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作者:蘇冬至      更新:2020-07-08 12:27      字數:3837
  這麽想著,季思危從泥土中抽出雙手,雙手交握,正準備活動一下,目光掃過淩亂的花壇,不經意間察覺出一絲異樣,他頓時渾身一僵。

  一雙雙沾滿泥土的手正在賣力地挖著土,乍一看沒有什麽異樣,季思危沉住氣,佯裝什麽都沒發現,仍舊低著頭,一邊觀察一邊在心裏默默數著:

  “一、二、三……七、八。”

  八隻手。

  一共四個人在,除了他自己之外應該隻有六隻手。

  那……多出來的兩隻手是誰的?

  這不是一道數學題,而是一道送命題。

  “嘻嘻……”

  他聽到有人輕聲笑了一下。

  一滴冷汗從額上滑落,季思危一點一點睜大眼睛,右手悄悄握住懷裏的棒球棍。

  “怎麽停下來了?”位於季思危隔壁的晨宇也停下動作,看向季思危:“難道你找到屍體了?”

  季思危慢慢抬起頭,在看到晨宇身側時,迅速向外側移動一下,然後二話不說,揚起棒球棍直接砸向晨宇旁邊。

  風聲劃過耳際,晨宇本能側頭躲開,臉上的表情倏然凝固,隨即露出一個震驚的表情,連嘴唇都在發抖:“虎牙,你瘋了?!”

  但令晨宇感到心慌的是,虎牙一向溫和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安的情緒。

  就連阿命和旗袍女人也在看了自己一眼後,一臉訝異地退向虎牙的那邊。

  難道有問題的不是虎牙,而且自己嗎?

  晨宇心裏咯噔了下,隨即感覺耳朵一涼,就像有人在耳邊吹了一口涼氣。

  緊接著,脖子上傳來一陣濡濕冰冷的觸覺。

  這時,晨宇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的身後,好像趴著個什麽東西。

  它的腦袋,就擱在自己的脖子上,散發陣陣寒氣。

  渾身的血液瞬間停止流動,瞳孔劇烈顫抖著,晨宇求助地看著對麵的三人,他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隻能哆嗦著嘴唇,不斷地用唇語說著:“幫我……幫我……”

  從季思危的視角看去,一個和晨宇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趴在他背後,腦袋上一片灼傷,青白的臉上掛著惡毒怨恨的笑,直勾勾地看著季思危。

  扭曲變形的下半身從玻璃牆裏伸出來,沾著泥土的雙手抱著晨宇的肩膀,它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地嵌入晨宇的背部。

  它是那隻漏網的鏡鬼。

  剛才,如果季思危在發現鏡鬼後,沒有當機立斷砸過去,傷了它腦袋,晨宇的脖子此刻已經被獠牙貫穿。

  但令季思危幾人覺得棘手的並非這隻鏡鬼,而是玻璃後麵,房子外麵不知何時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它們的四肢和軀幹長得極度不協調,如同遊魂一般擁擠而來,一張張沒有沒有五官的臉貼在玻璃牆上,看得人頭皮發麻。

  它們明明沒有眼睛,卻給人一種被盯視的感覺。

  有一瞬間,季思危突然覺得它們像遊客,他們四人則像動物園裏供人參觀的猴子。

  想要徹底除掉鏡鬼,必須要砸破它寄存的玻璃,季思危絲毫不懷疑,玻璃一旦破碎,外麵那群“遊客”一定會湧進來把他們撕碎。

  晨宇像根凍木的冰棍一樣杵著,一動不動,他敏銳地發現,虎牙的表情已經恢複鎮定。

  “別怕。”那雙飛揚的眼睛安撫地看了晨宇一眼,季思危抄起放在一旁,還沾著泥土的鐵鍬,輕而平靜地說:“如果實在害怕,就閉上眼睛。”

  第12章 藏品

  也許是虎牙的眼神讓人安心,也許是過於害怕,晨宇毫不猶豫地閉上了雙眼。

  黑暗之中,背後濕冷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整個人如墜冰窖,恍惚之間,晨宇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背上趴著的東西發出一種瘮人的冷笑聲,心中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緊迫的恐懼感,晨宇拚命克製著,讓自己盡量冷靜。

  沒有任何預兆,晨宇感覺有人飛快地移到他麵前,扯住他的領帶,迫使他彎下腰。

  身後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背後的怪物似乎揮舞著手臂,對來者發出了攻擊。

  一股淩冽殺氣擦過頭頂,隨即,晨宇聽到利刃紮進血肉的噗嗤聲,扭曲的慘叫聲幾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怪物在劇烈的扭動著,晨宇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束縛身體的力量漸弱,那股冰冷的力量像一塊被揭開的膏藥,正在撤離他的身體。

  晨宇睜開眼睛,看見虎牙的輪椅就在自己麵前。他緩緩放下握著鐵鍬的手,白皙的手臂上多了幾道猙獰的傷口,正在往外淌血。看傷口的形狀,應該是那怪物在反擊時撓的。

  虎牙就像沒有痛覺一樣,並沒有太關注手上的傷口,他抬起那雙平靜的眼睛,輕聲說了句:

  “沒事了。”

  這句話仿佛是一支鎮定劑,晨宇懸著的心髒終於安穩地回到原位。

  深吸一口氣,晨宇伸手摸向背後,隻摸到一手黏膩,不知道是自己的冷汗,還是那怪物殘留的黏液。

  總算是活下來了。

  晨宇撐著季思危的扶手,想直起身體,不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摔得有些懵了,茫然地抬起頭,這才發現整個陽台花園陷在一片灰蒙蒙的暗色中。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天空中布滿厚重的烏雲,雨水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上。

  當晨宇把視線投在玻璃上時,他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玻璃牆外聚集著密密麻麻的扭曲人形黑影,它們就像變異的蜥蜴一樣,四肢趴在玻璃牆上,有的還在往上方爬。

  它們一邊爬,一邊窺探地往裏探頭,時不時用手掌和腦袋拍打著玻璃,砰砰作響。

  數量太多了,那景象讓人頭皮發麻。

  “你們快看外麵……”晨宇手腳冰涼,好不容易穩住的心髒又開始砰砰亂跳:“那些是什麽東西!”

