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作者:淺黛薄妝      更新:2020-07-08 04:41      字數:5693
  玄昱沒能完全聽懂她的意思,但身體已經懂了,隻一想到這纖纖一握的五尺玉體,如何能承擔自己能征善戰的身軀,這些已經令他綺念紛亂,一顆心炙烈欲燃。

  第69章 相見歡 (9)

  和衣而眠, 一時相安無事,玄昱內斂成穩,再心動也不負二十歲時的毛躁急切。他溫柔克製的表現反倒令棠兒生出親近的衝動, 羞怯又似希望, 希望他主動熱情, 為所欲為。

  棠兒從他懷中抬起頭, 甜美的嗓音像是一段脈脈情語:“玄昱,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吧。”

  她身上素淡的香味令玄昱無法自控, 心狂跳不止,“不要說話,更不要喚我的名字。”

  棠兒被他引得想笑,又嬌純,又大膽地抱上他的脖子,“玄……”

  第二個字尚未出口,玄昱的心仿佛被狠狠絆了一跤, 直跌進愛情的蜜罐子裏,閉目襲上她柔軟的唇。

  燭淚凝結,一室皆春,繡金海棠帷帳內成了一個渾沌昏聵的旋渦。

  她雙頰嫣紅, 澄淨的眼睛裏透出悱惻芳情, 膚色比最名貴的瓷釉還要白,唇微微翕動,柔弱得仿若根本無力自支,極需要被人供奉在心尖上嗬護。玄昱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激越, 周身的熱力如同烈火直侵, 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

  纏綿的唇齒相依更加熱烈,她被徹底卷走了呼吸, 無數熱流在身體內亂竄,思想盡失,甜蜜又迷亂。

  鼻尖,下頜,脖頸,他攻城略地,灼熱的腰腹壓下來。

  一切自然而然,她的高牆盡毀,城池陷落,纖長的手臂毅然抱緊他厚實的肩。

  呼吸聲交錯,痛楚過後她感到幸福,溫馨,安全。如同花瓣落在憐花人的手心,冬日的陽光通徹地點亮了整間屋子,隨風飄零的蒲公英終於落入土壤……

  發現床單上的血漬,玄昱心疼極了,也終於理解了她的生澀,憐惜地吻上她迷離的眼,“棠兒,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是第一次。”

  棠兒的耳朵裏還在嗡鳴,渾身骨頭都快散了,軟得沒有一丁點力氣,“這麽痛,一點都不好。”

  不否認,玄昱並未真正參透大道,隻是個普通的男子或者說是俗人,為得到心愛之人的初次而感到身心滿足的俗人。他斂住紊亂的呼吸,將鼻埋進她汗潤的亂發間,暗啞低聲道:“多試幾次就不痛了,我以後會特別溫柔。”

  她蹙起眉,艱難地想從他熱度不減的懷抱中離開,“要試你去找她們,我怕了,真的很痛。”

  玄昱懷揣虔誠,把唇貼上她布滿淺汗的額頭,“沒有她們,我愛的人隻有你一個。”

  棠兒臉上仍呈春情繾綣,虛聲軟語道:“床上的話,可信度很低啊!”

  玄昱閉目沉默片刻,“每個人心中都有忠誠的信念,我品過頂級的美酒,沒有任何一種能比得上你嘴裏的味道,一嚐就醉。實言,這一年多我連正妃那裏都沒去過。”

  棠兒伏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聽著強有力的心跳聲,聲音低了下去,“那……你怎麽解決?”

  玄昱將她擁緊,“先用忙碌分散注意力,實在不行的時候想著你,然後用手。”

  棠兒聽得直笑,抬起臉想看他窘迫的樣子,他溫柔一笑,極輕的吻再次覆上來。

  良辰美景,漫漫長夜,春光旖旎無限。

  高唐夢醒,榻下一片散亂。

  棠兒側過身,一頭長發就如潑開的墨染在蘇繡枕上,水紅小衣貼在雪白的鎖骨邊,脖頸上點點細碎的吻痕越襯清晰。

  玄昱輕吻她的額頭,隻說天氣太冷讓她多睡一會兒,掖緊被角,攏好帷帳,由蘇進保伺候穿衣。

  宮女們逐一步入起居室,手中的托盤上是銅盆、麵巾、青鹽、濃茶、漱杯等。玄昱用青鹽洗牙,再拿杯裏的濃茶水漱口,洗麵後俊朗英氣。

  須臾,一隻玉手挑起帷帳,棠兒探出睡意惺忪的臉,粉頸秀麵,姽嫿旖旎,好似出水芙蕖,惹得宮女們齊齊隔著珠簾注目,縱然同為女子也由不得臉紅心動。

  玄昱單手分簾而入,合身將她裹著被子攬過來,“要喝水嗎?”

