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作者:奶酪西瓜      更新:2020-07-08 08:34      字數:4406
  傅辛夷繼續解釋:“皇曆將天下時日分成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這裏二十四種花,正好是從小寒開始,到來年穀雨後結束,代表了其中二十四候。”每十五天一個節氣,其中每五天算一候,會有一種花盛開。花期雖不算固定,但也不會有大差。

  在她心裏,這大約是喜花草者最浪漫的告白。要是有一天她有喜歡的人,那她必然會悄悄的送這麽一回禮物,將情感寄托於花草的浪漫中。

  但不對。

  傅辛夷拿著紙再看了兩眼:“前朝就有花信風的說話,但到現在都少有這麽詳細。”至少要再過百年後,溫差漸變暖一些,那時才會有這般固定的花信風說法。如今對花信風的講法,最多隻精確到寥寥幾種花。

  掌櫃見傅辛夷陷入思索,謹慎開口對她提示著:“我聽說這位公子哥打算功成名就之時再來找小姐,按著時間,似乎正好是殿試之後。”

  春闈在杏花開時,二月初九。

  殿試在四月末,正好是立夏前,穀雨後,也就是說穀雨階段送完最後的花,正正好好迎來殿試結束。

  傅辛夷抬眼看向掌櫃,微歪頭:“你是說,送信的人會是要參加春闈的人?他還自信能進入殿試,並且功成名就?”

  掌櫃拱手:“小的就是一猜,做不得準。”

  傅辛夷手指撫上寫了字的紙。這紙比府上的紙要粗糙一些,看著不是有錢人會用的。但從送信和送花的行為來看,這人自傲、自信到了極為囂張的地步。

  她一瞬間想到了封淩,卻又不敢確信。

  封淩現在才幾歲?為什麽會送她禮物?這人又怎麽會知道二十四番花信風這一個事情?那太陽又是怎麽回事?從上回接觸來看,性子不太像。

  他甚至隻見過她一麵。

  不對,也不對。

  說書人曾經說過,封淩待人極為友善,同時也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他為了能夠爬到那麽高的位置,將自己能夠利用的地方都利用到了極致。帝王恩寵,丈人相助……如果說真有這麽一個人,家境貧寒卻還能設計對付盧家,隻可能是封淩。

  他早就瞄準了她,想要娶她。至於她到底是否是個瞎子,是否是個良配,那都不重要。

  婚事對於這樣的人來說僅僅是個工具。

  傅辛夷心往下沉了沉。她敬佩他,欣賞他,憐惜他,可若是這等心計被用到了她頭上,她又覺得失望和恐慌。

  他是個騙子。

  “小姐。”良珠小聲在邊上提醒了一聲。

  傅辛夷掩蓋自己異樣情緒,將紙交還給管事:“要送便送了。白來的,為什麽不要?驗過安全後放到院子裏。這些時日勞煩掌櫃了。”

  掌櫃敏銳覺得傅小姐心情不大好。他再度行禮,不敢口花花說點逾越的話:“不勞煩,不勞煩。”

  傅辛夷的視線還未能從紙上挪開:“小寒是臘梅。”

  掌櫃應聲。

  傅辛夷腦內浮現出封淩的容貌。那白皙的臉,那被寒冷的風凍微紅的麵頰,那一雙漂亮的黑眸,那眉間一點紅痕……人長得絕美,可人心卻恍若深淵魔獸。

  “我也訂了一些臘梅,到時一起送過來。”傅辛夷吩咐了這麽一聲。

  掌櫃見傅辛夷的口吻聽著又不像是不喜,心裏頭犯嘀咕,嘴上還是連連應下:“好的好的。”

  管事見事已定下,趕緊提醒傅辛夷:“小姐,今天下雪,天冷。您多在屋子裏待著便是。我會遣人將這些花草擺好,絕不會有差錯。”

  傅辛夷朝他點點頭,叫上良珠:“良珠,我們回去。”

  良珠應聲。

  傅辛夷腳步才邁開,轉頭又凝視著掌櫃:“花名可記下了?”

