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作者:化雪掌      更新:2020-07-08 07:31      字數:4471
  他一抬頭瞧見劉二成麵色淡然,心裏涼了不少。

  “劉兄?”

  劉二成輕笑,他憑窗遠眺,側影瞧著端正肅穆,既有中年男子的穩重,又比年輕時更多了幾分俊雅。

  他似乎想起來什麽:“你我同窗幾十載,當初跟著徐老師在小地方讀書,吃了不少苦。咱都是窮人的孩子,能走到如今實屬不易。記得那時候閑聊,張海說等到發達之後,必定要娶上滿屋子美人兒,那時候你與我都是同樣的誌向。”

  劉二成這話讓何柏謙有一霎那的怔忡,他竟然想不起來當時的話了。

  好一會,何柏謙才問道:“劉兄,我,我實在記不起,你能不能提示愚兄一番?”

  劉二成看著他,神色淡漠:“你說你娘子苦了數年,若是有朝一日能有出頭的機會,必定把她捧在手心裏疼著,決不叫她受一絲委屈,否則便天打雷劈。”

  他這話讓何柏謙臉色一僵,好半天什麽話也說不出口,最初發幹,麵色發白。

  他不僅沒能把林氏捧在手心裏疼,還生生逼死了她!

  反觀劉二成,卻真的做到了隻寵胡鶯鶯一人。

  回憶仿佛打開了閘門,何柏謙腦子裏都是曾經窮苦之時林氏如何待他的樣子,一幕幕,將他擊潰!

  何柏謙一個大男人,沒忍住在劉二成跟前哭了起來,他痛哭失聲,最後崩潰得踉蹌離去。

  晚上,劉二成說起來何柏謙那副樣子,胡鶯鶯猶自憤憤不平:“那是他活該!”

  原本以為何柏謙還會在京城謀事,畢竟胡鶯鶯也從崔氏那知道,何柏謙有在留意哪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他。

  可讓人意外的是,何柏謙帶著幾個孩子來辭行。

  他辭了官職,換了尋常的衣裳,神色憔悴:“在京城那麽多年,如今卻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想一想,人生好沒意思。我想,我還是回去找到最開始的自己!瑤兒喜歡老家,我這便帶她回去了。”

  瑤兒是林氏的小名,曾經林氏偷偷跟胡鶯鶯說過,很喜歡何柏謙這樣喚她。

  可惜,人事已非!

  何柏謙他們臨走前,胡鶯鶯沒去見,但讓人給孩子們準備了不少東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比比皆是。

  劉二成也道將來若是何柏謙的孩子們來京城了,一定要找他們的劉伯伯。

  沒幾天,何家從京城走的幹幹淨淨,胡鶯鶯恍惚之中總覺得林氏好像還存在這個世上,隻是回老家罷了!

  她盡量讓自己忙碌起來,好去衝淡那些情緒,這方麵,豆哥兒成功挑戰了自己的娘。

  隨著年紀漸漸地大了,豆哥兒調皮得越厲害,時不時打碎一隻花瓶,踩爛一盆花,這都算小事,胡鶯鶯跟他說道理,他要麽裝作聽不到,要麽就笑嘻嘻地撲上來撒嬌。

  小時候那個乖巧可愛的豆哥兒到底哪裏去了?

  胡鶯鶯再溫柔,也沒忍住操起了柳條兒要打,可惜被夏氏給攔了下來。

  她氣喘籲籲指著豆哥兒:“等你爹回來教訓你!”

  這一日胡鶯鶯決定好生跟劉二成說一說豆哥兒的事,要他多上心,嚴厲教導一番。

  可劉二成忙到了深夜才回來,胡鶯鶯一覺都睡醒了,才瞧見他坐在床畔,正在看自己。

  “你回來了?這麽晚啊?”她迷迷糊糊。

  劉二成嗯了一聲,胡鶯鶯瞧著他神色不太好,人也清醒了不少,問道:“你怎的了?”

  想到今日的事情,劉二成聲音都有些沉重:“今日太後找我,說要給糕糕指婚。”

  胡鶯鶯嚇一跳,趕緊說道:“那怎麽可以!糕糕跟肖正言都訂婚了的呀!”

  劉二成也很惆悵:“若是旁人拒絕了也就罷了,可此人是太後,她是打著拉攏我的目的才想做這件事。”

  胡鶯鶯越想越怕:“太後是看上了誰?你雖也輔政,但手中大權不多,蓄意躲藏,太後怎的還要逼著你交出去糕糕呢?”