  與他的精神飽滿相比,棠兒顯得乏意連連,“嗯。”

  紫蘇捧著茶盤進來,玄昱端過杯子喂到她嘴邊,“我事務繁重,盡量早些回來陪你。”

  北風中夾帶著砂糖似的雪子,四個小太監挑著宮燈在前,油靴在雪地上落下數行腳印,蘇進保躬身近到玄昱身側,“主子,留不留?”

  玄昱差點忘了還有這件事,擰回頭看著他,“留,以後不必問。”

  蘇進保點了下頭,“奴才記住了。”

  晨光清冷,棠兒有些不適應北京的氣候,全身乏得厲害,宮女們進來伺候洗漱。茯苓是專職梳妝的宮女,她將梳頭匣打開拿出桂花油,一件件擺好大齒犀角梳,細齒玉梳,篦子。

  知夏束著伶俐清爽的雙環髻,對髻上絲帶點綴,低著頭楚楚動人,“棠兒姐姐,她們把事情都做了,我不知道做些什麽好。”

  北京這麽冷,棠兒自舍不得讓知夏做粗活,她眼裏滿是亮澤的笑意,撫一撫知夏的臉,“不用你伺候我就是了,怎麽會沒事情做呢?你一直喜歡種花,可以去花房跟著他們學呀。”

  知夏微帶驚異地睜大眼睛,“姐姐,真的可以嗎?”

  棠兒想起玄昱,白皙的臉就浮起了一抹淺紅,“有什麽不可以,你想學寫字,我教你,你絕對自由,想做什麽都可以。”

  知夏高興答應,望一眼妝台,揭開烏木飾人物頭飾匣頓時怔住了,裏麵的首飾佩物,簪、釵、勝、步搖、金鈿、銖花、滿目奢華。

  棠兒微微一笑,從西洋鑲金麵鏡上看著自己,順手拉開梳妝台上的燒藍嵌玉銀首飾盒。上層錦格裏全是手串,南紅瑪瑙手串、沉香手串、蜜蠟十八子手串、東珠十八子手串、紅藍碧璽手串、珊瑚手串。

  打開中間的格子,裏麵金光滿目,鑲金玳瑁鐲、金鑲四龍戲珠鐲、白玉凸雕纏枝花手鐲、金鑲珠翠軟手鐲、龍鳳戲珠金鐲、金鑲寶石鐲。下層同樣豐富,紅紫翡翠鐲、三色翡翠鐲、竹節玉紋鐲、青玉雕花鐲、白玉麻花鐲毫不重樣。

  幾個銀嵌寶石大首飾盒麵上都掛著繡簽,棠兒好奇地打開其中一個。裏麵有銀鍍金廣片蝴蝶簪、金嵌珠寶簪、金嵌紅玉蟹簪、翠花碧璽佛手簪、金點翠碧璽花簪、金嵌寶石碧璽海棠簪、珍珠簪,工藝講究,總總林林多到令人眼花繚亂。

  另外幾個鎏金嵌寶石首飾匣同樣有繡簽,棠兒撤回目光,從鏡中看向身後的茯苓道:“給我束最簡單的男式發髻。”

  茯苓一愣,忙把束好的發髻拆開,想想說:“櫃裏沒有男裝,定做最快也要到明日,您等會兒怎麽穿?”

  棠兒去到起居間,拉開高至房梁的整麵大衣櫃,裏頭的衣裳顏色樣式紛呈,加上雪帽鬥篷多得無法計數。左邊分著無數格子,每一格都整齊疊放著當季的各種衣裙。最底下擺放的全是鞋,小羊皮靴,鹿皮高筒靴,繡著花卉的緞麵靴,綴著金葉片的,釘著寶石珍珠的,平底的,高底的少說也有幾十雙。

  棠兒想起玄昱說過,他會給她最好的,終於明白首飾盒為什麽有繡簽了,因為太多,不記檔編號一時真難找到。

  很快,桂花油的香味淡淡彌散,茯苓巧手生花,已經幫棠兒束好簡潔的傾髻。

  棠兒站在大鏡前打量,套上一件碧色兔毛小襖,喚來小六問事,略略了解了府裏的情況。玄昱所謂的妾幾乎可以忽略不提,正妃梁羽墨連生三子,其餘側妃庶妃均無所出。

  地上的雪已有尺餘,棠兒再看這座園子,密林修竹,門掩長鬆,一步一景。月洞門,顧名思義以圓月形為門,借門取景,梅雪相宜,廊橋曲水,曉夕霧雪,似水墨畫軸幀幀幽長。

  小太監們沿路將積雪鏟淨,棠兒說明自己不愛乘轎,由小六領路步行去世子們讀書的“不逸齋”,遠遠便看見一群宮女和老嬤嬤,一位氣質端莊的貴婦不畏嚴寒,領著孩子等在書齋門口。

