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作者:奶酪西瓜      更新:2020-07-08 08:34      字數:3969
  別人散心是去京城郊外散心,桂正初的提議卻是去蒙古,沒幾個月回不來的地方。桂曉曉震驚:“哥,我是你親妹妹麽?”

  “是。”桂正初半點沒開玩笑,語氣不帶一點變化,“你不是喜歡天文?隊中有一名欽天監的人,你可以跟著他學習。”

  桂曉曉唇顫了顫。

  原來連平日裏忙裏忙外,幾乎整日不見蹤影的她哥都知道她喜歡什麽。明明他們一年到頭說不上多少話,吃飯也都閉口不言。

  她張口閉口放在嘴邊的話,別人多當玩笑,少有人真的會考慮她是真心喜歡。

  桂正初見桂曉曉沒有直接拒絕,拿出耐心和桂曉曉解釋:“盧大人門生多,回頭解除婚約容易惹出一堆事。你還喜歡出門。與其整日被我們壓在府上,熬過多年再嫁一個不喜歡的人,不如走遠一些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你本就不喜歡總拘在京城。過幾年玩夠了再回來。人都忘性快,轉頭就忘了這事。你要找個上心的男子會容易很多。”

  桂曉曉咬了咬唇:“哥……”

  桂正初:“嗯?”

  桂曉曉用力點頭:“我去蒙古,路上跟著欽天監的人學天文。”

  桂正初見桂曉曉答應了,最後說了一聲:“娘會替你收拾好行李。爹那兒我去說。娘給你牽的這婚事本就聽了小人言,荒唐過了。爹同意後,她必然會同意。”

  說罷,他便邁步往後門走去了。

  前門被盧旺申盯著喊來吼去的,他還真不方便從那個口出。

  桂曉曉盯著桂正初離開,腦中想著的卻是……逃婚聽上去比二婚好聽點。

  她想了想蒙古的距離。

  真遠啊。

  她以後就要離開所有熟悉的人,前往一個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了。

  桂曉曉剛才不過紅眼眶,現在有點憋不住淚水。豆大的淚珠從臉上滑落,墜在地上,打出一個濕潤的水點。她吸了吸鼻子,帶了點小委屈。這樣倉促的離開,連一個小姐妹那兒都不能透露。

  不知怎麽,她想起了傅辛夷。

  那種溫和卻又有主見的人,明明才結識沒多久,反倒是意外勝過她往日那些個小姐妹,成為她臨走最想去見一麵的人。

  她哥記得她喜歡天文,沒有半點嘲笑抵觸。傅辛夷和她哥一樣,也是不會嘲笑她想學天文的人。

  她想和傅辛夷聊兩句,聊她茫然未知的蒙古行,聊她以後可能有的婚事,聊她自己喜歡的天文。

  聊什麽都好。

  桂曉曉抬手狠狠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朝自己房間那兒走去。

  她決定臨走前去見傅辛夷一麵。

  第27章

  小寒日轉眼到達。

  傅辛夷一覺醒來, 滿腦子都是今天將迎來一堆臘梅。

  良珠聽著屋內響動, 敲了敲門:“小姐,可要起身?”

  傅辛夷應了一聲, 從被窩裏探出了一隻手。

  嘶——冷。

  良珠端著一盆熱水進門。她身後還跟著幾個小丫頭, 有帶煤炭的,將煤炭放到室內小火爐內。小火爐上沒什麽炭火了, 此刻要重新點燃,讓其燒起來。

  冬日京城的窗戶必須要開著縫。常有南方官員來京城居住, 燒炭不開窗, 結果官還沒當幾日,命先沒了。傅尚書常用這個告誡傅辛夷,讓她冬日不要因畏寒而關著窗。

  傅辛夷鑽出被窩,趕緊穿上衣服。

  良珠幫她穿衣服, 在邊上說著外頭情況:“小姐, 今日外頭雪積得可厚。顧姨娘讓人掃去了道上那些,但院子裏的還沒來得及掃, 讓您今個盡量別去院子。”

  傅辛夷還記得正事:“今天掌櫃要送臘梅來。”

  良珠覺得女先生真是不容易:“小姐, 昨個先生才留了作業, 結果還沒幾朵臘梅重要!”

