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作者:林敘然      更新:2020-07-10 09:40      字數:4479
  他隻用了兩三層力道,但這人不是裝的,的確不會功夫,孟璟衝他微微頷首:“氣度不錯。”

  扶舟再度看過來,就孟璟這嘴,他跟在身側這麽多年,幾乎很少聽到他說誰一句好話。

  孟璟笑了聲:“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少年沒說恭維話,施然行禮退下,畢恭畢敬,卻又無半分諂媚自輕之態。

  孟璟這才向張欽道謝:“謝同知大人掛心。”

  “世子可別折煞我了,按理說,世子既然對靖遠風光有幾分興致,攜夫人遠道而來,我自然當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但皇命難違,時間緊急,不得不催世子啟程,還請世子見諒。”

  孟璟頷首:“後日啟程。”

  得他首肯,張欽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恭謹道:“委屈世子在此歇息兩日,後日我派衛隊護送世子啟程入京。”

  他說完這話,不待孟璟應聲便徑直告退,孟璟一直目送著他走到門口,才淡淡出聲:“張欽大人,我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張欽怔了一下,看向帷幔,似乎能看到其後的病弱美人似的,半晌沒應聲。

  孟璟也不繼續點破,室內陷入沉默。

  良久過後,張欽總算開口:“敢問世子為何而來,若有我出得上力的,還請世子明示。”

  孟璟覷了眼窗欞之外的晃眼日光,再看了眼窗外掩映住了大半日光的榆樹枝葉,吩咐將簾子放下,又叫人去取些冰進來。

  一旁的丫鬟下去取冰,室內隻剩四人,孟璟這才抬眸看向他,極緩慢地問道:“我為什麽而來,張欽大人心裏不清楚麽?”

  他重音咬在“張欽”二字上,張欽聞名,心裏“咯噔”了下,半晌沒出聲,最後賠笑道:“世子說笑了,您從宣府遠道而來,連皇上都被驚動,連下幾道聖諭命您迅速入京。在此風口浪尖上,世子此等舉動,我長年身在邊地,不知朝中動向,如何能得知其中要義。”

  孟璟隻是看著他,並不出聲。

  他心裏莫名浮起一陣恐慌,趕緊行禮告退:“世子若無其他事,我便先告退了。”

  “稍待。”

  孟璟見他回頭,漫不經心地問道:“方才那位大夫是你什麽人?”

  “能治病的便是好大夫,從前倒未聽聞世子是這般斤斤計較的人。”

  孟璟目光落在窗外的那片樹影裏,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扶手上,好一陣子,終於輕輕地笑了下:“我是怎樣的人,大人不清楚麽?”

  張欽注視了他許久,終是道:“犬子技拙,既入不了世子的眼,倒也不強求。”

  冰盤呈進來,室內溫度陡然降下去,楚懷嬋心底的那股子煩悶頓時消下去不少,安安分分地往裏躺了些,孟璟隔著帷幔隱隱辨出她的動作,心中煩躁總算消了幾分,這才仔細打量了張欽一眼,淡淡道:“從前竟不知道你有個這麽厲害的兒子。”

  他笑笑,接道:“今日一見,倒和某位故人之子頗有幾分相像。”

  作者有話要說:  張欽指路37章,應該都忘得差不多了,隨緣叭。

  順帶說一下,最近確實非常忙,完結階段又慣例卡文,之前幾天實在抱歉,追過連載的朋友應該知道我之前更新頻率還是可以的,確實是三次元換了新環境所致,不是無故這樣,非常抱歉。當初說月中完結,會說到做到趁這個中秋假期徹底完結的,放心。可以養到下周一來看結局,如果還沒完結,留言全退訂閱。

  第83章

  一股寒意順著脊柱往上, 張欽身子短暫地僵硬了下, 隨即笑笑, 神色自若地道:“世子說笑, 我與孟世子此前並不認識, 何來共同故舊之說。”

  孟璟但笑不言。

  張欽不欲多費口舌, 再次拱手道禮告退,孟璟這次並未阻止, 隻是在他出門的瞬間, 補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單名覽字。”

  他答完話便疾步離去, 留下孟璟看著這個陌生背影發了好一會子怔。

  扶舟候在一旁, 同樣半天沒出聲,沒阻止他失神。

  良久,孟璟終於回過神來,側頭看他一眼, 問:“怎麽?終於不敢狂妄自大說自個兒醫術無人可比肩了?”