  她著裝低調依舊減不了過人的美貌,端端正正的臉,明澈的目中似蘊藏著三月桃花,江南煙雨,軟綿綿的春風就送到了人臉上。梁羽墨隻感喉間湧出一股酸意,是嫉妒,她在嫉妒這位昨夜和自己夫君枕衾情濃的女子。

  她氣質高貴,身上披的鳧靨裘無比奢侈,翠金色在雪天更襯鮮豔富貴。女人最懂女人,棠兒甚至能從她的表情中領悟到她此刻的心情。

  景樾抬頭看著母親,笑著搖一搖她的手。梁羽墨有種欲掙無力感,回過神,謙柔一笑道:“去給女先生行禮。”

  景樾十分懂事,一雙眼機靈明亮,上前拱手鞠禮,“先生好。”

  棠兒雙手去扶景樾,麵對梁羽墨不免心中牽結,轉而對她福身一禮。

  梁羽墨和善與她交談幾句,旋即帶人離開,景樾一下就撲進棠兒的懷裏,“先生先生,你像畫裏的觀音娘娘。”

  這話說得棠兒好開心,她眯眼笑道:“人小鬼大,別以為一句好話就能令我放鬆你的功課。”

  景樾咯咯地笑,有模有樣地跑去書桌前拿起筆,棠兒上前,不禁對這位嫡世子刮目相看,這麽小的孩子,一手字寫得工整有力。

  “砰”一聲響,一隻茶碗就在地上摔得粉碎。

  兩個宮女弓背下去收拾,陳慧然控製不住怨氣,抬腳就將其中一人踹了一腳,亂發起醋意脾氣:“妾就是妾,愣要稱什麽先生,有這麽不要臉的人嗎?”

  宮女們耷拉著頭不敢出聲,陳慧然眼中飽含怒意,揚手往另外一人臉上狠勁扇打,“狐媚子,該死的賤人!”

  “呀,妹妹火氣這麽大。”黎湘琴由貼身宮女伴著小步進門,她兩眼往旁邊一瞥,宮女們立刻退出門外。

  黎湘琴戴著護甲的手覆在鏨花手爐上,“妹妹光發脾氣有什麽用,咱們得沉住氣,慢慢想著萬全的法子轟她出門才是要事。”

  陳慧然倚在貴妃榻上,把一雙明媚的桃花眼乜斜過去,“姐姐有主意?”

  黎湘琴確定沒奴才偷聽,低低的說:“萬瑾天天盯著清園,消息比我們靈,聽說那個李覓小名叫棠兒。”

  陳慧然抬起尖尖的下巴,冷笑一聲,“這有什麽稀奇。”

  “妹妹聽我說完啊,棠兒這名本來沒什麽,關鍵與秦淮河的花魁一個名,那個棠兒死在爺從江寧回來前,你說奇不奇?再說了,家世好又知書識禮的女子,怎就不能大大方方入府為妾,諸上種種,這棠兒指不定就是那位。”

  梁羽墨回到長寧居,王嫣,陳慧然,黎湘琴,萬瑾四人已經邁著碎步迎到門前,王嫣伺候她寬下鳧靨裘,坐到畫琺琅花卉三足熏爐後的軟榻上。

  陳慧然把眼色朝萬瑾一使,萬瑾有些發慌,忐忑地說:“娘娘心善,從不把別人往壞裏想,但有件事我們不得不說。細裏內情我也不是特別清楚,隻知道大概是一年半前,有多封彈劾爺在江寧狎妓的折子。那位女先生昨日才到,爺一回府就沒從清園出來,她的小名叫棠兒,竟與秦淮河的花魁同名。我剛打園子裏過來,看見蘇進保帶著一幫奴才把爺的衣裳物件,煉臂的銅砣子都搬去了清園。”

  氣氛凝滯了一瞬,梁羽墨心緒紛雜地看向王嫣,忽地大失所望。

  見她並不表態,萬瑾繼續添油加醋:“這清園是從爺從江寧回來就修起,不惜工本,耗了近百萬銀子,裏麵金粉塗牆,金磚鋪地,對比娘娘的長寧居不知道多奢侈。金屋藏嬌也就罷了,李氏憑什麽不來給娘娘請安,那樣惡濁的人又怎麽能當世子的先生?聽說這種花國女子從良後耐不住寂寞,多數複又重操舊業,隻因放蕩慣了,心裏哪有守節兩個字。我是想都不敢想,這種人多髒啊,府裏幾百奴才也不盡都是淨了身的,萬一鬧出點醜聞或者她本身就帶著一身髒病……”

  話音未落,梁羽墨的手用力一拍,腕上的一隻翠玉鐲砰然斷開,“都跪下!”