  傅辛夷理所當然:“這當然是臘梅重要。”

  作業是什麽?聽不懂。

  她裝傻充楞:“難道背兩篇詩文, 詩文裏頭能跳出什麽珍貴花品種來?聽說還有黃金屋顏如玉, 我倒是不缺銀錢,也不需要女子。不如給我跳出個相公來。”

  省得她還要對上封淩。

  良珠驚了:“小姐,您怎麽什麽話都敢說!您還沒成親呢!”

  傅辛夷哼笑一聲:“沒成親怎麽了。這種話有什麽不好說的?等我今後有營生賺錢,我就養個男子……”

  顧姨娘一踏進門, 就聽著傅辛夷用那溫和柔軟的腔調說著驚世之言。

  她一時間這腳邁也不是,不邁也不是,門推了一半卡在那兒,頭疼看向屋裏頭的傅辛夷:“在說什麽荒唐話呢?”

  屋裏一群小丫頭片子紛紛偷笑起來。

  傅辛夷趕緊收斂起自己的不著調,將衣服整好,向顧姨娘招呼了一聲:“顧姨娘。”

  顧姨娘進門來,手裏捧著一個小暖爐,肩上披著一件厚重的狐皮披肩。她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頭。一個丫頭是常年跟著顧姨娘的,另一個丫頭卻是經常跟在傅尚書身邊的。

  如今怎麽兩個都跟在顧姨娘身邊?傅辛夷略疑惑。

  良珠轟起那群小丫頭片子:“成了成了,都敢笑小姐了。出去出去!”

  一群小丫頭嬉笑著出去,臨走將門給帶上。

  顧姨娘身邊兩個丫頭立刻端了椅子讓顧姨娘坐下,還順了傅辛夷的軟枕墊在顧姨娘腰間,伺候得比往日周到得多。顧姨娘坐下後,捧著暖爐望著傅辛夷,聲音比往日更柔和:“這幾天都在書房裏?”

  良珠給傅辛夷遞毛巾。

  傅辛夷一邊洗漱,一邊回著顧姨娘話:“是。天一暗就回房間歇下,不敢傷著眼睛。”

  顧姨娘唇角含笑:“嗯。”

  傅辛夷洗漱好,回望向顧姨娘。

  今日的顧姨娘溫和得恍若一滴溫潤的水,是那種會在荷葉上打滾的一滴水,圓咕隆咚,裏頭還折射著無數色彩,帶著對生命的無限期待。

  “辛夷,我有了。”顧姨娘對傅辛夷這般說。

  傅辛夷雙眼微微睜大:“哎?”

  有了,什麽有了?

  顧姨娘是那般高興,僅說了一句話,就高興到身子微前傾,朝著傅辛夷綻開笑靨:“你要不要給他想個名字?”

  小寒的這一天,臘梅還沒有到府上,顧姨娘的好消息卻先一步傳了過來。男孩女孩還沒有確定,顧姨娘卻想要傅辛夷給孩子取名。

  傅辛夷從沒想過會有這麽一遭,傻愣愣站在那兒:“孩子啊?”

  顧姨娘點頭。

  傅辛夷驚了又驚:“我起名啊?”

  顧姨娘笑著應聲:“是。當年我和夫人約好,該是夫人起名的。現在夫人不在,你給起個名字吧。男孩名也好,女孩名也好。我都想讓你想一想。”

  傅家第二個孩子,重中之重,幾乎該放在全府心尖尖上的。取名這回事竟然連傅尚書都沒了優先權,反而要讓傅辛夷來起名。

  這是顧姨娘的討好,也是顧姨娘的表態。她希望傅辛夷給孩子起名,希望傅辛夷能在今後的日子裏,念她這一個好,照顧一下這新生的孩子。

  “叫傅梅?”傅辛夷靠近顧姨娘,蹲下了身子,抬頭仰望顧姨娘,笑得可甜,“今天是小寒,院子裏的臘梅開了。我訂了的臘梅也該送來了。臘梅寓意又好。這名字男子女子都可用。”

  顧姨娘念了一遍:“傅梅……”

