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作者:奶酪西瓜      更新:2020-07-08 08:34      字數:4175
  新一天。

  天外陰沉沉的。

  傅辛夷起身換上自己方便行動的土衣服,先去院子裏看了看種子和各種花草,確定雜草並沒有試圖侵擾她的地,再去拿了個竹籃,采摘起了花。

  良珠見多了傅辛夷亂七八糟種花,少見傅辛夷采花。

  她在邊上幫自家小姐多拿了一個籃子:“小姐,你這是要做什麽呀?”

  傅辛夷繼續采摘自己覺得漂亮的花和葉子,一一小心分類放入竹籃中:“那日我收到的信中有一朵幹的辛夷花。我以前沒做那種幹花。這回想試試。”

  良珠好奇探頭:“要曬幹麽?曬幹顏色就沒了。藥店裏的辛夷花幹看著都是土色的。”

  傅辛夷應聲:“是。但土色我們可以再染色。就像衣服可以染色,幹花也行。當然,要是做法正確,花朵本身的顏色全能保存下來,我們便不需要染色。”

  她以前看不見,即便能做幹花,也會由於所耗時長太長,以及效果並不算太好而放棄。畢竟一排幹花放在那兒,她根本無法確認哪朵花顏色如何。

  如今能看見了,什麽都可以試試。

  良珠聽傅辛夷如此說,對這個幹花製作更好奇:“那我們昨日後來買的那些東西,全是用來做幹花的麽?”

  傅辛夷“嗯”了一聲。

  她精挑細選了不少極為普通,卻綻得好看的花,將自己籃子裏裝了個半滿。又選取了不少葉子和細枝條,塞在了良珠拿著的籃子中。

  采摘得差不多,傅辛夷才帶著良珠折回到書房去。

  昨日采買的東西都已放在書房的角落。

  傅辛夷將籃子放在桌上,從角落裏翻找出自己需要的東西,和良珠說著步驟:“首先我們要將這些花草中的水去除。這是最重要的一步,方法有很多。”

  良珠探頭,認真看傅辛夷動作。

  傅辛夷先取了一根繩子,再取了不少鐵絲。她用鐵絲和繩子將花倒掛串起來:“本來該先養一周左右,但我怕來不及,現在先這樣晾著。你來幫忙,記得不可曬在太陽下,要放在陰涼通風好的地方。這裏要選一些花瓣不易掉落的花。”

  良珠學著傅辛夷的動作上手幫忙。

  傅辛夷再取了扁平的陶器,用燒過的竹條平鋪在上頭,最後用繩子係緊。她在陶器下方撒入草木灰,再在上方擺了葉子。

  “葉子一樣晾幹。回頭我們選好看的用,不好看的便丟了。花瓣若是有掉落,你也放到這上頭來。”傅辛夷叮囑良珠。

  良珠應下:“好。”

  傅辛夷又取了幾個密閉陶罐,往裏裝月石和沙子。月石便是硼砂,硼砂和沙子混合在一起,可以充當幹燥劑來使用。這些月石如今還是作為藥物的,她當年不過聽了一耳,恰巧記下了。

  現代幹燥劑多種多樣,但傅辛夷化學學得一般,自製水平頂多就是義務教育階段的水平。她心裏頭隱隱有些歎氣,早知有這麽一天……

  罷了,誰能想到呢。早知有這麽一天,她第一件事該幹的還是背曆史書。

  傅辛夷摒棄腦內的亂想,在往罐子中灌入一半月石和沙子,再取了幾朵花放進去。她動作很輕,生怕這些花給碰壞了:“放在罐頭裏的花必須要韌性足,花瓣不容易掉,花不容易受損的。不然被沙子蹭一蹭就壞了,回頭取出來不好看,沒法用。”

  良珠在一旁驚歎:“小姐您可真聰明。”

  傅辛夷輕笑一聲。她用了三個方法,不確定哪種效果更好,隻希望三種中至少有一種出個好效果。

  一批陶罐密封好,傅辛夷讓良珠放到陰涼角落中去。

  京城冬季並不潮濕,想來可以更快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傅辛夷帶著良珠忙碌: “這一批先試著做,做小幅的,預計除夕前能用上。等今後手邊花草多了,我們不做幹花。我教你做大幅的花畫,裏麵加了泥土,自個會長。”