  扶舟凝神思忖了好一會子,卻沒理這句擠兌, 反而恭謹請命道:“這人奇怪得很, 主子,我想去跟跟。”

  孟璟沒問緣由, 頷首同意。

  等人都退下了, 孟璟回到榻前, 揭開帷幔往床沿一坐,探手摸了摸她腦門,輕聲問:“還難受得厲害麽?”

  楚懷嬋看著他, 輕輕笑起來,邊笑邊搖頭。

  孟璟失笑:“就這麽喜歡賴著我?撐不住也非要跟著,才到懷仁便說要送你回去,怎麽勸都不肯,一早答應便不是沒這些事了。”

  “某些人話裏話外嫌棄得很,實際上心裏不知多得意呢。”楚懷嬋打下他手。

  孟璟嗆住,沒接話。

  她眸中神色忽地黯了一瞬:“總怕你一走就會扔下我,不放心。”

  “不會。”

  “孟璟。”她拖長了聲音喚他。

  “怎麽?”

  她卻又並不說話了。

  他湊上去在她頰上親了親,低聲道:“這次回去好生歇上一段,等身子養好了,帶你回趟應天府探親。”

  她眼睛亮了下,重重地點了下頭,卻無比懂事地道:“先等你事情忙完。”

  畢竟此前孫俞二人之事後,他便提過一次要來靖遠,偏被薛敬儀從中作梗隻得作罷,後來更為了她而進京,此後一連串事情下來,愈發耽誤了這些時日,如今舊事重提,這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自然還是他的大事更為重要。

  “也行。”他邊說邊接過丫鬟奉上來的藥碗,見還微燙,自個兒先嚐了一口,沒見有什麽問題,這才低頭緩緩攪拌均勻,等微涼後,單手將人扶起來坐好,楚懷嬋伸手來接藥碗,他微微側身避開,再自然不過地喂到她嘴邊,“別瞎折騰。”

  她遲疑了下,總算是探頭湊上去,乖乖咽下了這口適溫的湯藥。

  他喂完這碗湯藥,將藥碗往旁一放,又探手試了試她的體溫,見還燙著,趕緊催她躺下,她卻不肯,左手握住他衣袂搖了搖,右手則指了指外間尚未被簾子遮完全的搖曳樹影,衝他撒嬌:“想吹吹風。”

  他眉頭蹙起,最終還是將人抱起,搬了把椅子到門口,自個兒先一步坐下,將人橫放在膝上,單手撐著她,幫她半固定了身形,爾後垂眸靜靜看著她。

  她整個人都安安分分地蜷在他懷裏,長長的眼睫微微垂下,顯出一種格外寧靜的柔和氣質來。

  他將她鬢邊垂散的青絲握住一綹,在指間一圈又一圈地繞著玩。

  “孟璟。”

  她如今喜歡拖長調子喚他,聽多了便能聽出幾分依賴性過重的撒嬌意味來。

  “嗯。”他淡淡應聲。

  她聲音壓得低:“我來拖你後腿了?”

  他將手舉至鼻尖,輕輕聞了聞她發間芬芳,輕聲道:“沒有。是我說要帶你來的,你也沒求過我。”

  “那這位張大人……對你來說很重要麽?”

  “呆子,”他沒忍住笑了聲,“你再這麽聰明,我以後可不好再這麽喚你了。”

  他很好耐性地陪著她在門口坐了好一陣子,這姑娘瞧著瘦弱得不行,但坐了這般久下來,他腿還是有些發麻,他在她腰上虛虛掐了把,笑著問:“還舍得下來嗎?”

  楚懷嬋瞪他一眼,自個兒緩緩蹭下來,回了榻上躺著,好在張覽這劑藥服下去,她心底那股時不時犯的惡心感還真消了下去,到第二日晨起已經可以下地,晌午過後更是已經可以和往常一樣同孟璟打鬧,孟璟連著陰了十來日的臉色總算舒緩了些許,惹得同行的兩名隨從對這個頭次謀麵的再世華佗感恩戴德。

  但好景不長,傍晚時分,孟璟正傳了膳,準備陪好些時日沒怎麽認真進食的楚懷嬋好好用上一頓飯,哪知飯菜剛呈上,立時有人進來回稟說扶舟傳話事情有變,請孟璟立刻去一趟。

  孟璟看了眼剛執起的筷子,還在猶豫,楚懷嬋已經奪了他筷子,搡了他一把,笑道:“怎麽跟個小孩似的,見著美味佳肴便挪不動步子了。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來再用。”

  她說到做到,既然都這般說了,自然會等他,他起身出門,隻帶了五六人一並出發,將暗中護衛的三十餘人一並留下,吩咐領頭的人:“若事情有變,別的一概可以不管,但必須把人給我護好了。”

  見人領命,他這才率人往城外去,同扶舟會合,扶舟見他過來,也顧不得許多,徑直道:“張欽使詐,慌忙將他兒子送走,恐心內有鬼。”

  孟璟神色一凜,立即率人追了上去,扶舟趕緊跟上去,道:“他們人太多,主子,我們這點人怕攔不下,要不還是回去再帶點人再過來?”