  看到晨宇又驚又怕的神色後,玻璃外麵的人形黑影們突然變得興奮又暴躁,撞擊玻璃的聲響越來越大。

  晨宇心裏重重一跳,生怕它們把玻璃磕碎了爬進來。畢竟他們四個人體型都偏瘦,掰開撕碎了還不夠它們塞牙縫的。

  “別緊張。”阿命麵無表情地掃視一圈,冷聲道:“作為任務地的房子有保護機製,除非我們親手打碎玻璃,否則它們進不來的。”

  “但是天黑以後,房子裏可能會出現其他致命的東西。”季思危看著那些蠢蠢欲動的黑影:“我們抓緊時間,繼續挖吧。”

  “你的傷口太深了,必須先止血。”阿命看著季思危蒼白的手臂直皺眉頭,然後往外走:“我去拿醫藥箱。”

  季思危感激地看向阿命:“好,那就麻煩你了。”

  “虎牙,謝謝。”晨宇爬了起來,真心實意地和季思危說:“你救了我一命,如果我有幸活著出去,一定會還你這個恩情。我手上的資源還不錯,不管你想要什麽,隻要我給得起,我都可以給你。”

  “這是我第四次進副本,說實話,這幾次經曆讓我看盡了人性,人為了活著會不惜一切代價。危險來臨時,有人為了自保甚至會陷害別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會舍命救人的人。”

  “不必謝我。”季思危勾了勾唇角:“我沒你說得那麽高尚,我隻是還你昨晚推我上樓的人情。”

  聽到這個回答,晨宇愣了一下,看著季思危那張淡然的臉,了然一笑,沒有再執著還恩情。

  阿命很快就提著醫藥箱回來了,她洗幹淨手,半蹲在季思危麵前,給他清理傷口。

  “這種藥可以加速傷口愈合,但是會很疼,你忍一忍。”

  阿命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青色瓶子,對季思危小聲說。

  “謝謝,我不怕疼。”

  季思危看出這藥是阿命的私藏,衝她露齒一笑,兩個小梨渦稍縱即逝。

  給季思危包紮完傷口後,四人再次聚在花壇前,開始挖土。

  泥土的顏色越來越紅,也越來越濕,自深處滲出一種腐臭刺鼻的味道,和玫瑰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產生的氣味令人嗅覺短暫失靈。

  “我好像找到了!”

  旗袍女人語氣興奮地喊了一聲,然後快速扒開周圍的泥土,慘白的皮膚一點一點出現在視野中……

  當那張臉完全顯露時,旗袍女人臉上的血色倏地褪了個幹淨,額頭上浸出了一層冷汗。

  “操!!!”旗袍女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話,手像被蟄了一下,飛快向後縮,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向後跌倒:“是寸頭的腦袋!”

  那顆毫無血色的腦袋上纏著黑色的頭發,有的甚至伸進他的口腔裏,紮入脖子中,畫麵看起來令人感到十分不適。

  “我們來到這裏時,玫瑰花壇一點破損、一點翻土的痕跡都沒有。”晨宇鼻尖沁出薄薄一層汗珠:“寸頭的腦袋,到底是怎麽塞進裏麵去的?

  季思危下意識想起寸頭出事後,走廊那條拖行的血跡,沒想到時初把寸頭的腦袋藏到這裏來了。

  “別深究了,你不會想知道答案的。”

  季思危善意的提醒道。

  這裏發生的靈異事件不止一起,大家幾乎要麻木了,於是把寸頭的腦袋埋起來後,繼續挖其他地方。

  過了好一會,察覺指尖下的觸感忽然變得柔軟,季思危動作一滯:“找到了。”

  那種觸感難以言喻,有點像按在吸飽了水的海綿上,又像那種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不新鮮肉類。

  其他人紛紛停下動作,看向他。

  “這次是真的找到了吧?”旗袍女人有些後怕:“我現在可經不起驚嚇。”

  季思危:“……”

  季思危輕歎一聲,小心翼翼地撥開泥土,一張女人的臉慢慢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青白腫脹的臉,皮膚輕微腐爛,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她的眼睛是睜開的,擴散的瞳孔充滿整個眼眶。

  茂密的頭發和泥土糾結在一起,再深挖下去,布滿淤青和刀痕的脖子也露了出來。

  很快,他們就在頭顱的旁邊找到了穿著紅裙的殘軀。

  她像一隻破碎的布偶娃娃,雙手交握於腹前,安靜地躺在泥土上,不瞑目地凝視著天空。

  在時初的屍體重見天日的那一刹那,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人形黑影如潮水一般褪向四周,一張張變形的臉貼在玻璃牆上,一動不動。

  “屍體找到了。”眼尾下垂,晨宇臉上露出一個放鬆的神情:“任務完成了。”

  沒有人回應他,氣氛突然變得很詭異,隻剩下嗚咽的風聲,這種氛圍讓人變得有些坐立不安。

  晨宇臉上輕鬆的表情倏地散了大半,連聲音都不自覺變弱:“你們怎麽了?”

  “回去的通道沒有出現。”旗袍女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任務怎麽算完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