  良珠眼神發亮:“嗯。小姐,這可比女紅好玩多了。”

  傅辛夷想了想那些刺繡手藝:“枯燥練手的時候,什麽都不好玩。你若是能做出點樣子,什麽都好玩。就和那些文人墨客一樣,不斷學和背,總是會乏味,等學成後輕易出口成章,隨意參加詩會出風頭,那便覺得好玩。”

  良珠聽著著話,覺得很有道理:“小姐您說的是。”

  傅辛夷這兩年總是愛看雜書,自小又喜歡說點奇怪話,腦中關於這樣那樣的想法很多。良珠跟在傅辛夷身後,半點沒覺得自家小姐會做幹花會做花畫有什麽不對。

  不過轉眼,書房裏就多了一股草木花香氣,比貴人屋子裏喜用的熏香好聞多了。懸掛著的花一朵朵盛開垂吊著,顏色各異,鮮豔嬌嫩,愣是將陰天的書房襯著明亮了不少。

  花朵明亮,心情便明亮。

  良珠多看兩眼,心裏頭不自覺有點小雀躍,腳步都比早上剛起時輕快了不少。

  傅辛夷習慣了聽人腳步聲,察覺到良珠腳步的變化,不由自主看向良珠。小丫頭麵上雀躍帶笑,不停瞧著掛花。她年紀還小,正是活潑俏皮的階段。那種生命的燦爛是花草無法媲美的。

  良珠注意到視線,朝著傅辛夷眨眼:“小姐您看我做什麽?”

  傅辛夷收回視線:“我很高興我能看見了。”

  良珠笑出聲音來:“我也很高興小姐能看見了!”

  傅辛夷想著,那種高興是不一樣的。

  良珠的高興,隻是單純因為她伺候的小姐能看見而高興。而她的高興則是因為,她真真切切用雙眼,用雙耳感受到了這個世界。

  她能更細致感受到這個世上的色彩、人心。她能感受到自己一直以來喜歡的花草,真能帶給人快樂。

  傅辛夷臉上笑得相當溫和,如同被浸入了蜜糖罐子,被金燦燦的蜂蜜沾染了全身,晶瑩剔透,唇齒鼻翼間全是糖分。糖漿潤滑且沒有一點粘牙。

  “哎!”良珠驚歎的聲音傳來,“小姐,下雪了!”

  傅辛夷聽著聲音,下意識看向窗外。

  良珠小跑到窗口確認了一下,轉頭朝傅辛夷高興喊著:“真的,是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下雪是個好兆頭。

  傅辛夷想起院子裏的植株並不是每一個都能扛雪,微微瞪大眼:“啊,院子裏……”

  良珠笑起來:“小姐,府上還是有園丁的,您可別小看了咱們府。”

  傅辛夷恍然點頭,卻依舊匆忙起身:“我就去看看,看兩眼。”

  京城年年下雪,她年年喜歡看雪。

  純潔無瑕點綴枝頭上,很美。

  第25章

  傅辛夷知道院子裏的植株確實有人專門照料, 但這不妨礙她對自己的花草上心, 更不妨礙她看雪。

  良珠不敢讓自家小姐凍著,趕忙找出了傘, 用傘撐在傅辛夷頭頂上。京城的雪特別大塊, 下雪天可不適合隨便亂跑,回頭進屋子一暖和, 頭發衣服會濕透。

  傅辛夷在院子裏晃蕩,提著裙子從一端走到另一端。

  天上的雪逐漸變大, 看姿態是打算在短短幾個時辰內給大地蓋上一層薄被。白雪落到亭台樓閣紅牆綠瓦上, 顯得格外好看。這種好看有精雕細琢的美,有氣勢磅礴的美,驚心動魄卻又不會落入俗套。

  白色並不是顯眼的顏色,但傅辛夷很喜歡。

  “小姐, 臘梅要開了。”良珠笑著和傅辛夷說著。

  傅辛夷看向院子的牆角。

  一院子的植株, 臘梅僅有一株,還特別養在盆栽中, 放在了角落中, 邊上搭配著綴著紅果的南天竹。等綻開時紅黃綠三色都有, 格外好看。

  臘梅並不是梅花, 不過由於冬日先後綻開, 總讓人傻傻分不清楚。傅尚書講究一點風水,現下的書也多有提及。

  傅辛夷望著臘梅的小花苞,背出了一段話:“梅具四德,初生為元, 開花如亨,結子為利,成熟為貞。”