  “等過了臨山,縱有千軍萬馬也難找到人。”

  孟璟半點不容置疑地繼續往前追,等行至五禽峽時,峽穀前端埋伏忽顯,幾百人殺至,將他們幾人的前路截斷,扶舟遠遠望著護送張覽離開的車隊激起的塵煙,試探問:“張欽今日不是去靖虜衛練兵了?原是障眼法,主子,咱們撤嗎?”

  “撤得動麽?”

  扶舟聞言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後有追兵,啐了口:“張欽個老狐狸,果然沒安好心!”

  他話音剛落,前方之人已經動了手,勢力懸殊,要突破重圍,必得惡戰一場。

  興許是當真惦記得緊,楚懷嬋原本在躺椅上眠過去了,但那邊混戰起來的時候,她忽然一陣揪心,迷迷糊糊間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看了眼漏壺,見這個時辰了人還沒回來,心下不安,到後門往外探看了下。院落太小並不起眼,暗衛也並未攔她,由著她在門口立了好一會兒。

  隻是,她這一眼,便看見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她心頓時跳快了幾分。別的她一概沒看清,但那人腰間的佩刀,她見過的次數實在是不少,正是繡春刀。

  她趕緊往回退,迅疾將門往外一闔,隻剩一條門縫未關嚴實時,她又見著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背影,她遲疑不過一瞬,出聲喚住了那人:“進來。”

  那人應聲回頭,正是張覽。

  他遲疑了下,捂著右肩進來,恭謹地行了個禮:“叨擾夫人。”

  楚懷嬋讓他先進,隨即將後門掩上,命人將門堵死,這才引他入內。他急著要走,她本猶豫要不要攔,但一見到他右腳踝上的傷,抿了抿唇,棄了這想法,不容置疑地道:“先治傷。”

  “叨擾夫人多有不便,我還是先行離開更為合適。”

  “等等。”楚懷嬋攔住他,“我不是幫你,也不會放你走。”

  張覽微怔。

  她很平靜地接道:“他去找你了。”

  他微微頷首:“總歸還是要多謝夫人相助之恩。”

  孟璟這次帶的人不多,她使喚起來也不大順手,隻好叫了兩人看著張覽,畢竟雖然張覽此前也算對她微有恩惠,但到底是敵是友目前並說不清,況孟璟一聽他的消息便如此在意,想來此人也是關鍵所在,自然不能輕易放走。此外,再派了五六人出去探看周遭情況,剩下的十餘人則在院中警戒。

  張覽自個兒便是大夫,又未傷在醫者難自醫的位置,恰因扶舟隨行的緣故,此地醫藥還算多,楚懷嬋派人去取了過來,他則迅疾替自個兒治了下腳上的傷。

  楚懷嬋就在一旁看著,並不回避,他倒也坦蕩,微微屈身去替自個兒包紮腳踝上的傷口,順帶再道了遍謝:“多謝夫人相助。”

  “我又不是菩薩,無事不施惠。”楚懷嬋看向他,淡淡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他遲疑了下,答道:“家父遣我到白城子千戶所幫忙,出城時突然遇襲,倉促中逃到了夫人這裏。”

  “為何遇襲?”

  “不知。”

  “不知?”

  他自然不會知道她已經看到了追殺他的人是錦衣衛,所以隨口亂答,楚懷嬋再看向他的眼神裏已帶了懷疑之色,同他玩起了拐彎抹角的無聊遊戲:“多少人?”

  “不大多,三四人。”他答得簡短,一抬頭見她這神情,補道,“不過武藝高強,父親派給我的十來人都遇難了,我僥幸逃了出來。”

  楚懷嬋微微怔愣了下,張欽好歹為一大行都司的掌印大員,派給兒子的護衛隊自然不會差,能這般輕易解決掉十來位親兵的,怕是錦衣衛精銳無疑,那……她幾乎是瞬間想到了那個名字,心下微寒。

  陳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