  那自然是另一位輔政大臣孫卓的狼子野心讓太後十分忌憚,太後意欲通過控製糕糕來讓劉二成為她忠心效命。

  劉二成眸色深冷:“若是看上了尋常人家的小子也好辦,想個法子讓人出點事就好了。但若是”

  新皇如今十三歲,糕糕十五,雖然大了兩歲,但前朝不乏後妃比皇帝大的例子,新皇性子溫吞,素來都是兩位輔政大臣以及太後拿主意,隻怕太後若要他娶了糕糕,他是不敢不娶。

  但糕糕能做新皇的皇後還是妃子,那也都是看太後的意思了。

  胡鶯鶯越想越急:“你背景簡單,可能力突出,若是真的為了江山穩固,太後強行讓糕糕嫁給皇上,那是萬萬不行的!不如這樣,若是太後再問,咱們便說糕糕還在喪期,另外也有婚約在身,何況把名聲早就打出去了,太後還能不要皇家的顏麵麽?”

  這些事情,其實都不是事兒,劉二成歎氣:“我們這裏自然沒有問題,怕就是怕肖正言這個孩子,他年輕毫無根基,若是有人給他使絆子,還真說不定,一下子就能栽倒在陰溝裏!”

  富貴人家的手段,根本是尋常人想象不到的豐富,劉二成替肖正言擔心,胡鶯鶯也是急得都要睡不著了。

  第140章

  胡鶯鶯想了好幾日,甚至還做了噩夢,夢見糕糕進宮做了妃子,被人陷害,一碗加了毒藥的補湯要了糕糕的性命。

  夢中糕糕年輕的身子軟軟的倒下去,再也沒有生機,胡鶯鶯醒來之後差點哭出來。

  她不能坐以待斃了,劉二成那邊,皇上從未提過此事,他自然也不能提,隻能靠著“無意中”透露糕糕已然訂婚的事實。

  這樣靠著聽說來推斷事情,胡鶯鶯覺得很不可靠,她決定親自進宮,聽聽太後的想法,也好應對。

  作為命婦,胡鶯鶯不大進宮,尤其是新皇登基之後她還沒進過宮呢。

  梳洗打扮好,穿戴隆重,一路到了宮中,看著熟悉又清冷的宮牆,一路上恭敬的太監宮女,她感歎著帝王之家當真無情。

  那日先皇駕崩,宮中大亂死傷無數,其他人不說,就說後妃皇子們就去了不少,這些人走後,皇宮自然又進新人,漸漸的,誰還記得那些亡魂呢?

  五月初,四處都是花香,天上湛藍一片,琉璃瓦,白玉磚,高貴典雅,景色美得讓人忍不住駐足欣賞。

  可惜生命就是這般脆弱,再好的繁華,一不小心就煙消雲散了。

  胡鶯鶯隨著宮女到了太後的宮殿中,到了才知道太後今兒不大舒服,但聽說胡鶯鶯來了,還是讓她進去了。

  太後的殿內裝修古樸,處處都是稀有的古董擺件,宮女手裏抱著一隻波斯貓,通體雪白,眼珠子跟寶石一樣漂亮。

  還沒走進去,胡鶯鶯就聽見了太後的咳嗽聲,等進去一看,她嚇了一跳。

  等給太後行了禮,太後笑吟吟的:“你難得來看哀家,趕緊坐下了,好好說說話。”

  胡鶯鶯沒想到太後比上一次見麵老了許多,其實太後年紀也就比胡鶯鶯大了四歲,但眼角處竟然好幾根細紋。

  她輕聲說道:“妾身知道太後忙,素日也不敢輕易打擾,還望太後贖罪。”

  太後咳嗽幾聲,笑道:“哀家也知道你也在忙,聽聞你前段時間還回了你們的老家,當真是孝順。”

  胡鶯鶯笑:“妾身的公爹遺願便是回去老家,辛苦一趟也是應該的。太後,您身子可是不舒坦?太醫有來瞧過了?”

  太後擺擺手:“都是老毛病,說到底呀,是累的!你也有三個孩子,應當比哀家清楚養兒不易。何況,哀家養的是皇家的孩子,要操的心更多,唉,沒辦法呀,還好劉大人能幹,幫著分憂不少。”

  她絕口不提另外一位輔政大臣,想必是對那人有了忌憚。

  胡鶯鶯知道,太後是辛苦,為了天下,朝政,她的皇帝兒子,日日操勞。

  這份辛苦尋常人都受不得,不知道是打敗了多少男人女人,踩著多少人得骨頭才能有資格得到這樣的辛苦。

  胡鶯鶯歎息:“天下百姓們也都知道,太後的不容易咱們都看在眼裏,我素日裏出去,總見著人在感恩您。寺廟裏不少人在給太後娘娘祈福,隻願你身體安康,萬事順心。我家那個大姑娘昨兒還說,等她嫁了人,一定要教自己的後代也銘記當今太後與皇上的恩德。”