  臘梅剛抽芽誕生的時候代表著萬物更新的“元”,開花則代表著事事亨通的“亨”,結子就表示到處都是有利的“利”,成熟更是代表一生圓滿的“貞”。

  良珠在邊上調侃:“小姐,您也就關乎花草的東西背得最熟。”

  傅辛夷笑出了聲。

  除去四德,臘梅花開五瓣,還被稱為五福。《尚書》中所指的是壽、福、康寧、攸好德、考終命。字麵意思便是福祿壽德財齊全。

  書上誇讚的話遠不止這些。人一旦喜歡上一樣東西,便恨不得絞盡腦汁將所有自己能想象出的好全賦予到它身上。冬日裏能綻開的花,又有著獨特的清香,太過特殊了。

  南方有些人喜愛在門入口兩側、窗台外頭栽種臘梅,至少也得兩棵。京城在北,多會栽種在盆栽裏,不少人家也會每個小院裏都栽一兩株。傅辛夷覺得院子中僅有一盆,難免有點孤單,出門時訂了一些,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送來,送來的又會是如何樣式的。

  傅辛夷看著這株臘梅走神。

  腳步聲傳來,傅辛夷本能轉頭看向來人。是前門那兒的仆役。

  仆役恭敬行禮:“小姐,前頭廊坊鋪子送來了一些花草,管事讓我來問是否今日就擺上?”

  傅辛夷問了一聲:“有臘梅麽?”

  仆役略一思索:“似乎沒有。不過廊坊鋪子是掌櫃親自來送的,說這僅是第一批,下回還會來送。如今人還在前廳,小姐可要見上一見?”

  傅辛夷本就期待自己采買的東西,聽著還有一批,想著見一麵也好。

  她吩咐仆役:“前頭帶路,我去見一麵。”

  仆役應下,躬身帶路。

  前廳有大廳和小廳。大廳是專門用於招待貴客的,小廳則是用於日常招待普通上門的人。一般而言,送貨的人上不了前廳,最多就在後門那兒喝口水。

  隻是傅辛夷進的這家京城廊坊鋪子,掌櫃並不算普通,又有正經事,這才得以到前廳的小廳喝口茶。

  掌櫃和管事在小廳說著話。

  他今個知道要來尚書府,特意挑選了嶄新的上等衣服穿在身上,不敢對這次送貨有一點怠慢。

  掌櫃麵上掛著商業化的笑容,對管事恭敬重述了昨天的事:“昨日有兩位公子哥前來買花草,全要求送尚書府來。一位是見了人,是個白麵小公子哥,年紀很輕,還未到二十。另一位僅派了孩子來,不知是何人,還給了我一張紙,說是給府上送過信。”

  管事將掌櫃知道的內容仔細記下,拿著那張掌櫃遞過來的紙看了眼,確認了字跡:“確實收過和這字跡一樣的一封信。”

  掌櫃點頭:“我擔心小孩子說渾話,畢竟是送到尚書府,不敢造次。”

  管事將紙放在桌上:“這紙我會給小姐看。”

  掌櫃應聲。

  傅辛夷一到前廳小廳處,管事和掌櫃起身先後行禮:“小姐。”

  掌櫃偷瞄了一眼傅辛夷,一下子就認出了人,心裏頭恍然:昨個小公子就是傅小姐!

  傅辛夷笑了笑,還沒和掌櫃說什麽,管事就將桌上的紙拿起,送給傅辛夷過目:“小姐,昨日您出門去過的店內,又有一個孩子去了這家花鳥鋪,給您訂了一些植株。對方要求按著日子給府上送花草。”

  傅辛夷微愣,接過紙看了眼。

  紙上寫了二十四種花草,隻一眼傅辛夷就認出了內容:“……花信風。”

  管事沒懂,疑惑問了一聲:“什麽花信風?”

  傅辛夷看了眼字跡,認出是那天畫小太陽的人。

  “風有信,花不誤。”她眼內帶著疑惑,卻還是溫和和管事以及掌櫃解釋,“這是一種戲謔的說法。風會帶來時節的信,告訴特定的花,今日該是綻開的日子了。”

  掌櫃恍然,原來是正當時的花名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