  掌櫃愣怔一下:“記下了。”

  傅辛夷點頭,伸手:“那紙留給我。”

  管事乖乖上交了才在自己手上停留沒一會兒的紙。

  傅辛夷將紙拽在手裏,吩咐管事:“顧姨娘和我爹那兒,隻說這些花全是我訂的。”

  管事猶豫:“這……”

  良珠笑盈盈在傅辛夷身邊開口:“今日的花本就是小姐訂的,小寒日要送來的臘梅,一樣也是小姐早就和掌櫃定好的。多的那些花草全都是掌櫃花鳥鋪的贈禮。”

  掌櫃油嘴滑舌,心思通透,知道這種男子隱姓埋名給女子送花的事情傳出去,一個不慎就雙方都討不著好,忙開口配合:“是是,傅小姐買的多,我鋪子中每隔五日來送一份贈禮,是我們花鳥鋪新出的福利。”

  管事見外人都如此說,略一思索,拱手應下:“是。”

  傅辛夷見管事答應,這才真正離開。

  前廳留下管事和掌櫃互相對視一眼,各有所思,嘴上客套兩句,繼續交接起那些花草。

  往回走的路上,良珠撐著傘,好奇問自家小姐:“小姐猜出是誰送的沒有?”

  傅辛夷垂著眼,神情淡淡:“該是猜出了。”

  良珠在心裏想了一串名字,眼內更加好奇:“那小姐真不打算告訴顧姨娘和老爺麽?”

  傅辛夷不打算告訴。

  像封淩這樣的人是不可得罪的。他接下來那麽多年,憑著自身才華和容貌,必然能在朝堂上給自己占一方天地。而他死前都敢給十二皇子留陰影,性子絕不是尋常忠良之輩會有的性子。她如今不想嫁給他,但也不能得罪他。

  “不必告訴。”傅辛夷停下腳步看向良珠,“這是我和他的事。”

  不成親,也不能找死。

  第26章

  傅辛夷表態讓良珠和管事不要告訴傅尚書和顧姨娘, 最主要是不想讓他們插手

  她知道自己年紀尚小。家裏仆役即使被她警告, 多半還是會選擇將這件事告知上去。但傅尚書和顧姨娘都是聰明人,知道了這件事, 明白她不想讓他們管, 自然會盡可能順著她的意思。

  傅辛夷回到屋子裏去畫畫習字,靜等著時間過去。

  她認真起來, 學什麽都能狠得下心。

  字也好,畫也好, 持家也罷, 她所學的一切,今後都是她護著這個家的根本。

  ……

  盧旺申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他頭發淩亂,衣服上滿是皺褶壓痕,腰間的玉佩忘記掛, 腳上的鞋子更是沾滿了雪和泥巴。

  他跑到桂府, 用力敲打著桂府的大門,臉上早沒了前段時間品鑒會上的自以為是和狠毒:“桂大人!桂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爹!他真的沒有做錯什麽事情!他是為了替我掩蓋事情, 敲打了一下任巡!他真的沒有蓄意要了任巡的命!”

  桂府的門緊閉, 一條縫隙都沒有留。

  盧旺申原本的饅頭臉被突如其來的壓迫逼得癟了些。他話裏帶上了哭腔, 苦苦哀求桂府裏的人能出來給他一個機會, 給他父親一個機會:“您是我的老丈人!怎麽能看著我爹就那麽被關下去?禁衛的人會屈打成招的啊!那兒的人您還不清楚麽?”

  桂府門內有守門人低聲開口勸說:“盧公子請回吧。桂大人不在。再說這事桂大人還真管不了。”

  全京城有點權勢的都知道, 翰林院盧大人的事情,是皇帝親自叫大理寺查辦的。誰想這位盧大人身上經不起查,一查下去,和拔蘿卜必帶出泥一樣, 帶出了一堆事情。原本僅查三年前任巡自縊的案子,查著查著,事情就複雜了起來,還關聯到翰林府拉幫結派,官員暗中勾結,聽說也隱隱約約有科舉舞弊之類事。

  桂大人就是天大的膽子,對這個渾水也不敢在明麵上摻和。

  現下桂府最想要做的,不過是解除盧旺申和桂曉曉的婚事罷了。

  盧旺申用力錘門,眼內驚慌:“他可是尚書!怎麽能管不了呢?他管不了誰還能管?丞相!對,他可以找到丞相大人!你們開門啊。就讓我和桂大人說兩句話!隻要他能救我父親,今後我的命都可以給他。”

  門依舊沒開。

  門內兩個守門人對視一眼,眼內都是無奈。

  “桂曉曉,桂曉曉!求求你勸勸桂大人!桂曉曉,我今後給你做牛做馬都行!”盧旺申悲憤大喊著,盼著桂府裏的人能夠給他一點點回應。隻要一點點就好,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沒被放棄。

