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作者:石頭與水      更新:2020-07-10 12:00      字數:5195
  白木香看一眼裴如玉,不知當不當接。

  裴如玉上前,恭敬的接了玉佩,“謝侯爺賞。我們那邊兒已打掃得了,倒不必再來回調換。侯爺明兒一早必要到帝都陛見,不敢再多擾侯爺,下官告退。”

  “不用怕麻煩,陸福,帶幾個人,幫著裴大人把屋子搬回去。”

  陸侯霸道,可見一斑。

  裴如玉心知再爭下去也爭不過陸侯,帶著白木香告辭離去。

  ——

  折騰半宿,搬回原來屋子。

  裴如玉在外客客氣氣的與陸大管事說了幾句話,陸大管事客客氣氣的告辭。裴如玉回到房間,白木香立刻倒了盞蜜水,體貼非常的遞給他,“來,喝杯水,這一大晚上折騰的,累了吧。”

  忒反常,白木香什麽時候這要體貼過她!反常必為妖啊!

  裴如玉“嗯”一聲,不動聲色的接過蜜水放在榻幾上,往床闈走動,“要是累了就早些睡,時間不早了。”

  白木香立刻伸手拽住裴如玉衣袖,“別急著睡覺,我有事想跟你打聽一下。”

  “什麽事?”果然有事。

  裴如玉坐在榻上,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縈繞,與白木香慣用的木香的香氣交織糾纏。燭光下,白木香的眼眸裏映出兩簇跳動的小火苗,她眼珠轉了一下,好奇的問,“陸家怎麽突然又把屋子還回來了?”

  裴如玉麵無表情,“都是陸侯的吩咐,你不也聽到了?”

  “先前把咱們趕到那處破落小院,想來不是陸侯的吩咐。你得罪了陸家,是陸家下人給你難堪。”白木香雖是在問裴如玉,說的卻是肯定口氣,她微微湊近了裴如玉些。裴如玉重在白玉香爐裏放幾片沉水香,沉水香特有的幽香嫋嫋而上,裴如玉閉眸不言。

  白木香性子急,輕輕推裴如玉一下,裴如玉這才張開眼,“嗯,得罪了。”

  “你才當官半年,為什麽事能得罪超品侯爵?”

  裴如玉沒說話,問白木香,“你還不困?”

  “不困,你得告訴我,陸侯到底是怎麽知道他手下做的這事的?”

  “這我如何能知?”

  “真不知道?”白木香眼睛瞪的溜圓,雙眸中寫著兩個大大字,不信!

  裴如玉反問,“咱們在一起沒有分開過,陸侯身邊何等樣森嚴,我如何能知他身邊的事!”

  邏輯沒有問題,白木香仍是狐疑,“我雖然想不出是哪裏不對,可你一定知道,你就是不告訴我!”

  “那不如等你想出來再問我。”

  “我想出來還用問你?”白木香對著裴如玉翻個大白眼。裴如玉笑著揮一揮香爐裏嫋嫋飄逸而出的清香,青白色馥鬱的香氣順著裴如玉的手飄向白木香,白木香皺眉,“別總朝我這邊扇這貴死人的香了,我不喜歡這種香,我這木香花的香氣多好聞。”

  “你知道這香貴在哪裏麽?”

  “貴在少,物以稀為貴。”

  “這香是自烏沉香中取出來的上等沉水香,香氣悠遠素樸,還可定氣寧神,最重要的是,沾染上一點便能持久不散。”裴如玉將榻幾上的香爐略略移開,清潤寧靜的雙眸看向白木香。白木香心中一亮,忽然就明白了,瞪大眼睛,指著香爐說,“因為這爐香!”

  裴如玉但笑不語。

  “天哪,就因這一爐破香!”白木香不可思議,盯著白玉香爐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就差眼珠子掉香爐裏了。白木香問裴如玉,“是住這屋的人聞到這香,然後,認出這是貴死人的香,就想到先時住的咱們哪所無權無勢,能熏這香起碼也得是個財主,是這意思麽?”