  這話讓太後微微抬眼看了胡鶯鶯一下,但臉上的笑意卻淡了,她旁邊的丫鬟趕緊奉上一盞茶,又有人開始給她捶腿捏肩。

  胡鶯鶯知道這位太後其實心狠手辣,所以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讓自己的兒子成了新皇。

  她剛剛的話就是刻意提起來糕糕,若是太後感興趣,必然會問起來。

  若是太後不感興趣,那便罷了。

  可看看太後的反應,不隻是感興趣那麽簡單了。

  她心中也忐忑起來,還好,太後過了一會慢悠悠開口了:“劉夫人教得好,孩子們自然也貼心懂事,不知道你膝下的大姑娘今年幾歲了?我倒是聽聞她生的天姿迤邐,又極其聰慧,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兒呢。”

  胡鶯鶯掩唇一笑:“太後娘娘您過譽了,她也是個調皮的,尤其是定了親事之後,總覺得自己是大姑娘了,唉,難以管教。”

  太後挑眉:“哦?定了親事了?定的是哪家的公子呢”

  “定的是前年的進士肖正言,雖然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出來的,但是人還不錯,很穩妥。”

  太後放下茶盞,眼神波瀾不驚:“女孩兒家的親事是得好好把關,哀家當年就是差點嫁給了一個不著調兒的小子,起初也是看中他穩妥,可沒曾想後來還是失望了,還好,哀家進宮了,得了先皇的寵愛。如今也算圓滿。”

  她笑吟吟地看著胡鶯鶯,卻讓胡鶯鶯覺得仿佛有石頭壓在自己身上。

  雖說劉二成如今地位顯赫,但如是太後一個不高興,自己也會下場淒慘的。

  她斟酌了下笑道:“太後娘娘福運與旁人不同,生來富貴,自有上天保佑。我們尋常人哪裏能敢跟您比呢?”

  太後漫不經心地說道:“富貴自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靠得住。皇家也並非像旁人想的那般難以生存,皇帝品行端正,難不成還比不上外頭那些人麽?劉夫人聰慧,自然不需哀家提點太過了。”

  胡鶯鶯笑:“多謝太後娘娘提點,妾身回去之後必定教導我那大姑娘,成親之後好好做□□子,這樣往後也自有福報。”

  見胡鶯鶯似乎把那親事看的很正,太後也不惱,起身道:“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咱們也不能隻在屋子裏悶著,不如出去走走,禦花園這幾日風景很不錯。”

  太後這樣說,胡鶯鶯便起身陪著。

  禦花園這會兒確實花草尤其地多,爭奇鬥豔,看的人眼花繚亂,蝴蝶也到處紛飛,真不愧是皇家的後花園。

  太後一邊走一邊說話。

  “莫要說你、哀家也好些日子沒來這裏了,風景是好,隻是新皇年幼,身邊也沒幾個人,後宮單薄,宮裏也不熱鬧。”

  提起這事兒,胡鶯鶯完全不敢對答,隻能含糊說上一句,生怕太後又起心思把糕糕與後妃聯係在一起她想,方才自己說的應該也很明白,糕糕已經有了親事,是不能再進宮的了。

  兩人在宮女的陪伴下走了好一會,太後乏了,便要在亭子裏歇息一會,胡鶯鶯看著太後的神色,原本以為太後應該不會再打糕糕的主意,可沒有想到太後冷不丁地用指甲敲了敲桌麵。

  “哀家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如今看來糊塗的很。”

  胡鶯鶯一愣,閉緊嘴巴沒有說話。

  太後搖搖頭:“那個肖正言,就值得你們這般看重?嗬嗬,你們哪,還是奸人見的少了,這般相信他,竟這麽地就把大姑娘許給他了。”

  胡鶯鶯趕緊說道:“太後娘娘,肖正言這孩子的確不錯。”

  她覺得就自己看到的東西來看,肖正言真的是個好孩子了。

  太後伸出手指朝遠方指了指說道:“看看。”

  胡鶯鶯也看過去,就見到遠處一個衣著鮮亮的女孩兒,正在玩踢毽子,而肖正言則是站在旁邊,看不清楚表情。

  “要過去看看嘛?”

  胡鶯鶯沒說話,太後笑笑,扶著宮女的手站起來:“走。”

  這會兒平安公主正在歡快地踢毽子,她是皇上的親妹妹,很是得寵,一邊踢毽子一邊問肖正言:“本宮踢得好嗎?”

  肖正言麵無表情,低著頭恭敬地說道:“公主踢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