  門口這般鬧騰,府裏頭該知道的當然都知道。

  桂曉曉走到門口的時候,盧旺申還在外頭敲門。

  敲門聲依舊很重,而盧旺申的喉嚨已喊到嘶啞,裏麵帶著年少者的無助。任憑誰都知道,這樣喊是毫無作用的,可他們隻能任由外頭盧旺申這樣喊著。府裏頭的主人沒開口,誰也不敢動手去趕人,更不敢放人進來。

  桂曉曉站在門內,眼內複雜:“盧旺申,你別敲門了。”

  盧旺申忽然停止了敲門,話裏透出驚喜:“桂曉曉!你讓我進去吧。我要找桂大人。求他在陛下那兒替我父親說兩句好話。任家女兒真的一點事情都沒有,任巡是自己要死的。仵作早就驗過屍,不可能作假的。”

  桂曉曉走到貼近門處,放低了自己的聲音:“盧旺申,你該知道你父親不止這點事情。”

  盧旺申啞了嗓子,茫然問桂曉曉:“他還有什麽事情?我不知道啊!他為人這般中正,我就隻能去國子監,連科舉都不可以在京城考……”

  為了避嫌,負責科舉考核的人不能和當屆考生有任何親屬、師生關係,以防舞弊案件。盧旺申才學一般,科舉確實名次也不會好看。可連科舉都不能在京城科考,注定了他幾乎隻能通過在國子監熬過足夠的年份,再入朝廷為官。

  當然,這個足夠的年份是奠定在他有個人本事的基礎上。

  本來有盧大人和桂尚書在,盧旺申今後當個官還是沒問題的。可惜現在前途幾乎看不見光。

  “你父親身為翰林院學士,這些年拉幫結派,帶人欺壓無權無勢的翰林院新人,幾乎是朝中諸多臣子都知道的事。你去問問就能知道。”桂曉曉知道盧旺申愛喝花酒,鮮少關注朝廷上的事情,忍不住勸說,“盧旺申,你別幼稚了。人不能想著靠別人,靠別人永遠靠不住。”

  盧旺申頭腦一片空白,喉嚨和手都疼得厲害。

  他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桂曉曉前麵的話,更對桂曉曉拒絕他而絕望。好半響,他才從嘴邊說出話來:“可我現在沒有任何官職。我除了和你的婚事之外,一無所有了。”

  桂曉曉眼眸內滿是固執:“盧旺申,我告訴你。你父親不管有沒有出事。這婚事我都不會答應。我根本不會嫁給你!”

  盧旺申通體發冷,眼內連門都看不清了。他死死盯著門,卻隻能看見一片模糊:“桂曉曉,你和我的婚事天下皆知。我是絕不會放手的。我就算是死,也要拖你進盧家的門!你以為再婚的名頭會好聽?”

  桂曉曉是同情盧旺申的,可這話讓她覺得惡心,惡心到將那些同情全部吞噬。

  他們之間沒有愛情,一丁點都沒有。盧旺申對她所有的定義,就隻是桂尚書之女而已。她喜歡什麽,她愛什麽,盧旺申半點不了解。他自己墜入深淵,也恨不得將身邊的人一起抓下去。

  “你好自為之。”桂曉曉說完這話,轉頭離開,“他再敲門,你們就打暈他丟遠處去。”

  兩個守門人應聲。

  桂曉曉往回走,眼眶通紅。

  幾乎女子都對自己的婚事充滿了期待,可誰能想到她的婚事會變成這副樣子。

  她走到半路,直麵撞上了自己哥,桂府大公子桂正初。

  桂正初個子很高,站在那兒如同一座小山。他穿著一身朝服,一張臉頗有有棱角,帶著股冷峻。但當他看著自己妹妹雙眼通紅時,那點冷峻就緩和了不少:“家裏不會讓你嫁給盧旺申。但你的婚事接下去會很麻煩。京城中不會有哪家男子樂意去接你這個燙手山芋。”

  畢竟桂大人不僅沒打算幫盧家,還打算落井下石的。這種做法必然會讓人覺得不安,生怕成婚後萬一自己遇到事情,桂府說不幫就不幫,還拽一把讓人摔更狠一些。

  桂曉曉瞪向桂正初:“我知道。”

  桂正初注視著桂曉曉。

  頓了頓,他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法:“年前上頭要派一隊車馬前往蒙古。過些時日就要出發。你要不要去?”

  桂曉曉愣住:“蒙古?”

  桂正初應聲:“嗯,商貿往來。危險比較少,權當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