  裴如玉雙眸泛起星星點點的笑意,“汝子可教也。”

  “可就這麽一點香,有錢就能用得起吧?”

  裴如玉端起瓷盞,喝口蜜水,垂下眼睫,“天晚了,去睡吧。”

  白木香瞥裴如玉手邊兒的玉製香匣一眼,“還有件事。”

  裴如玉打個嗬欠,自榻上起身,伸個懶腰,懶洋洋的往床上走去。白木香“誒”了一聲,裴如玉寬衣解帶,外袍放到衣架,一身中單回身看向白木香,“你不睡?”

  白木香瞪裴如玉一眼,追過去,“別想糊弄,給我看看陸侯給的玉佩。”

  裴如玉自袖中取出,遞給白木香。玉佩入手溫潤,帶著裴如玉的溫度,掛在指尖兒,是塊獸頭玉佩。玉質自不必提,寥寥數筆雕工將獸頭雕的栩栩如生,白木香瞧一回,直接就自己收了起來。裴如玉看一眼白木香籠著玉佩的袖子,白木香眼中精光閃爍,右手背到身後,“看什麽,陸侯不是說賀咱們新婚麽。反正你是把陸侯得罪了,我收著比你收著有用。”

  裴如玉擺擺手,指指床,白木香立刻過去給裴如玉鋪設被褥。裴如玉脫衣作息,沒再提獸頭玉佩的事。白木香其實還想打聽一下裴如玉到底是如何得罪的陸侯,看裴如玉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何況,夜已深沉,便暫且作罷。

  白木香睡在寬敞的木榻上,忽然想到,這次驛站的木榻寬敞的躺兩個人都沒問題,為什麽睡木榻的還是她,而不是裴如玉啊!

  第二天一早,白木香就把她應該睡床的事給忘了,與裴如玉一起洗漱後,裴如玉再到陸侯那裏問了一回安,這次並沒有進院,隻是在院外行禮。

  白木香私下問裴如玉,“官場中,下官見上官都要如此麽?”

  “知道驛站裏有上官在,自然要守尊卑之別。”裴如玉很平淡的闡述著事實。

  晨風拂過白木香的流海,白木香看向裴如玉清雋的側臉,想著她出身微寒,出門在外處處謹慎還罷了,裴如玉這樣的出身,官場之中竟也是這樣謹言慎行,不肯落下半點不是。

  可是,這樣謹慎的裴如玉,到底是因何被逐帝都,遠謫北疆的呢?

  還有,裴如玉因何得罪的陸侯?

  倘是些微小事,有裴老爺子的麵子,陸家下人焉敢折辱於他?

  白木香突然問,“裴如玉,要是昨天陸侯不理此事,你要怎麽著?”

  裴如玉不解,“怎麽著?”

  “是啊,要是昨天陸侯不理,咱們是不是就要在那破落院子過夜了?”

  “嗯。”裴如玉應一聲。

  “嗯?”白木香挑眉。

  “過夜也沒關係吧。”裴如玉意態悠然,清風中染上一絲笑意的眼眸望向白木香,“不用擔心我,木香,我雖然出門少,並非吃不得一點苦頭。”

  白木香眉峰一挑,小聲道,“吃苦是吃苦,這跟受氣可不一樣。”

  “你沒受過氣?”

  白木香叫裴如玉問住,她偏頭想了想,倘自己一行遇到侯爵大人,莫說被趕去破落小院,就是被趕出驛站,誰敢多置一詞呢。她這樣計較此事,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裴如玉。

  白木香仰著頭,“我受氣沒什麽,我不想你受氣。”

  晨光映入眼簾,黑眸中點點光亮升起,裴如玉問,“為什麽,因為我是個大少爺?”

  白木香撇下嘴,嘀咕一句,“大少爺多什麽呀。”快步走了。

  裴如玉長腿一邁,抬腳跟上。

  第28章 因由

  早飯時, 白木香沒跟裴如玉多說一句,她心裏亂糟糟的, 想著自己都跟裴如玉和離了,還這麽關心裴如玉做什麽呀!

  雖然裴如玉長的很合她心, 可她這樣是不是顯得太不矜持了?

