭吧。

  第40章 就任

  經過茫茫雪山、漫漫戈壁,穿過一望無際的草原, 一行人最終在九月初到達北疆州府北都護府新伊, 原名伊吾, 是曾經的西蠻王庭。

  所有北疆縣級官員,都要先到新伊府麵見知府,拿著戶部公函, 取得知縣印信, 方可去各縣就任。大家在驛館先安置下, 裴如玉帶著白木香、裴七叔、窈窈去知府衙門,路上叮囑白木香,“我去麵見知府大人, 你是下官家眷,知府太太見或不見都無妨, 倘是不見, 你就稍廳稍坐,等我出來就是。若是知府太太見你, 斟酌著閑聊些便是。”

  想到木香自從嫁他,他娘也沒帶著木香交際應酬過,木香頭一回應酬,也沒經驗。不想, 白木香手指順了順袖口的白狐狸毛說, “太太跟我說過, 太太說, 這去見上官太太, 要說好話,人家愛聽什麽就說什麽。要是不知道說什麽,就做老實巴交的模樣。寧可不說,也不要說些不著邊兒的。”

  裴如玉給她理理頭上的昭君套,“也就差不多這個理。”

  出門見董大人也收拾好了,一行人同去。裴如玉原想給白木香租個小轎,白木香嫌轎子悶,她連車都不大喜歡坐的。於是,一行人騎馬,窈窈在路上也學會了騎馬。

  白木香一個勁兒的打量路邊的行人商鋪大駱駝,新伊冷極了,人們身上都裹著厚厚的裘皮,路上將官衙役兵丁們的衣裳也都是皮的,人們呼吸說話都是一大團一大團的騰騰熱氣,男人多佩刀,有漢人也有許多胡人,這樣冷的天,店鋪都掛著厚厚的門簾。房屋也和以往見到的不同,有些明顯是異域風情,圓圓的拱頂上裝飾著五顏六色的琉璃片。也有濃鬱的漢家的房舍,青磚灰瓦,古樸大方。煙囪裏冒出團團白煙,定是在燒煮著些什麽。

  白木香看到有胡女在看她頭上的昭君套,這是在沙州時裴如玉買給她的,她根本不想讓裴如玉花錢,裴如玉說到了新伊要麵見上官太太,得置兩身好行頭。白木香才答應的。這昭君套和她身上的紅裙子是一整套的漢式衣裙,還有身上的石榴紅緞麵兒大氅,也是一起的。這會兒正好穿去給知府太太請安,白木香看胡女頭上雪白的尖頂帽子,也覺著挺好看,想著什麽時候她也做這樣的帽子戴。

  不過,嘿,你這丫頭,看本姑娘就夠啦,眼睛往哪兒瞅哪!本姑娘身邊的男人不是你能覬覦的,知道不!

  白木香一路用眼神殺死幾十個盯著裴如玉看的胡女,真是的,裴如玉不就生得好看些麽,你們至於這樣跟多沒見過世麵一般伸脖子瞅那麽久麽?下次再出門,一定要裴如玉坐車!把臉露外頭就是招蜂引蝶啊!

  好在,胡女雖無甚眼光,總是盯著裴如玉瞧。可胡人的小夥子們眼光不錯,也有好些人瞧白木香,白木香心裏怪美的,唇角一直翹啊翹,翹的裴如玉心頭火起,這傻姑娘到底瞎樂什麽呀!不過是些個登徒子罷了!哎,白木香年紀小,不知道男人心思多複雜啊!

  兩人滿肚子都是對對方的抱怨到了知府衙門,知府衙門竟是西域建築,不過,門口值勤的兵丁是漢人。遞上公函,裴如玉董大人在前麵衙門侯著,白木香被引去內宅小廳稍座。這小廳收拾的漢家風韻,臨窗一條暖烘烘的小炕,炕桌兒上放著一盆含苞待放的白水仙。一身青色衣裙的侍女捧來茶,白木香吃著,是西湖龍井的味兒。

  一時,就有更體麵的婆子過來,請白木香進去坐。

  白木香隨著這婆子到內宅,知府太太是位年約四旬的婦人,相貌端莊,一雙未語先笑的眼睛,很慈和的模樣。白木香福身一禮,柔聲道,“給您請安了。”

  “快別這樣見外,起來給我瞧瞧。哎,這孩子,臉上還帶著稚氣哪,十幾了?大老遠的過來,累不累?冷不冷?”知府太太見過的所有下官太太裏,白木香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就像知府太太說的,湊近了看,臉上還帶著細小軟軟的絨毛,她又是個圓臉尖下巴,一雙大杏眼,天生顯小,一幅稚氣未脫的的模樣。

  “我今年十九了。”

  “來,坐我身邊兒烤烤火,你剛來新伊怕是不知道,這裏可是冷的。”

  白木香一副靦腆模樣,甭提多乖巧可人,知府太太見她年紀小,倒是同她說了不少話。包括新伊的一些風俗,白木香有在書上讀到過,知府太太說,她就聽著。一時,外頭有侍女進來回稟,說是裴知縣等裴太太回去。

  白木香起身告辭,知府太太著老成婆子送她出去。

  在知府府衙不好多談,一行人回了驛館,裴如玉才問白木香見沒見到知府太太,白木香把知府太太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問裴如玉,“我這樣對答沒問題吧?”