  傅辛夷笑著應聲:“叫傅疏影也好聽。暗香疏影特指梅,與我的名字也對稱。”

  她以前有客人有孕,會滿懷期待來她這裏下單,買一點好看的花草畫回去。可她是第一次碰見身邊人將最初的喜悅分享給她,還讓她起一個名字。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希望他今後的人生能如臘梅一樣不畏嚴寒地綻開。我是香得轟轟烈烈,他就香得內斂清新。”

  傅辛夷眼內有光,那點光讓顧姨娘覺得整個屋子比往日都敞亮得多。屋內暖烘烘得,暖得骨頭酥軟,暖得能讓心化為糖水。

  顧姨娘伸手撫了撫傅辛夷烏黑順滑的長發,懷念著故人,暢想著今後:“那就叫疏影,傅疏影。你娘一定也會喜歡。她向來喜歡花的名字。以後你們是一家人,我會好好教他。”

  辛夷是花的名字,看來是娘親自取的。

  傅辛夷笑出了聲:“爹是連取名的機會都沒有麽?”

  顧姨娘眨眼:“他可以取字。你若是想要個字,也可以問他討要一下。京城才女有個‘字’,不稀奇。”

  傅辛夷可不敢自稱才女。她要是才女,這天下念過書的女子都能稱為才女。叫什麽都好,專門再取一個字,搞得好似取外號一般。

  她連連搖手:“不了不了,太過麻煩。”

  顧姨娘又笑起來。

  包括良珠在內的幾個丫頭,很少見顧姨娘柔情如此,心中都有些吃驚。顧姨娘往日對傅辛夷有親昵,卻更多的是一點嚴厲,總想著傅辛夷能好好學點東西。

  到底是有孕了,不一樣了。

  良珠替傅辛夷取了椅子來,出門讓人專程送點吃食到房間裏。

  傅辛夷和顧姨娘在屋裏好好聊了會兒。她們聊花草,聊育兒,聊府中即將迎來的新花草。聊著聊著,顧姨娘聊起了盧家的事情。

  “盧家由於三年前一樁庶吉士的自縊案子,這些日子過得很是糟糕。盧旺申名聲是壞了個徹底。盧大人到底不過是翰林院學士,門生雖多,但職權不高。大理寺奉帝命查案,與京城禁衛有合作,敢插手的人不多。受害者任巡,聽說就剩下一妻一女。”顧姨娘透消息給傅辛夷,說著說著偏重點就歪了,與傅尚書截然不同,“妻子二嫁,與一個喪妻有子的男子湊成了一家。女兒這三年來,一直都尋著門路想要替父親伸冤。”

  “替父伸冤?”傅辛夷當初就聽傅尚書說了一兩句,並不了解細節,好奇詢問,“顧姨娘是怎麽知道的?”

  “女眷私下裏會聊兩句。”顧姨娘並沒有明說自己怎麽知道的,隻歎息著案子裏那對母女不易,“女子在外本就不容易,自縊一事驗屍早有結果,已成定案。這事就算能查出個一二,要不是那位動怒,恐怕沒人會特意去給這位庶吉士翻案。”

  傅辛夷腦內跳出了封淩的臉。

  顧姨娘略感慨:“三年了,她們算是熬出了頭。不知道她們到底通過誰翻得案。”

  那封信的主人出的手,借的不知道哪把刀。他對付盧家必然是有目的的。但他的這個目的,真正幫到了這對母女。

  傅辛夷情緒莫名複雜,伸手取邊上的茶喝了一口。

  顧姨娘將仆役準備的糕點往傅辛夷那兒推了推:“多吃點,這麽瘦以後怎麽生養?”

  年紀輕輕的傅辛夷聽到這話差點被茶水嗆住,趕緊放下茶杯:“顧姨娘才該是多吃點,不然回頭怎麽生養?您可千萬多操心操心自己,別操心我的事。”

  顧姨娘大笑起來:“你呀。”

  她笑著笑著,順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你呀,別什麽事情都攬在自己那兒。府上有我和老爺,誰都欺不了你去。”

  傅辛夷含糊應下,知道顧姨娘意指那封信。

  成年人講話總喜歡一語帶多層意思,好心是好心,可聽著真是讓人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