  白木香不願意讓裴如玉感覺她像倒貼似的, 她其實再喜歡裴如玉也沒有超過喜歡自己的程度, 當然,這種喜歡也會讓她情不自禁的多為裴如玉考慮一點,關心裴如玉一些。

  除此之外, 也沒別的了。

  就像你喜歡一盆大牡丹, 也會不由自主的記在心頭多留意,是不是該澆水了,什麽時候施肥料的事。

  如果白木香真的對裴如玉難舍難分, 當初就不會主動要求裴如玉寫和離書給她。

  白木香亂七八糟的想著, 幾片醬牛肉落在眼前碟子裏,裴如玉放回公筷,輕聲對白木香道,“醬牛肉味道不錯,嚐嚐看。”

  不同裴如玉的清淡口味兒,白木香吃的味道稍重, 她都不用嚐,隻看這醬牛肉那飽滿的醬色,還有入鼻的醬香就知味道必然極佳。白木香夾起醬牛肉,就看到她娘含笑欣慰的神色, 白木香手腕一轉,將醬牛肉放到母親的碗裏,“娘你嚐嚐看。”

  李紅梅聲音清脆,像晨起的百靈鳥,“你吃,我自己夠得著。”

  白木香的筷子還沒放下,裴如玉又夾了幾片過來,清潤眼眸帶著關懷,又給白木香放了幾塊青瓜,“也別總吃肉,現在瓜菜正好。”

  小九叔眼睛的餘光不著痕跡的一瞥,旋即收回,撕開燒餅裹上幾塊豬頭肉,大口吃起來。趕路的時節沒時間慢吞吞的吃飯,便是裴如玉現在用餐也是優雅迅速,大家趁著早晨涼爽趕路,待太陽大起來,便要尋客棧略做休息,待過了中午的毒太陽,下午一直走到天黑,或住驛館,或是住店。

  出門時正遇到陸侯一行,陸侯胯下一匹黑色駿馬,那馬極為神駿,不讓裴如玉的白馬,尤其陸侯那一身久經沙場的淩厲氣概,更是帶來一種無形威壓,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俯首之心。聽到後麵一聲尖長諂媚的“恭送侯爺”的聲音,裴如玉一行紛紛避讓一畔,白木香側首正看到陸侯經過,陸侯對裴如玉微微頜首,驅馬揚長而去。裴如玉姿態恭敬的拱拱手,白木香立刻也學裴如玉的樣子同陸侯拱了拱手,唇角翹起來,對著陸侯笑的燦爛。

  陸侯眼眸微眯,神色中帶上淡淡暖意,對白木香一頜首,冰冷如鐵的袍擺飄揚起來,陸侯馭馬而過。接下來是陸侯的親衛隨從,皆策馬追上,留下一地奔騰煙塵,白木香在灰塵裏嗆了一聲,心下暗美,誒,侯爺大人好像對她笑了一下啊!

  裴如玉揮手驅一驅空氣中的塵土,若有所思的望白木香一眼,早上還那樣關心他,轉眼又對陸侯傻笑什麽。真是的,這女人怎麽回事,不是說舍不得他受委屈的麽!

  “裴兄?!”一個驚喜中夾雜驚訝的聲音打斷裴如玉的思考,裴如玉回身,也不禁笑了,“董兄?!”

  竟是昨晚白木香有過一麵之緣的董大人,董大人仍是一身半舊青灰色的長袍,單人單騎上前,與裴如玉二人都是麵帶喜色。白木香未料兩人竟是舊相識,裴如玉已經在向董大人介紹她,“這是拙荊。”

  董大人立刻抱拳拱手,“弟妹好。”

  “見過董大哥。”白木香在馬上拱拱手,算是還禮,問董大人往哪裏去。裴如玉笑,“這回巧的很,董兄也是往北疆去的,咱們倒可結伴而行。”

  董大人為人豪爽,與裴如玉熟絡非常,“剛見陸侯了?你這滿臉的灰。”

  “說的跟你沒吃灰一般。”