  “挺好的。”裴如玉笑,窈窈端上茶來,笑道,“大爺不知道知府太太多喜歡咱們大奶奶,拉著大奶奶說了好半晌的話。”

  “知府太太是看我小,多叮囑我幾句。”白木香接過茶來吃。頭一回見麵兒,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就是喜歡,也不是對她這個人,說不得是對裴家另眼相待。白木香問裴如玉,“你見知府大人順利吧?”

  “沒什麽事,明天咱們就啟程去月灣縣。董兄也要去他的任所了。”

  晚上是董大人治酒請客,一路相伴,明天各奔東西,這酒也是離別之酒。李紅梅都說,“怪舍不得董大人的。”

  董大人走的時候才叫個哭笑不得,原本他一人一騎瀟灑的很,裴如玉白木香卻是一對囉嗦夫妻,路上但凡置東西,都有董大人一份。其實也不是貴重東西,被褥一套、皮衣皮裘兩套,再有些零零碎碎的加起來,裴如玉直接分給董大人一輛車,讓司墨和一個叫若光的小廝一道同董大人去了任上,待董大人安置下來,他們再回沙灣縣。

  如此,早上兩相分離,各赴任上。

  因都是年輕人,便是分離亦不覺如何。董大人沒忘叮囑裴如玉白木香趕緊生個閨女,以後給他家長子做兒媳。白木香大杏眼翻董大人,說他,“董大哥越發促狹了。”裴如玉則一拱手,“定得應董兄吉言。”

  董大人哈哈大笑,縱馬而去。

  裴如玉這裏也帶著一家子往沙灣赴任去了,自新伊到沙灣也有四五日的路程,說是官路,可較之關內的官路差的遠,路上難得,且有積雪,難行上就加了個更字。好在大家一路也慣了,待到沙灣縣,白木香驚呆了,這,這,她可算知道什麽叫貶謫了!

  城牆是那種灰白的土坯牆,也就五六尺高,城門是黑漆脫落的老木門,一行人直奔縣衙,縣衙更寒酸,就是幾間土坯房。從白木香入縣城始,她沒見到一間瓦房,全部都是土坯房!還有許多低矮的地窩,那是平民的房子,地窩保暖性佳,但是因半是建在地下的,空氣流通極差的。

  真的,連她們村都不如。

  她們村還有好幾家蓋瓦房的呢。譬如這種地窩,是白木香到北疆才看到的。有些牧民都沒有地窩,完全就是住帳子裏。聽裴如玉說是因他們逐水草而居的緣故,而白木香總覺著,住帳子肯定不如住房子啊!他們來沙灣的路上也看到不少牧民的帳篷。

  白木香走進這五進土坯大院的院落,心情就像此刻的天氣,雖有陽光燦爛,奈不住一陣又一陣的小涼風嗖嗖嗖的往心底裏鑽啊鑽!

  她她她!這這這!

  這連個她們縣的地主家的水準也夠不上吧!白木香覺著自己家都比縣衙的土坯房闊氣好幾倍!

  她竟然陪著裴如玉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她,她這虧可吃大了!

  結果,白木香餘光一掃,她娘也已是一幅受到嚴重心靈傷害、臉色慘不忍睹、眼瞅就要暈厥過去的模樣,白木香想到她娘死活要跟來就是看中知縣大人丈母娘這個尊貴的身份啊。如此瞧著這破屋子破院兒的,她娘這得受多大的打擊啊!

  白木香挺孝順的姑娘,立刻轉驚為喜,笑道,“這院子可真寬敞,裴如玉,以後咱們就住這兒麽。哎喲,這可真寬敞,我一見就喜歡。”

  白木香那種說變臉就變臉,一幅歡欣喜悅的模樣讓裴如玉歎為觀止,也放下心來。裴如玉也有些懵,雖說是遠謫,他也沒想到他所就任的縣這樣貧困。剛看白木香眼珠子掉地的模樣,似是立刻就要打包回帝都了的。不管白木香因為什麽改了主意,裴如玉都感激白木香願意留下來。他聽到白木香問,“裴如玉,以後我們要住哪間屋?”

  裴如玉自然而然的握住白木香的手,指了指居中的正房,“咱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