  她嫻婉和善,從沒發過這麽大的脾氣,四妃同時色變,伺候的宮女嬤嬤更是嚇得一悸,跟著齊齊跪倒。

  梁羽墨闔目片刻,再看向眾人的時候眼中就有明顯的紅,她一喚,蔡嬤嬤便起身近前。她歪倚著身子,拈起香箸伸進熏爐空隙裏頭一撥,語氣冷硬地說:“打庶妃萬瑾兩個耳光。”

  聞言,萬瑾恐慌萬狀,一雙眼睛炯炯驚詫,“娘娘,我的話千真萬確啊!”

  梁羽墨遲疑片刻,將那根長長的香箸一扔,“打。”

  眾人驚駭交加,蔡嬤嬤移步到萬瑾麵前,“啪啪”兩個耳光,幹脆響亮。

  梁羽墨起身看著一味捂臉低泣的萬瑾,目光從王嫣,陳慧然和黎湘琴臉上一一而過,“外人抨擊爺征逐聲色,你們的做法等同於幫腔,你們是想毀了爺的英明還是這個家?以後府中內眷不準在背後議論,更不準猜忌詆毀!”

  一行人退出殿外,梁羽墨就這樣麻木遲鈍地站著,她陷入了和玄昱相似的狀態。

  他從不在女子身上用心,那些舉動足夠與萬瑾的言之鑿鑿相吻合,梁羽墨無法控製內心的激烈活動,因為她預感到至愛的人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她從未真正了解過她的夫,她默默關心,嚐試和他交談,可他似乎更喜歡安靜。他尊貴的麵容極少露出過多的表情,目光落在書冊上,那樣的專注更像是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後來,他更沉默了,因為孩子才留在她身邊。現實就是這麽殘酷,即使同床共枕多年,她生下三個孩子,可這些並不妨礙她看清楚,自己擁有他的敬,卻從不曾收獲他的愛情。

  眼淚洶湧地流出來,梁羽墨坐回去,視線不刻就恢複了,自己不該嫉妒的,即使沒有清園裏的她,還會有其他人住到他的心裏。這些又能怎樣?她始終是他的妻,她的孩子們會承襲他的所有財富和榮光。除了心,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他們相敬如賓,是天下人的典範,每一對至尊夫妻不都是這樣嗎?

  第70章 相見歡 (10)

  整肅吏治已有一餘年, 任重而道遠,這波整治貪腐力度空前,下邊官員坐不住了, 找門子托關係, 拜主子的什麽情況都有。上書房總有理不完的條陳議折, 皇帝將細碎的事務全部交由玄昱處理。

  玄灃等人也沒閑著, 折子遞上來一道又一道,要案重審, 律例不清,量刑過重等等,幹的不全是拖後腿添亂的事。玄昱不嫌麻煩,每條都細細審讀,一一批注呈到禦書房。

  玄昱回來時棠兒已經吃過了晚飯, 正立在案前繪一幅霧凇青舍圖,他將手中的小貓放在書桌上。這是一隻雪白的鴛鴦眼小貓, 藍眼晶瑩剔透,黃眼金光清澈,毛長而柔軟,敏捷的模樣惹人喜愛。

  棠兒將筆擱回筆架內, 把小貓抱起來仔細看, “這貓兒真漂亮,可是你們為什麽都覺得我喜歡貓?”

  玄昱掃一掃袖口的貓毛,“我見你有一隻黑色的。”

  棠兒用手指逗弄小貓的鼻,“那是花無心的貓, 他棄了, 我隻能養著。”

  玄昱心上一絞,分心去看她的畫, 此畫濃淡成熟精到,山崖峻險,瀑布湍急,一棵蒼勁的老鬆覆蓋了整座青舍,內有一位老者安坐蒲團之上。他身穿寬袍,雙手放於膝上,白須拂胸,神態安詳,麵前壁無一物,唯地上有一小桌,上陳一隻香爐。青舍後的樹木被白雪半掩,溪上石橋橫臥,整幅畫雖未完成,但下筆控製,柔和處杳無邊際,真實處剛勁有力。

  他心中一動,評道:“山石崖壁輪廓線轉折不露鋒芒,皴點齊下,筆墨厚重,豐潤華滋。既有北派山水的豪邁境界,又有南派小景的柔和意趣,你善於融會前人技法加以改善,自成一套新意麵貌,沒有十來年功底不成。”

  被他正經一誇,棠兒禁不住難為情,連耳朵都紅了,像那案上一方半透的書法印章。