  “那不是,我想吃灰都沒吃上。早上聽聞陸侯駕臨驛所,我去拜見,陸侯未見。”董大人哈哈一笑,“我在外行的禮。故而遲你一步。”

  白木香豎起耳朵聽著董大人和裴如玉說笑聊天,她以往也與官員打過交道,隻是官銜最高的莫過於縣裏的知縣大人,官居七品。如憑爵這樣的層次,白木香隻在戲裏見過,真正聽人談及,實屬頭一遭。她一向好奇,興致極濃。

  不過,倆人隻是就陸侯之事說笑幾句就轉為一些行路的內容,董大人與裴家同行很省了不少事,路上花銷一概裴家全包,畢竟多董大人一個也不多。據說,董大人就任的烏伊縣離裴如玉任職的月灣縣很是不遠。

  裴如玉似乎與董大人交情極好,到驛站後吃過晚飯,董大人仍不見要回自己屋的意思,與裴如玉一起說話。白木香識趣的避出來,把屋子留給這二人,畢竟裴如玉遭貶謫,難得還有朋友主動上門。雖然瞧著董大人也是個遭貶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也是好的,她端著一盤子井水裏湃過的鮮靈靈的紫葡萄送給裴七叔。

  聽到敲門聲,裴七叔從棋秤中抬頭,白木香端著葡萄進來,笑道,“我看這葡萄不錯,特意送些來給七叔嚐嚐。”

  “有勞侄媳婦了。我這裏已是有了,這葡萄給如玉吃吧,他一向愛吃這個。”裴七叔笑,身邊小廝如意上前接了白木香手裏的葡萄。

  “您的是您的,這個是我們孝敬七叔的。七叔你不是外人,叫我木香就成。”白木香見裴七叔正在打棋譜,頓時眼睛一亮,“七叔你也喜歡下棋,哎,我也愛下這個!”

  如意把葡萄擺在一畔高幾上,裴七叔隨手將旗譜一放,與白木香收拾著棋秤上的雲子,讓白木香執黑,倆人殺了一盤。裴七叔就對白木香的棋力有數了,難得的是,這樣的棋力,白木香還能一心二用,朝裴七叔打聽事,“七叔,我聽說董大人也是去北疆做知縣,怎麽陸侯就見裴如玉,不見董大人呢?”

  “這不足為奇,陸侯是超品侯爵,下官拜見,他見也可,不見也可。難道但有下官求見,上官便必需召見?那就不是下官見上官,而是上官見下官了。”裴七叔隨口指點白木香些官場上的規矩。

  “那董大人也得罪了陸侯麽?”

  裴七叔長眉微挑,手裏摩挲著一二雲子,“這我如何能知曉?”

  “裴如玉說他得罪了陸侯的。”

  裴七叔落下一子,叫吃,白木香在棋秤上頓失大片江山,她一聲慘叫,問也顧不得問,連忙專心與裴七叔下棋,最後也被殺的極慘。白木香三盤慘敗,再不肯下第四局,她吃葡萄喝蜜水,眼珠咕碌一轉,跟裴七叔說起掏心窩子的話,“七叔你也知道,我家境寒微,說句老實話,嫁給裴如玉,我心裏挺沒底的,總覺著配不上他。你看裴如玉,長得好不說,還是狀元,學識也是一等一的出眾。我就時常尋思,怎麽才能配得上裴如玉一些。”

  “我自小讀書少,裴如玉有學識,我就多讀書,也能彌補一些。書倒是好讀,這官場上的事,我可就一點不貓門兒了,七叔,您是長輩,又是裴如玉的師傅,那也就是我的師傅。我很早就沒了父親,心裏拿你當我爹是一樣的。我想除了服侍裴如玉起居外,也能多知道一些官場上的事,不為別的,要是偶爾能幫助裴如玉就好了。您要不棄,以後我就向您來請教則個。”

  白木香很誠懇的看向裴七叔,裴七叔撿起棋秤上的棋子,“這個不用向我請教,你問如玉是一樣的。”

  “那怎麽一樣,裴如玉不願意同我說。”

  “那我怎好不經他同意就同你說這些事,哎,你一女孩子家,在屋裏繡花燒飯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